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46

聞言，葉煙匪夷所思地看向覃天彧：“你是在挑撥離間嗎？當著我們兩個？認真的？”

覃天彧平淡地說：“我只是說出事實。這麽長時間了，難道你沒有發現它有很多事情在瞞著你嗎？”

葉煙無所謂道：“這年頭誰還沒點秘密呢是吧，這有什麽好稀奇的，它要是什麽事兒都向我匯報，我才要懷疑是不是養了個媽寶龍。”

覃天彧並不惱，反問道：“如果是性命攸關的大事呢？生死之際，它寧願眼睜睜看著你去死，也不說出來呢？”

龍反常地沈默著，背對著葉煙什麽都不說，只是不知為何，從它那僵直的背影上，葉煙竟看出一絲委屈。

她嘆了口氣：“你別費這勁了，你覺得我是相信一個素未謀面的陌生人，還是相信幾次死裏逃生的同伴呢？”

龍猛然轉頭去看葉煙，造型兇猛的龍臉上露出覆雜情緒，像是被淋濕的流浪狗，面對好心人手裏的火腿腸猶疑不定，想靠近又怕受到傷害。

覃天彧不緊不慢地說：“我不需要你的相信，我只是讓你死的明白。”

葉煙瞳孔一縮，臉上倒還繃得住：“這怎麽說？”

覃天彧也不急著送葉煙去死，擡手點了點另一側的展臺：“看到了嗎？知道這是什麽嗎？”

葉煙只見過最後的龍紋陶片，猜測道：“龍之前的棲身地？”

“沒錯。”覃天彧像個慈愛的祖父般，循循善誘。

“它呀，像個寄居蟹，總要找個托身物，不然就跟雪片似的融化了。它自己是個龍的形狀，就總喜歡找個龍形的物件，別管是斧頭還是劍，或者是大鼎，也不挑，有個能用的就行。”

“說不挑也不大準確，挑還是挑的，只是有時候沒得挑，有的選就趕緊撲上去，比如說那塊碎陶片，再比如說，你。”

“我？”葉煙指指自己。

“你以為，它是為什麽找上你的？血脈？還是人種？亦或是虛無縹緲的愛國之心？”

龍終於忍不住喊道：“你不許說！住嘴！住嘴！”

覃天彧哈哈笑了起來，一口痰卡住喉嚨，咳了好幾聲才平覆下來。他無視龍，笑著說道：“它可不只找了你一個人，只不過最後只有你活下來而已。”

葉煙突然想起當初龍曾說過它將她之前的華夏人抽幹血制成幹屍，它說因為那些人走私文物背叛國家……

覃天彧看到葉煙的表情變化，不引人覺察地滿意笑了。

龍圍在葉煙身邊團團轉，焦急地解釋道：【不是這樣的，不是這樣的，你聽我解釋，我可以解釋！】

葉煙止住了龍，沒讓它解釋。當龍要墜入絕望深淵時，卻聽到她說：“解釋的事回去再說，現在需要考慮的是如何離開這裏。”

從絕望低谷一下子爬回人間，龍渾身的鎏金都亮了起來：【好！我回去都告訴你！】

覃天彧不笑了，瞇著眼打量葉煙：“你不生氣嗎？”

“有什麽好生氣的。”葉煙說，“只有我活下來，這不證明只有我才是天選之子嗎？多標準的主角待遇，我回頭就改名叫瑪麗蘇。哦對了，不好意思，忘了您老這個年紀應該是不懂瑪麗蘇的含義，大概可以理解成武俠小說裏普通人落崖必死，大俠落崖必獲秘籍。”

覃天彧也不知道聽沒聽懂，只呵呵笑了兩聲：“你倒是想得開。不過你不想知道自己活下來的代價是什麽嗎？”

葉煙幹脆利落地說：“不想。反正你都要殺我，知道那麽多有什麽用。”

覃天彧被她不按常理出牌的回答噎了一噎，順了順氣才繼續往下說：“如果我偏要告訴你呢？”

葉煙站得疲了，徑直盤腿坐在地上：“那你就說唄，我就權當聽故事了。”

覃天彧臉黑下來，自從發跡後，他有時間沒聽過這樣悖逆的話了。

他擡起食指朝前點了點，數秒後一枚子彈穿透玻璃，徑直擊中葉煙肩膀！

葉煙捂著傷口歪倒在地，咬住嘴唇沒痛呼出身。龍立在葉煙身前，擋在她和窗戶之間，怒道：【你在幹什麽！】

覃天彧重又慈祥地笑起來，絲毫看不出剛剛指示槍手打人的兇殘：“我只是教導她要尊敬長輩。”

“你算我哪門子長輩。”葉煙從牙縫中嘶聲道，“別往自己臉上貼金。”

她慘白著臉，一手捂著傷口，不斷有血從指縫中溢，強行坐回原位，說道：“要講故事就快講，別磨磨蹭蹭浪費時間。”

覃天彧反倒不急了，還有空指揮龍去給葉煙療傷：“人是很脆弱的，會痛死，也會流血過多死亡，我以為你應該清楚的很。再不去，你是想看她死在這裏嗎？”

龍咬牙，狠狠瞪了覃天彧一眼，走到葉煙身旁，暖白光芒汩汩流進傷口，不多時，葉煙臉色好轉了些，傷口也不再流血不止。

見此一幕，覃天彧懷念道：“真是好久沒有見到這樣的場景了。”

葉煙緩過一口氣，說：“你其實只是想測驗一下龍的能力還在不在吧？何必繞這麽大的彎子，有話直說不難。”

覃天彧笑而不語：“年輕人就是火氣旺。”

“讓我猜猜，你想長生不老，想要青春永駐，所以你需要龍的能量，可是之前你已經騙過一次龍，它不會相信你，所以你想拿我來威脅它嗎？”

葉煙喘了口氣，繼續道：“又或者，你覺得龍現在寄居在我身上，只要殺了我，就可以逼龍轉移到另一個寄居殼上，一個你能夠控制它的地方，到時候不管是永生還是青春，對你來說都唾手可得。”

覃天彧不笑了：“你倒是還算聰明。”

葉煙自嘲道：“比不得您老，讓我們自己送上門來。”

“我老了，可還沒活夠，只能委屈你們這些年輕人了。你還有什麽遺言要交代嗎？”

覃天彧舉起了手，只要揮下手遠處埋伏的狙擊手就會開槍打死葉煙。

生死關頭，葉煙還是很冷靜：“我沒什麽遺言，倒有個問題想問問您。”

覃天彧是個講究人，講究讓人做個明白鬼。聞言，他頷首道：“問吧。”

葉煙說：“上樓的時候，我看到墻上掛了張照片，背景是雲州荒山裏的一座遼金古廟。裏面的泥塑是被您帶走的嗎？”

陸成江之前曾說過，他祖父在雲州養傷時，曾見古廟中有宛如真人的泥塑，後來戰火紛飛，古廟被毀。她本以為泥塑也一並被毀，現在看來並不是。

覃天彧不妨她會問這個問題，思索了一下：“雲州……古廟……泥塑……”大概是激活了哪個關鍵詞，恍然大悟：“哦，你說的是雲州的那套遼金彩塑。”

他回憶道：“當年村裏一戶張姓人家膽子大，趁戰亂將彩塑藏到自家地窖，國|共戰爭時這家的兒子找到我，換了五根小黃魚。後來改革開放，這家的孫子又找上了我，把從遼金古墓挖出來的陪葬品拿給我換錢。後面說要賣給我石窟佛像，突然就沒了音訊……”

葉煙一時怔住，沒想到古廟彩塑背後居然牽出這麽多的事情。

同一座荒山，同一片土地，陸成江的爺爺曾在古廟中漫步欣賞滿殿彩塑，張發平的祖輩將彩塑藏在自家後院躲過戰火摧毀，張發平父親將彩塑賣給文物販子覃天彧，換取了巨額財富。

張家從文物盜賣中吃到了甜頭，所以當張發平在聽到煤窯附近考古發現遼金古墓的消息時，毫不猶豫選擇盜墓殺人。之後發現了石窟，又故技重施盜賣佛像。

而十多年後，她的血滴在一塊平平無奇的龍紋陶片上，從此與龍奔波在送歸文物的路上。當她在地攤上撿到一個佛手時，命運女神的紡車再次開始了轉動。

這一環扣一環，毫不相幹人事背後交纏著千絲萬縷，仿佛能聽到神明的狂笑聲，笑凡人逃不脫命運的紡線蛛網。

葉煙長長呼出一口氣：“我知道了。”

覃天彧奇道：“你知道什麽？”

葉煙站了起來，垂眸看向覃天彧，彬彬有禮道：“多謝您答疑解惑，不過今天的客就做到這裏吧，我們要走了。”

“走？”覃天彧冷笑一聲，“你還走得了嗎？”他重重揮下手！

但什麽都沒發生。

覃天彧不信邪，又揮了幾下手，依舊什麽都沒發生，小樓陷入尷尬的安靜。

葉煙握住輪椅把手，轉了個圈，推著覃天彧往外走：“別費事兒了，您省點力氣吧。”

她腳步輕快，龍在後面亦步亦趨，而覃天彧在這鬼火輪椅上坐都坐不穩，東倒西歪，勉強抓著扶手才沒摔下去。

“人呢？人都哪兒去了？”覃天彧怒道，“是不是你！是不是你幹的！”

葉煙徑直推著輪椅下樓梯，噠噠噠噠地連過數個臺階，顛得覃天彧根本說不出話來，一開口就咬了舌頭。

“這世上也不是只有您才有手下啊，誰還沒有幾個隊友呢。”

葉煙走到小樓門口，門外幾個彪形大漢失去意識倒在地上，而銀狼全副武裝站在一旁，對葉煙點頭示意：“狙擊手已經全部解決。”

他註意到輪椅上的人，露出點疑惑神色：“老頭？沒用的話和這幾個人一起處理吧，省事。”

覃天彧一口氣上不來，直倒吸氣，葉煙貼心地拍了拍背，說道：“覃老，別擔心，不會那麽粗暴對待您的。”

她說：“別急著死，還指望您交代盜賣文物的去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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