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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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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第四十七章

這些被鎮壓的鬼魂和獸頭九環刀鎮壓的厲鬼可不一樣,那些都是惡鬼,這些卻大部分都是枉死的百姓,秦若自然不會用雷霆手段,就算要念往生咒,他們已經被鎮壓的太久早就找不到輪回的路甚至記不清生前事了。

哪怕大柳樹願意一個一個補償,可是已經臘月二十七了,她卻沒功夫等老柳樹一個一個判定善惡之後再由她一個一個念往生咒,那就請黑白無常上來把他們帶下去,這種事情黑白無常是專業的。

那二位的鎖魂鏈和哭喪棒一出,誰善誰惡自見分曉,到時候善有善道惡有惡道,也不用她一個一個念往生經了。

於是她道:“待我把黑白無常兩位請來,這裏的事很快就能解決了,”秦若說著,看了看四周,眸色一頓,心下掐算了一番,又道:“臘月二十九的晚上吧,今天日子不好不合適。”

“多謝大師相助成全。”老柳樹揮舞枝條,千萬枝條齊齊彎下,宛若鞠躬。

“不用如此,玄門中人做這些事也是一種修行,積攢功德留待以後總有好處。”

秦若笑了下,又道:“何況我本來就是為那枚開元通寶而來,只能說恰逢其會吧。”

玄門中人有時候除一些殺氣死地或者風水傷人的地方,看似別人不知道而得不到任何報酬,實則,天地就是一桿秤,稱善惡量良心,不論善惡總是在猝不及防之間得到回報,尤其玄學界的人,都信因果與緣分,能積德的事兒哪怕大費周章也有人做,因為五弊三缺的命數是天道對驚才絕艷能窺破三份天機的人的桎梏與懲罰,想掙脫這個命數,只有功德護佑。

而秦若是個例外,自從現實世界裏開了陰陽眼之後,到最後入玄門,沒有人能算她的命,她家庭幸福父母恩愛家裏經濟也寬裕,除了寡王這一點,好像也不太像五弊三缺的命,當然,不管像不像五弊三缺不影響她做好事。

“不論如何,總該謝謝大師的,不然釀成大禍我就算被雷劈死也難以贖罪啊。”

老柳樹顯然自責非常,他是被那位大人親手栽種布下聚靈法陣鎮守這陰陽門才靠著這點微末功德開了靈識的,從草木之身時期善念就刻在他的經絡之中,一想到他這陰陽門對無辜鬼魂的鎮壓,導致那些生前就苦的人死後也魂飛魄散,他就愧疚。

“你只是遵守那位那人命令罷了,你要是心結不解開,你這因為沾染功德而開了靈智的機緣也就止步了,”秦若見這老柳樹開靈智不易且心地善良,不由為他可惜,如果愧疚不解開,那他就無緣再修行了。

“而且我發現開元通寶的方孔不渡鬼魂也才是近幾十年的事,還沒有釀成大錯,還有機會挽救,一切等臘月二十九晚上再說,我就先回去了。”

相勸幾句,秦若揮手告辭,她回城的時候恰巧又坐上了那個司機的車,只是車上的人換了一批,那司機硬是不收她的錢,被秦若強行塞給了他。

也不知道是如今吃的好了所以養好了原主身體,還是因為她的穿越改變了原主體質,秦若這兩個月生理期都很準,就是在月末,每當這個時候,於憶梅都會讓劉嫂給她熬姜糖紅棗枸杞水,還給會燉烏雞湯。

想起第一次自己不會用那個月經帶的尷尬,還多虧了於憶梅親自給她墊了紗布折好交給她,當時秦若又尷尬又感動,當夜,她小腹冰涼疼痛,於憶梅坐在她床邊給她揉肚子,最後她不知不覺睡了過去,聽劉嫂說於憶梅守了她一夜。

走到賀家家門口的時候,她已經聞到了一股雞湯的香味兒。

秦若進門,於憶梅從沙發上擡頭,放下了手中的繡花針,順帶卷上了正在繡的繡品,“若若啊,今天有不舒服嗎?”

“沒有不舒服,這幾個月被媽媽和劉嫂照顧的身體哪兒都沒有不舒服,”秦若脫了外套換上家居服,然後坐到於憶梅跟前,輕笑,“聞到雞湯味兒了,但是還沒有來。”

於憶梅道:“若若正在長身體,任何時期都要做好保暖。”

秦若正要看於憶梅正在繡的繡品,她卻卷起來了,笑道:“等……如果我能繡成,再讓若若看。”

見她言語中似乎有些未竟之語,但出於尊重秦若並沒有探究,只是笑著點頭。

晚上吃了飯,秦若陪於憶梅喝了養生花茶,這才上了樓,她打開今天買到的那個麥乳精罐子,拿出了那一枚玉雕佛牌,白玉的質地看著像和田玉,正面是大肚含笑的彌勒佛,背面,卻沁著一點妖嬈的血色,只是那滴血色好巧不巧的正在那彌勒佛像的眉心的位置。

所以拿起玉佩從正面看,隱隱約約能看到佛祖眉心一點紅,卻看不像翻開背後直面那點血色那麽艷麗,給這塊玉佩加了一點恰到好處的增色。

不過……這點血色下午她初見玉牌的時候卻是沒有的。

秦若側頭瞥了眼關公像和旁邊的獓因木雕,是了,什麽魑魅魍魎在她這間房間裏都得現原形。

在旁人看來這是個寶相莊嚴的玉佛牌,但是在秦若陰陽眼下,卻是祟氣絲絲縷縷繞著佛像,從那處血跡穿過再從彌勒佛的眉心穿出。

這是……一枚陪葬品。

古代達官貴人在死後身體各個穴竅是要塞上玉器再下葬了,其初衷有兩個,一是古人迷信神魂不死,覺得塞住穴竅就是保住了元氣,死者還有覆活之時,第二個原因,就是玉通靈,穴竅含玉器能保來生富貴。

以玉佛做陪葬品,那想必應該是魏晉南北朝時期。

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樓臺煙雨中。大詩人杜牧的詩句說的就是南北朝時期佛教興盛,僧尼數十萬,佛寺千百資產豐沃的景象,彼時上位者姓佛,上至達官貴人下至平民百姓都開始效仿,其盛況使得儒家和道家都要退一射之地。

而且,這不僅僅是個陪葬品,雖然冥器確實得罡氣重的人才能佩戴,但就算如此,氣息弱魂火微薄的人只是佩戴會損耗精氣使得身體變弱但不至於要命,除非生了變故。

這枚玉牌上的血沁本身就很蹊蹺,只有趁人還沒斷氣的時候把玉塞進口中,憋悶而出的喉頭血被玉堵住不能流出口中,在密閉的死人口腔裏長久的浸血才能養出玉牌上這一點血色。

玉牌上的祟氣,更是只有墓裏的屍體發生了屍變才能產生,也就是說,有一個魏晉南北朝時期的貴族墓,已經詐屍了,這玉佩能六年前就流傳出來,那僵屍或許已經出來六年了。

如今通訊不發達,不像後世一樣人人自媒體,拍個段子全網都知道,如今電報一個字五毛錢,寫信走的又慢,信息不流通,也許已經出事了,但往好處想,也可能那僵屍已經被隱士高人收拾了。

秦若心下不安,甚至有一種感覺,總覺得這件事冥冥之中好像跟她有什麽牽連,她深呼吸平覆了心跳,洗了手,走到陽臺上,把那枚詭異的佛雕玉牌放在了陽臺上,然後借著一縷月光之力,再牽起一絲獸頭九環刀上的煞氣,先後點在玉牌上,秦若閉眼垂眸,左手伸出窗外隨手起了一卦無心卦。

半晌後,她睜開眼,看著左手上月光和煞氣作為陰爻和陽爻落下的陰影,只見左手上的虛影上方客卦為六道斷裂的月光在她五指的位置上,是坤卦的卦象,下方手掌的位置兩道煞氣凝做上下,中間夾著一道斷開的陰影,正是主卦為離卦,內卦為離,外卦為坤,為坎宮游魂卦卦,卻正是第三十六卦明夷卦。

明夷,君子受困,靜觀慎行。

她怔怔的看著手心裏這卦象目前構不成兇相卻也已經是下平局的明夷卦,心下頓時煩亂,沒有占蔔到這詭異的佛雕玉牌與她的牽連,也沒有那僵屍的毫末信息,卻得了這麽一卦。

秦若心已亂,手上的月光和煞氣散瞬間散盡,卦象也已不見蹤影,她的左手這才收回。

受困的是誰?該靜觀其變待時慎行的又是誰?

如今心緒已亂,解卦自然沒有頭緒,秦若把玉牌拿進室內,放到了獓因雕像跟前,“吃吧,祟氣給你當零嘴兒了。”

隨即,轉身進了洗手間,卻沒看到麥乳精罐子裏,一閃而過的一道淡光。

這一切,秦若睡得十分不安穩,迷迷糊糊總覺得夢裏有因果纏繞,可是看不清摸不透,就像那一卦一樣,擾亂她的心神卻霧裏看花不見真相。

第二天,臘月二十八了,劉嫂端上早餐的時候於憶梅還叮囑她要買些年貨,秦若道:“媽,劉嫂不用買了,我明兒拿回來,就怕多的咱們三個人吃不完。”

“喲,若若年貨都備下了。”劉嫂笑道。

秦若笑道:“朋友送的,明天就到家,臘魚臘肉,土雞,豬腿排骨,還有幹果花生和一些幹菜。”

晁文強準備的一大堆的東西,要是一樣一樣去買,排隊擠就不說了,沒有關系你有錢有票也未必買得到。

於憶梅笑道:“那咱們就沾若若光了。”

“媽你這話說的,這不是應該的嘛。”

秦若和於憶梅和劉嫂一起吃了早飯,雖然外面在下雪,但她還是跟於憶梅說了一聲就出了門,明天要請黑白無常,煞氣畫的符把那二位請上來沒渡陰魂呢肯定先拘她的魂,而且金元寶過路費甚至香火都不能少。

雖然她有那枚功德幣,但她舍不得用,那兩位見了那樣的好東西,不一定能給她剩下。

坐車到了新南橋巷子,秦若走進去,跟晁文強打了個招呼,她謝絕了晁文強給她拿火爐和椅子的好意,自己拎著兩樣東西就往九區走去,反正戴著皮手套也不怕燙,九區裏,今天擺攤兒的只有三個人,一個算命的劉大順,一個朱老板,還有那個瘦小的賣永樂通寶的那個老板。

“秦大師今天咋來這麽早?”劉大順笑著跟秦若打招呼。

自從秦若解決了他外婆的事之後,他舅母幾次讓他給秦若送錢,秦大師都拒絕了沒有收,當初本身自己心術不正願賭服輸的一百八十八塊錢,最後卻成了秦大師辛苦那兩天的辛苦費,這讓劉大順如何能不感激。

“今天有點事,要找你和朱老板幫幫忙。”

秦若放下板凳坐在自己位置上,旁邊就是爐火,一點也不冷,這條搭了帳篷的巷子裏的雪也被一個一個蜂窩煤爐子烤的早早地化了。

正要跟秦若打招呼的朱老板聽見了,直接道:“啥事兒啊秦大師,你只管開口,能幫上的我老朱義不容辭。”

劉大順也道:“秦大師你直說。”

“我需要一些檀香和黃表,檀香越多越好,黃表至少要三十張。”

不是秦若非得麻煩別人,只是如今香燭黃表這些東西拿出來就是牛鬼蛇神,就算是九區也沒有人賣,一是這東西也就清明,中元節或者十月一寒衣節以及過年的時候用一下,根本不掙錢,二如今情形不好,為太微薄的利益沒有願意犯險。

“我家有黃表,不過就放了快十年了,秦大師這成嗎?”劉大順道。

秦若心下一喜,點頭道:“能行,年代越久越好,沒受潮沾上汙跡就行。”

朱老板道:“那檀香我給你整,能給你弄到十來捆吧,夠了嗎?”

“夠了夠了。”秦若道:“多謝朱老板了。”

“沒事兒別客氣,這東西放著也是放著,我家老爺子認識一個開棺材鋪的,以前還捎帶著賣香燭靈牌,後來賣不了了就把能燒的全燒了,靈牌劈柴燒了,香燭味道太大不敢燒,就壓在了地窖裏,受潮的一堆,我估摸著能找十來把幹的吧。”

朱老板念叨完,又一笑,“那老爺子和我爹熟得很,這都不是啥事兒。”

秦若笑著聽著,視線掠過他攤位,看到了那枚羅漢錢,於是道:“這幾天生意怎麽樣?”

“好了不少,每天都有進賬,”朱老板一拍大腿紅光滿面的笑道:“尤其讓滿人的錢給我老朱家招財,有種免費雇了長工的感覺,那叫一個舒爽!”

秦若“噗嗤”一笑,打趣道:“註意你的言辭啊朱老板,五十六個民族是一家,你這種思想可不對。”

“秦大師我其實有些看不透你,”朱老板嘖了一聲,“明明脾氣拽得很,但有時候又心軟的很。”

他指的是這段時間見證的秦若的一些為人處世,就昨天抽空看了一眼,秦若幫助那個落魄女人的畫面正好收入眼底。

秦若笑了下,“人性覆雜,我憐貧惜弱不影響我嫉惡如仇呀。”

她沒說的是,在和平富足安定的現代社會長大,沒有經歷過戰爭,文、革這樣的變故,每個心懷善念的人不論是來到這物資匱乏的七十年代還是穿越到古代,骨子裏多年的德育與教養是不會變的。

因為在善意與和平下長大的孩子,心性與三觀已經塑成了,不會被當下的環境所擾。

“這倒是,”朱老板笑道:“要擱古代秦大師你就是個俠女。”

正說著,前面賣魚的一個攤位上忽然出現了一陣騷動,眾人尖叫著飛快退散,一時間喊救命的聲音和人群嗡嗡的噪聲讓恐慌逐漸擴大,秦若臉色一變,回頭朝那邊看了一眼,迅速起身,朝西頭這側守門的喊道:“別讓人出去!”

隨即抓起朱老板攤子上一樣東西,一邊走一邊對他道:“借你這寶貝一用!”說完不等人回話她就快速朝引起騷亂的那裏走去,她到的時候,晁文強也正好趕到,所幸晁文強也是有生意頭腦的,知道這時候要是把人放出去,這個黑市就完了。

只有當著這些目擊者的面把事情漂亮的解決了,才能安撫人心,而他相信,能誅鬼除妖的秦若,一定能穩住局面,他只無比慶幸今天秦若來了。

晁文強指揮著人把入口堵住,秦若也見到了引起騷亂的現場。

卻是一個賣魚的男人,嘴邊沾著血跡魚鱗卻正在妖嬈的對著左手中的一條魚撩著自己的頭發,就像……就像一個對著菱花鏡攬鏡自照的女子。

而他嘴上的血跡不是別人的,正是他手中那條魚身上的。

晁文強的堵門行為讓那些驚慌的顧客破口大罵,甚至有哭爹喊娘嚷嚷著見鬼了的。

“出來!”

秦若一聲厲呵,冷冷看著那個正梳妝打扮的女鬼,這一聲,也是鎮住了周圍幾個大膽觀望的攤主和顧客。

“你是何人啊?”

賣魚的老板一出口,卻是一個妖嬈的女人聲音,單單一把嗓子讓人就能想到風情萬種的紅唇女郎,可是斜吊著眼睛看人的,卻是個臉黑粗糙的中年大漢。

這種聲音與畫面的落差太大,讓人不忍直視他那妖嬈的扭著腰的舉動。

秦若冷聲道:“你管我是何人,你出不出來?”

“奴家去哪兒呀?”

那賣魚的老板扭著身子朝秦若拋了個媚眼兒,“妹妹真是好硬的心腸啊。”

秦若見他還不罷手,她露出手中那枚羅漢錢,正是秦若送給朱老板的。

羅漢錢就是送給最高大老板賀壽的生日禮物,自然是什麽吉祥搞什麽,她左手拇指和食指中指捏著羅漢錢朝那被女鬼附身的賣魚老板的面門打去,那人想躲,卻像腳下生了根一樣,秦若的康熙通寶的羅漢錢正中他印堂。

“啊——!”

女鬼一身慘叫,隨即那羅漢錢帶著一抹黑影在空中一折朝秦若又彈了回來,秦若張開掌心,銅錢落下。

那賣魚的老板在倒地前被幾個大膽的攤販扶住了,他悠悠轉醒,卻扭身在背後空地處吐了起來,滿嘴的血腥和魚鱗終於被他吐幹凈了,他這才回頭,臉色蠟黃眼底發青。

剛才的一切他一直都知道,但是他身體主導權被占據,無法言語。

“我這是被鬼被纏住了嗎?”賣魚的老板擦了擦最,趕忙朝秦若和幾個周邊的攤販道謝。

“你是怎麽遇上她的?”秦若手中攥著銅錢,不打算問這個始作俑者,引起這麽大的亂子,要不是她今兒恰好在,那不是出了大事麽,她的廣進財源斷了來路是小,引起慌亂把晁文強和姜叔連累了就是大事了。

所以,就讓這個拎不清的女鬼先在羅漢錢裏酸爽酸爽。

“我……我家離以前的護城河比較近,我天天晚上在那裏砸開冰釣魚呢,”這是自己生意的秘訣,賣魚老板說的時候有些吞吞吐吐,但又一想差點命都沒了,而且也臘月二十八了,也就幹脆了些。

“就是昨晚,我又像往常一樣釣魚的時候發生了一件怪事。”

護城河邊各種水鬼害人的傳說以前不少,只是這些年被禁止了而已,膽子小的根本不敢幹這個,可是賣魚老板已經四十八了,經歷過戰爭的他什麽都不怕就怕吃不飽肚子,別說晚上釣魚,就是像那古經裏說的一樣張大膽給死人灌米湯,只要有錢拿他也是敢的。

他本來也不是燕城人,跟著戰亂到了這裏,春夏時期他晚上會偷摸下河捉魚,這可是家裏唯一加餐的來源,但是冬天,只能鑿冰窟窿放餌釣魚,他作為湖泊沿海地區長大的人,釣魚手藝自不用說。

就這樣,今年冬天,他尋摸到這黑市來擺攤兒賣魚了。

以前一天賣個十來條魚,最近年底了,他甚至一天能賣三十條,當然相應的他和自家婆娘幾乎要一夜不睡。

但是看著手中的票子,又覺得熬的值了。

就在昨晚,他下午回去匆忙吃了飯小睡了一覺天擦黑就和婆娘出門釣魚了。

可是昨晚怪得很,前半夜一條魚都釣不上來,桿兒動了之後,拉上來的不是破鞋爛衣裳,就是水草,他婆娘見此,勸道:“要不算了今晚歇歇吧,我白天還能睡覺你這沒黑沒夜的熬,身體哪受得了,今晚釣不上咱們明兒就不去了吧。”

可是賣魚老板哪能舍得一天賺的錢,尤其這幾天生意旺得很。

“我再下最後一竿。”賣魚老板收了魚竿,卷了根旱煙“吧嗒吧嗒”抽完,看了眼頭頂的月亮,差不多剛過午夜。

他甩下魚竿,不到兩分鐘魚兒咬鉤了,賣魚老板想起今晚釣上來的破爛東西,也沒抱希望但還是釣了起來,這次釣上來了一條魚,卻是個翻著眼已經死的發臭的死魚,身上的鱗片都掉光了,尾巴處連魚骨都露出來了。

就這樣的死魚,卻端不端的咬著他用一點雞小腸做的餌,而且,那點雞小腸已經不見了。

看到這怪異的一幕,賣魚老板背上一麻。

湖海地區長大的他哪能不知道死魚正口的忌諱,死了魚按理不會咬鉤,有種說法是遇上死魚正口是釣到了鬼。

月光下,賣魚老板渾身已經被冷汗濕透了,就在他決定帶著妻子回家的時候,妻子卻驚喜的道:“我釣上了一條看著三四斤重的白鰱。”

這一聲,映著妻子手電筒微光下的笑臉,賣魚老板就像重新回到了人間。

是啊,已經釣上了死魚正口,就算他扔了死魚趕緊跑,該有的劫數躲得過嗎?那些死魚正口要了釣魚人命的故事裏,哪一個都沒跑掉,與其如此,不如好好釣魚,明兒大賺一筆,就算出了事,興許還能好好過個繁華年,萬一不幸死了,給婆娘和孩子還能多留幾塊錢。

賣魚老板一瞬間想通了,反正死魚是他釣上來的,與妻子沒關系。

賣魚老板心下大定,朝妻子一笑,“我也釣了一條,太小了放了去吧。”說著,他面無表情的取下魚鉤上的死魚扔進了冰窟窿裏,妻子在他上游,不會釣到。

等了一分鐘,他毫不猶豫的再次下竿,這一夜,雖然只有後半夜釣到了魚,但賣魚老板兩口子前所未有的豐收,足足釣了四十六條魚。

趁著天快亮了他們夫妻二人回了家,女人去收拾賣魚老板出攤兒的用具了,賣魚老板上了炕裹著被子睡了過去。

夢裏,他聽到有人說,四十七條魚換你的命,交易你答應了就反悔無效。

“我醒來卻忘記了這句話,”賣魚老板苦笑一聲,他讓婆娘去睡覺就出來這裏出攤兒來了,“剛剛我只覺得一股冷風吹過我的脊背,我下意識打了個冷顫,就眼睜睜看著‘我’拿起了一條本來要給顧客稱的魚忽然大吃了幾口,我這才想起夢裏那句話。”

“護城河裏的?”秦若看了眼自己攥著銅錢的手,“那沒事了,孤魂野鬼而已。”

“你們好好做生意,日子會越來越好的。”

秦若臨走前看了那些面上驚懼之色已經去了大半的顧客,道:“江河湖海死過人的不計其數,魚兒是無辜的,想買魚過年的,剛剛那老板那魚沒毒也沒鬼,放心吃。”

“提前祝大家過年快樂。”秦若道完祝福,讓晁文強放開了門,幾人看了幾眼東側巷子口,卻沒有人急著走了。

“那女同志是幹什麽的呀?看著乖乖巧巧的不像個大師!”

“她還說過年快樂呢,我聽說這樣的大師說話都是有法力的,我們今年一定能過個好年。”

“不怕了不怕了,這麽厲害的大師坐鎮呢,以後根本不想去百貨大樓擠了。”

眾人議論紛紛,新南橋巷子裏長長一條黑市重新恢覆了熱鬧。

秦若回到九區,把那枚銅錢朝朱老板一亮,道:“今兒這個銅錢我得帶回去,明兒重新給你拿一枚。”

朱老板道:“我剛親眼見到了秦大師的本事,大師不用解釋我知道那鬼在裏面。”

他說著又哈哈一笑,“不過有啥故事明兒個講給我們聽聽哈。”

這是個喜歡看熱鬧侃大山的人,放在現代那就是網上吹水吃瓜最積極的先鋒軍。

秦若笑,“好,明兒說給你聽。”

她約好了第二天拿黃表和檀香的時間,就打算起身離開,正好,那賣魚老板來感謝她。

手上赫然是那條四斤多的白鰱,“大師,這魚請你收下,感謝你救了我的命,還讓我把魚全部賣完了,我給你留了一條。”

他有些不好意思的搓搓手,“剛才攤子上還有魚走不開,也沒好好謝大師的救命之恩,明兒個我一定給大師補上。”

他言下之意就是這魚只是個添頭,大的謝禮還在後頭呢。

幸虧秦若那番話讓他的魚不僅沒有滯銷還早早地賣完了。

“這魚你們兩口子燉了吃了正好,”秦若笑著拒絕,“舉手之勞不用感謝。”

賣魚老板再三要送見秦若拒絕,只得收回手,秦若又囑咐,“你被鬼附身總會不舒服兩天,這魚別賣了就你們兩口子吃了,哪天有太陽的時候就好好曬曬。”

“哎我記住了大師。”賣魚老板滿心感激的應下,一直目送秦若離開,還在朝她的背影鞠躬。

經此一役,秦若徹底成了新南橋巷子裏的黑市坐鎮的大佬,經歷過今天這一場驚魂變故的人,以後來這裏總會去九區邊兒上晃一圈兒,見到她在就十分高興。

秦若從巷子裏出來,看到了在巷子口轉來轉去的賀鈞鉞,今天他沒穿警服,他值班沒排在這天,已經放假了。

她腳步一頓,走了過去,“你在這兒幹什麽呢?”

“我,我……我在等你。”賀鈞鉞從兜裏掏出了一封信,雙手遞向秦若,“我知道我笨,我笨嘴拙舌不會說話,也腦子直不會轉彎兒,但我還是想說,我喜歡你,秦若同志,我真的喜歡你。”

“你喜歡我什麽呀?”

秦若看了看封面卻沒接,頓覺一個頭兩個大,剛剛看到賀鈞鉞的時候她隱約有這個猜測,就想著一次性說清楚也好,就貿貿然過來了,可是如今一對話才知道,原來與人交流比與鬼交流難多了。

這一刻秦若覺得自己有些社恐。

“我……我,我,我嘴笨不會說,都在信上寫著呢。”

賀鈞鉞臉色通紅,整個人顯而易見的局促不安。

被人喜歡可能會苦惱,但秦若尊重他這份心意,她正色道:“賀鈞鉞同志,首先感謝你的喜歡,但是我不能答應,原因有三點,第一,我是個寡婦,你們家門第太高我不想高攀,也無意牽扯,這點你應該心裏有數,第二,我還沒忘了我的亡夫,他曾經幫助我很多,我要代替他照顧他的父母,第三,我不會喜歡一個心性比我弱的男人,雖然你年齡比我大,但是處事方式我覺得更像我的弟弟。”

提到賀鈞劍,秦若心下不由想起了清河村裏那些事,那條回村的路上自行車後看到他寬闊的背影。

也只晃了晃神,秦若第一次目光和緩的看他。

賀鈞鉞跳的飛快的心慢慢的平息了下來道:“我也不知道我喜歡你什麽,可能是堅韌的性格,也可能是美麗的容貌,或者說你強大的能力,但……我一直記得陽光下你展開手掌接著一撮土含笑的樣子,那一刻,美的像普度世人的觀音。”

他好像看到了秦若的神性,除了頂禮膜拜與自甘臣服,無路可退。

這是賀鈞鉞第一次說這麽奔放的話,但他卻知道這是自己唯一的機會了。

“你……”

“你先別說,聽我說完。”

溫柔的打斷秦若的話,他繼續道:“我雖然姓賀,但爺爺的榮耀和我父親的軍功與我沒關系,不可避免的我要受到他們的庇佑必然得到因為姓賀帶來的好處,但我自己,只是個小為民除暴安良的基層警察,我的家人也尊重我的一切選擇,你是我喜歡並且尊重的人,沒有人能質疑你,不管是誰,第二,你沒忘了他我理解,相遇總有早晚,我可以等,等你放下他那一天,或者我陪你一起等到那一天,五年十年,二十年三十年,我可以讓你看到我撞了南墻也不回頭的決心,他的父母我們可以一起照顧,第三,我承認我確實行事沖動,腦子又笨,但我會改,總能成長成讓你能願意依靠的模樣。”

“我知道,這封信給你你也未必會打開,那我就抓住最後一次機會,謝謝你,聽我說完。”

賀鈞鉞臉上帶著淡淡的笑意,與話語裏的偏執仿佛是兩個人。

“我不想耽誤你的年華,但是我尊重你的心意,”秦若道:“我確實不會喜歡你,也不想跟你有什麽牽扯,這是我明確的拒絕。”

秦若冷靜的看著他眼裏的光漸漸滅了下去,她不喜歡賀鈞鉞那就不要耽擱人家,最直白的拒絕才對雙方都好,何況她現在還是他名義上的嫂子,嫂子與小叔子這種禁忌的刺激她一點兒沒興趣。

而且最重要的是賀鈞鉞不是她喜歡的類型。

“好,我也尊重你的選擇,我不會再打擾你,男子漢說話算話,但是,你有需要幫助的我能幫忙的你千萬不要客氣,畢竟你幫了我家那麽多。”

賀鈞鉞看了看手上的信,道:“就做個紀念吧,我要說的話今天已經說了,其實信裏也沒幾個字,我知道你不會看,但不要仍在垃圾桶裏,可以嗎?”

硬漢目光離那一絲祈求,讓秦若再次拒絕的話說不出口了,“好。”

她隨手接過那封信裝進了兜裏,賀鈞鉞笑了下,“再見。”這次,激烈告白的人,反而先轉身了。

就像賀鈞鉞所說的,這封信不是表白的,而是告別,他可能再來之前就猜到了結局,所以最後孤註一擲說了自己想說的話,最後體面道別。

多年後,秦若才知道,初見那麽不愉快的人,犟得跟一頭牛一樣的人,原來真的會撞了南墻也不回頭,會執著的等一生,但一切都有先來後到,所有的相遇都已經在初遇時就寫好了結局。

回到賀家,秦若把那封信放進了抽屜最底層。

這頭終於處理完了那一團亂麻,秦若拿出那枚康熙通寶羅漢錢,輕輕一彈,一抹黑影落到了地上。

“哎喲,可摔死奴家了。”

黑影是個古代女子的模樣,看身上的衣裳,像唐宋時期的,一張臉也長得很好看,尤其眼下一滴淚痣,平添妖嬈。

她妖妖嬈嬈的扶著腰側身坐在了地上,微微勾起眸子看著秦若,“大師你這是要放了奴家?”

“可惜了剛才那好兒郎,大師怎地就看不上人家?”

不等秦若回答,她老毛病又犯了似的自顧自的惋惜,“長得濃眉大眼身量又高,明明俊俏得很,聽大師和那郎君說話,也是個家世富貴的,富貴好啊,吃穿不愁,享不盡的榮華富貴,那郎君被大師拒絕,看的奴家心都要疼了。”

這女鬼做了個西子捧心的情態,真是綽約風流我見猶憐。

可惜她對著的是秦若,殺神一樣的存在。

可是這女鬼還沒說夠,惋惜的“嘖”了一聲,朝秦若拋了個媚眼兒,道:“大師看不上怎地就那麽狠心不讓給奴家?”

“奴家可是就喜歡那種錢多又俊俏還活兒好的郎君。”

女鬼滿臉不理解的看著秦若,“男人多好玩兒呀,當玄學大師有什麽好的,這人間無趣的緊,除了風月二三事,有何樂趣可言?!”

“然後呢?”秦若無視她的撩撥,嗤笑一聲,“你都被男人害成鬼了,還沒玩兒夠?”

“大師說的這是什麽話?”女鬼臉色一變,身子都坐正了兩分,又腰一軟半靠在了床頭腳上,朝秦若嬌媚一笑,“大師說的話奴家怎麽聽不懂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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