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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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6 章
姜秾秾躺在床上翻來覆去輾轉到半夜，滿腦子都是微雲屋子裏的那根繡花針。
微雲的身份是假的，又聾又啞這件事說不定也是假的。
想到這個可能性，姜秾秾不寒而栗。她仔細回憶了下，慶幸自己在微雲面前沒有胡亂說過話。
萬籟俱寂，窗外懸著輪明月。姜秾秾披衣起床，拿起一盞燈籠，小心翼翼推開屋門，探頭環顧四周。
半個時辰前，司弦音曾來看過她。他洗過澡沒多久，身上還泛著股皂角的香氣，姜秾秾心煩意亂，閉著眼裝睡，沒有搭理他。
司弦音在她額間印下一吻就走了。
估摸著這個時候他已進入夢鄉，姜秾秾輕手輕腳地挪出了屋子。
月色清亮亮的，照著腳下的路，姜秾秾本意是出來散散心，不知不覺走回了白日裏見到的那一片廢墟。
被燒毀得雕花大床呈在眼前。
不知是什麽木頭做的，隱約能辨別出來，上面曾雕刻著好看的花紋。姜秾秾清理著床上的瓦礫，被一只猛竄出來的黃鼠狼嚇了一跳，跌坐在地上。
她的手按到一塊松動的地磚，燈籠掉在腳邊，幸而燭焰未滅，昏暗的火光照出驚魂未定的臉龐。
她撿起燈籠，想起剛才被自己壓到的地磚，摳了起來，拿燈籠湊近看了看。磚頭嵌進地面的那一面，未曾被火焰毀損，上面依稀有一重重劃痕，交錯的筆跡匯成觸目驚心的“自由”二字。
姜秾秾一聲驚呼從喉中溢出，見鬼了似的，用力將磚頭扔了出去。
整個世界都變成了無邊無際的汪洋大海，海水從四面八方湧來，淹沒她的口鼻，她的心臟被一只無形的大手緊緊攥住，那被困禁半個月的經歷，再次如夢魘般浮上腦海——
男人綁住她的手腳，限制她的行動，封住她的雙眼，使她深陷黑暗，日覆一日，磨平她的棱角，摧毀她的意志。
為了不終有一日徹底被他毀去，變成他手中的玩偶，每日短暫的被放開手腳的間隙，她在屋內四處摸索，摸到床腳邊一塊松動的地磚，拔下頭上的簪子，一遍又一遍刻下自由兩個字。
那是她唯一活下去的信念。
夜晚的海風尤其大，拂過山林，碧葉摩挲出沙沙的聲響，如同地獄裏的鬼哭狼嚎，喚回了姜秾秾的神思。
姜秾秾滿目眩暈，掙紮著爬起，撿起那塊地磚。
她不記得自己是怎麽把地磚放回去的，只記得自己渾身冰寒，哆哆嗦嗦，眼淚止不住地從眼眶裏往下落。
等她終於將地磚放好，撿起燈籠往回走時，眼淚已糊了她滿臉。
她邊走邊哭，腳下打滑，從斜坡上滾了下去。
石子劃破她的手臂和臉，血混著淚流出，淌進了傷口，泛起火辣辣的劇痛。
姜秾秾一動不動，攤開四肢，被困在糾纏扭曲的荊棘叢裏，像個瘋子一樣，又哭又笑。
微雲一大早推開姜秾秾的房間，發現人不見了，趕忙向司弦音稟告了此事。
司弦音在海邊找到了姜秾秾。
她渾身都是傷口，躺在亂石堆裏，雙目緊緊閉著，一張滿是劃痕的臉慘白如蠟。
手邊是已被燒得殘破不堪的燈籠。
“秾秾。”司弦音肝膽俱裂，躍到她身邊，將她抱起，往她體內渡了一股真氣。
姜秾秾掀開眼皮，恰好朝日透過雲層，第一縷陽光打在司弦音的身上，勾勒出他溫柔的輪廓，那影子垂在地上，仔細去看，分明有幾分猙獰。
“怎麽這樣看著我？”司弦音出聲。
這個人，這麽熟悉，又這麽陌生，姜秾秾突然不認識他了。
“秾秾？”
“阿音，疼。”姜秾秾瑟縮了下，曾經被他親手扭傷的腳，似又隱隱作痛，她抽了口氣，畏寒般蜷縮起身子，“我的腳，很疼。”
“是腳扭傷了嗎？”
姜秾秾委委屈屈地點了下頭：“昨夜我睡不著，便出來看海，結果不小心摔了下來，躺在這裏動彈不了，偏又喊不出聲音。我心想，我要是凍死在這裏，阿音會心疼的，所以，我不能死，我要撐到阿音來找我。”
司弦音脫下自己的外裳，裹住她的身體，抱著她起身。
“阿音。”姜秾秾喚他。
司弦音垂眸，望見她脆弱的目光，她可憐巴巴地問：“你不會騙我的，對吧？”
司弦音喉結滾動著，模糊不清地“唔”了聲。
姜秾秾眼底的光逐漸黯淡下來，心尖某個地方轟然粉碎，她閉上眼，將腦袋埋進司弦音的胸口。
深夜外出，帶回來渾身的傷無法解釋，她便從荊棘叢裏爬出來，一步一步踉蹌著走到海邊，再從這兩米高的礁石上跳下去的，裝作是自己散心不小心跌下去的。
她欺騙了司弦音。
就如同，司弦音欺騙了她。
司弦音抱著姜秾秾，回到了自己的屋中，他脫下姜秾秾的鞋襪，替她檢查雙腳。
右腳的腳踝有輕微的扭傷，司弦音倒了些藥酒在掌中，按揉著傷處：“會有些疼，忍一下。”
微雲捧來幹凈的衣裙，給姜秾秾替換。
身上的傷都是擦傷劃傷，看著血淋淋的，並不嚴重，怕微雲看出端倪，匯報給司弦音，姜秾秾堅持自己更衣。
這之後，姜秾秾不管不顧地大睡了一覺。夢裏，什麽都忘得幹幹凈凈，司弦音還是初遇時的那個司弦音，白衣少年莞爾一笑，風都溫柔了起來。
再次醒來時，已是夕陽西垂之際，姜秾秾推開窗戶，日暮的光暈籠著側臉，天邊浮雲時卷時舒，回想起昨夜心驚肉跳的經歷，已恍如隔世，不禁心生幾分恍惚。
院中，微雲筆直地跪在臺階下，額上布滿細密的汗珠。兩人的目光甫一撞上，姜秾秾收回視線，關上窗戶，深呼吸一口氣。
整理好表情，她又恢覆了昨日活潑的模樣，像是什麽都沒發生，打開屋門，走到微雲面前，半蹲下，用手詢問問微雲為什麽跪在這裏。
她與微雲相處多日，微雲和她學寫字，她和微雲學手語，兩人都收獲頗豐，她已會些簡單的手語。
她相信了司弦音的話，以為司弦音買下微雲是同情她的身世，如今思來不由毛骨悚然。
將一個“聾啞”的微雲放在她身邊監視，若她無所顧忌，早已將自己的秘密吐露出去；
再者，“聾啞”二字徹底切斷她與微雲的溝通，她排遣寂寞、獲取信息的途徑就剩下了司弦音，長此以往下去，她會越來越依賴司弦音，悲歡喜怒都由他全盤掌控。
【我沒有照顧好姑娘，公子命我在此罰跪。】微雲用手語告訴姜秾秾她受罰的緣由。
【這件事不能怪你，我去找他。】姜秾秾比劃著，掙開微雲的手，雙手叉腰，氣呼呼往外走。
微雲急得伸手拽她的衣角。
但有司弦音的禁令在，不到時辰，她不敢起身。驚雨堂的規矩一向嚴明，若有違背，等待她的會是更嚴厲的懲罰。
姜秾秾見微雲沒追出來，就猜出是微雲懼怕司弦音，不敢違背他的意志。她一口氣奔到海邊，找到了那日送她上島的大船。
船員都被司弦音殺了。
一旦信任崩塌，所有說過的話都會被重新審判，姜秾秾已然分不清，是司弦音在濫殺無辜，還是那些人真的死有餘辜。
下過兩場雨，甲板上的鮮血被沖刷得幹幹凈凈，姜秾秾登上了船，站在船頭，極目向大海的另一頭望去，再回頭看身後的孤島，矗立在金色的日光裏，儼然成了這海上的巨大囚籠。
最可怕的，是她心甘情願踏進了這間囚籠。
姜秾秾呼吸著海風裏的腥氣，仰起頭來，目光追逐著飛翔的海鷗，抵達無盡頭的天幕。
昨夜她躺在那亂石堆裏，也是這樣望著天幕，星子清亮如水，月色寬廣無垠，她聽著海潮的聲音，想了一夜。
想她與司弦音相識以來的種種，想每個人說過的話，一張張面孔在腦海中走馬燈似的掠過，那些曾經在心底有過遲疑又被忽略的瞬間，開始變得有跡可循。
姐姐說，他不是良人；綠衣說，希望她能慎重考慮婚嫁之事；徐纖凝欲言又止，似有難言之隱；司雅意說，這一招，好好記住，以後會有用的。
每個人都是旁觀者，看著她身陷在這棋局之中，為“情愛”二字沖鋒陷陣，自投羅網。
人只有一雙眼睛，兩只耳朵，人們偏向於耳聽為虛眼見為實，她所看見的司弦音溫文爾雅、寬懷大度，是不可多得的良人，她視司雅意如洪水猛獸，避之不及，未曾料到自己當做庇護神的司弦音，從頭到尾都是只披著羊皮的大尾巴狼。
她震驚，仿徨，恐懼，委屈，一顆心被傷得千瘡百孔，墮入無盡的深淵。
直到逃出去的這個念頭逐漸清晰起來。
她從來就不是自怨自艾的性子，也不會在遭遇打擊後一蹶不振，自暴自棄。
無論誰做了命運的推手，這盤棋局從現在開始，她不再是棋子，她要與所有妄圖掌控她命運的人，博一場最終的勝負。
姜秾秾認真審視著這艘船。
沒有專業的船員操控，只她一人，就算船身完好無損，也無法在這無垠的大海上揚帆起航。姜秾秾收回戀戀不舍的目光，狠了狠心，下了船來。
她走到島的另一側，居高臨下，觀察著港口停泊的一艘小船。
這艘小船供司弦音去往另一座島上，她思慮良久，放棄偷走這艘小船的念頭。
沒有食物和水，僅憑她一人，在不清楚方向的情況下，不可能順利回到岸上的。
思來想去，只剩下一個可能——司弦音主動送她離開這座小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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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秾秾躺在床上翻來覆去輾轉到半夜，滿腦子都是微雲屋子裏的那根繡花針。
微雲的身份是假的，又聾又啞這件事說不定也是假的。
想到這個可能性，姜秾秾不寒而栗。她仔細回憶了下，慶幸自己在微雲面前沒有胡亂說過話。
萬籟俱寂，窗外懸著輪明月。姜秾秾披衣起床，拿起一盞燈籠，小心翼翼推開屋門，探頭環顧四周。
半個時辰前，司弦音曾來看過她。他洗過澡沒多久，身上還泛著股皂角的香氣，姜秾秾心煩意亂，閉著眼裝睡，沒有搭理他。
司弦音在她額間印下一吻就走了。
估摸著這個時候他已進入夢鄉，姜秾秾輕手輕腳地挪出了屋子。
月色清亮亮的，照著腳下的路，姜秾秾本意是出來散散心，不知不覺走回了白日裏見到的那一片廢墟。
被燒毀得雕花大床呈在眼前。
不知是什麽木頭做的，隱約能辨別出來，上面曾雕刻著好看的花紋。姜秾秾清理著床上的瓦礫，被一只猛竄出來的黃鼠狼嚇了一跳，跌坐在地上。
她的手按到一塊松動的地磚，燈籠掉在腳邊，幸而燭焰未滅，昏暗的火光照出驚魂未定的臉龐。
她撿起燈籠，想起剛才被自己壓到的地磚，摳了起來，拿燈籠湊近看了看。磚頭嵌進地面的那一面，未曾被火焰毀損，上面依稀有一重重劃痕，交錯的筆跡匯成觸目驚心的“自由”二字。
姜秾秾一聲驚呼從喉中溢出，見鬼了似的，用力將磚頭扔了出去。
整個世界都變成了無邊無際的汪洋大海，海水從四面八方湧來，淹沒她的口鼻，她的心臟被一只無形的大手緊緊攥住，那被困禁半個月的經歷，再次如夢魘般浮上腦海——
男人綁住她的手腳，限制她的行動，封住她的雙眼，使她深陷黑暗，日覆一日，磨平她的棱角，摧毀她的意志。
為了不終有一日徹底被他毀去，變成他手中的玩偶，每日短暫的被放開手腳的間隙，她在屋內四處摸索，摸到床腳邊一塊松動的地磚，拔下頭上的簪子，一遍又一遍刻下自由兩個字。
那是她唯一活下去的信念。
夜晚的海風尤其大，拂過山林，碧葉摩挲出沙沙的聲響，如同地獄裏的鬼哭狼嚎，喚回了姜秾秾的神思。
姜秾秾滿目眩暈，掙紮著爬起，撿起那塊地磚。
她不記得自己是怎麽把地磚放回去的，只記得自己渾身冰寒，哆哆嗦嗦，眼淚止不住地從眼眶裏往下落。
等她終於將地磚放好，撿起燈籠往回走時，眼淚已糊了她滿臉。
她邊走邊哭，腳下打滑，從斜坡上滾了下去。
石子劃破她的手臂和臉，血混著淚流出，淌進了傷口，泛起火辣辣的劇痛。
姜秾秾一動不動，攤開四肢，被困在糾纏扭曲的荊棘叢裏，像個瘋子一樣，又哭又笑。
微雲一大早推開姜秾秾的房間，發現人不見了，趕忙向司弦音稟告了此事。
司弦音在海邊找到了姜秾秾。
她渾身都是傷口，躺在亂石堆裏，雙目緊緊閉著，一張滿是劃痕的臉慘白如蠟。
手邊是已被燒得殘破不堪的燈籠。
“秾秾。”司弦音肝膽俱裂，躍到她身邊，將她抱起，往她體內渡了一股真氣。
姜秾秾掀開眼皮，恰好朝日透過雲層，第一縷陽光打在司弦音的身上，勾勒出他溫柔的輪廓，那影子垂在地上，仔細去看，分明有幾分猙獰。
“怎麽這樣看著我？”司弦音出聲。
這個人，這麽熟悉，又這麽陌生，姜秾秾突然不認識他了。
“秾秾？”
“阿音，疼。”姜秾秾瑟縮了下，曾經被他親手扭傷的腳，似又隱隱作痛，她抽了口氣，畏寒般蜷縮起身子，“我的腳，很疼。”
“是腳扭傷了嗎？”
姜秾秾委委屈屈地點了下頭：“昨夜我睡不著，便出來看海，結果不小心摔了下來，躺在這裏動彈不了，偏又喊不出聲音。我心想，我要是凍死在這裏，阿音會心疼的，所以，我不能死，我要撐到阿音來找我。”
司弦音脫下自己的外裳，裹住她的身體，抱著她起身。
“阿音。”姜秾秾喚他。
司弦音垂眸，望見她脆弱的目光，她可憐巴巴地問：“你不會騙我的，對吧？”
司弦音喉結滾動著，模糊不清地“唔”了聲。
姜秾秾眼底的光逐漸黯淡下來，心尖某個地方轟然粉碎，她閉上眼，將腦袋埋進司弦音的胸口。
深夜外出，帶回來渾身的傷無法解釋，她便從荊棘叢裏爬出來，一步一步踉蹌著走到海邊，再從這兩米高的礁石上跳下去的，裝作是自己散心不小心跌下去的。
她欺騙了司弦音。
就如同，司弦音欺騙了她。
司弦音抱著姜秾秾，回到了自己的屋中，他脫下姜秾秾的鞋襪，替她檢查雙腳。
右腳的腳踝有輕微的扭傷，司弦音倒了些藥酒在掌中，按揉著傷處：“會有些疼，忍一下。”
微雲捧來幹凈的衣裙，給姜秾秾替換。
身上的傷都是擦傷劃傷，看著血淋淋的，並不嚴重，怕微雲看出端倪，匯報給司弦音，姜秾秾堅持自己更衣。
這之後，姜秾秾不管不顧地大睡了一覺。夢裏，什麽都忘得幹幹凈凈，司弦音還是初遇時的那個司弦音，白衣少年莞爾一笑，風都溫柔了起來。
再次醒來時，已是夕陽西垂之際，姜秾秾推開窗戶，日暮的光暈籠著側臉，天邊浮雲時卷時舒，回想起昨夜心驚肉跳的經歷，已恍如隔世，不禁心生幾分恍惚。
院中，微雲筆直地跪在臺階下，額上布滿細密的汗珠。兩人的目光甫一撞上，姜秾秾收回視線，關上窗戶，深呼吸一口氣。
整理好表情，她又恢覆了昨日活潑的模樣，像是什麽都沒發生，打開屋門，走到微雲面前，半蹲下，用手詢問問微雲為什麽跪在這裏。
她與微雲相處多日，微雲和她學寫字，她和微雲學手語，兩人都收獲頗豐，她已會些簡單的手語。
她相信了司弦音的話，以為司弦音買下微雲是同情她的身世，如今思來不由毛骨悚然。
將一個“聾啞”的微雲放在她身邊監視，若她無所顧忌，早已將自己的秘密吐露出去；
再者，“聾啞”二字徹底切斷她與微雲的溝通，她排遣寂寞、獲取信息的途徑就剩下了司弦音，長此以往下去，她會越來越依賴司弦音，悲歡喜怒都由他全盤掌控。
【我沒有照顧好姑娘，公子命我在此罰跪。】微雲用手語告訴姜秾秾她受罰的緣由。
【這件事不能怪你，我去找他。】姜秾秾比劃著，掙開微雲的手，雙手叉腰，氣呼呼往外走。
微雲急得伸手拽她的衣角。
但有司弦音的禁令在，不到時辰，她不敢起身。驚雨堂的規矩一向嚴明，若有違背，等待她的會是更嚴厲的懲罰。
姜秾秾見微雲沒追出來，就猜出是微雲懼怕司弦音，不敢違背他的意志。她一口氣奔到海邊，找到了那日送她上島的大船。
船員都被司弦音殺了。
一旦信任崩塌，所有說過的話都會被重新審判，姜秾秾已然分不清，是司弦音在濫殺無辜，還是那些人真的死有餘辜。
下過兩場雨，甲板上的鮮血被沖刷得幹幹凈凈，姜秾秾登上了船，站在船頭，極目向大海的另一頭望去，再回頭看身後的孤島，矗立在金色的日光裏，儼然成了這海上的巨大囚籠。
最可怕的，是她心甘情願踏進了這間囚籠。
姜秾秾呼吸著海風裏的腥氣，仰起頭來，目光追逐著飛翔的海鷗，抵達無盡頭的天幕。
昨夜她躺在那亂石堆裏，也是這樣望著天幕，星子清亮如水，月色寬廣無垠，她聽著海潮的聲音，想了一夜。
想她與司弦音相識以來的種種，想每個人說過的話，一張張面孔在腦海中走馬燈似的掠過，那些曾經在心底有過遲疑又被忽略的瞬間，開始變得有跡可循。
姐姐說，他不是良人；綠衣說，希望她能慎重考慮婚嫁之事；徐纖凝欲言又止，似有難言之隱；司雅意說，這一招，好好記住，以後會有用的。
每個人都是旁觀者，看著她身陷在這棋局之中，為“情愛”二字沖鋒陷陣，自投羅網。
人只有一雙眼睛，兩只耳朵，人們偏向於耳聽為虛眼見為實，她所看見的司弦音溫文爾雅、寬懷大度，是不可多得的良人，她視司雅意如洪水猛獸，避之不及，未曾料到自己當做庇護神的司弦音，從頭到尾都是只披著羊皮的大尾巴狼。
她震驚，仿徨，恐懼，委屈，一顆心被傷得千瘡百孔，墮入無盡的深淵。
直到逃出去的這個念頭逐漸清晰起來。
她從來就不是自怨自艾的性子，也不會在遭遇打擊後一蹶不振，自暴自棄。
無論誰做了命運的推手，這盤棋局從現在開始，她不再是棋子，她要與所有妄圖掌控她命運的人，博一場最終的勝負。
姜秾秾認真審視著這艘船。
沒有專業的船員操控，只她一人，就算船身完好無損，也無法在這無垠的大海上揚帆起航。姜秾秾收回戀戀不舍的目光，狠了狠心，下了船來。
她走到島的另一側，居高臨下，觀察著港口停泊的一艘小船。
這艘小船供司弦音去往另一座島上，她思慮良久，放棄偷走這艘小船的念頭。
沒有食物和水，僅憑她一人，在不清楚方向的情況下，不可能順利回到岸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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