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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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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晝

宋絮踩著高跟鞋從車上下來,她本就心情不好,和朋友一起玩到一半被叫回家,一臉的不爽:“我爸呢?”

“樓上書房。”傭人答。

“知道了。”她扔下包上樓,臉上寫滿了煩躁,推開門,“爸,什麽事這麽著急讓我回家——啊!”

話還沒說完,一盞茶迎面朝她飛來,宋絮驚叫著退後一步,後背撞上門,青瓷小杯在她腳下四分五裂。

“爸!”宋絮嚇得渾身發抖,“你這是在幹什麽?”

書房中的中年男子坐在紅木椅子上,冷哼一聲:“我幹什麽,我倒是要問問你幹了什麽?”

“我做什麽了您要發這麽大脾氣?”宋絮一臉荒謬,她長一副清純乖巧的樣子,扮起委屈來得心應手,說著話便泫然欲泣,“我剛到家就被您這麽發脾氣,我要去告訴媽媽……”

“你還有臉去找你媽!”宋淮宗氣得又把手裏的茶盞重重放下,“我問你,你今天下午去哪了,去幹什麽了?”

宋絮的眼淚將掉不掉,聞言心裏咯噔一聲,怯生生地擡眸看自己爸爸。

一看到這個眼神,宋淮宗有了七分數,他猛地一拍桌子:“你還真去為難連洲女朋友了,宋絮,你是嫌我的面子不夠給你丟的是嗎?”

“我沒有……”宋絮弱弱。

“沒有?你再說一句沒有。我早就告誡過你,斷了對顧連洲的念想。你能在他媽媽面前裝一時乖巧,你能裝一輩子嗎?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平時都在幹什麽,小打小鬧也就算了,這一次,你還鬧到顧家面前去了,你真當人家不會計較嗎?”

“我又沒有真的打到她。”宋絮紅了眼睛為自己辯解,“喻寧把我攔下來了,所以我就是去她那看了個病而已。”

“你有什麽病非要去那看?”宋淮宗提高音量,“你居然還真動手了,是想把我的面子丟光了。你該慶幸喻家丫頭攔著你,否則這事豈能善了。”

“爸您什麽意思?”

“去給那醫生道歉。”宋淮宗瞥她一眼,“否則我斷了你的零花錢。”

“爸!”宋絮不可置信,“我絕對不可能去給她道歉!”

“再多說一句,我明天就把你送到你外婆那裏,讓她教教你什麽是規矩。”

“我——”宋絮張了張嘴,全身顫抖,不甘地看了一眼,轉身摔門離去。

勞累一周,第二天生物鐘都沒能叫醒溫意。

她一覺睡到十點,日光幽幽從窗簾未拉實的縫隙中落進來,床頭的電子時鐘提醒她現在時間幾何。

溫意拍拍腦袋,下床去廚房,一杯熱水進肚,她頓覺神清氣爽,感冒都好了不少。

林阿姨一般十一點來做午飯,溫意從冰箱裏翻出兩片吐司,自己煎雞蛋熱牛奶,端著餐盤在沙發上盤腿坐下。

打開微信,上面有幾條信息,還有一個新的聯系人申請。

昨天她給了喻寧聯系方式,回來倒頭就睡,現在才看到。

溫意點了同意。

她轉頭咬吐司,下一秒喻寧的消息便跳了出來:【你終於同意了,我還以為你不想加我呢嗚嗚。】

溫意一只手吃飯,另一只手騰空按住語音鍵:“抱歉喻寧,我剛醒,昨晚睡太早了沒看到。”

這條信息發出去之後,過了幾秒,喻寧的語音電話直接彈了過來。

溫意嚇一跳,咽下嘴裏的面包絲,端起牛奶喝了兩口,捋平呼吸才按下接聽鍵。

“早啊溫意。”喻寧終於不再喊那個讓溫意每次聽到都一激靈的稱呼“美女姐姐”,她嗓音明朗,“今天上班嗎?”

“不上。”

“那跟你男朋友有安排嗎?”

溫意說沒有,顧連洲今天去警隊有事。

“那太棒了。”喻寧開心道,“你住哪,我去接你,我們出去吃飯。”

“啊?”溫意一懵,這麽突然嗎?

“地址發我微信就好,我現在就過去接你。”電話那頭喻寧高跟鞋噔噔噔下樓聲,“待會見哦~”

耳邊傳來嘟嘟聲,溫意無奈笑了起來,把地址發給喻寧。

她自己性子內向,但不知道為什麽,認識的朋友倒多是開朗活潑的性格。

解決掉早飯,溫意給林阿姨發信息說不用來做午飯了,而後便去洗漱。

化了點淡妝,天氣轉暖,想到喻寧的性格,溫意挑了件稍顯活潑的無袖白色連衣裙,寬肩帶方領,淡雅明亮。

為了防曬,又隨手拿了件雪紡薄外套披上。

喻寧這次開的不是那天撞上過她和喬越的紅色跑車,而是換了白色的,車身貼了一圈亮晶晶的鉆石,倒也低調不到哪去。

見溫意遠遠走來,她眼前一亮:“好美哦,你是因為要和我吃飯所以才特意打扮的嗎?”

溫意被逗笑,坦然承認:“當然了。”

“我好感動。”喻寧做勢抹淚,“我太榮幸了,走,帶你去吃大餐。”

溫意系上安全帶,喻寧車內還放著歌,她看起來很開心的樣子:“走咯。”

“我們去吃什麽?”

“意餐可以嗎?”喻寧偏頭眨眨眼,“吃什麽不重要,重要的是今天有好戲看。”

“什麽好戲?”溫意迷惑。

“待會兒你就知道了。”

喻寧踩一腳油門,心情十分愉快。

車停在百年建築群中的一間老洋房前,喻寧隨手把車鑰匙丟給泊車員,挽著溫意的胳膊進店。

“待會兒可千萬別眨眼。”喻寧附在溫意耳邊笑著說。

侍應生迎著二人左轉向裏,餐廳內裝修走的也是意式覆古風,一整面弧形雕花玻璃澄澈如月,透著窗外初夏的街景。

待看到座位上的人時,溫意才明白喻寧說的好戲是什麽意思。

宋絮一襲簡單的收腰牛仔裙,波浪長發垂在胸前,翹著腿坐在花紋覆古的椅子中,旁邊還有一大捧花。

她表情一臉不耐,低頭正撥弄著自己的指甲。

溫意不解地看向喻寧。

喻寧低聲,聲音裏帶著笑意:“她來跟你道歉的,這場景可難得。”

果不其然,二人一坐下,對面的宋絮身體僵了僵,而後才慢慢擡頭,目光在接觸到溫意之後有些逃避。

她深吸一口氣,一臉不情願的樣子抱起身旁的花,擡手遞到溫意面前,口氣生硬:“對不起。”

溫意動動眸,輕輕推過去:“花就不用了。”

“我都買了。”宋絮瞪大眼睛,“你怎麽能不要——”

她說著忽然止聲,看到一旁躲在手機後面錄得津津有味的喻寧,瞬間大發雷霆:“喻寧,你敢拍我!”

喻寧心滿意足地按下結束鍵,晃晃手機:“錄完了。我說宋大小姐,這場面都我都不給你記錄下來,還等什麽時候記錄?”

“你——”宋絮氣得臉色發白,礙於公眾場合又不能發作。

喻寧倒是臉不紅心不跳,翻開菜單隨手點了幾個,交還給侍應生,而後提醒拎包欲走的宋絮:“記得結賬哦。”

宋絮剜了喻寧一眼,氣沖沖地走了。

溫意莫名其妙收到一束花,這其中紛紛擾擾她完全一臉懵:“喻寧,是你……”

“是我告訴顧連洲的。”喻寧用小銀勺舀起一小口冰激淩放進口中,彎眸邀功,“我特地從我哥那要了他的聯系方式,把你受委屈的事情說了。宋絮昨天大晚上找我幫忙約你,那樣子一看就是被她爸罵過了。”

她沖溫意擠擠眼:“不用誇我哦,我其實沒做什麽。我猜應該是顧連洲給宋叔叔打了電話。我早看不慣宋絮那副長輩面前扮乖巧,人後張揚嬌縱的模樣,就該好好挫挫她的銳氣。”

溫意又無奈又想笑,把花隨手放到一旁:“我不是說沒關系了嗎?”

“受了委屈怎麽可能沒關系呢。”喻寧一臉不解,言之鑿鑿,“她都做得那麽過分了,何必再給她留面子。溫意,尊重和寬容是相互的,要留給也尊重你的人。”

溫意怔了怔。

喻寧理所當然地看著她,眼神清澈。

有那麽一瞬間,溫意忽然覺得又想笑又想哭。

她也忘了自己是從什麽時候開始,開始養成凡事習慣性退讓的性子,或許是在第一次被病人指責反駁回去結果最後被批評時,又或許是天生的醫生身份讓她給自己的心理上了一重枷鎖。

心頭陡然一松,溫意對喻寧笑了笑:“謝謝你。”

“謝我幹嘛。”喻寧仍然笑著,“我就是遞個話,你這句謝謝,還是留給顧連洲吧。”

白襯衫黑馬甲的侍應生開始依次上菜,於是二人邊吃邊聊,喻寧表達欲很旺盛,溫意簡直是絕佳的傾聽者。

吃完飯,二人又去附近的商場逛街,一個下午,溫意見證喻寧無數次變裝,也聽完了她和喬越的感情經歷。

晚餐溫意被喻寧帶去ritz58樓的露臺酒廊。

逛得有點累,溫意支著臉有一口沒一口吃著奶油意面,在喻寧劈裏啪啦又講完一大堆後言簡意賅地總結:“所以,你以前不懂事的時候甩過喬越,現在又覺得自己喜歡他?”

“哎呀那時候年紀小不懂事嘛。”喻寧為自己辯解,“而且也算不得我甩他,他那會兒也不見得多喜歡我,包括現在也是。”

溫意似懂非懂地點點頭,給予鼓勵:“沒關系,你這麽可愛,他遲早會喜歡上你的。”

“我覺得也是。”喻寧眉眼彎彎。

吃完飯,喻寧招手結賬,服務生過來,卻說已經有人替她們結過賬了。

“誰啊?”喻寧眨巴著大眼睛。

服務生指了個角落:“那位先生。”

顧連洲不知何時已經到了,一小時前溫意告訴他吃飯的地址,他來了之後竟然沒有打擾,只是安靜地等著,面前隨意點了些冷食。

“你男朋友。”喻寧轉頭,在溫意耳邊呵氣,“我還是要說好帥哦,幸好我以前沒見過他,否則可能就移情別戀了。”

她說完挑眉拎起包,踩著高跟鞋背對著溫意揮手。

溫意則悄悄走到顧連洲身後,原本想嚇他一下,誰知還沒靠近便被男人察覺,他回眸看見她,揚唇笑,伸手把她拉到自己旁邊的座位上。

“什麽時候來的?”溫意問,“怎麽不給我發個信息。”

“看你和喻寧聊得開心就沒打擾。”顧連洲摩挲她纖細的手腕,“感冒好點了嗎?”

“好多了。”

“這是真話吧?”顧連洲看著她的眸子問。

溫意勾起絲絲笑容:“我說過假話嗎?”

顧連洲挑挑眉。

“昨天不算。”溫意無奈地笑,“我本來都覺得那不算什麽事,又沒對我造成什麽影響,誰知道喻寧認識你。”

顧連洲摩挲她手腕的動作一停:“要是喻寧不在呢,你就不打算告訴我了嗎?”

溫意抿抿唇:“其實我真的都習慣了,比宋絮更無理取鬧的多了去了,如果每個人都要生氣,那我就不用當這個醫生了。”

顧連洲捏捏她鼻子,語氣不鹹不淡:“你倒是寬容又大度。”

“那當然了。”溫意彎眸,“難道你不是嗎,你工作中遇見的離譜事肯定比我更多吧。”

顧連洲想了想,側眸:“不要轉移話題,這能一樣嗎?這次是因為我才給你惹來麻煩。”

“那倒是。”溫意認同地點點頭,隨即想起什麽,瞥了顧連洲一眼,“你還有多少桃花,不如先跟我說說,我好做個心理準備。”

顧連洲又氣又想笑,伸手捏她的臉,語氣正經:“溫意,我不是在跟你開玩笑。以後有什麽不開心的,受了委屈,不要自己憋著,要記得跟我說。”

他俯身靠近,把她的一縷發絲掛到耳後:“你現在不是自己一個人,有我給你撐腰,你不用那麽懂事,開心或不開心都可以宣洩出來。”

“無論什麽事,都有我在你身後。”

深沈夜色流轉過男人的面龐,他的神情十分認真,定定地看著她說這句話。

溫意睫毛微閃,心不可抑制地一動。

從小到大,她都是怕給人添麻煩的人。

因為知道,沒有人站在她身後,高中時開家長會溫莫林甚至都會覺得煩,覺得她上學怎麽那麽多麻煩。

後來她獨身一人生活多年,更是習慣了什麽事都自己消耗。

現在有個人告訴她,他想知道她所有的不開心和委屈。

方才吃的甜品仿佛此刻在喉嚨裏化開絲絲縷縷的酸甜,溫意動動唇,輕輕說“嗯”。

稍頓片刻,她又說:“那你也是。”

顧連洲捏著她的手指,眸色微動,眉眼染上幾分笑意:“我要是不開心,我們溫醫生打算怎麽安慰我?”

溫意很認真地想了想:“請你出去吃飯、散心或者旅游?”

顧連洲搖搖頭。

“那還能有什麽?”溫意又想了一下,“好像也沒有什麽別的方式了。”

“當然有。”顧連洲懶懶地看著她,視線依次描摹過她的睫毛、鼻骨、唇珠。

露臺酒吧光線黯淡,深藍色燈光營造出暗昧旖旎氛圍,溫意沈浸在自己的思緒裏,待回過神來時,恰好撞上男人微深的目光。

她心跳頃刻間漏了一拍。

“你過來一點。”他支著臉,嗓音散漫帶笑,“我就告訴你。”

溫意罵得對,壞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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