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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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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5 章

陸少商交出名單,司氏暗探解決掉下咒者,離魂咒這件事,總算塵埃落定。

司雅意好些日子沒有休息,離魂咒一除,直接閉門謝客,徑自睡了個昏天暗地。

司府重歸往日的風平浪靜。

連日都是暖陽高照的天氣,冬雪消融殆盡,枝頭抽出一絲新綠,預示著即將春回大地。

綠衣筆直地跪在屋中。

風穿過長廊,搖響那垂掛在樹下的護花鈴,叮叮當當的聲音,驚得綠衣擡起眼睛,望向站在窗畔的司弦音。

“綠衣,這就是你給我的交待?”

透過窗牖的天光,勾勒出司弦音頎長的剪影。

他的聲音輕輕柔柔的,如情人間親昵的耳語,乍然聽聞,還有一絲絲纏綿的意味。

然而就是這樣溫柔的聲線,令綠衣瞬間繃緊了身子。

“並非綠衣懈怠,沒有把大公子的吩咐放在心上,姑娘中離魂咒期間,少君將姑娘留在自己的院子,不許任何人探望,莫說是我,便是紅裳,也未曾接觸到姑娘。”

“這麽說來,秾秾在少君的屋子裏做了什麽,你全然不知了?”司弦音修長的手指拂過窗臺上放著的一盆紅梅,哢吱輕響,灼然開放的花枝斷裂在他指尖,揉碎的花瓣落了滿地。

“少君答應過您,不會對姑娘做什麽,姑娘她也一心向著您,您實在不必為此擔憂。”

“砰”——

司弦音揚袖輕拂,窗臺那一盆紅梅跌落出去,轟然粉碎。

悶響過後,是一片窒息的死寂。

“是綠衣逾矩,不該頂撞大公子。”綠衣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伏下身子,白著臉磕頭認錯。

“綠衣,你已忘了我收容你那日,我與你說過的話。”司弦音沈吟。

綠衣在這司府本是個浣衣的丫頭,父母將她賣了,她的一生都歸司府管。賣身為奴的,這輩子都是當牛做馬的命,就算熬過去,將來無非是配個小廝,再生幾個孩子,繼續為奴為婢,眼看著一輩子就要到頭了,司弦音出現在了她的面前。

司弦音將她調出浣衣房,打上自己的烙印,這以後她就不再是司府的奴婢,而是司弦音一個人的奴婢,司弦音若有機會出府,她可以跟著出去。

退一萬步說,將來司弦音真的身故,她們這批人可以選擇為自己贖身,也可以選擇跟著舊主為他守墓。

只是跟著司弦音,就要守司弦音的規矩,司弦音給她打下烙印前,已經說清楚了,他賞罰分明,不喜歡弱者,也不喜歡借口,在他這裏犯了錯,就要受到相應的處罰。

綠衣額頭貼地,不敢起身:“綠衣不敢忘。”

“沒忘就好。”

“綠衣知錯,請大公子責罰。”

司弦音丟給綠衣一只白色的瓷瓶。

綠衣抖著手撥開瓶塞,屏住呼吸,臉上露出視死如歸的表情,伸出左手,將瓶口傾斜,抵住自己的手腕。

瓶中緩緩爬出一條渾身雪白的細長蟲子,撕開她的肌膚,鉆進她的手臂,只留下一個針眼大小的洞,緊接著,肌膚下淡青色的經脈起起伏伏,能清楚看到那蟲子的形狀在她的身體裏游走著。

綠衣握緊拳頭,冷汗淋漓地跌坐在了地上。

“這是冰霜蠱,種在身體裏,會讓受刑人感覺到被無數冰針穿刺的痛苦,三日後,蠱蟲會死在你的體內,屆時,便會無事了。”

“多謝大公子手下留情。”綠衣弓著身子,用力地吸了口涼氣,慢吞吞地爬起來,對司弦音拜了一拜,而後,跌跌撞撞走了出去。

屋外暖陽熾烈,透過樹隙,灑下點點碎金。綠衣捂著僵冷的左臂,站在太陽底下,每一寸經脈都猶如被塞滿碎冰,感覺不到一絲暖意。

她邁著顫顫巍巍的雙腿,緩步朝著素心閣走去。

途徑湖泊時,望見水面波光粼粼,映出姜秾秾飄逸的影子。

姜秾秾拿著把長劍,濃綠的裙擺在風中翻滾著。

薛景馳雙手抱懷,懶洋洋地翹著腿坐在旁邊的一塊青石上,從他不屑的表情來看,應該是在嘲笑姜秾秾。

“能得司家的兩位公子親自指點,你就學了這麽個玩意。”薛景馳唇角翹起,毫不留情地譏諷著。

“關你屁事。”姜秾秾特意跑這兒來練劍,就是想避著人,練得不好也沒人說,剛舞了一套劍法,就被這個不知道打哪兒冒出來的混小子打斷了。

“你吵了我睡覺,你說關不關我事。”薛景馳用手掩著唇,打了個哈欠。

這話他沒撒謊,今日太陽好,他一直在這裏曬太陽睡懶覺,是姜秾秾自個兒沒瞅見他,還拿劍劈他睡覺用的石頭。

“你再多嘴,信不信我一劍挑了你的舌頭。”姜秾秾並起雙指,撫著劍鋒。

姜秾秾跟薛景馳沒什麽交集,她來府中這麽久,兩人天天打照面,本著井水不犯河水的原則,楞是誰都沒搭理誰,偏這次中離魂咒醒來後,見了面,兩人都跟吃了火/藥似的,忍不住想要嗆對方兩句。

姜秾秾懷疑這家夥趁她失魂期間,對她幹了缺德事。

直覺是不會騙人的。

“大表哥和二表哥手把手教你,你都學不會,我這輩子是沒指望死在你的劍下了。”

這是薛景馳第二次陰陽怪氣地提到她的劍法是兩位司家公子指點過。

姜秾秾只記得司弦音教過她,關於司雅意的記憶,一絲印象也無。

“你說,少君指點過我劍法?”

“我忘了,你都不記得了,那你也應該不記得二表哥還教過你騎射,給你發壓歲錢的事了。那段時間,你可是每天跟在他身後,一口一個表哥,喊的比誰都甜。”

姜秾秾像根木頭,杵在了原地。

薛景馳說的這些,她的確都不記得了。

關於離魂咒的那段記憶,她問過綠衣和紅裳,她們兩個並不清楚,她索性就放下了。對她而言,那只是一個無關痛癢的小插曲而已。

失魂期間,司雅意還給她當表哥了?

他都不嫌晦氣的嘛。

想起陸少商那張臉,姜秾秾本能地想啐兩口。

薛景馳見目的已達到,跳下青石,伸了個懶腰。

日光照在他面頰上,暖烘烘的,他望了眼姜秾秾那幾乎與淡綠水面融為一體的身影,唇角翹了翹。

雲州王用兵權激起雙生子的相鬥,想要磨出一把更適合雲州的刀,可惜啊,司弦音太過無用,為了一個女人,這麽快就敗下陣來,薛景馳都以為這出好戲就要這麽落幕了,結果被他發現了更有趣的秘密。

以美人為刀,這一回,他要看看,兄弟親情和紅顏知己,司家這對雙生子如何抉擇。

薛景馳哼著歌,心情愉悅地踏進自己的院子。

晴空萬裏的天氣,一滴雨毫無預兆地落在他的眼皮上,涼得他心裏發怵。

薛景馳歌聲一頓,摸了摸眼皮,擡頭望向懸在天幕上的一輪金日,笑容消失在唇邊。

他疾步上了臺階,穿過回廊,推開屋門。

空氣裏浮著無數晶瑩的水滴,木門朝兩邊打開的瞬間,那些水滴閃著寒芒,如流星般朝他面門射來。

薛景馳疾退數步,腰身向後折去,一個利落的後空翻,穩穩落在地上。

那些與他擦身而過的水滴,穿過他身後的老樹,留下密密麻麻的孔洞。

薛景馳頭皮發麻,快步進了屋子,對著坐在椅子上的男人雙手抱拳,單膝跪下:“屬下薛景馳,恭迎尊主大駕光臨。”

男人一襲淡藍色長袍,懷中抱著把鏤著花紋的桐木七弦琴,臉上覆著純金面具,寒星似的一雙黑眸,透過面具上的孔洞,冷冰冰地俯視著他。

“尊主怎會來此?”薛景馳未見男人回應,揚起脖子,遲疑地問了一句。

面前這青年便是驚雨堂的老大,無人知他名姓,是何模樣,年歲幾何,來自哪裏,只知他是先尊主的關門弟子,殺了先尊主後,就全權接管了驚雨堂。

初初接管驚雨堂那年,驚雨堂內數百名頂尖殺手,自然有不服的,他放出話來,不服者可向他挑戰。

確有想取而代之坐上尊主之位的去向他挑戰,皆被他一劍穿喉,奪了性命。

他的武功路數詭譎多變,出招狠辣,不留情面,始終無人能探出他的深淺,直到死了一波又一波的殺手,終於將那些蠢蠢欲動的野心盡數掃平,坐穩了這個位置。

“薛景馳,你可知罪?”青年聲線略顯嘶啞,這種刻意的低沈,明顯是偽裝所致,語氣淡淡,不怒自威。

“尊主容稟。”薛景馳能進驚雨堂,坐上二把手的位置,還是靠這青年一手提拔,他親眼見這青年僅憑著手中的琴,就能將人操控如傀儡,還有那雙幽深的眸子,只消看一眼,靈魂就會淪為他的奴隸。

那是失傳已久的瞳術。

據悉,修瞳術者,要做到七情斷絕,六親不認。一旦修成,流淌在他們骨子的血都會是冷的。

薛景馳只看了那雙似浸透黑墨的瞳孔一眼,就快速收回目光,垂頭盯著地面,低聲回道:“尊主命屬下擒拿那姓姜的小丫頭,屬下不敢怠慢,只是這些日子司雅意始終伴在她左右,屬下實在無從下手,好不容易等司雅意帶她去了趟昭葉寺,屬下派出十二生肖中的兩名殺手,放出走屍,想要調虎離山,仍舊被司雅意識破。尊主,屬下真的盡力了。”

薛景馳說完,暗自等待著青年發話,忽而,脖子一緊,整個人被那股力道鉗制著,拖到青年的腳下。

那琴弦是冰蠶絲所制,一部分纏在琴上,一部分纏在青年腕間。

勒住薛景馳脖子的琴弦一點點收緊,滲出溫熱的血痕。

薛景馳張唇,艱難地吐著氣息:“尊主饒命,屬下……認罪。”

琴弦松了些許,依舊箍住他的脖子,稍有異動,就會割下他的腦袋。

薛景馳大氣不敢喘,狼狽地用手撐著地面,保持著單膝跪著的動作,不敢再有所隱瞞:“屬下有罪,屬下不該有私心,違背尊主的命令,想把姜秾秾留在司府,引起司家雙生子鷸蚌相爭。”

伴隨著座上那青年令人窒息的沈默,薛景馳額角滾下一滴汗液。這個青年似乎總是能輕而易舉洞穿他的心思。

“給我一個不殺你的理由。”

“屬下願意服用金蠶蠱,終生效忠尊主。”薛景馳牙齒磕破了唇角,呼吸間,都是渾濁的腥氣。

青年彈出一道指風。

薛景馳擡手接住。那是一枚小小的蟲卵,用鮮血便可喚醒,種在體內,每個月都要服食一次解藥,終生受人控制。

驚雨堂裏的殺手,大部分已成了尊主的奴隸,他們有些人服用了極樂散,有些人在身體裏種蠱。

只有交付身體與靈魂,才會擁有絕對的忠誠。

薛景馳指尖凝出真氣,在自己的手臂上劃出道傷口,忍著痛,將蟲卵按了進去,瞬息間,那蟲卵孵化出幼蟲,沿著經脈一路游走,停在心脈的位置,就這樣寄居在了他的身體裏。

薛景馳冷汗連連,整個身體失去支撐,倒在了地上。

青年收回琴弦。

薛景馳痛得直吸冷氣,牙齒磕磕碰碰,顫聲道:“如今屬下已徹底成為尊主的人,尊主是否能以真面目示人。”

青年垂下的淡藍色衣擺,如海上的霧拂過他的雙眼,而後,青年擡起手,動作有條不紊地摘下了自己的面具。

薛景馳瞳孔放大,滿面愕然:“……是你。”

面前這青年眉目多情慈悲,氣質纖塵不染,赫然是司家的雙生子之一,司弦音。

尊主乃司弦音,這就可以解釋為何他會堂而皇之地出現在司府了。

他還以為自己只要龜縮在司府不出門,縱使違抗驚雨堂的命令,那遠在天邊的尊主又能拿他怎麽辦,待他拿下司雅意身後的勢力,擺脫驚雨堂是遲早的事。

薛景馳無聲地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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