第31個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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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個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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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末過後的星期一，上課前就聽說夏雨婷的課桌已經空了，陸翡逃掉早讀跑上樓偷偷扒著窗戶看，就見他們班的老教師唉聲嘆氣抓了抓腦袋頂上為數不多的白頭發。
原本應該坐著夏雨婷的位置已經換成了別的學生。
夏雨婷就這麽走了，沒有告別也沒有任何留言。
陸翡說不上來心裏是什麽滋味，他有所準備也算是預料之中，下樓的時候竟然什麽心情都空白，連一點傷感都不再有。
他想過夏雨婷會向他道謝，會誇讚他表彰他，甚至會像他崇拜袁飛那樣，夏雨婷也會崇拜他。
但是什麽都沒有，夏雨婷就這麽走了。
陸翡給她發的消息全部石沈大海，不止一次想要撥通夏雨婷留給他的電話號碼，卻總是在按鍵的最後一刻放棄。
就算問過她搬去哪上學了又如何呢？就算安慰她看開一點又怎麽樣呢？
“你有沒有好一點？”“我好多了。”
——得到一個虛假的答覆，到底是誰在安慰誰呢？
陸翡走回教室，朱緹邦的離開對於笛驍來說一點問題都沒有，他身邊還有其他很多跟班，嬉笑怒罵和以前一樣。
夏雨婷走了，校花走了，他們的代價只是一個醜胖子，他們擺出勝利者的姿態，目空一切地嘲笑著。
陸翡剛進門就聽見他們小團體的人在“高談闊論”：
“我操，你說豬蹄膀那玩意兒到底上沒上手？這他媽要是沒得手夏雨婷能這麽快轉學？”
“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怎麽都不叫上兄弟一起‘爽一爽’？就他那樣還裝什麽對發小那女的情意綿綿，一雙眼睛色瞇瞇的，不就喜歡人家的大胸嗎！”
“要我說啊，肯定就是得手了唄，沒聽見他們說嘛，衣服都全撕了，風紀部趕過去的時候校花身上什麽都沒穿，真他媽，保安老大爺都把她看光了。”
他們笑著說操，小聲私語，又驀然大笑起來。
笛驍見陸翡進來了，一雙長腿擋在過道：“喲，我們的大英雄回來了啊！”
袁飛三兩步跨過來把陸翡拉到自己身後：“你們又幹什麽？”
“怎麽了，”笛驍說，“我誇誇陸翡還不行？他厲害得很呢。大、英、雄。”
笛驍踮腳往袁飛身後看：“你說是不是啊陸翡？”
陸翡在袁飛背後瑟縮地躲了一下，袁飛把笛驍推開：“別他媽離這麽近。”
“操，”笛驍撣了撣衣服，臉色也臭了，“哎，陸翡，聽說你去救夏雨婷的時候把人抱得死死的，嘿，她穿沒穿衣服啊？”
笛驍身後的人怪笑起來，笛驍又問他：“抱得爽不爽？校花啊！抱她的時候是不是裸的？摸沒摸到……嗯？”
他手比劃著握了握，陸翡從袁飛身後探出一點來，死死地瞪著他。
笛驍瞧著他充滿恨意的眼神，喲喲喲地說：“看我的記性，我忘了，你就算有這想法也沒這出息，畢竟你和她手挽手上廁所，都該進女衛生間呢！”
旁邊另一個喊：“陸翡沒種！”
笛驍他們哄笑起來，袁飛沖上去就把他衣領子揪住了：“閉上你的嘴！”
“我的嘴怎麽了？”笛驍說，“我的嘴說的都是實話，就你們不愛聽而已。”
“我說錯了什麽嗎？”笛驍怪笑起來，“嘖嘖，初中的時候發現你媽真是別人包的二奶我沒說錯吧？我說對了，你怎麽還打我呢？你打了我，還不是要自己滾去體校讀書？還沒學乖呢？”
“操你媽袁飛，”笛驍笑著點在袁飛肩膀上，“聽見沒，操、你、媽就是個賤、貨。陸翡也是。”
袁飛額角青筋暴跳：“你他媽嘴巴放幹凈點！”
“我幹凈得很，”笛驍說，“你才臟呢！不知道是你媽和哪條狗生出來的雜種。”
笛驍笑笑說：“難怪你和陸翡玩得好，雜種配雜種。朱緹邦就應該把陸翡也撕了，讓他們狗男女一起光著去游街。”
袁飛的手攥得指節發響，笛驍還要說：“對了，你看過陸翡跳舞的視頻沒，他早在全校人面前裸過了，可能都不怕這……”
陸翡臉色驟白，在袁飛身後狠狠顫抖了一下，袁飛頭腦一蒙，頓時以為這他媽是真的，不等笛驍一句話說完，袁飛一拳就揍了過去。
笛驍被他一下打到桌邊，桌腿兒和地磚擦出刺耳的聲音，他踉蹌一下爬起來，捂著額頭：“操！”
“說你媽呢！”袁飛沖上去揍他，“就他媽你有種！你他媽變態！陸翡跳舞關你媽屁事！他什麽時候……”
笛驍當即和他扭打起來，往旁邊吼：“都他媽是木頭嗎，就知道幹站著當傻逼？”
他那邊人多，一下子撲過來壓在袁飛肩上把笛驍挖起來，笛驍拎起旁邊的凳子照著袁飛頭上就是一下。
袁飛被其他人絆住，直接撞了個頭暈眼花，凳子邊緣劃過他眉梢，往上面留了到血印子，血珠一下子就冒了出來。
悶聲一響嚇傻了陸翡，他急急拉開人群去看袁飛的眼睛，旁邊的人卻來揍他挽他的胳膊，陸翡急得要命，啊的一聲沖進來用力把笛驍一推，攥著拳頭往他頭上身上鑿了好幾下。
旁邊的人又朝他沖過來，陸翡憋著一股悶勁，楞是沒讓他們得逞，隨手抓了把圓規要和他們拼命。
場面極度混亂，撞倒的桌子，亂飛的作業本，被踩了腳印的試卷，掛彩的面色漲紅的氣急敗壞的，其他學生早離得他們遠遠的，喊的叫的亂七八糟。
陸翡沖上來動手他們誰也沒想到，年輕人沖動的時候也全不分什麽你我他，誰動手就幹誰，那群人沖上去把陸翡手上的圓規奪走，沖著他就是一陣拳打腳踢。
袁飛頓時急紅了眼，手邊有什麽拿什麽，楞是拿圓珠筆往其中一個人腿上戳出個洞來，一張桌子掀過去撞傷好幾個，笛驍額頭上也破了。
後來愈發混亂，叫醫生的打電話說要報警的，哄鬧聲亂成一團，後來招來了年級主任的大聲訓斥也不管用。
直到他們坐在警察局裏，才突然有一種冷水澆裂烙鐵的冰冷。
氣氛詭異地安靜，阿關還在接收警察教育，低著頭一個勁說“是是是”，袁飛支著膝蓋坐在冷板凳上，埋著頭，鄭游謙在警察局外面，他煩透了。
旁邊的陸翡瑟瑟縮著肩膀，臉上亂糟糟的，鼻血印子和擦傷還沒處理幹凈，非常狼狽。
沒多久陸蓮音風風火火趕過來，眼神左右亂瞟忽而看見陸翡，二話不說沖上來朝他臉上就是一巴掌。
“我叫你打架！我叫你學壞！”陸蓮音抓著他亂撓亂揍，“我叫你打架！學壞！”
陸翡悶聲不吭地挨揍，阿關連忙拉住陸蓮音：“蓮音、蓮音算了，小孩子不懂事。阿翡他乖的，不是他的事。”
陸蓮音發瘋般道撒潑，警察嫌她吵鬧吼了兩句說要銬她，陸蓮音這才安靜下來。
這一回陸翡的臉上更是開了染坊，鼻血又冒出來。
旁邊的袁飛在發呆，陸翡沒敢和他說話。
陸蓮音罵完他，又開始神經質地關心他臉上的傷，一口一個：“我的心肝兒子怎麽就學會了和人打架，你看你身上弄的，都臟了……”
等到警察那邊也完事了，他們被放出來，經過走廊，隔壁那群不良還在接受教育，傳來警察說他們都是老面孔的吼聲。笛驍不在，被他家的黑色奧迪接走了。
鄭游謙在街對面抽煙，阿關拉著袁飛，小聲地唉聲嘆氣：“你怎麽又招惹那個姓笛的啊，上次我不是和你說清楚了嗎，那是你鄭叔叔朋友家的小孩，人家就這麽一個寶貝兒子，你非要惹他做什麽。”
袁飛看了看阿關的臉，沒法把笛驍罵他媽媽的話說出口，無從解釋和申辯，一言不發。
旁邊陸蓮音腆著臉：“哎，阿關，你和鄭老板是要回去嗎？捎我們一程唄？”
阿關看了看鄭游謙，拿主意道：“走吧，一起回去。”
坐上鄭游謙的寶馬，陸蓮音驚嘆說：“這寶馬車確實和別的車不一樣哈！坐著都要舒服些。”
袁飛坐在駕駛位後面。前頭鄭游謙臉色不好看，也沒理陸蓮音沒見過世面的那副窮酸相：“進警察局和家常便飯一樣，你又和笛家的打什麽架，上一次你媽沒和你說清楚嗎？”
副駕駛上的阿關臉色白著，陸蓮音哎喲一聲拍在陸翡胳膊上：“可不是嗎！陸翡你看看你，就你惹事！人現在在醫院裏要賠錢呢！合著錢不是你賺的？你這該死的！就你這瘦猴一樣，學人家打什麽架！”
陸翡死死咬住嘴唇。
陸蓮音扒著阿關的座椅朝前頭又說：“不過年輕人嘛，活動活動筋骨挺正常，肯定不是我們阿關沒教好。”
鄭游謙冷哼一聲：“她不就只曉得縱著這個兒子。”
袁飛閉了閉眼睛，鄭游謙又道：“你是不是還想去體校？沒在裏面受夠罪，覺得現在的日子不夠刺激？”
袁飛忍著暴躁：“我不去體校。”
鄭游謙拍打方向盤，鳴笛叭叭地吼叫兩聲，鄭游謙：“那你就別招惹笛驍！”
鄭游謙吸了口氣擺正肩膀：“先不說我和他父親是很要好的朋友，就說他是笛家的老來子，別人千寵萬寵的，你次次往他臉上揍，你到底想幹什麽，想打我的臉？我告訴你袁飛，你想錯了！”
“你就應該安安心心的，好好學習，考個大學，讓你媽也放心，以後再出去闖一闖，做點自己的事業出來，而不是在這裏當混子磨時間，就曉得通宵出去打游戲或者和人打架，書也不讀個書！”
鄭游謙說：“別忘了你爸是怎麽死的，但凡他有點學歷能耐去當個小區保安都不至於給人看賭場的時候被砍死！你是不是想和你爸一樣，還覺那樣挺酷？別幼稚了！那樣的人在社會上活不下去，我說的是實話！”
袁飛忍得牙根發顫：“我沒有說要和我爸一樣。”
“那你這三天兩頭的做的是什麽事！”鄭游謙冷笑，“警局都進了，場子還嫌晚？”
“我、沒、有！”
鄭游謙漠然了臉色：“袁飛，有些話我就說這麽一次，我是為了你和你媽媽好。”
“為了我好你睡我媽？”袁飛終究是沒忍住，吐口而出的一句話讓車裏所有人都變了臉色。
袁飛揭開他們死撐著裝作金玉其外一般的皮囊嗤笑說：“我去上大學闖事業就不影響你生兒子了，最好死在外面別向我爸似的死在家裏是嗎！”
阿關臉色發白，急急喊停他：“袁飛！”
袁飛驟然住嘴，阿關顫著嘴唇：“你說的那可是你爸爸……”
“他不是死了嗎，死了沒一年你就和姓鄭的好上了，我招惹笛驍？他指著我鼻子罵我是寡婦家的雜種兒子，罵你給人當二奶不要臉，我他媽是不是還要誇他說得對啊！”
袁飛的眼睛通紅，陸翡偷偷抓住他的手，卻被袁飛挪開了。
旁邊陸蓮音哎喲笑了一聲打哈哈：“不就是一些閑人碎語的胡說，小孩就是小孩，心氣重。”
袁飛咬破了嘴：“不是他媽的胡說，是你們就他媽的下賤！”
急剎車驟停，鄭游謙冷了臉，回頭看向袁飛，他問：“袁飛，知道自己在說什麽嗎？”
袁飛：“我知道，我知道得很！我知道你他媽因為覺得我媽克夫所以不娶她，知道你覺得你老婆旺你的生意所以不和那邊離婚，我還知道你就想我媽給你生個兒子完成使命！我他媽的知道了！她愛你你愛她，裝模作樣有什麽用！還不都是假的嗎！”
阿關都傻住了，好半天呆滯，掩面而泣。
鄭游謙看了阿關一眼，對袁飛淡聲說：“你下車吧。”
袁飛沒動，鄭游謙冷笑一聲：“你不是嫌棄你媽給我當情婦？那你下車吧，該住哪裏住哪裏，錢自己掙自己花，你不是有骨氣嗎！有骨氣就自己活！別靠你媽給我當情婦來拿錢！有本事自己掙去！”
阿關急急拉住鄭游謙的袖子，崩潰道：“別……你別這樣說……”
鄭游謙拍了拍她的手，帶著絲傲慢看向袁飛，笑了笑：“我對你和你媽媽不好嗎？”
阿關的依賴和鄭游謙理所當然的勝利讓袁飛氣得胸膛發顫。
“好，”袁飛幾乎是咬著牙說的這個字，閉了閉眼睛說——
“我滾，我有骨氣，我絕不要和你們一樣活。”
鄭游謙倒是有些訝然：“好，今天倒還叫我高看你一眼。行，做了的決定就別後悔，別到時候活不下去了又滾回來求人，到時候就會任人拿捏你的骨氣。”
鄭游謙：“下車！”
“我絕不會後悔。”袁飛瞪著前面的座椅後背，猛然拉開了車門。
阿關哭得厲害，立馬也要解開安全帶去拉車門，鄭游謙卻把車門一鎖，誰也拉不開。
鄭游謙冷笑：“祝你好運。”
袁飛用力地把門砸上。
汽車重新發動，阿關顫聲懇求鄭游謙別開車再等一等，她想去把袁飛帶回來，但鄭老板沒聽。
陸翡忽然從後排中間挪了一挪，推開車門追了出去。
陸蓮音在背後喊他他也不應，遠遠的傳來女人氣急敗壞的叱罵聲。
陸翡背離他們越跑越快越跑越遠——
“我絕不要和你們一樣活。”
袁飛的這句話太振聾發聵了，他聽了眼淚都要掉下來。
陸翡從來沒有這麽一刻覺得自己充滿了力量，他不想像陸蓮音一樣活，不想像阿關一樣活。
什麽所謂愛情，陸蓮音的自由戀愛和阿關對每任丈夫的癡戀，以至於她們丟掉了生活該有的樣子。
陸翡第一次走在大街上挺直了腰背，挺得直直的。
他不想像笛驍、朱緹邦、曲衢、元小芳他們一樣活，他甚至、甚至不想和夏雨婷一樣活。
他想，他必須和所有人活得都不一樣。
他得讀書，考大學，跳舞，去外地，去所有人面前跳舞，去不會有人笑話他的地方跳舞。
他要站上那樣的舞臺，跳給所有人看，告訴他們他活得和這些小城渣滓角落裏的人不一樣。
他得為了自己而活。
活出自己的樣子來。
袁飛像個幽靈一樣，漫無目的地在城市裏飄著。
他不知道自己能做什麽，上一次聽見鄭游謙和他媽的談話之後，袁飛就有個念頭——他不想讀書了，幹脆出去打工。
就像走掉的骷髏男，他休學了。
據說得了急性肝炎，又被他爸發現他暈倒在網吧裏已經通宵了好幾天，身上的錢全打游戲花光了，後來幹脆就如他所願地不讓他繼續讀書，帶他工作去了。
袁飛想過出人頭地，游泳，拿奧運金牌，長大後發現自己的天賦雖好，但錯過了時間。
後來還是想出人頭地，游泳，考大學，可他讀書又讀不進去，一看課本就頭暈眼花。
生活這麽糟糕，幹脆出去做事得了。
可他隱隱的又不甘心。
走了好久，袁飛回過頭來看著陸翡：“你跟著我做什麽，你回家吧。”
陸翡搖搖頭。
袁飛又走過一條街，陸翡依舊像小尾巴一樣跟在他身後。
零九年，晚上城市睡得很早，沒有那麽多的燈火通明，也沒有游人如織。
秋天越走越冷，袁飛回頭又看了看身後跟著他的陸翡，忽然有點想哭。
他說的什麽罩著陸翡當庇護他的老大，陸翡又何嘗不是用他沈默的、乖巧又羞怯的陪伴溫暖著他。
袁飛走到自行車店，掏了身上最後的錢。
陸翡遠遠看著，瞧見袁飛朝他招手，袁飛把一輛薄荷藍顏色的小自行車推到他面前：“換你帶我。”
陸翡是會騎自行車的，但沒怎麽騎過，更別說載人，他晃晃悠悠好半天才把車扶穩。
袁飛一米九的個子坐在他後座，就是這輛車太小，袁飛的大長腿只能縮著。
陸翡騎穩了，問他：“我們去哪？”
“隨便轉轉。”袁飛忽然從後攬住陸翡的腰，陸翡嚇了一跳，差點從車上摔下來。
袁飛的腿一支楞頂住自行車，陸翡從車上跳下來，傻傻看著他：“你、你幹什麽啊。”
袁飛緊張又害臊地含糊說：“我扶著你，怕你把我摔了，怎麽的，不行嗎？”
陸翡臉色通紅，袁飛叫他：“你繼續騎啊，我們去沿河路走走。”
“哦。”
陸翡重新跨上自行車。
袁飛攬住他的時候，他汗毛都要豎起來了，每一根都竄過電流讓他渾身發麻。
袁飛問他：“車好看嗎？”
“好、好看。”
“喜歡嗎？”
“喜歡。”
袁飛抱著他的腰，和他夢裏的一樣細，袁飛嗅了嗅，低聲喊他：“陸翡。”
“怎、怎麽了啊？”
“陸翡。”
“嗯……二哥。”
“陸翡。”
“二哥。”
“陸翡。”
“……”陸翡說，“我覺得有點傻。”
袁飛忽然收緊了手臂：“陸翡。”
陸翡覺得不對勁，一個剎車停下來，車頭的鈴鐺被撥楞到，叮鈴鈴響了一下。
街道空蕩蕩的，河邊晚風，路燈和星子一樣淡淡的亮。
陸翡扶著車把手站在一邊，他看見袁飛哭了。
陸翡有點心慌，不等他問，袁飛忽然伸手扶住他的脖頸，讓他微微地彎下腰。
一個吻，落在陸翡臉上，帶著溫熱的鼻息。
他們離得很近，陸翡聽見袁飛喊他的名字。
早已經喊過無數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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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末過後的星期一，上課前就聽說夏雨婷的課桌已經空了，陸翡逃掉早讀跑上樓偷偷扒著窗戶看，就見他們班的老教師唉聲嘆氣抓了抓腦袋頂上為數不多的白頭發。
原本應該坐著夏雨婷的位置已經換成了別的學生。
夏雨婷就這麽走了，沒有告別也沒有任何留言。
陸翡說不上來心裏是什麽滋味，他有所準備也算是預料之中，下樓的時候竟然什麽心情都空白，連一點傷感都不再有。
他想過夏雨婷會向他道謝，會誇讚他表彰他，甚至會像他崇拜袁飛那樣，夏雨婷也會崇拜他。
但是什麽都沒有，夏雨婷就這麽走了。
陸翡給她發的消息全部石沈大海，不止一次想要撥通夏雨婷留給他的電話號碼，卻總是在按鍵的最後一刻放棄。
就算問過她搬去哪上學了又如何呢？就算安慰她看開一點又怎麽樣呢？
“你有沒有好一點？”“我好多了。”
——得到一個虛假的答覆，到底是誰在安慰誰呢？
陸翡走回教室，朱緹邦的離開對於笛驍來說一點問題都沒有，他身邊還有其他很多跟班，嬉笑怒罵和以前一樣。
夏雨婷走了，校花走了，他們的代價只是一個醜胖子，他們擺出勝利者的姿態，目空一切地嘲笑著。
陸翡剛進門就聽見他們小團體的人在“高談闊論”：
“我操，你說豬蹄膀那玩意兒到底上沒上手？這他媽要是沒得手夏雨婷能這麽快轉學？”
“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怎麽都不叫上兄弟一起‘爽一爽’？就他那樣還裝什麽對發小那女的情意綿綿，一雙眼睛色瞇瞇的，不就喜歡人家的大胸嗎！”
“要我說啊，肯定就是得手了唄，沒聽見他們說嘛，衣服都全撕了，風紀部趕過去的時候校花身上什麽都沒穿，真他媽，保安老大爺都把她看光了。”
他們笑著說操，小聲私語，又驀然大笑起來。
笛驍見陸翡進來了，一雙長腿擋在過道：“喲，我們的大英雄回來了啊！”
袁飛三兩步跨過來把陸翡拉到自己身後：“你們又幹什麽？”
“怎麽了，”笛驍說，“我誇誇陸翡還不行？他厲害得很呢。大、英、雄。”
笛驍踮腳往袁飛身後看：“你說是不是啊陸翡？”
陸翡在袁飛背後瑟縮地躲了一下，袁飛把笛驍推開：“別他媽離這麽近。”
“操，”笛驍撣了撣衣服，臉色也臭了，“哎，陸翡，聽說你去救夏雨婷的時候把人抱得死死的，嘿，她穿沒穿衣服啊？”
笛驍身後的人怪笑起來，笛驍又問他：“抱得爽不爽？校花啊！抱她的時候是不是裸的？摸沒摸到……嗯？”
他手比劃著握了握，陸翡從袁飛身後探出一點來，死死地瞪著他。
笛驍瞧著他充滿恨意的眼神，喲喲喲地說：“看我的記性，我忘了，你就算有這想法也沒這出息，畢竟你和她手挽手上廁所，都該進女衛生間呢！”
旁邊另一個喊：“陸翡沒種！”
笛驍他們哄笑起來，袁飛沖上去就把他衣領子揪住了：“閉上你的嘴！”
“我的嘴怎麽了？”笛驍說，“我的嘴說的都是實話，就你們不愛聽而已。”
“我說錯了什麽嗎？”笛驍怪笑起來，“嘖嘖，初中的時候發現你媽真是別人包的二奶我沒說錯吧？我說對了，你怎麽還打我呢？你打了我，還不是要自己滾去體校讀書？還沒學乖呢？”
“操你媽袁飛，”笛驍笑著點在袁飛肩膀上，“聽見沒，操、你、媽就是個賤、貨。陸翡也是。”
袁飛額角青筋暴跳：“你他媽嘴巴放幹凈點！”
“我幹凈得很，”笛驍說，“你才臟呢！不知道是你媽和哪條狗生出來的雜種。”
笛驍笑笑說：“難怪你和陸翡玩得好，雜種配雜種。朱緹邦就應該把陸翡也撕了，讓他們狗男女一起光著去游街。”
袁飛的手攥得指節發響，笛驍還要說：“對了，你看過陸翡跳舞的視頻沒，他早在全校人面前裸過了，可能都不怕這……”
陸翡臉色驟白，在袁飛身後狠狠顫抖了一下，袁飛頭腦一蒙，頓時以為這他媽是真的，不等笛驍一句話說完，袁飛一拳就揍了過去。
笛驍被他一下打到桌邊，桌腿兒和地磚擦出刺耳的聲音，他踉蹌一下爬起來，捂著額頭：“操！”
“說你媽呢！”袁飛沖上去揍他，“就他媽你有種！你他媽變態！陸翡跳舞關你媽屁事！他什麽時候……”
笛驍當即和他扭打起來，往旁邊吼：“都他媽是木頭嗎，就知道幹站著當傻逼？”
他那邊人多，一下子撲過來壓在袁飛肩上把笛驍挖起來，笛驍拎起旁邊的凳子照著袁飛頭上就是一下。
袁飛被其他人絆住，直接撞了個頭暈眼花，凳子邊緣劃過他眉梢，往上面留了到血印子，血珠一下子就冒了出來。
悶聲一響嚇傻了陸翡，他急急拉開人群去看袁飛的眼睛，旁邊的人卻來揍他挽他的胳膊，陸翡急得要命，啊的一聲沖進來用力把笛驍一推，攥著拳頭往他頭上身上鑿了好幾下。
旁邊的人又朝他沖過來，陸翡憋著一股悶勁，楞是沒讓他們得逞，隨手抓了把圓規要和他們拼命。
場面極度混亂，撞倒的桌子，亂飛的作業本，被踩了腳印的試卷，掛彩的面色漲紅的氣急敗壞的，其他學生早離得他們遠遠的，喊的叫的亂七八糟。
陸翡沖上來動手他們誰也沒想到，年輕人沖動的時候也全不分什麽你我他，誰動手就幹誰，那群人沖上去把陸翡手上的圓規奪走，沖著他就是一陣拳打腳踢。
袁飛頓時急紅了眼，手邊有什麽拿什麽，楞是拿圓珠筆往其中一個人腿上戳出個洞來，一張桌子掀過去撞傷好幾個，笛驍額頭上也破了。
後來愈發混亂，叫醫生的打電話說要報警的，哄鬧聲亂成一團，後來招來了年級主任的大聲訓斥也不管用。
直到他們坐在警察局裏，才突然有一種冷水澆裂烙鐵的冰冷。
氣氛詭異地安靜，阿關還在接收警察教育，低著頭一個勁說“是是是”，袁飛支著膝蓋坐在冷板凳上，埋著頭，鄭游謙在警察局外面，他煩透了。
旁邊的陸翡瑟瑟縮著肩膀，臉上亂糟糟的，鼻血印子和擦傷還沒處理幹凈，非常狼狽。
沒多久陸蓮音風風火火趕過來，眼神左右亂瞟忽而看見陸翡，二話不說沖上來朝他臉上就是一巴掌。
“我叫你打架！我叫你學壞！”陸蓮音抓著他亂撓亂揍，“我叫你打架！學壞！”
陸翡悶聲不吭地挨揍，阿關連忙拉住陸蓮音：“蓮音、蓮音算了，小孩子不懂事。阿翡他乖的，不是他的事。”
陸蓮音發瘋般道撒潑，警察嫌她吵鬧吼了兩句說要銬她，陸蓮音這才安靜下來。
這一回陸翡的臉上更是開了染坊，鼻血又冒出來。
旁邊的袁飛在發呆，陸翡沒敢和他說話。
陸蓮音罵完他，又開始神經質地關心他臉上的傷，一口一個：“我的心肝兒子怎麽就學會了和人打架，你看你身上弄的，都臟了……”
等到警察那邊也完事了，他們被放出來，經過走廊，隔壁那群不良還在接受教育，傳來警察說他們都是老面孔的吼聲。笛驍不在，被他家的黑色奧迪接走了。
鄭游謙在街對面抽煙，阿關拉著袁飛，小聲地唉聲嘆氣：“你怎麽又招惹那個姓笛的啊，上次我不是和你說清楚了嗎，那是你鄭叔叔朋友家的小孩，人家就這麽一個寶貝兒子，你非要惹他做什麽。”
袁飛看了看阿關的臉，沒法把笛驍罵他媽媽的話說出口，無從解釋和申辯，一言不發。
旁邊陸蓮音腆著臉：“哎，阿關，你和鄭老板是要回去嗎？捎我們一程唄？”
阿關看了看鄭游謙，拿主意道：“走吧，一起回去。”
坐上鄭游謙的寶馬，陸蓮音驚嘆說：“這寶馬車確實和別的車不一樣哈！坐著都要舒服些。”
袁飛坐在駕駛位後面。前頭鄭游謙臉色不好看，也沒理陸蓮音沒見過世面的那副窮酸相：“進警察局和家常便飯一樣，你又和笛家的打什麽架，上一次你媽沒和你說清楚嗎？”
副駕駛上的阿關臉色白著，陸蓮音哎喲一聲拍在陸翡胳膊上：“可不是嗎！陸翡你看看你，就你惹事！人現在在醫院裏要賠錢呢！合著錢不是你賺的？你這該死的！就你這瘦猴一樣，學人家打什麽架！”
陸翡死死咬住嘴唇。
陸蓮音扒著阿關的座椅朝前頭又說：“不過年輕人嘛，活動活動筋骨挺正常，肯定不是我們阿關沒教好。”
鄭游謙冷哼一聲：“她不就只曉得縱著這個兒子。”
袁飛閉了閉眼睛，鄭游謙又道：“你是不是還想去體校？沒在裏面受夠罪，覺得現在的日子不夠刺激？”
袁飛忍著暴躁：“我不去體校。”
鄭游謙拍打方向盤，鳴笛叭叭地吼叫兩聲，鄭游謙：“那你就別招惹笛驍！”
鄭游謙吸了口氣擺正肩膀：“先不說我和他父親是很要好的朋友，就說他是笛家的老來子，別人千寵萬寵的，你次次往他臉上揍，你到底想幹什麽，想打我的臉？我告訴你袁飛，你想錯了！”
“你就應該安安心心的，好好學習，考個大學，讓你媽也放心，以後再出去闖一闖，做點自己的事業出來，而不是在這裏當混子磨時間，就曉得通宵出去打游戲或者和人打架，書也不讀個書！”
鄭游謙說：“別忘了你爸是怎麽死的，但凡他有點學歷能耐去當個小區保安都不至於給人看賭場的時候被砍死！你是不是想和你爸一樣，還覺那樣挺酷？別幼稚了！那樣的人在社會上活不下去，我說的是實話！”
袁飛忍得牙根發顫：“我沒有說要和我爸一樣。”
“那你這三天兩頭的做的是什麽事！”鄭游謙冷笑，“警局都進了，場子還嫌晚？”
“我、沒、有！”
鄭游謙漠然了臉色：“袁飛，有些話我就說這麽一次，我是為了你和你媽媽好。”
“為了我好你睡我媽？”袁飛終究是沒忍住，吐口而出的一句話讓車裏所有人都變了臉色。
袁飛揭開他們死撐著裝作金玉其外一般的皮囊嗤笑說：“我去上大學闖事業就不影響你生兒子了，最好死在外面別向我爸似的死在家裏是嗎！”
阿關臉色發白，急急喊停他：“袁飛！”
袁飛驟然住嘴，阿關顫著嘴唇：“你說的那可是你爸爸……”
“他不是死了嗎，死了沒一年你就和姓鄭的好上了，我招惹笛驍？他指著我鼻子罵我是寡婦家的雜種兒子，罵你給人當二奶不要臉，我他媽是不是還要誇他說得對啊！”
袁飛的眼睛通紅，陸翡偷偷抓住他的手，卻被袁飛挪開了。
旁邊陸蓮音哎喲笑了一聲打哈哈：“不就是一些閑人碎語的胡說，小孩就是小孩，心氣重。”
袁飛咬破了嘴：“不是他媽的胡說，是你們就他媽的下賤！”
急剎車驟停，鄭游謙冷了臉，回頭看向袁飛，他問：“袁飛，知道自己在說什麽嗎？”
袁飛：“我知道，我知道得很！我知道你他媽因為覺得我媽克夫所以不娶她，知道你覺得你老婆旺你的生意所以不和那邊離婚，我還知道你就想我媽給你生個兒子完成使命！我他媽的知道了！她愛你你愛她，裝模作樣有什麽用！還不都是假的嗎！”
阿關都傻住了，好半天呆滯，掩面而泣。
鄭游謙看了阿關一眼，對袁飛淡聲說：“你下車吧。”
袁飛沒動，鄭游謙冷笑一聲：“你不是嫌棄你媽給我當情婦？那你下車吧，該住哪裏住哪裏，錢自己掙自己花，你不是有骨氣嗎！有骨氣就自己活！別靠你媽給我當情婦來拿錢！有本事自己掙去！”
阿關急急拉住鄭游謙的袖子，崩潰道：“別……你別這樣說……”
鄭游謙拍了拍她的手，帶著絲傲慢看向袁飛，笑了笑：“我對你和你媽媽不好嗎？”
阿關的依賴和鄭游謙理所當然的勝利讓袁飛氣得胸膛發顫。
“好，”袁飛幾乎是咬著牙說的這個字，閉了閉眼睛說——
“我滾，我有骨氣，我絕不要和你們一樣活。”
鄭游謙倒是有些訝然：“好，今天倒還叫我高看你一眼。行，做了的決定就別後悔，別到時候活不下去了又滾回來求人，到時候就會任人拿捏你的骨氣。”
鄭游謙：“下車！”
“我絕不會後悔。”袁飛瞪著前面的座椅後背，猛然拉開了車門。
阿關哭得厲害，立馬也要解開安全帶去拉車門，鄭游謙卻把車門一鎖，誰也拉不開。
鄭游謙冷笑：“祝你好運。”
袁飛用力地把門砸上。
汽車重新發動，阿關顫聲懇求鄭游謙別開車再等一等，她想去把袁飛帶回來，但鄭老板沒聽。
陸翡忽然從後排中間挪了一挪，推開車門追了出去。
陸蓮音在背後喊他他也不應，遠遠的傳來女人氣急敗壞的叱罵聲。
陸翡背離他們越跑越快越跑越遠——
“我絕不要和你們一樣活。”
袁飛的這句話太振聾發聵了，他聽了眼淚都要掉下來。
陸翡從來沒有這麽一刻覺得自己充滿了力量，他不想像陸蓮音一樣活，不想像阿關一樣活。
什麽所謂愛情，陸蓮音的自由戀愛和阿關對每任丈夫的癡戀，以至於她們丟掉了生活該有的樣子。
陸翡第一次走在大街上挺直了腰背，挺得直直的。
他不想像笛驍、朱緹邦、曲衢、元小芳他們一樣活，他甚至、甚至不想和夏雨婷一樣活。
他想，他必須和所有人活得都不一樣。
他得讀書，考大學，跳舞，去外地，去所有人面前跳舞，去不會有人笑話他的地方跳舞。
他要站上那樣的舞臺，跳給所有人看，告訴他們他活得和這些小城渣滓角落裏的人不一樣。
他得為了自己而活。
活出自己的樣子來。
袁飛像個幽靈一樣，漫無目的地在城市裏飄著。
他不知道自己能做什麽，上一次聽見鄭游謙和他媽的談話之後，袁飛就有個念頭——他不想讀書了，幹脆出去打工。
就像走掉的骷髏男，他休學了。
據說得了急性肝炎，又被他爸發現他暈倒在網吧裏已經通宵了好幾天，身上的錢全打游戲花光了，後來幹脆就如他所願地不讓他繼續讀書，帶他工作去了。
袁飛想過出人頭地，游泳，拿奧運金牌，長大後發現自己的天賦雖好，但錯過了時間。
後來還是想出人頭地，游泳，考大學，可他讀書又讀不進去，一看課本就頭暈眼花。
生活這麽糟糕，幹脆出去做事得了。
可他隱隱的又不甘心。
走了好久，袁飛回過頭來看著陸翡：“你跟著我做什麽，你回家吧。”
陸翡搖搖頭。
袁飛又走過一條街，陸翡依舊像小尾巴一樣跟在他身後。
零九年，晚上城市睡得很早，沒有那麽多的燈火通明，也沒有游人如織。
秋天越走越冷，袁飛回頭又看了看身後跟著他的陸翡，忽然有點想哭。
他說的什麽罩著陸翡當庇護他的老大，陸翡又何嘗不是用他沈默的、乖巧又羞怯的陪伴溫暖著他。
袁飛走到自行車店，掏了身上最後的錢。
陸翡遠遠看著，瞧見袁飛朝他招手，袁飛把一輛薄荷藍顏色的小自行車推到他面前：“換你帶我。”
陸翡是會騎自行車的，但沒怎麽騎過，更別說載人，他晃晃悠悠好半天才把車扶穩。
袁飛一米九的個子坐在他後座，就是這輛車太小，袁飛的大長腿只能縮著。
陸翡騎穩了，問他：“我們去哪？”
“隨便轉轉。”袁飛忽然從後攬住陸翡的腰，陸翡嚇了一跳，差點從車上摔下來。
袁飛的腿一支楞頂住自行車，陸翡從車上跳下來，傻傻看著他：“你、你幹什麽啊。”
袁飛緊張又害臊地含糊說：“我扶著你，怕你把我摔了，怎麽的，不行嗎？”
陸翡臉色通紅，袁飛叫他：“你繼續騎啊，我們去沿河路走走。”
“哦。”
陸翡重新跨上自行車。
袁飛攬住他的時候，他汗毛都要豎起來了，每一根都竄過電流讓他渾身發麻。
袁飛問他：“車好看嗎？”
“好、好看。”
“喜歡嗎？”
“喜歡。”
袁飛抱著他的腰，和他夢裏的一樣細，袁飛嗅了嗅，低聲喊他：“陸翡。”
“怎、怎麽了啊？”
“陸翡。”
“嗯……二哥。”
“陸翡。”
“二哥。”
“陸翡。”
“……”陸翡說，“我覺得有點傻。”
袁飛忽然收緊了手臂：“陸翡。”
陸翡覺得不對勁，一個剎車停下來，車頭的鈴鐺被撥楞到，叮鈴鈴響了一下。
街道空蕩蕩的，河邊晚風，路燈和星子一樣淡淡的亮。
陸翡扶著車把手站在一邊，他看見袁飛哭了。
陸翡有點心慌，不等他問，袁飛忽然伸手扶住他的脖頸，讓他微微地彎下腰。
一個吻，落在陸翡臉上，帶著溫熱的鼻息。
他們離得很近，陸翡聽見袁飛喊他的名字。
早已經喊過無數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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