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第112章

關燈
清婕看著長匣裏的黃龍玉笛子, 一端系著流蘇瓔珞,墜了一顆精雕的活扣翡翠牡丹。這東西價值不低,豐暕送來時她原本是想還回去的, 轉念想到他貴為俞王,自己不過是一個托了姐姐的福才能跟著皇族一起去木倉的世家庶出女,實在沒有什麽身份和資格拒絕一位王爺送出的禮物。

豐暕已經十七, 不可能還像個孩子似的不知隨意送禮的利害性, 所以此舉究竟是有心還是無心?清婕若是不接,會被說不識擡舉拎不清輕重;若是接了, 又會被說攀龍附鳳沒臉沒皮。一份禮物, 他倒是瀟灑地送爽快了,清婕卻頭疼的不行。

靜靜看了笛子半天, 還是沒能決定該如何處置此物。清婕秀氣的眉有些苦惱地斂起, 尤有一份稚氣尚未褪去的臉龐有著別樣的嬌俏和動人。

她的兩個丫頭淺畫和魚箋乖乖跪坐在車裏一角,眼觀鼻鼻觀心, 一句話也不講。

又沈默了一會兒, 車外響起開車門掀簾子的聲音,並著一句, “怎的這般安靜, 莫不是睡了?”

清婕十分意外, 頓時想要收起匣子, 碰到匣蓋子的手頓了頓,心頭不知閃過了什麽念頭,就讓它就在那兒擺著了, 起身迎人,“七姐,皇上準你下車了?”

酈清妍豎起食指在嘴邊做了一個噤聲的動作,“噓,趁他不在,我偷偷過來的。”

清婕:“……”

這句話包含的意思又太多種:皇上寵她到極致,時時刻刻都要她待在身邊才能心安,所以走開不得;皇上恨死了她,卻又因為某種原因不能弄死她,知道這個人清楚自己的恨意,所以嚴實拘禁,以免人跑了;皇上和她為紅藍知己,相見恨晚,時常秉燭夜談,從國家大事聊到風花雪月,從江山社稷說到愛恨情仇,徹夜不休,這正式沈浸在如獲至寶的歡喜裏的熱切時期,所以不願放人離開一步。

清婕腦袋裏浮光掠影天馬行空,不能確定實情究竟是哪一種猜想。

“七姐……”清婕欲言又止,“你真的和皇上……像外界說的那樣?”

酈清妍優雅地在淺畫安置的繡墩上落座,接了魚箋奉上的茶,“說的哪樣?我鎮日躲在車裏,旁的人又不敢輕易靠近龍輦,倒是沒能聽見什麽閑話。”說著便飲了一口茶水,她怕冷,慕容曒車上擺了至少四個火盆,嘴隨時都是幹的,這幾天感覺快要把自己灌成了水缸。

“罷了,不知道就不知道吧。不過七姐和皇上這樣親密,真的不用避避嫌麽?即是夫妻也未必能做到這樣地步,七姐卻和皇上……”她不是酈清妍這種臉皮厚如城墻的人,也不敢像慕容曒那般把禮教視為無物,什麽耳鬢廝磨抵足而眠的詞實在說不出口,一時間又找不到更委婉的詞來替換,最後選擇跳過不說,反正也不影響對方理解自己的意思。“難不成是七姐是變了心思,傾慕於皇上,不要寧王殿下了麽?”

酈清妍嘴裏的一口茶差點噴出來,連著咳了好幾聲,“不是你說的那樣。”

清婕明顯不信,一臉懷疑地看著她。

“好了好了,不說這個。帶了你出來,卻沒有好好陪你,這幾日是怎麽過的?聽聆昐說你和她相處不錯,那其他人呢,怎樣?。”

“昐五娘性子看似高傲,實際很好相與。估計也與七姐特地請旨將我帶出來有關,她對我格外上心留意些,坐著喝了幾回茶,她喜歡我畫的手絹花樣。”

“能相與便好,這次出來的都是王爵夫人,和咱們同齡的姑娘不多,我被皇上拘著顧不上你時,你也有個玩伴。”

“嗯,婕兒省的。”顏色微淡的唇抿了抿,“不過,長公主殿下似乎不怎麽喜歡我。”

“安兒她啊……”說著不由露出淺淺的笑意,帶著寵溺和無奈。“慢慢來吧,總不能在眾人面前頭一次出現,就讓所有人都喜歡上你吧。”

“可是七姐就做到了,那麽多人願意靠近你,聽命於你,對你好。”話語裏是明顯聽得出來的羨慕,卻不是危險的那種嫉妒。

“你說的也是那麽多人,而不是所有人。獻王世子被寒露帶著瘋得不像話,獻王爺現在每次見了我都恨不得活剮了我呢。”

清婕噗嗤一聲笑出來,開朗陽光的模樣與在定國公府裏那個陰沈的小姑娘判若兩人,酈清妍看不出來她是真的變了,還是裝的。本來小女孩兒就最會用單純善良的外表欺騙他人,酈清妍相信清婕定是個中高手。

“進來時看到你在盯著個東西瞧,是什麽?”

清婕起身將案上的笛子拿過來。酈清妍沒伸手去取,只就著那敞開的匣子看了一眼,“我記得你沒有這樣的笛子,別人送的?”

“俞王送來的,不知該收不該收。”

“俞王?”莫不成這小丫頭向俞王下手了?看表情又不像。

“是的,先前姐姐不在,馬車出了點狀況,恰好俞王打馬經過,幫了一把。後來為感謝,送了七姐先前給我的那把有孫過庭題詩的扇子,結果俞王說扇子太過貴重沒收,本以為這這件事就算了了,沒想到今日突然送了這笛子過來。不知俞王此舉何意,正在揣測,七姐就過來了。”

聽了完整的經過,酈清妍想了一會兒,問道,“你對俞王,是個什麽看法?”

清婕一楞,“什麽什麽看法?”幾乎剛說完就明白過來,“無意於他。”

“那他對你有用嗎?”

清婕將酈清妍這句話含在嘴裏緩緩嚼了兩遍才明白過來是什麽意思,之後又仔細想了想,“有用。”

不愧是前世憑一己之力做了獻王繼王妃的人,酈清妍看她的眼神越發欣賞。“很好,那就把東西收下。這麽值錢的東西,若是退回去豈不是可惜了?”然後在對方即將露出嫌棄她太過銅臭庸俗之前改口,“最後一問,你有能力讓他對你有用,而不是你對他有用麽?”

連著三個問題,每個都讓清婕聽得楞住,然後仔細思考很久才給出答案。這個問題她的答案是,“現在的我還沒有那個實力。”

酈清妍慢慢說,“要讓別人崇拜或者傾慕,就得拿處足以讓別人傾倒的東西來。足夠優秀的人,一般有三種待遇:第一是嫉妒於你想方設法要將你除去,第二是折服於你心甘情願聽你調遣,第三便是傾慕於你費盡心機要得到你。提防好第一種,控制好第二種,利用好第三種,便可永立不敗之地。”

清婕聽的全神貫註,就差拿個小本兒逐條記下。

酈清妍看她那認真模樣,不由笑起來,“我慣是說空話的,連自己也未做到,卻拿來教育你。這些話你聽聽就罷了,記不記住的沒有什麽要緊。”

清婕連連搖頭,“七姐說的很在理,以前是我目光短淺見識不夠,以為七姐舍本逐利得不償失,真正待在你身邊,知道了其中原委,才明白七姐是頂頂聰明的人。值得我學習的地方實在太多。如今即感謝七姐當初相邀,也慶幸自己跟了七姐出府。”

“你是聰明的人,許多事能一點即通,教起來才有成就感不是?”

清婕看著她的眼睛,有點怔怔的。

酈清妍把笛子從橫放在兩人中間的匣子裏取出來,吩咐淺畫取了笛膜來,試了試音,“《謁金門》,吹過沒有?”見她搖頭道,“七姐怎的忘了,婕兒笛子吹的並不好,而且吹過的曲子也不多。”

“那我先來一遍,你學一遍,若是不會我再教你。”

清婕還在楞神,酈清妍已經開始了。

溪聲急。無數落花漂出。燕子分泥蜂釀蜜。遲遲艷風日。

須信芳菲隨失。況覆佳期難必。擬把此情書萬一。愁多翻閣筆。

“怎麽了?”一曲吹完,酈清妍見清婕面色有異,問了一句。

“綿潤悠長,餘音繞梁不絕,太美了……”

酈清妍笑道,“一首簡單的小曲子而已,哪有你說的那麽好?”

“不過,婕兒怎麽記得七姐在府中從未學過笛子,難不成是去了敬王府才學的?幾個月時間就精湛到如此地步,七姐真是天才。”

“十二禤閣裏有先生會,纏著他學的,名師出高徒嘛。”酈清妍隨口扯謊糊弄過去。

“調子我已經記下了,不過要吹到七姐這個水平,怕是要練上好幾天才行。”

“倒是不急,趕在到達木倉之前練出來就成。”

清婕嗯了一聲,總覺得意猶未盡,提議道,“我帶了有箏出來,不若我與七姐合奏一曲罷?”

正要答應,一道勁風將簾幕吹得飛起來,一道破空之音炸響,酈清妍覺得腰間似被什麽東西纏住,被往外大力一扯,整個人直接飛出車去,一陣天旋地轉,已經落在一匹馬上,橫在馬鞍之上,一人身前。酈清妍頭暈目眩,狼狽不堪,差點吐出來。

清婕嚇得跳起來,驚喊了一聲,“七姐!”剛要再喊“抓刺客”,探出車門的眼睛看到了“行兇”之人,立馬磕下頭去,“參見皇上。”

慕容曒一個眼神都沒給她,擡手固定住身前的人,免得對方因為掙紮掉下馬去,“讓你不要偷跑,果然當成耳旁風,忘了朕說過有什麽後果了?”

酈清妍壓住因為眩暈引起的惡心感,擡頭怒吼,“我沒有偷跑!看看自己家妹妹也不成嗎?”這個人真是完全不懂憐香惜玉為何物,雖然她清楚自己並不是什麽香啊玉的,但是沖著慕容曒這個抓人的態度,就知道他除了一張臉能吸引女人,再無其他長處和優點了。

活該成為孤家寡人。

“在心裏罵朕什麽?”

“懶得花力氣罵,你讓我起來,趴馬背上太難受了,唔……”酈清妍快要撐不住吐了。

慕容曒壓她那條手臂勾住她的腰,將人往上一提,讓酈清妍以面對他的姿勢坐在他腿與馬鞍之間,高大的馬匹往前奔跑,讓她不由自主靠到他身上,貼的緊到不能更緊。

酈清妍渾身僵硬,“你放我下去!”

“一會兒要坐起來,一會兒要下去,女人都這麽反覆無常,還是你最反覆無常?”

連和他說話的欲望也消失幹凈,酈清妍開始想方設法往下跳,摔殘就摔殘吧,自己再把自己治好就是了。

“你就不能安靜點?”慕容曒兩只手都去抓韁繩,剛好把酈清妍環在手臂裏,不,是箍在手臂裏,在硬的和冷兵器一樣的臂膀的鉗制裏,酈清妍連手都擡不起來。

“卑鄙!你放開!現在是在外頭,讓別人看見,我還怎麽活!”酈清妍恨的想咬他一口,把那張完美無缺的臉咬出一個血肉模糊的洞。這瞬間又氣又怒,正常思考都不能,完全忘記了自己新掌握的能把人凍成冰塊的技能。

“怕被人看見?那我們去沒人的地方。”馬刺在馬腹上用力一夾,駿馬高高揚起前蹄,酈清妍被這個高難度動作帶得幾乎嵌入慕容曒的懷抱,下一刻身體隨著馬匹猛地沖出去,喉間尖叫再忍不住,伴隨著馬蹄聲灑了一路。

慕容曒誇張地大笑,聲音和笑聲被烈烈大風絞得斷斷續續,“本來沒人註意到朕馬背上還有別人,你這一叫,把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過來了。這是你自己的錯,可怪不得朕。”

酈清妍怒從心中起,惡向膽邊生,想擡手取簪子紮他,手被箍著而不能如願,於是用力磨了磨牙,想要磨得鋒利些,然後一口咬在慕容曒露出的脖頸上,十分用力,直到咬出血來才罷休。

這個時候,酈清妍突然想起了棲月。他曾親自去十二禤閣接她回來,帶著她“跳崖”,嚇得她連站都站不穩。現在慕容曒也來這麽一招,不愧是親兄弟。不知是棲月學的慕容曒,還是慕容曒學的棲月。

慕容曒卻根本不為所動,仿佛酈清妍咬的是身下馬匹的脖子而不是他的。汗血寶馬的速度如同疾風,四只蹄子撒開了跑,簡直到了踏雪無痕的境界,很快把車隊甩在身後。在他離開車隊的同時,從軍隊裏跑出十幾匹馬,酈清妍認出其中一個是慕容曒的大統領曹慶,估計其他人都是他的暗衛。

慕容曒直跑到一片平坦的空地才止,空地上長滿了厚軟嫩綠的野草,一個擡手,直接把酈清妍扔在了草坪上。繞是草皮厚軟蓬松,摔不死人,酈清妍還是被摔得全身都麻了,癱在地上半天翻不了身。

這是造了什麽孽哦,三天兩頭被摔就罷了,掉下來的位置還越來越高,是不是下次會從屋頂摔下來?

酈清妍躺在那兒下定決心有生之年堅決不上屋頂時,慕容曒從馬上下來,擡手摸了摸脖子,早被嚇得六神無主的人沒有什麽力氣,咬的不深,沒有流太多的血,掏出藥粉印了一些在傷口上,這才走向衣衫不整,改為趴在地上裝死的人。

“你咬了這麽深的印子,朕回去了如何見人?以前犯下所有的大逆不道的罪都罷了,這個傷口卻罷不了,說吧,該當何罪?”

以為會說“我才沒罪,是你活該”的女人這會兒卻在哭,慕容曒微楞,聽到她邊哭邊嚎,“我錯咯,千不該萬不該,不該不學騎馬,只能任人欺負,腿也摔斷了,我的命好苦啊……嗚嗚嗚……”

“……”

慕容曒順著她的腿看下去,發現露出裙子的左腳腳踝果然以一種詭異的方式扭著,不由暗道,玩的過火了。蹲在她身邊,伸手摁在腳踝處,另一只手抓住纖細的腳脖子,趁其還在專心致志地感慨老天多麽不公,自己過得多麽悲慘之際,一個巧力,把骨頭接上了。

酈清妍的嚎叫頓時變了調,差點沒把心肝從嘴裏吼出來,錯骨之痛讓眼前一片一片的黑,眼淚如同洪水決堤,嘩啦嘩啦地湧出來。

棲月,溫柔體貼雖然有小脾氣但是整不死人的月美人,妍兒好想你,你快來救我吧!我不在乎你要抽幹我全部的血了,完全不在乎,因為我快要被你這個沒有人性的三弟弄死了啊!快回來吧,嗚嗚嗚……

作者有話要說: 米娜桑,平安夜快樂o(∩_∩)o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