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為一個人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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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為一個人哭
辦公室洋溢著喜慶歡快的氛圍，同事們三三兩兩的的聚在一起，交頭接耳，互相討論著什麽。就連一向冷若冰霜的的企劃部總監鄒怡，也難得的走出自己的辦公室，加入到討論的行列。
“這個國慶長假大家都計劃好去哪裏玩了嗎？票都買好了沒？”
這個聲音突然從身後飄來，著實把大家嚇了一大跳。
總監很少出現了在外面大辦公室，一旦出現，而且還發言，那準是大事，當然也沒好事。原先正討論熱烈的同事聽聞總監駕到，條件反射地緊張起來，紛紛噤聲。
“沒事，大家繼續討論啊，我就問問大家機票都買好了沒有。”鄒怡微笑著掃視了眾人一圈。
“我們都計劃好了，我明天的飛機去C城見我男朋友。”旁邊的小雯笑著回答道，臉上盡顯嬌羞又幸福的模樣。
鄒怡一聽到“C城”，心裏瞬間咯噔了一下，頓了頓：“我今天可第一次聽說小雯的男朋友在C城啊，對，C城----”她說到“C城”兩個字的時候聲音明顯重了些，隨即又若有所思地微笑起來，然後指了指茶室的方向，“繼續討論啊，我先過去了。”
眾人望著鄒怡離開的背影，整個一個不可思議。總監今天的心情真是難得的好啊。
小雯做了一個讓大家靠過來要說悄悄話的手勢：“我猜測鄒總監的男朋友也在C城。”
“什麽，總監有男朋友？”幾乎是異口同聲，然後又不約而同地看了看茶室的方向。
“不可能，據我掌握的情報，她根本沒有男朋友-------”
茶室裏，鄒怡滿腦子的“C城”，她幾乎是不停地默念著這兩個字，以至於咖啡杯裏的水都滿了還毫不察覺。她只得重新沖了一杯，然後端著咖啡站在茶室的落地窗前眺望著遠方。天空是一片湛藍，遠處高樓鱗次櫛比。
“蒙月，你說我以後裝扮成一個乞丐到你家門前乞討，蓬頭垢面，你說你會認出我來嗎？”
“那我也假裝認不出來，然後拿著笤帚像驅趕小狗一樣把你趕走。”
“小樣，沒想到你如此狠心。那，假如我以後真的淪落成乞丐呢？”
“那我就收養你，然後一起生活-------”
鄒怡畢業以後來到這座城市工作，如今已經六年了。
想當初大學畢業的時候，她和很多年輕人一樣也是抱著雄心壯志決心闖蕩一番的。可理想很豐滿，現實很骨感。如今的自己在別人眼裏算是年輕有為，但和最初的理想相去甚遠。
在鄒怡的老家，像她這麽大年紀的姑娘都已經是兩個孩子的媽了。農村誰家姑娘二十七八還沒結婚？即便是鄒怡的同學當中，沒有結婚的除了繼續讀博士的那麽一兩個，也就剩下鄒怡一人了。
為這些原因，鄒怡這兩年一直找借口不敢回老家。可能沒人告訴她在農村老家她已經是風雲人物了：有說她掙了大錢瞧不起鄉下人不回家的，有說她跟大老板跑了的，還有傳言說在街上看到鄒怡開著豪車……
各種傳言都有，唯獨沒有說鄒怡窮的，或許是因為大家都看到鄒怡家裏這幾年是肉眼可見的富裕了不少，就連小別墅也蓋上了。
只有鄒怡自己清楚，以她這實力在老家農村可能算得上算得上半個富人，但在這座大城市裏，自己卻是個不折不扣的窮人。
鄒怡下班回到家，心裏有些煩躁，甚至到了坐立不安的地步。她很清楚每次放假自己都會覺得煩悶，只有不停地努力工作才能使她神經緊繃，忘記那些過往所。但是當辦公室小雯提到C城，之後她滿腦子都是“C城”，以及有關C城的一切。
乘這次國慶長假的機會旅游一趟興許能緩解煩躁不安的情緒，鄒怡決定放下老家那些閑言碎語，回趟老家帶著媽媽去外面走走。
去哪裏呢？
鄒怡電話裏征求了一下老媽的意見。
“就去C城吧，不遠而且花錢少，還有城墻。你不是在那上了四年學嗎？你肯定很想念C城是不是？”鄒怡媽在電話那頭興奮地說道。
這哪是商量啊，這是她決定了的意思。
“要不我們去N城吧，C城人太多了，我們順便去看看菡菡。”菡菡是鄒怡的侄女，在N城上大學。
“那太遠了，要坐飛機，我暈機……”鄒怡媽有點無奈，“要不我們哪裏也別去了，你回來跟我一起種菜園子吧！”
鄒怡聽到老媽說要去C城，心裏簡直是要委屈得哭出來，她不清楚老天為什麽要來故意氣她。她已經很努力地要忘記C城和那裏的一切，身邊的人卻是接二連三地提起這個地方，好像偌大的中國就只有這一個地方似的。
鄒怡試圖說服老媽改變主意。沒成想這招沒成，老媽竟然讓她回去種菜園子。這算盤敲得是叮當作響啊，這分明是想要借機把鄒怡叫回老家給她介紹對象。
去C城還是乖乖回去相親，真是兩難選擇啊。
C城有她最牽掛的人，而那個人，也是她最想遺忘的人。這麽多年以來她一直試圖遠離那裏，避免觸及那裏的一切，唯有這樣，似乎自己才能得到重生。
“你的名字是哪個meng字呢？”
“一個月，一個蒙。”
這是大學報道的第一天鄒怡見到蒙月時的對話。她現在還能記得那天蒙月清瘦白皙的臉頰，她的眼睛笑起來彎彎的，似一彎新月，那淺褐色的眸子裏藏著滿滿的善良和溫柔。
她們已經有四年沒有聯系過了，如今要重回C城，鄒怡心裏有些不安起來。
“那麽大一個城市，也不會那麽巧合就碰到。”
“或許在她心裏，早就不記得……”
鄒怡越想越不安起來，她平靜的內心因為這個人的出現再次掀起了驚濤駭浪。
夜晚，這座城市已經燈火通明。馬路上擁堵的車輛響起低沈的汽笛聲，沿街掛滿的國旗，閃爍變換的廣告牌，把街道染成了一片溫馨的紅色。
鄒怡下班後回到家中就開始翻箱倒櫃起來，她找了很久才在一個塵封的文件夾裏找到那張畢業照。她們都穿著長黑色的學士服，她們中間隔了三個人，蒙月目視前方，眼裏是淺淺的笑意。鄒怡看著照片，看著照片裏的她和她，仿佛又回到了曾經的大學時光。
蒙月是在她們畢業後的第二年結婚的。她的老公是她的高中同學，大學的時候還邀請鄒怡和班上其他女生一起聚過餐。那是一個高瘦而內斂的男生，一個讓鄒怡羨慕嫉妒恨的存在。
“你覺得他怎麽樣？帥不帥？”
“人挺不錯的，就是感覺配不上你。”
“哪裏配不上我？說說看。”
“說不上來，就是感覺。誰讓你這麽完美呢！”
～
她們最後一次見面是在蒙月的婚禮上，鄒怡記得正好也是個假期。
大巴車在溝壑縱橫的黃土地上飛馳，鄒怡感覺到整個車廂都是冰冷刺骨的。車窗的玻璃被霧氣籠罩，外面看得不甚清楚，她用紙巾擦拭了一小塊，這才看清路邊沒有完全融化的積雪。
“非得去嗎？要不要原路返回？”一路上，這個想法總是時不時地冒出來。“去吧，算是給過去的自己做一個告別。”另一個聲音又及時地躥出來反駁。
正當鄒怡坐在車上昏昏欲睡時，蒙月的電話打過來了，蒙月告訴她婚禮前的準備工作很多，她很忙，沒時間來車站接她。鄒怡正要問詳細的地址，可話才說半截對方就掛斷了電話。鄒怡有些生氣地想著這人態度也太冷漠了吧，之前可不是這麽說的啊，還說什麽自己會親自迎接，或者派她妹妹開車來接。
過了一會兒，鄒怡再次撥通蒙月的手機，兩次都沒人接聽。鄒怡覺得自己特別窩囊，不僅如此，搞不好待會還得流落街頭。
這是有多不在乎一個人才會如此冷漠敷衍啊。
鄒怡更加印證了心底的猜想，自己在蒙月心裏就是個可有可無的存在，可能連好朋友都算不上。有誰用這麽冷漠的態度對待朋友的嗎？她能忍痛接受蒙月結婚這個事實，卻接受不了她對自己這麽不在乎。
鄒怡不知道具體地址，只模糊記到了鎮上大橋的地方下車，然後朝東邊馬路一直往前走。她們曾經在上學時各自畫了一副自己家鄉的地圖，贈送給對方。鄒怡就是靠著對這幅畫的記憶，記起了一個迷糊的地址。
大巴車終於緩慢停在了一個小鎮上。街道上很冷清，車上陸續有人下車，鄒怡趕忙跟司機問路，說她要在大橋那裏下車。司機給她指了指前方，說一直往前走就是，車不去那裏，這裏就是車的終點站。
鄒怡拖著疲憊的雙腿下了車。
按照司機師傅的指示她一直往前走，終於看到了大橋，過了橋東側是一條不太寬闊的鄉村公路，路兩邊是一排排新建的低矮的民居，這應該是規劃過的新農村。
“這就是她的家鄉啊！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來了吧。”她望著眼前陌生的的一切，心裏五味雜陳。她才剛來，卻開始準備好跟它們告別。只因為一個人，她像個懵懂無知的小孩來到這個陌生的地方；因為這個人，眼前的一切似乎似曾相識，它們變得親切而溫柔起來。
這麽多人家哪一家才是蒙月的家呢？也沒有看到哪一家門口有結婚的車隊啊。她絞盡腦汁才想起來蒙月曾經有說到她爸是村裏的領導，那就找人問下這個姓的村領導住哪一家。迎面走來一位大姐，鄒怡馬上向她打聽起來。還沒走多遠，鄒怡就來到了大姐所說的那戶人家。
門口停著兩輛車，車窗的玻璃上貼著大大的喜字，大門的兩邊貼著對聯，很顯然這應該是那種院落式的房屋。很安靜，這是她家嗎？
她扣響了大門……
～
如今幾年過去了，鄒怡對當時怎麽去參加蒙月婚禮的這些過往仍然記憶尤新。可是每當回憶到她敲響大門，進去裏面之後的情景卻變得模糊起來。有一層迷霧遮擋住了她的視線。
她依稀看到了所有人眼裏的驚訝神情，她看到了她幸福的模樣，她在她溫柔的眼睛裏找到了自己的影子。
她記得她似乎在心裏對眼前的一切說：謝謝你們啊。
當鄒怡看著婚禮上一襲白色婚紗的蒙月宣讀誓言時，她終於快要忍不住哭出聲來。在場的所有人，包扣新郎，誰有她……？也只有她吧。她突然覺得難受而委屈，她用盡僅有的力氣支撐身體，把自己藏進人群裏。她似乎看到臺上有一道目光看向她這邊，她多想即刻逃離。
儀式終於結束了。
一個逃跑計劃在心裏醞釀著。
她走進婚房，看到蒙月被一堆人簇擁著，很多女賓客正在替她梳妝，為她換上禮服。鄒怡就這樣站在她的身後，看著一群人在她身邊忙碌著。看著那個熟悉的背影，那高高的發髻，嗯，這就是她，從今以後她將是這戶人家的妻子，兒媳。
越想越心痛，她簡直快要哭出來，她意識到自己必須馬上離開。
鄒怡正要轉身離開時，蒙月剛好轉過身看到她。她還沒來得及看清楚蒙月的表情，眼淚就奪眶而出，淚水迷糊了她的雙眼，她假裝撫了撫眼鏡，轉身快步離開，她聽到蒙月在叫她的名字。
鄒怡沿著門口的一條小路快步往前走，攔下了一輛摩托車來到長途汽車站，逃上了去往省城的大巴車。當她坐在候車室的長椅上，才終於感覺到自己能正常呼吸了，心口不再那麽疼痛了。
看著候車室裏巨大的電子屏幕時刻表，還有一個小時才上車。鄒怡拿出手機打開相機前置，裏面是一張慘白而疲憊不堪的臉，那是一張生無可戀的陌生面孔。
在她靠在椅背上快要意識模糊的時候，電話響了，是蒙月。
“你在哪呢？我們不是說好了多待幾天嗎？你怎麽可以說走就走……”
鄒怡聽到電話那頭的蒙月哭泣著說：“你可能想象不到一個人會在婚禮上痛哭，別人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
“我長這麽大，第一……次……為一個人……哭！”她哭得越發不能不能自已，逐漸哽咽起來，她的話變得斷斷續續。
鄒怡也不受控制地哭了起來，她心痛得捂著心口：“蒙月，你，別哭了好嗎？今天是你的婚禮，這樣不好。”
“你現在可以坐車回來嗎？再待兩天再走。”蒙月終於停止了哭泣。
“我現在有事必須回去，以後也可以經常來看你。”鄒怡知道這完全是自己找的借口。她不告而別，幾乎以逃跑的方式離開了，怎麽可能再回去。
“那你告訴我你怎麽不打聲招呼就走了？”蒙月“停止了抽泣，語氣變得平和而溫柔。
“我就是難受，突然心裏難受，就……”鄒怡說出這句話就有點後悔起來。蒙月的婚禮，作為朋友和同學的她應該祝福才對，怎麽能說出這樣的話，有什麽資格說出這些話？！
現在每當回想起蒙月在在婚禮上哭著給自己打電話這件事情，鄒怡都會感到悔恨不已。縱有千條萬條理由，都不能成為她不辭而別的理由，讓蒙月在自己的婚禮上傷心痛苦。
可是這也是完全超出自己的預料的不是嗎？鄒怡想象自己離開以後，蒙月繼續開開心心地舉行婚禮，可能過了很久之後才想起來她的存在。
鄒怡躺在床上回想起來這些事情，不知不覺已經晚上九點了。她還得趕緊洗漱完，然後收拾行李，第二天她還得開車回老家。她準備先接上老媽再出發去C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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辦公室洋溢著喜慶歡快的氛圍，同事們三三兩兩的的聚在一起，交頭接耳，互相討論著什麽。就連一向冷若冰霜的的企劃部總監鄒怡，也難得的走出自己的辦公室，加入到討論的行列。
“這個國慶長假大家都計劃好去哪裏玩了嗎？票都買好了沒？”
這個聲音突然從身後飄來，著實把大家嚇了一大跳。
總監很少出現了在外面大辦公室，一旦出現，而且還發言，那準是大事，當然也沒好事。原先正討論熱烈的同事聽聞總監駕到，條件反射地緊張起來，紛紛噤聲。
“沒事，大家繼續討論啊，我就問問大家機票都買好了沒有。”鄒怡微笑著掃視了眾人一圈。
“我們都計劃好了，我明天的飛機去C城見我男朋友。”旁邊的小雯笑著回答道，臉上盡顯嬌羞又幸福的模樣。
鄒怡一聽到“C城”，心裏瞬間咯噔了一下，頓了頓：“我今天可第一次聽說小雯的男朋友在C城啊，對，C城----”她說到“C城”兩個字的時候聲音明顯重了些，隨即又若有所思地微笑起來，然後指了指茶室的方向，“繼續討論啊，我先過去了。”
眾人望著鄒怡離開的背影，整個一個不可思議。總監今天的心情真是難得的好啊。
小雯做了一個讓大家靠過來要說悄悄話的手勢：“我猜測鄒總監的男朋友也在C城。”
“什麽，總監有男朋友？”幾乎是異口同聲，然後又不約而同地看了看茶室的方向。
“不可能，據我掌握的情報，她根本沒有男朋友-------”
茶室裏，鄒怡滿腦子的“C城”，她幾乎是不停地默念著這兩個字，以至於咖啡杯裏的水都滿了還毫不察覺。她只得重新沖了一杯，然後端著咖啡站在茶室的落地窗前眺望著遠方。天空是一片湛藍，遠處高樓鱗次櫛比。
“蒙月，你說我以後裝扮成一個乞丐到你家門前乞討，蓬頭垢面，你說你會認出我來嗎？”
“那我也假裝認不出來，然後拿著笤帚像驅趕小狗一樣把你趕走。”
“小樣，沒想到你如此狠心。那，假如我以後真的淪落成乞丐呢？”
“那我就收養你，然後一起生活-------”
鄒怡畢業以後來到這座城市工作，如今已經六年了。
想當初大學畢業的時候，她和很多年輕人一樣也是抱著雄心壯志決心闖蕩一番的。可理想很豐滿，現實很骨感。如今的自己在別人眼裏算是年輕有為，但和最初的理想相去甚遠。
在鄒怡的老家，像她這麽大年紀的姑娘都已經是兩個孩子的媽了。農村誰家姑娘二十七八還沒結婚？即便是鄒怡的同學當中，沒有結婚的除了繼續讀博士的那麽一兩個，也就剩下鄒怡一人了。
為這些原因，鄒怡這兩年一直找借口不敢回老家。可能沒人告訴她在農村老家她已經是風雲人物了：有說她掙了大錢瞧不起鄉下人不回家的，有說她跟大老板跑了的，還有傳言說在街上看到鄒怡開著豪車……
各種傳言都有，唯獨沒有說鄒怡窮的，或許是因為大家都看到鄒怡家裏這幾年是肉眼可見的富裕了不少，就連小別墅也蓋上了。
只有鄒怡自己清楚，以她這實力在老家農村可能算得上算得上半個富人，但在這座大城市裏，自己卻是個不折不扣的窮人。
鄒怡下班回到家，心裏有些煩躁，甚至到了坐立不安的地步。她很清楚每次放假自己都會覺得煩悶，只有不停地努力工作才能使她神經緊繃，忘記那些過往所。但是當辦公室小雯提到C城，之後她滿腦子都是“C城”，以及有關C城的一切。
乘這次國慶長假的機會旅游一趟興許能緩解煩躁不安的情緒，鄒怡決定放下老家那些閑言碎語，回趟老家帶著媽媽去外面走走。
去哪裏呢？
鄒怡電話裏征求了一下老媽的意見。
“就去C城吧，不遠而且花錢少，還有城墻。你不是在那上了四年學嗎？你肯定很想念C城是不是？”鄒怡媽在電話那頭興奮地說道。
這哪是商量啊，這是她決定了的意思。
“要不我們去N城吧，C城人太多了，我們順便去看看菡菡。”菡菡是鄒怡的侄女，在N城上大學。
“那太遠了，要坐飛機，我暈機……”鄒怡媽有點無奈，“要不我們哪裏也別去了，你回來跟我一起種菜園子吧！”
鄒怡聽到老媽說要去C城，心裏簡直是要委屈得哭出來，她不清楚老天為什麽要來故意氣她。她已經很努力地要忘記C城和那裏的一切，身邊的人卻是接二連三地提起這個地方，好像偌大的中國就只有這一個地方似的。
鄒怡試圖說服老媽改變主意。沒成想這招沒成，老媽竟然讓她回去種菜園子。這算盤敲得是叮當作響啊，這分明是想要借機把鄒怡叫回老家給她介紹對象。
去C城還是乖乖回去相親，真是兩難選擇啊。
C城有她最牽掛的人，而那個人，也是她最想遺忘的人。這麽多年以來她一直試圖遠離那裏，避免觸及那裏的一切，唯有這樣，似乎自己才能得到重生。
“你的名字是哪個meng字呢？”
“一個月，一個蒙。”
這是大學報道的第一天鄒怡見到蒙月時的對話。她現在還能記得那天蒙月清瘦白皙的臉頰，她的眼睛笑起來彎彎的，似一彎新月，那淺褐色的眸子裏藏著滿滿的善良和溫柔。
她們已經有四年沒有聯系過了，如今要重回C城，鄒怡心裏有些不安起來。
“那麽大一個城市，也不會那麽巧合就碰到。”
“或許在她心裏，早就不記得……”
鄒怡越想越不安起來，她平靜的內心因為這個人的出現再次掀起了驚濤駭浪。
夜晚，這座城市已經燈火通明。馬路上擁堵的車輛響起低沈的汽笛聲，沿街掛滿的國旗，閃爍變換的廣告牌，把街道染成了一片溫馨的紅色。
鄒怡下班後回到家中就開始翻箱倒櫃起來，她找了很久才在一個塵封的文件夾裏找到那張畢業照。她們都穿著長黑色的學士服，她們中間隔了三個人，蒙月目視前方，眼裏是淺淺的笑意。鄒怡看著照片，看著照片裏的她和她，仿佛又回到了曾經的大學時光。
蒙月是在她們畢業後的第二年結婚的。她的老公是她的高中同學，大學的時候還邀請鄒怡和班上其他女生一起聚過餐。那是一個高瘦而內斂的男生，一個讓鄒怡羨慕嫉妒恨的存在。
“你覺得他怎麽樣？帥不帥？”
“人挺不錯的，就是感覺配不上你。”
“哪裏配不上我？說說看。”
“說不上來，就是感覺。誰讓你這麽完美呢！”
～
她們最後一次見面是在蒙月的婚禮上，鄒怡記得正好也是個假期。
大巴車在溝壑縱橫的黃土地上飛馳，鄒怡感覺到整個車廂都是冰冷刺骨的。車窗的玻璃被霧氣籠罩，外面看得不甚清楚，她用紙巾擦拭了一小塊，這才看清路邊沒有完全融化的積雪。
“非得去嗎？要不要原路返回？”一路上，這個想法總是時不時地冒出來。“去吧，算是給過去的自己做一個告別。”另一個聲音又及時地躥出來反駁。
正當鄒怡坐在車上昏昏欲睡時，蒙月的電話打過來了，蒙月告訴她婚禮前的準備工作很多，她很忙，沒時間來車站接她。鄒怡正要問詳細的地址，可話才說半截對方就掛斷了電話。鄒怡有些生氣地想著這人態度也太冷漠了吧，之前可不是這麽說的啊，還說什麽自己會親自迎接，或者派她妹妹開車來接。
過了一會兒，鄒怡再次撥通蒙月的手機，兩次都沒人接聽。鄒怡覺得自己特別窩囊，不僅如此，搞不好待會還得流落街頭。
這是有多不在乎一個人才會如此冷漠敷衍啊。
鄒怡更加印證了心底的猜想，自己在蒙月心裏就是個可有可無的存在，可能連好朋友都算不上。有誰用這麽冷漠的態度對待朋友的嗎？她能忍痛接受蒙月結婚這個事實，卻接受不了她對自己這麽不在乎。
鄒怡不知道具體地址，只模糊記到了鎮上大橋的地方下車，然後朝東邊馬路一直往前走。她們曾經在上學時各自畫了一副自己家鄉的地圖，贈送給對方。鄒怡就是靠著對這幅畫的記憶，記起了一個迷糊的地址。
大巴車終於緩慢停在了一個小鎮上。街道上很冷清，車上陸續有人下車，鄒怡趕忙跟司機問路，說她要在大橋那裏下車。司機給她指了指前方，說一直往前走就是，車不去那裏，這裏就是車的終點站。
鄒怡拖著疲憊的雙腿下了車。
按照司機師傅的指示她一直往前走，終於看到了大橋，過了橋東側是一條不太寬闊的鄉村公路，路兩邊是一排排新建的低矮的民居，這應該是規劃過的新農村。
“這就是她的家鄉啊！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來了吧。”她望著眼前陌生的的一切，心裏五味雜陳。她才剛來，卻開始準備好跟它們告別。只因為一個人，她像個懵懂無知的小孩來到這個陌生的地方；因為這個人，眼前的一切似乎似曾相識，它們變得親切而溫柔起來。
這麽多人家哪一家才是蒙月的家呢？也沒有看到哪一家門口有結婚的車隊啊。她絞盡腦汁才想起來蒙月曾經有說到她爸是村裏的領導，那就找人問下這個姓的村領導住哪一家。迎面走來一位大姐，鄒怡馬上向她打聽起來。還沒走多遠，鄒怡就來到了大姐所說的那戶人家。
門口停著兩輛車，車窗的玻璃上貼著大大的喜字，大門的兩邊貼著對聯，很顯然這應該是那種院落式的房屋。很安靜，這是她家嗎？
她扣響了大門……
～
如今幾年過去了，鄒怡對當時怎麽去參加蒙月婚禮的這些過往仍然記憶尤新。可是每當回憶到她敲響大門，進去裏面之後的情景卻變得模糊起來。有一層迷霧遮擋住了她的視線。
她依稀看到了所有人眼裏的驚訝神情，她看到了她幸福的模樣，她在她溫柔的眼睛裏找到了自己的影子。
她記得她似乎在心裏對眼前的一切說：謝謝你們啊。
當鄒怡看著婚禮上一襲白色婚紗的蒙月宣讀誓言時，她終於快要忍不住哭出聲來。在場的所有人，包扣新郎，誰有她……？也只有她吧。她突然覺得難受而委屈，她用盡僅有的力氣支撐身體，把自己藏進人群裏。她似乎看到臺上有一道目光看向她這邊，她多想即刻逃離。
儀式終於結束了。
一個逃跑計劃在心裏醞釀著。
她走進婚房，看到蒙月被一堆人簇擁著，很多女賓客正在替她梳妝，為她換上禮服。鄒怡就這樣站在她的身後，看著一群人在她身邊忙碌著。看著那個熟悉的背影，那高高的發髻，嗯，這就是她，從今以後她將是這戶人家的妻子，兒媳。
越想越心痛，她簡直快要哭出來，她意識到自己必須馬上離開。
鄒怡正要轉身離開時，蒙月剛好轉過身看到她。她還沒來得及看清楚蒙月的表情，眼淚就奪眶而出，淚水迷糊了她的雙眼，她假裝撫了撫眼鏡，轉身快步離開，她聽到蒙月在叫她的名字。
鄒怡沿著門口的一條小路快步往前走，攔下了一輛摩托車來到長途汽車站，逃上了去往省城的大巴車。當她坐在候車室的長椅上，才終於感覺到自己能正常呼吸了，心口不再那麽疼痛了。
看著候車室裏巨大的電子屏幕時刻表，還有一個小時才上車。鄒怡拿出手機打開相機前置，裏面是一張慘白而疲憊不堪的臉，那是一張生無可戀的陌生面孔。
在她靠在椅背上快要意識模糊的時候，電話響了，是蒙月。
“你在哪呢？我們不是說好了多待幾天嗎？你怎麽可以說走就走……”
鄒怡聽到電話那頭的蒙月哭泣著說：“你可能想象不到一個人會在婚禮上痛哭，別人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
“我長這麽大，第一……次……為一個人……哭！”她哭得越發不能不能自已，逐漸哽咽起來，她的話變得斷斷續續。
鄒怡也不受控制地哭了起來，她心痛得捂著心口：“蒙月，你，別哭了好嗎？今天是你的婚禮，這樣不好。”
“你現在可以坐車回來嗎？再待兩天再走。”蒙月終於停止了哭泣。
“我現在有事必須回去，以後也可以經常來看你。”鄒怡知道這完全是自己找的借口。她不告而別，幾乎以逃跑的方式離開了，怎麽可能再回去。
“那你告訴我你怎麽不打聲招呼就走了？”蒙月“停止了抽泣，語氣變得平和而溫柔。
“我就是難受，突然心裏難受，就……”鄒怡說出這句話就有點後悔起來。蒙月的婚禮，作為朋友和同學的她應該祝福才對，怎麽能說出這樣的話，有什麽資格說出這些話？！
現在每當回想起蒙月在在婚禮上哭著給自己打電話這件事情，鄒怡都會感到悔恨不已。縱有千條萬條理由，都不能成為她不辭而別的理由，讓蒙月在自己的婚禮上傷心痛苦。
可是這也是完全超出自己的預料的不是嗎？鄒怡想象自己離開以後，蒙月繼續開開心心地舉行婚禮，可能過了很久之後才想起來她的存在。
鄒怡躺在床上回想起來這些事情，不知不覺已經晚上九點了。她還得趕緊洗漱完，然後收拾行李，第二天她還得開車回老家。她準備先接上老媽再出發去C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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