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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居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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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居易

【一個人的性格的形成有很多因素,白居易從小歷經波折,父親早亡,戀情受挫,再加上他經常寫一些諷喻之作,這些作品都是他有意識地去完成的,他為了“上達天聽”,希望能把社會上所有不合理的現象告訴給皇帝,所以他的關註點都在社會的消極面,看得多了他還能樂觀得起來嗎?】

唐,元和年間。

元稹看了白居易一眼,沒開口。

平日裏他也沒覺得,如今聽得幕中女子一說,似乎還真有點道理。

看得多了,想許多事時自然而然地就朝著自己看過的那些去想了。

總是做著壞的打算,這就是他們。

可他們這麽做,也只是為了讓百姓們過得更好。

元稹不覺得有什麽問題,誰說做人就一定要樂觀呢?

白居易與他的想法一般無二。

【你可能會說有些人那就是身在井隅,心向陽光,確實有這樣的人,但我覺得白居易卻沒有到身在井隅的地步,也就不存在心向陽光了。】

心向陽光。

白居易倒是見過不少這樣的人。

即便日子過得再苦再難,他們仍舊能努力生活。

他自認為自己比不上他們。

另一處,劉禹錫看到這樣的話,心中也有些觸動。

這話說得好,就應該做這樣的人。

很多事情人都是無法改變的,若是能與苦難共存,那還有什麽能打敗他們呢?

【這世間萬事萬物都有兩面性,白居易他更多地看到了社會的不合理,卻很少在意社會中的美好現象,且不說他傳播負能量,這對於他自己的情緒肯定也是有影響的,很多事情都是一個潛移默化的過程,所以為什麽說他其實沒有經過太大起大落的事情,但是詩風卻慢慢地變得有看淡世間的感覺,就有些頹廢了。】

有嗎?

白居易自問。

這話似乎說得有些絕對了。

但好像對他確實也不是沒有影響的。

不過,他的詩風,還沒到達那個程度吧?是後面的事?

他轉頭問元稹,“有頹廢嗎?詩?”

元稹想了想,“不曾察覺。”

【他其實給自己的壓力太大了,不像李白,經歷巨大的打擊後,六十歲了還能寫出“山翁今已醉,舞袖為君開。”這樣的詩句,而劉禹錫也是一樣的,他跟李白一樣,雖然遭遇打擊,但是同樣也是一個豁達樂觀的人。】

【他們都帶著一種日子難受歸難受,可總歸還是要過下去的感受,但白居易則是更偏向於李煜那種“問君能有幾多愁”,當然了程度還是不一樣的。】

公元744年,天寶三載。

可不是嗎?

日子難過就不過了?

李白其實也看出來了,這白居易雖看到了那些現實,卻沒有說出解決之法,亦或是他根本沒有解決之法,這才是他的心病之所在吧。

公元978年,太平興國三年。

程度?

他是什麽程度?

李煜被孩子哄了哄已經緩過勁兒來。

在他看來,白居易的這些愁真算不得愁。

【從劉禹錫的這首《同樂天登棲靈寺塔》也看得出來,他的相攜不覺難,笑語引人看,明明寫的就是同一個場景,兩人表達出來的感覺是完全不同的。】

唐,元和年間。

這麽幾句詩,幕中女子不說劉禹錫還沒能反應過來。

這其中竟藏了這麽多嗎?

他筆下的笑語總不能是他一個人的笑語,總該是與白居易一起的。

白居易沒寫出來,就說明他不樂觀嗎?

劉禹錫認真地思考著。

【當時我們在說杜甫的時候,講到杜甫和李白的同游,兩人寫下的唱和詩,不說能完全體現他們兩人的性格,其實也是能體現一些,那時候兩人都還是比較有豪氣的,但重點是兩人詩中傳達出來的那種感覺,明顯能感覺杜甫的詩歌中帶著星星眼,一種和偶像同游的激動,這種不是舔啊,慕強,人之本性也。】

【但是李白對杜甫就隨意些,也不是說看不起,就像是對他的其他唱和的朋友一樣,在一起開心地玩,離別時期待下次見面,然後就各自安好,這就是李白啊。】

公元744年,天寶三載。

李白輕笑,“此女還真是,什麽都能隨口說,真性情!”

杜甫讚同,他完全沒有因為幕中女子的話感到不快。

能和李白同游,他自然是激動了,李白可是天下聞名的詩人,他仰慕李白有什麽不對嗎?

但這星星眼、偶像、舔,這又怎麽說?

【白居易這後期其實和劉禹錫待在一起的時間還要多一點,因為到了晚年,兩個人都是在洛陽,而白居易和元稹雖然相識已久,而且感情甚篤,但是其實他們在一起的時間並不算太長,交流全靠寫信作詩,不過不管在什麽年代,能有一個那樣懂自己的朋友已經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了,然而就是命運弄人啊,還好後來元稹逝世後,還有劉禹錫等人在。】

唐,元和年間。

白居易和元稹二人皆是一怔。

元稹逝世後?

什麽時候?

白居易心中又慌起來,但只是看了元稹一眼,沒有太過表現出來。

他以往還真就沒考慮過這事情,他們雖然年紀不小了,可到底也不算老,怎的……

而且元稹比他還年輕。

然而兩人都沒聽到幕中女子接著往下說。

【在白居易的晚年,他就一直不斷地在病痛和做官之間橫跳,這段時間他擔任了很多的官職,但是他已經不是以前那個滿腔壯志的年輕人了,他的詩歌當中也更多的是一些退隱的內容,什麽《閑行》、《閑出》之類的。】

【公元829年,大和三年,元稹與白居易會於洛陽,這是他們兩人的最後一次相聚。】

“最後一次?”白居易驚訝。

元稹也怔住了,沒人會想聽到自己的死期。

雖然人都是難免一死的,可什麽都知道,好像人生便沒了盼頭。

可見白居易那樣,他默了默道:“且先聽她如何說。”

【這一年白居易生子阿崔,然而在公元831年,大和五年的時候,阿崔不幸夭折,而同年元稹暴病而亡,白居易寫下《哭崔兒》、《哭微之》,還為元稹寫了墓志銘。】

這下白居易更加無言了。

竟還有個孩子的事情,更為重要的是,這孩子,才兩歲。

其實孩子夭折,是各家各戶偶有發生的事情。

餓了涼了磕了碰了都有可能成為一個孩子喪命的理由,但這並不影響這父母痛心。

而微之,微之竟也是在這一年。

算起來,那時,他方才五十吧。

“晚些時候請大夫來看看。”白居易說,很多時候大病都是由小病引起的。

若只是病了,或許還能醫治。

等回了長安再請個好的大夫調理著,會有辦法的吧。

元稹拉唇笑笑,“聽你的。”

【白居易給元稹寫的這篇墓志銘的名字巨長,將元稹的榮譽基本涵括在內,《故武昌軍節度處等使正議大夫檢校戶部尚書鄂州刺史兼禦史大夫賜紫金魚袋贈尚書右仆射河南元公墓志銘(並序)》,雖然這裏這麽說或許不是很合適,但是能看得出來,白居易就是想把好的都給元稹,而且這些本就是元稹應得的,一個長長的名字怎麽了?】

白居易沒忍住笑了笑,方才的憂傷都被沖淡了。

還真是長長的名字。

若是白居易走在前頭,他也會在其墓志銘不吝誇讚的。

【除了名字,內容自然也是真情動人。據說白居易寫了這篇墓志銘,元稹的家人給了他六七十萬的報酬,白居易推脫不掉,全部捐給了寺廟。】

白居易自然不可能要元稹家的銀兩。

他們之間的好友情誼,那是不能用金錢來衡量的。

【說起墓志銘,元稹的墓志銘是白居易寫的,而白居易的墓志銘是李商隱寫的,本來白居易是自己寫了墓志銘的,可是臨死前交給了李商隱,還說要轉世成為李商隱的兒子,不過這些不是正史記載,看看熱鬧就行,大家自己猜測,白居易這麽做除卻對李商隱的欣賞也是在幫李商隱造勢,他的地位是很高的,他欣賞的人自然得到器重,如果這是真的,那白居易這個人真的是好得沒話說。①】

【但是李商隱所寫的墓志銘寫得中規中矩,其中並沒有談到太多白居易的功績,這或許跟他的經歷和性格有關,這裏面到底是怎麽回事,大家可以下來研究研究。】

公元852年,大中六年。

李商隱一怔,他……他豈會不知白居易的好意。

可是逝者已是,他不能讓旁人說他傍著一個已死之人。

他與白居易相互欣賞,他也不想借著已死的這位老友得到什麽好處。

只願對方好走。

【而元稹曾經給杜甫寫過墓志銘,我們好像提到過吧,他是欣賞杜甫,但這寫墓志銘寫得最多的還是屬唐宋八大家之首的韓愈,小聲說,據說他是靠這個發家致富的,其中最有名的便是他為柳宗元寫的《柳子厚墓志銘》,根據劉禹錫的《祭柳員外文》所寫,給柳宗元寫墓志銘這件事情,是劉禹錫拜托給而他的,“勒石垂後,屬於伊人。”但其實他們三人本來就是好朋友,如果沒有真情在,韓愈的這篇墓志銘恐怕也成不了沈德潛筆下的“墓志銘中,千秋絕唱。”】

唐,元和年間。

韓愈無言。

寫墓志銘得到報酬確實比較多,但若是讓他為柳子厚寫墓志銘,怎麽能收取銀兩呢?

這不是重點,重點是柳子厚要走在他們的前頭是嗎?

同樣震驚的是劉禹錫。

看到元稹逝世的話,他才驚覺人都是要走的。

看到元稹和白居易的友情,他才想起自己與柳宗元的情誼。

他能想象自己會有多悲痛,也能理解白居易的痛。

【在元稹離開的這一年,白居易六十歲,在古代算是高壽,而高壽的代價便是看著自己熟悉的人一個一個地離開自己。】

公元1099年,元符二年。

同樣已經六十多歲的蘇軾再認同不過了。

這一生他送走了太多的人,看到過太多的離開。

到如今,他已經看淡生死了。

唯一的遺憾大抵就是他不能送自己離開。

【直到九年後,公元840年,開成五年,白居易還做夢夢到自己的這位至交好友,他寫下律詩《夢微之》。】

【《夢微之》這首詩大概是我們能看到的白居易與元稹最後的互動,在這一刻,他們的友誼已經跨越了生死,可謂是“至死不渝”。】

【“夜來攜手夢同游,晨起盈巾淚莫收。”晚上夢見與元稹攜手同游,早上起來淚水怎麽也止不住,而此事的白居易馬上就是一個七旬老人了呀,“漳浦老身三度病,鹹陽宿草八回秋。”漳浦,河南地界,他在這兒已經病了三場了,而鹹陽的草也已經長了八個年頭。】

唐,元和年間。

看著白居易慢慢拉下去的臉,這次元稹還真不知該如何開解對方。

似乎這次該被開解的是他自己啊。

但是他也不需要開解,生死有命,說那麽多也沒什麽用,倒不如像白居易所說,之後找個大夫來看看。

【像這些詩句不了解背景很難猜是什麽意思,元稹死於長安,次年葬到鹹陽,這裏寫的大概就是白居易認為的元稹真正離開的歲月。】

【“君埋泉下泥銷骨,我寄人間雪滿頭。”“你”在黃泉之下,屍首都已化作泥沙,而“我” 尚在人間白發滿頭,“阿衛韓郎相次去,夜臺茫昧得知不。”最後紮心了,“你”的小兒子和女婿相繼離世,“你”在底下知道這事情了嗎?】

這次元稹也維持不住臉上的淡然了。

他……他與白居易怎的如此命苦?

他的小兒子和女婿,他們該還比較年輕才是,為何會早逝呢?

這一刻,元稹覺得自己先走或許是好的,於自己是好的,倒是少了這許多的離別傷心。

【這首詩其實寫得很隨意,感覺就是傷心難過,想到什麽說什麽,這就是和朋友最好的相處方式,真誠而自然。】

【那個聽聞他被貶江州就“垂死病中驚坐起”的至交好友已離去多時,這叫白居易如何能不心感悲涼?】

白居易沒再看元稹,他盯著巨幕卻回憶起了幕中女子說的這首詩。

這是當初他剛被貶江州時元稹寫的《聞樂天授江州司馬》。

“垂死病中驚坐起,暗風吹雨入寒窗。”

還記得當時元稹洋洋灑灑寫了許多話,表達了他對自己被貶的氣憤與難以置信。

也是因為他信中的同仇敵愾與勸說開解,讓白居易度過了那段傷心時光。

想到日後會過上沒有他陪著自己同甘共苦的日子,白居易心中便堵得慌。

他與自己的父母兄弟妻子都不同,不是親人,勝似親人。

【晚年的白居易信佛教,時常和劉禹錫等人游歷於龍門一帶,他自號香山居士,放空這一切讓白居易暫時放下了這些煩憂,公元842年,會昌二年,劉禹錫病逝,白居易傷心不已,但人,終究是向死而生的,元稹如此,劉禹錫如此,他也一樣,公元846年,會昌六年,白居易在洛陽去世,享年七十五歲,葬於香山。】

白居易閉眼,結束了。

人的一生看似漫長,可是卻又如此短暫。

這樣也好,若是自己先死,那痛苦是他們的。

【他死後,許多人都十分悲痛,當時的皇帝唐宣宗李忱還為他寫了一首悼亡詩《吊白居易》,但是都說到這兒了,我忍不住說說唐宣宗的侄子也就是他的前一任皇帝唐武宗李炎,這個李炎也是長時間服用丹藥導致喜怒無常身體惡化,算是服丹而亡的。】

【在有唐太宗服丹藥而亡的傳聞後,唐憲宗因為服用丹藥被害身亡,唐穆宗直接服用丹藥身亡,李炎已經是唐朝第四個死因跟丹藥有很大關系的皇帝了,所以說,東西不能亂吃啊!】

公元626年,武德九年。

李世民再次被驚嚇到。

每一次幕中女子的出現總能給他帶來震驚的消息。

他服用丹藥而亡,怎麽可能?

他怎會如此蠢笨?

且不說他會不會服用丹藥,就算會,他也會讓人先試藥,怎會毒死自己?

李世民說什麽也不信。

而且就目前的情況來看,他覺得這丹藥十有八九是不靠譜的,這世間根本就沒有可以吃了就長生不老的丹藥。

不要奢求,絕對不行。

【咱們繼續說李忱,其實李忱在白居易歷經的這些個皇帝裏算是很好的一個了,唐朝也在他的手中走過了最後的輝煌,但是,就是這最後的一點點光,白居易也沒有見到。】

唐,元和年間。

那他還真是不幸啊,白居易笑不出來,也哭不出來。

但這勉強也算個好消息吧。

至少知道了大唐不是就此衰敗下去,還有輝煌。

哪怕他沒有見到,有人見到了就已經是很好的了。

【李忱的這首《吊白居易》在很大程度上概括了白居易的創作生涯,“綴玉聯珠六十年,誰教冥路作詩仙。”白居易的詩仙稱號雖然不如李白的響,但是卻是皇家招牌。】

公元744年,天寶三載。

已經習慣自己詩仙稱號的李白倒是沒有覺得白居易這詩仙稱號有什麽不妥,反而覺得這個唐宣宗說得挺好。

“冥路做詩仙”,白居易在那樣一個時候,寫了那麽多幫助百姓的詩句,於百姓而言,於大唐而言,可不就是冥路詩仙嗎?

【“浮雲不系名居易,造化無為字樂天。”子曰:“不義而富且貴,於我如浮雲。”我以為唐宣宗這裏的意思是白居易不慕權貴,試想做了三十年的官,還買不起個房子,你說他貪慕權貴也沒人會信啊。而後一句就是順應天命、是知足的意思,應該是在誇讚白居易的人生態度。】

唐,元和年間。

白居易都沒想到自己竟能得到聖人如此的誇讚。

他突然有些遺憾。

這位唐宣宗顯然是認同他的。

如果自己生活在他的那個年代,那一切是否會有不同呢?

可惜幕中女子也說了,可惜沒有如果。

【“童子解吟長恨曲,胡兒能唱琵琶篇。”孩子都能懂《長恨歌》的意思,胡人也能吟唱《琵琶行》,這裏是誇讚白居易的文學成就,應該不是單指這兩篇,只是代指,不過這兩篇也算是代表作了。】

【“文章已滿行人耳,一度思卿一愴然。”“你”的詩名滿天下,只要一想起你,大家都會十分悲傷。】

【一個皇帝給詩人寫挽詩是很少見的,再者寫得也確實客觀而感情真摯,說明李忱是真的很欣賞白居易,也說明白居易的文學貢獻不容小覷。】

大家想起幕中女子說的白居易對後世的影響力。

只怕也有這位帝王承認的緣故吧。

“上有所好下必甚焉。”皇帝都認同的,底下的人會不認同嗎?

許多人都同白居易一樣,他們在想如果白居易出生在這唐宣宗的年代一切是不是會不同。

這事情沒有人能猜到。

但白居易寫的那些東西本就是為官僚貴族所不容的。

想必他不管出生在哪個年代,都不會過得太容易。

明知不可為而為之,白居易是個英雄人物。

【突然想起,我們開頭說過的“長安米貴,居大不易”的典故,那句話就像是一個預言,貫穿了白居易的一生,但是白居易的這一生雖然坎坷,仕途也並不算順利,可他卻很好地實現了自己的價值以及社會價值,成為了古今中外極受影響的詩人,而且他還遇到了自己的至交好友,我相信就是白居易在世,他也會覺得自己不枉此生。】

唐,元和年間。

確實。

人生哪有完美的?

就算不遇上這樣的苦痛,還有其他的苦痛。

有得必有失。

已然是不枉此生了。

思及此,他擡頭問元稹,“此番,你有何打算?”

兩人見面後,還沒來得及好好地暢談一番。

【因為人的一生本就不可能事事順遂,而他雖時有敏感的小情緒,不似李白、劉禹錫那般豪邁豁達,可他是心系天下,“樂安天命”的白居易啊!】

【一生無悔,自然不枉此生。】

元稹沈默了半晌。

他先時是帶著滿腔的熱忱回來的。

因為幕中女子提到了他們,即便他的名聲不算好,但幕中女子到底沒有完全否定他。

而且有白居易在,他們是好友,又是想法相通的,他覺得聖人會重新重用他們。

可是現在知道就算他們被重用似乎也無濟於事,他突然就像是失去了目標。

該如何打算呢?

他還沒有打算。

只道片刻後,說:“這巨幕要結束了,看看下個預告。”

不管怎麽樣,他們每一次都總能很期待下一次的人。

白居易自然不會拒絕,他其實也並沒有想立刻得到元稹的答案。

他問元稹的打算,其實也是在問自己的打算。

他是怎麽打算的呢?

原來,他和元稹一樣,帶著滿腔熱血往長安而去。

可若是根本無用,那他們去做什麽呢?

他們又能做什麽呢?

果然不出他們所料,關於白居易到這裏就結束了。

【今天的視頻到這裏就結束了,今天的禮品是這個琵琶行聯名音響,大家踴躍參加,下一個幸運兒就是你。】

幕中女子說著手中拿出一個琵琶,那琵琶不過巴掌大小,跟他們平日見過的泥塑差不多。

眾人不知道什麽是音響,只當跟先時的手辦差不多的東西。

但是奇怪的是那琵琶下方缺了一塊,應該是為了能在桌面上放穩。

果不其然,幕中女子直接將那小巧精致的琵琶放在了桌上,隨即她開始介紹。

【開關在這後面,打開開關,旋轉旋鈕就可以了,這裏面我存了幾首。】

她動作著,隨即便傳出來樂聲。

眾人知道,是先時巨幕中出現過的《琵琶行》的歌聲,竟是從那小東西裏面傳出來,眾人驚訝極了。

“那是什麽樂器?”

“音響?她方才說了。”

“抽獎抽獎,我要抽獎……”

抽獎自然是眾人都不可能錯過的事情,主要是幕中女子給出來的東西總是十分新奇,是他們從未見過的。

還有一個很重要的原因是,若是他們不抽,那巨幕就會被擋住,這讓他們不得不抽。

許多人還沒抽獎就聽到幕中女子說結束了,他們趕忙抽獎,只希望能快點看到預告。

【今天我們的視頻就講到這兒了,下一期視頻我沒有做單獨的預告,到時候跟大家一起聊一聊我們提到過很多次的王安石。】

公元1042年,慶歷二年。

王安石現在被壓制著,一生的勁兒沒處使。

他的很多觀點都很有想法,但是卻都是很難實施的,一提出來總會遭到許多人的反對。

在他看來,要變就得大刀闊斧,瞻前顧後根本不可能成功。

然而幕中女子說過,他是失敗了的,反對他的人也是抓住了這一點不肯接受他的一些提議,讓資歷尚淺的未來宰相王安石很無奈。

原以為就算幕中女子說到他也該是許久之後了,沒想到竟來得這麽快。

王安石心中緊張起來。

如此一來,眾人應該都能了解到他的想法,而且也能知道失敗的原因和後果。

如果事實證明是真不行,不能為百姓造福,那王安石也不會非要堅持。

他出仕為官又不只是為了變法,若能有更好的辦法,那就再好不過了。

除了他,其他人也有些驚訝,但如今他們一處做事的也是認同王安石的能力的,也是希望這次能讓大宋繁榮起來,故而想法大多也與王安石差不多。

【縱觀王安石的一生,他若是不堅持變法,以他的才能或許能走到一個更高的位置上,獲得無盡的名利,但如果那樣,王安石便也就不是王安石了。】

眾人無不讚同。

王安石這小子,實在是太犟了!

但事實上,有時候還真需要他這性子,要不然很多事都沒法開始。

【王安石這一生做過的最具有影響力的事情便是領導熙寧變法,他實施青苗法、免役法、市易法、方田均稅法……但是這每一條都是在舊貴族的雷點上蹦迪,他的變法在一定程度上實現富國強兵,也不可避免地帶來了許多弊端,成為北宋後期黨派之爭爆發的導火索。】

公元1099年,元符二年。

蘇軾也忍不住嘆息。

這些真是說到點子上了。

沒人覺得王安石的那些法子不能富國強兵,但是他動了許多人的好處,那些人如何能善罷甘休?

他因著官家庇護,可以不管不顧,旁人拿他或許也沒法子。

可那些人就能聽之任之了嗎?

他們的氣還不是撒在了百姓的身上,而他們在這處丟失的還不是換一處又撈回來。

真正要做的話,就得徐徐圖之。

蘇軾腦子裏浮現幕中女子曾經說過的一句話,他覺得那話真乃是至理名言。

“興,百姓苦,亡,百姓苦。”

變,百姓依舊苦。

【許多人都反對王安石變法,我們熟知的砸缸的司馬光,才華橫溢的蘇軾、蘇轍兄弟,被譽為“女中堯舜”的高太後。】

公元1042年,慶歷二年。

砸缸?

司馬光一時間沒反應過來。

但他很快沒去糾結此事,因為現在有更重要的事情。

即便遠在家鄉,他也聽說王安石近來受皇帝重用,他反對王安石變法,等他服喪結束,回到朝堂那會是什麽樣的一副光景?

朝堂上還能容得下他嗎?

不過現在來說,顯然蘇軾的影響力更大,連蘇軾都反對,自己反對似乎也沒太大的問題。

說是這樣說,他心中還是在想法子能盡量讓事情往好的方向發展。

最好的方法大概就是能夠提出比王安石的辦法更好的辦法。

公元697年,武則天神功元年。

武則天挑眉,這個高太後先時是有提到過的。

女中堯舜,極高的稱讚了。

這次想來是會好好說說。

她或許也能從中學習一些。

不過幕中女子說王安石,想來是會站在王安石的那邊,說不定是要反對這高太後的,於自己這樣的身份不是太好的事。

但如今除了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她也沒有任何法子。

有件事她卻是很清楚的,她這個不被認同的女帝,比大唐絕大多數的皇帝做得好。

有些人僅憑著一個男兒之身就來詆毀她?

也就這點能耐了。

【然而王安石最大的政敵司馬光卻這樣評價他,“人言安石奸邪,則毀之太過。”②與王安石互懟多時的蘇軾更是在《次荊公韻四絕》中寫到“從公已覺十年遲”這樣的詩句。】

公元1042年,慶歷二年。

最大的政敵?

聽到這樣的形容,眾人都有些驚訝。

先時雖然也提過,卻沒這般說。

如此,他們倒是要阻止司馬光了。

如今眾人都倡導變法,雖說王安石總惹得他們不高興,也不是個讓人省心的,但到底是個為百姓謀利的。

反對他,那就是反對了巨幕,反對了官家的意思。

這朝堂上是容不下他的。

不過他對王安石的評價又讓眾人收回了方才的心思 ,還是且先看看吧。

若是非要選,他們是還是會站在王安石這邊的。

此乃大勢所趨。

【他幾次拜相,作為歷史上有名的政治人物,卻也給我們留下了許多膾炙人口的作品。】

【王安石一生信奉儒學,在《孟子》中寫到“何妨舉世嫌迂闊,故有斯人慰寂寥。”哪怕所有的人都不認同他,只要孟子的精神不會變,他便不會覺得寂寥,他又吸取法家中富國強兵的思想,在《商鞅》中表示自己對商鞅的推崇,“今人未可非商鞅,商鞅能令政必行。”】

公元前217年,始皇帝三十年。

這正是嬴政如今想要的。

當然,不是王安石的失敗。

他要做的是看看王安石是如何將儒家和法家的思想融合在一處進行變法,然後再看他們是為何失敗的。

他嬴政要做,自然不能失敗!

【然而,王安石身處的時代註定了他就如那孤勇者,沒有人能從始至終地支持他的變法,他渴望如那伊尹、呂尚“興王只在談笑中”,卻最終也只能是黯然罷相。】

公元1042年,慶歷二年。

眾人都楞住了。

註定,什麽叫註定?

還好不是說的註定失敗。

那是不是說只要有人能從始至終地支持他的變法,那他的變法就能成功呢?

“興亡只在談笑中”,這是王安石的口氣,眾人都有些哭笑不得,卻又在心中暗自讚賞王安石的魄力。

這小子,如果能更穩重些就好了。

【他是一個激進的改革者,卻也是一個從容的文學家,他的“爆竹聲中一歲除,春風送暖入屠蘇。”每年過年都能出現在我們的生活當中,而在課堂上,“春風又綠江南岸”能從小學講到大學,面對重重困難時,他告訴自己“墻角數枝梅,淩寒獨自開。”】

【歐陽修是他的引路恩師,曾鞏是他的至交好友,他與蘇軾相愛相殺,亦敵亦友,他是絕世勇者,他是墻角寒梅,他就是王安石。】

墻角寒梅。

王安石怔楞片刻。

幕中女子提到的這些詩,沒有一首詩他如今做好的,他很陌生。

這墻角寒梅聽起來實在有些淒涼,但他還是了解自己的,只要認定的事,哪怕沒人理解他,他也會堅持到底。

所以說做這寒梅,他也是能接受的。

【“遙知不是雪,唯有暗香來。”】

幕中女子的聲音突然緩了下去,變得有些沈重。

這是在誇讚王安石,也是在預示王安石變法的失敗。

就在眾人有些焦心的時候,巨幕卻突然黑了。

一鍵三連的標識跳出來,眾人都再次陷入恍惚之中。

又結束了。

他們經歷了一個又一個的人生。

因著這預告,眾人才從白居易的生命中走了出來,如今再一回想,多有惆悵。

這些文人,怎的個個悲情?

雖說幕中女子就是專說悲情文人的,可眾人都清楚得很。

這世間,文人啊!不悲情者寥寥。

唐,元和年間。

三連之後,白居易連忙讓人裁紙研墨,說:“你先歇著,我給兄長和知退寫信。”

元稹自然不會攔著,還勸說道:“你也不必著急,巨幕出現就是為了讓我們能提前做好準備,讓我們以後能不留遺憾。”

白居易擡頭看了他一眼,想起他也會因病而亡先自己一步離開這個世間,便不自覺地蹙了蹙眉頭。

“我也那般認為。”白居易確實是這麽想的,除此之外他想不到巨幕出現的其他理由。

但是這不代表他就能完全放下心來,尤其是事關人命,這如何能改?

元稹當然知道白居易的擔心,他自己同樣是擔心的,不過他也想好了,屆時找個大夫好好調理調理身子,至於其他的,行樂當及時吧。

“先時你不是問我的打算嗎?想必你是有想法了?”

白居易坐於案前,提筆說道:“稍等片刻。”

不過一盞茶的功夫,白居易的兩封信就被送了出去,看得出來他是真急。

但把信送出去了也完全沒能緩解他這著急勁兒。

他只得灌了一大口茶才說:“此番回京,我二人不若謀定而後動。”

就這麽一句話,元稹也聽懂了。

意思他們要變,不能再像從前那般了。

這回他二人勢必會得聖人重用,這不必說,但這並不代表他二人就可以在朝堂上隨意作為。

那些與他們對立的人始終與他們對立,就算是礙於巨幕,那些人明面上不敢做什麽,私底下要做些什麽那就很難說了。

朝堂兇險,這道理二人早前便懂。

可年輕時憑著一身正氣,與那些人勢不兩立,搞得最後被貶了事,如此,既沒有讓那些人受到教訓,反而害了自己和家人,實在得不償失。

“以退為進,若聖人想要用我們,自然為我們掃清障礙。”元稹看著白居易道。

“沒錯。”白居易表情依舊凝重,“不僅是我們,如今怕是許多從前兩不得罪的人這次也會站在我們這邊。”

屋外起了風,像是要變天了。

雖然想好了他們回京時的態度,但這也並沒能讓兩人放松心情。

因為聖人為他們掃除障礙,那才只是開始,他們要防止漏網之魚的反撲,更重要的是他們現在的任務已經不像從前那般簡單了。

估計許多人都希望他們能夠挽救大唐危亡,即便從沒人說過他們可以。

而這件事情,他們如今有機會去做,他們也一定會去做。

哪怕很難。

①本文假設李商隱給白居易寫墓志銘這兒的傳說都是真的。

②“人言安石奸邪,則毀之太過;但不曉事,又執拗耳。”——《續資治通鑒長編拾補·卷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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