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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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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7 章

微雲跪到太陽落山後才起身。

姜秾秾扶著微雲站起,給她倒了杯水潤潤嗓子。

微雲投來感激的目光,沖姜秾秾露了個無害的笑容。姜秾秾不得不感嘆,司弦音親手調/教出來的心腹,有著同他一樣爐火純青的演技。

微雲還要去做飯,沒坐多久就站了起來。

姜秾秾百無聊賴,回了自己的屋,天色已黑,屋中點著一盞昏暗的燈燭,她在床邊坐下,拿起枕邊那只粉紅色的布偶抱在懷裏。

這布偶是司弦音為她編織的,手藝很粗糙,明顯看出來是初學者的作品,編的約莫是個小兔子模樣。

在船上的那兩日,她不敢輕易睡覺,總覺得自己閉眼會重新陷入那樣的噩夢,她還對司弦音產生了依賴情緒,目光一時片刻都不敢離開他,生怕自己眨了眼,眼前的司弦音就會被司雅意替代。

司弦音為哄她,動作笨拙地為她編織了這個兔子,兔子上有司弦音的氣味,姜秾秾看不見司弦音的時候,抱著它,心裏會有一種很踏實的感覺。

兔子的眼睛是用紅絲線縫出來的,血紅的一雙眼,無聲冰冷地將她註視著,就如同司弦音時常站在暗處,觀察著她的一舉一動。

姜秾秾猛地丟下那只布偶兔子,背過身去。

桌上的燭焰一閃一閃的,夜色滲透碧綠色的窗紗,檐下的樹影在風裏張牙舞爪。

姜秾秾無來由地感到一陣焦躁不安。

這是那半個月囚禁生涯帶來的後遺癥,大半時間都在黑暗中渡過,司弦音像是天神般降臨在她的身邊,將她帶離了深淵。

她心甘情願將自己納入司弦音的掌控,借他的羽翼庇護自己,每當生出脫離司弦音掌控的念頭,仿佛就會重新墮入深淵,變得焦躁不安,患得患失。

依賴他,已經刻入骨子裏,成為一種本能。

她必須擺脫這種糟糕的心理狀態。

姜秾秾撿起兔子,打開抽屜,找到一把剪刀,將兔子剪爛了,丟在床底下。

她不能陷入司弦音布下的陷阱,沒有誰的羽翼可以一直保護她,能為她遮風擋雨的只有她自己,被司弦音剪除的獨立和勇氣,才是她安身立命的根本。

晚膳姜秾秾只吃了幾口就放下了。

司弦音皺著眉頭,說:“再喝碗湯。”

姜秾秾本想點頭,忽又搖頭:“飽了。”

要是放在前幾日,她肯定會無條件同意司弦音的要求。住到這島上以來,她本能地迎合司弦音的所有喜好,只怕再惹得他不高興。

囚在黑暗裏那無數流逝的分分秒秒,她都在檢討自己崩壞的命運從何而起。

所有悲劇的起點,都好像源自那場沒有立即求和的爭吵。她從一開始就是奔著司弦音的庇護而來,在司府的日日夜夜,每一次與司雅意的交鋒,跌宕起伏、險象環生,都因著司弦音的庇護而逃過一劫,而當司弦音撤回他的庇護,她就跌入了悲慘的深淵。

她不止一次想過,要是沒有和司弦音鬧別扭就好了,這個念頭如同咒語,一遍遍地在她的腦海裏循環,她向上天祈求,如果能掙脫惡魔的禁錮,就回到司弦音的身邊,乖乖的,再不惹他不高興了。

所以,從那以後,幾乎司弦音說什麽,她就做什麽。

司弦音仿佛沒有聽見姜秾秾的話,示意微雲盛湯。

為了給姜秾秾補身子,每日的菜肴裏都會準備些大補的食材,為保證食材裏豐富的營養,一般不會過度烹飪,這就導致食材無論是品相還是口味,都不太過關。

就比如今日的甲魚湯,乳白的湯汁裏趴著個烏黑的大王八,實在倒人胃口。

微雲將盛好的湯放在姜秾秾的面前。

姜秾秾怕被司弦音看出端倪,端起湯碗,閉眼喝了下去。

不光在吃食上,姜秾秾的吃穿住行,都有司弦音的痕跡。

房子是照著姜秾秾的喜好布置的,在關鍵的地方,他會給出自己的意見,並進行更改;衣服是姜秾秾最愛的款式,但顏色和花紋必須經過他的首肯;姜秾秾佩戴的首飾,屋裏的器具,無一不是他親手挑選出來的。

……

大到這座島,小到鞋子上的一粒珍珠,都是司弦音給予的。

她就像是司弦音手中的玩具,被一點點掏空了靈魂。

姜秾秾小口小口抿著甲魚湯,心中五味雜陳。

用過晚膳,姜秾秾去洗了個澡,而後,裹著濕氣,爬上了司弦音的床。

剛來那幾日,她每晚都會做噩夢,是司弦音陪她睡的。

司弦音不能動情,兩人即便同睡一榻,也都是衣衫整齊,各自占據一邊,半分越界的舉動都沒有。只有她困在噩夢裏出不來時,他才會將她擁抱進懷裏,輕輕地拍著她的後背安撫。

等姜秾秾不再做噩夢了,他就回自己的屋睡了。這樣的年紀,身邊躺著的又是朝思暮想的心上人,日夜相對,近在咫尺,便是聖人都會把持不住。

姜秾秾怕再重演花房喋血的驚魂事件,不敢強留他,堅強的自己睡了。

此刻,她抱著被子,委委屈屈坐在床尾,與司弦音無聲地對視著。

司弦音原本靠坐在床頭,捧著霍玉卿給他的那本心經認真研讀,見她如此,不由問:“又做噩夢了?”

姜秾秾點點頭:“這幾日不知怎麽的,總是想起那些舊事,就好像他還在我身邊。”

自住在這島上以來,兩人都默契的以“他”代稱司雅意,很少提起他的名字。

“過來吧。”司弦音朝她張開手臂。

姜秾秾開心地蹭進了他的懷裏。

“我還要看書,你先睡。”

“嗯。”姜秾秾乖巧地點了下腦袋,占據裏邊的位置,貼著他的身子躺下了。

不多時,姜秾秾呼吸綿長,陷入了夢鄉。

睡夢裏的她極不老實,滾來滾去,偶爾一腳踹過來,司弦音嘆口氣,放下心經,彈出一道指風,滅了桌上的蠟燭。

他剛躺下,姜秾秾的狀態就變了,她渾身繃得像一根弦,呼吸急促起來,口中嗚嗚咽咽,夾雜著細碎的哭聲,隱約能分辨“我錯了”、“饒了我”、“我不敢了”等字眼。

司弦音擁住她,伸手拍她的後背,她撕心裂肺喊著“阿音”二字從睡夢裏醒來,眼淚浸濕了司弦音心口的衣襟。

司弦音僵住了,好一會兒,嗓音幹澀地問:“夢見他了?”

姜秾秾泣不成聲,口齒不清地說:“他要淹死我。”

“不會再發生那樣的事了。”

“阿音,為什麽他總是陰魂不散,他會不會找到這裏,他手底下人那麽多,遲早會找到這裏的。你帶我走吧,我不要留在這裏,他找到這裏,會將我們一網打盡的。”

“我向你保證,他不會找到這裏。”司弦音耐心又溫柔地安撫著,“所有知道這裏的人,都被我殺了,他再有本事,也不可能從死人的嘴裏撬出我們的行蹤,相信我,這世上沒有比這裏更安全的地方了。”

姜秾秾仍舊將臉埋在他懷中,不敢讓他看見自己臉上的失落。

雖然想用噩夢這個借口,騙他帶自己離開這座島的計劃失敗,但至少從他這番話裏得出了有用的信息。他這麽自信司雅意不會找到這裏,說明這座孤島位置絕密,哪怕身為雲州之主的司雅意也無能為力。

早知道當初留下司雅意的那枚信煙就好了。

翌日一早,司弦音仍舊去另外一座島上練功,姜秾秾躊躇許久,放棄了跟蹤他的打算。

微雲是司弦音的眼睛,寸步不離守著她,限制了她的行動。

她帶著微雲在島上閑逛,花了三日的功夫,趟了七八條小溪,找到了當日司弦音假扮司雅意,要將她淹死的那條小河。

姜秾秾站在炎炎烈日下,眼底映著潺潺的流水,好似又回到那夜,整個人被這條小河淹沒,幾乎無法呼吸。

微雲拍了拍她的肩膀。

姜秾秾如夢初醒。

還好她做了足夠的鋪墊,天氣漸熱,她每發現一條小溪流,都會脫去鞋襪,在淺水灘裏玩水,撿鵝卵石帶回去,不會引起微雲的懷疑。

姜秾秾如往常那般,脫了鞋襪,踩著水底的鵝卵石,一步步趟到對岸。

到了晚上,姜秾秾依舊以噩夢為由,纏著司弦音一起睡,時常哭喊著從夢裏醒來,要被司弦音摟著才能安心的繼續睡下去。

就如同司弦音對她的馴服,她也在反向馴服著司弦音,她表現得離開了他,就像魚脫離了水無法存活,一日又一日地瓦解著他的防備心。

她心存僥幸,或許有朝一日,他徹底放松對她的警惕,主動帶她離開這座島。

畢竟,他是司氏的雙生子之一,他有他的野心,他不可能一輩子都在這座島上過著與世無爭的日子。

姜秾秾堅持玩水的第五日夜裏,吹了陣寒風,發起燒來。

這高燒來勢洶洶,燒得她渾身滾燙,臉比熟透的蘋果還紅。司弦音與微雲,一個連夜起來配藥、熬藥,一個用冷水浸透布巾,擰幹後敷在她的額頭上,為她進行物理降溫。

天亮前,姜秾秾的燒終於褪了,病情穩定下來。微雲扶起虛弱的姜秾秾,往她背後放了個軟枕。

司弦音坐在床畔,端著藥碗,給她餵藥。

姜秾秾唇角抿起的弧度微微下垂,一副不大樂意的樣子。

司弦音道:“喝了這藥,病就會好了。”

他熬了半宿的藥,臉被熏得烏黑,活脫脫一只漂亮的大花貓。姜秾秾忍不住樂了起來,張開唇,抿著他遞過來的藥汁。

藥是司弦音找霍玉卿配的,極見效,太陽從東邊升起時,姜秾秾的病就好得七七八八了。

只是燒了半宿,四肢仍有些發軟。

司弦音問:“可還有哪裏不舒服?”

“心口有點痛。”姜秾秾捂著心口,蹙起眉尖說道,“確切來說,是心臟疼。”

“心臟疼?”霍玉卿坐在輪椅上聽完司弦音的描述,從書堆裏擡起頭來,他合起書卷,沈吟道,“我得親自診斷一下。這樣,你等她睡了,將她帶過來我看看。”

司弦音頷首。

“還有一事,合適的活血我已經找到了,什麽時候替你換血,你定個時間。”

“過段時間再說。”司弦音淡淡道。

換血不是一朝一夕能成的,事後的休養會讓他無瑕顧及許多事,姜秾秾無來由的心絞痛是個麻煩,必須先處理好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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