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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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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24

“快!把你的手機給我!”

陰雨綿綿,一處狹窄小巷,高樓屋檐滴水砸到地磚上,濺起水花。有老鼠自墻角爬過,不怕人,光明正大鉆進巷尾垃圾堆中。

“我為什麽要相信你?”

葉煙打量著面前的印度妹子,“我不記得我們有熟悉到這個份上。”

跨國航班落地,葉煙沒帶什麽行李,入境流程走得很快。她出了機場,打開手機叫了輛Uber。

路上很順利,可車將要抵達目的地時,突然有人給她打了個電話,說公寓門口有人在蹲守她,對方來意不善,讓她在前一個路口下車。

葉煙半信半疑,既不信來電者,也提防可能的蹲守者,於是決定更早下車,看看對方到底是什麽人。

可她還沒走幾步,便見同公寓的印度妹子一臉焦急地朝她奔來,拉住她的手腕,二話不說就往遠處跑,直到來到這處無人的小巷。

見葉煙一臉懷疑,印度妹子抿了抿嘴,像是做了覆雜的思想鬥爭,才開口說道:“你是葉煙,來自華國,你的父親和爺爺均已過世,母親常年旅居海外……”

葉煙瞇了瞇眼睛,說:“這不算什麽,任何認識我的人都能說出這些。”

“……你將不少被盜華國藏品送歸原主,並在不久前偷走了阿特斯公爵的藏品,H大學博物館的文物也是你帶走的是嗎?還有埃爾貢神廟的浮雕。”

葉煙走得離印度妹子近了些,唇靠近她的耳旁,輕而溫柔地說道:“你是怎麽知道這些的呢?”

印度妹子舉起雙手,聲音有些顫抖:“我沒有惡意,你知道的,如果我有惡意的話,我完全可以報警,或讓你毫無防備時被人帶走——順便說一句,在公寓前等你的是私家偵探,不太合法的那種。”

葉煙稍微後退了些,揚揚下巴,示意她繼續說下去。

印度妹子警惕地看了看她的手,繼續說道:“我是一名黑客,我很早就關註到你了,不,不是那種壞的關註,我的意思是,我是一名國際|主義者,我非常佩服你送歸被掠奪文物的行為,我希望能夠幫助你。”

葉煙挑眉:“你的幫助是指搶走別人的手機嗎?”

“只是權宜之計!”印度妹子忙不疊地解釋道,“普通人根本意識不到,電子產品已經成了他們身邊最大的間諜,只要你隨身攜帶手機,你的位置你的動作你的行為都會被同時洩露出去,並伴以同步錄音錄像。你以為自己是安全的,但在網絡上你是透明的。”

互聯網是先進的,手機是便利的,人是一絲|不掛的。

就像你在使用APP前從來不會點開用戶協議和隱私政策一樣,APP在采集個人信息前也不會詢問用戶“是否能夠開始錄音”(讓我聽聽你在說什麽)、“是否能夠開啟攝像頭”(讓我看看你在幹什麽)、“是否能夠訪問地址(你現在哪裏呢)”、“是否能夠訪問相冊文件(看看你都拍了些什麽)”、“是否能夠訪問聊天記錄(你和誰都聊了些什麽)”。

你隨身攜帶的不只是手機,還有很多陌生的眼睛和耳朵——它們在監視你。

不只是軟件,硬件廠商也舍不得這數據金山。

不說手機電腦,八竿子打不著的造車企業也在絞盡腦汁地琢磨怎麽能在車上再多加幾個感應器,怎麽讓用戶無知無覺地簽下個人信息授權協議,怎麽把數據洩露責任推給分銷商推給貸款公司,或幹脆推回給用戶自己。

你的每一腳剎車,每一腳油門,每一次轉動方向盤,座椅所承載的重量,甚至在車內說的每一句話,都隨著無形信號,傳輸到千裏之外。

所謂的大數據時代,人們的姓名性別喜好性格都只是一串掛著價簽的數據,精準投放的gg和高價殺熟只是最安全的數據失密方式,起碼它只謀財不害命。

害命的方法可多了去了。

最基礎的是知道你的實時位置,拎著刀就堵上門了;稍微覆雜些的,比方說,知道你今天牙疼在外賣平臺下單了頭孢,請你喝杯甜蜜蜜的果汁,只是不巧裏面加了點高濃度酒;再比方說,知道你的開車習慣,在關鍵時刻突然剎車失靈……

只是大多數人太普通了,不值錢,也不值得費這個事。匹夫一怒可以解決的問題,何必要上高科技呢。

你的一生只是一行行數據。

“那個偵探,他叫Lance,我聽說過他,不是那種古典主義偵探,他是一名黑客偵探,雖然他看起來很古典,但那只是假象,我必須得說,他一定已經監控你的手機了,所以才知道你的航班落地時間和Uber實時路線。”

印度妹子急切地伸手,“快,快把手機給我!如果你不想繼續被他追蹤的話!”

葉煙審視地看了看她,沒說話,也沒把手機交給她,而是自行關了機,又取出電話卡,說:“這可以了嗎?”

沒想到,印度妹子竟一把搶過手機,重重摜在地上,又撿起一塊磚,往手機上砸了好幾下,直到手機變成一堆廢棄電子元件。

然後她才解釋道:“關機後手機依舊會被定位,只有物理上被砸爛才能完全確保安全。”

葉煙看看一地零件,又看看印度妹子,說:“如果下次有類似事件,我希望你能提前征求我的同意。”

手機被砸爛後,印度妹子顯得放松許多,聳聳肩,說道:“好的,下次一定。”

兩人來到了附近一處民宅的地下室,印度妹子打開門,葉煙走了進去,然後被拌了一下。

她低頭,是一根極粗的線纜。向前看去,滿地都是疊放得橫七豎八的線纜,乍一看就跟進了盤絲洞似的。

這裏太亂了,各色機器設備堆滿了大半房間,葉煙站在門口,無處下腳。

印度妹子給葉煙拉了張凳子,又自己站到操作臺前,彎腰點了幾下鍵盤,屏幕上刷過一大串數據流,快速滾動,在視網膜上留下殘影。

她轉頭看向葉煙,邀功般說道:“我已經把你以前在網絡上留下的全部足跡都擦除了,以後沒人能在網上追蹤你。”

葉煙帶著幾分不確定說道:“呃,謝謝?”

印度妹子帶著點驕傲笑著說“這不算什麽,以後我會讓你成為網絡隱形人,你可以去做任何你需要做的事。”

地下室很簡陋,照明效果也不算太好,可她的笑容像是有陽光照在臉上。

葉煙默了默,問道:“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我該怎麽稱呼你?”

“英迪拉,叫我英迪拉。”

英迪拉是個賤民——別誤會,這不是罵人,而是指她的社會地位。

她是個賤民,皮膚棕黑,長得不美,也沒有豐厚嫁妝傍身,理論上來說,她這輩子都沒希望靠結婚改變命運,她要一輩子掃地清糞,從事最骯臟最下賤的職業,永永遠遠匍匐在垃圾泥淖中,做饑餓貧病纏身的不可接觸者。

幸運的是,她有一個勇敢的母親,不顧一切跳上了前往B國的走|私船,帶著她逃離了這無望的地獄。

雖然她們在B國也只能做些清潔工、垃圾清運工之類本國人瞧不上的工作,但她不用擔心未發育時被父親用幾千盧比賣給一個年紀和祖父相仿的老光棍,也不用擔心獨自走在路上時被一群不懷好意的男人拖走強|奸,更不用擔心成年後以婚姻為名找一個庇護者,將對她的生殺予奪大權從父親手中交到另一個陌生男人的手中。

她上了學,雖然是秩序混亂的公立學校,但那可是免費的!還有免費的校餐!

或許她是有些天分的,在打鬧吵嚷的課堂上,在模仿Gossip Girl的圖書館臺階前,在《亢奮》真人版的同學中,她抱著書,頭也不回地走了過去。

她長得黑,不美,沒存在感,灰撲撲的像男女主身後的背景板,沒人註意到她。就這樣,她形單影只的,執拗的,孤僻的,路過一場又一場活色生香的校園劇(無|碼無刪減版)。

直到她走進大學,直到她用獎學金買下人生第一臺電腦。

“恕我冒昧。”葉煙說,“但你為什麽要幫我呢?我們素昧平生。”

這個問題的答案在她的心裏藏了很久,英迪拉想象過很多次說出來的場景,她可能會慷慨激昂,可能會義憤填膺,可能會潸然淚下。

可真到了要說的時候,英迪拉不知怎麽地,竟有些磕磕巴巴:“呃,我想,如果沒有侵略,就沒有那麽多的分裂和戰爭,也不會有饑荒。我覺得沒有人會喜歡被侵略被掠奪,被當作戰利品的滋味。”

葉煙安靜地看著她,那目光給了她力量,於是英迪拉說得更流暢了些:“我認為,歸還被占有的土地不算是侵略的結束,還有土地上被掠奪的一切,那些糧食、棉花、茶葉、礦產。侵略者不應當從侵略中獲利,他們應當,也必須為自己的行為付出代價,為所有死去的人和活著的人。”

“特別是文物,它們不應當被擺在侵略者的博物館中。它們所展覽的每一天每一分鐘每一秒,都是在告訴所有人,‘看,只要去侵略陌生的土地就可以搶走這些珍寶,而且你不需要不用付出任何代價’——那是恥辱,是所有被侵略者的恥辱;那也是鼓勵,鼓勵所有野心家,快召集軍隊,快發動戰爭,快入侵他國,你們將從那土地上帶走所有想要的東西。”

“我想阻止這一切,拿走所有應屬於我們的文物,他們什麽都不應得到。可是,我做不到,我只有一臺電腦。”

英迪拉熱切地看著葉煙,甚至在自己都沒註意的情況下向前邁了一小步。

“但你可以,你做到了,你一直在做這些。我,我很佩服你,我想為你做點什麽,無論是什麽。”

葉煙垂著眼,沒說話,沈默了一會兒。在英迪拉從期盼到泫然欲泣的眼神中,葉煙終於擡起了眼,朝著她伸出一只手。

“所以,我能把你當作同伴嗎?”

英迪拉握住了葉煙的手。

這口口簡直莫名其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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