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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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子夜家庭條件也不錯，雖然後來爸爸媽媽離婚了。他也出國上學，是被媽媽帶去了英國。一堆的回憶在腦子旋轉，她也理不清自己突然激動的點在於什麽地方，是也許該問問江穆認不認識子夜？或許是更荒唐的想法？
思維胡亂發散，到最後，江穆的一通電話，嚇的她從茫茫的回憶裏跳了出來。俗話說白天不做虧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門。宋依心上咚咚咚直跳，慌忙伸手去關了燈，眼睛最後將剛才來不及看的一切掃了一下，瞥見盡頭有一個相框，手指也觸到了開關，燈滅了，眼前暗下來，房間裏一切被黑暗藏起來，她退了出來。
她想拿回房子，其實只是想留個能與子夜有牽連的東西，因為也許他也會回去，也許也會想要買下小時候生活過的家，那樣或許他會想辦法找到房主，那樣，便會找到她的頭上。
這是她的目的，但是這個目的如果告訴江穆他會理解她嗎？
她也不知道該怎麽對江穆開口，要他把那房子轉賣給她，也就是房本上寫著的是她的名字。
她就是想無論如果只要再見子夜一次，這是她僅剩的最大願望了。
回來的時候暮色已經降臨，江穆來電話是為了告訴她他差不多明天下午就能回來了，讓她自己在家別亂跑，夜裏關好門窗。
他沒有問她在哪，大概以為她就在家裏，所以她猶豫了又猶豫，還是沒有自己坦白。
宋依坐在副駕駛，車是吳清惠親自在開，因為她要去見個人，正好順路，就順便帶她了。
宋依有點後悔自己老實等她，沒有先走。偶爾瞧瞧人，心虛，覺得自己大概要成了個叛徒，因為身旁的人一切的言談舉止都會讓她覺得這是個非常有魅力的人。氣量之大，完全不與她一般見識，偶爾問她些問題，她不回答，人家也不生氣，反而好脾氣的笑笑。
宋依完全看不懂對方這樣做的原因。而這樣做唯一能改變的又是什麽呢？只是她沒有與江穆一條心，背著江穆覺得這個長輩是個不錯的人，也僅此而已。
在路口分別，宋依心情奇奇怪怪的，這以後的關系該怎麽相處才好呢，是疏遠？還是無論別人做什麽，說什麽都假裝看不懂，聽不明白，還是要明修棧道暗度陳倉？
呼……
宋依鼓起嘴巴吹了一口氣，暮色深沈，巷子裏的路燈早就點亮了，有個人迎面走過來，大晚上的帶著一頂寬邊帽子，面孔被遮住了一半，看不清。
宋依眨眨，垂了眼睛。這大概就江穆所說的看著鬼鬼祟祟的鄰居？
看著是挺嚇人的，以前沒有見過這個人，宋依加快步子，原本短短的一條巷子，像是被延長了。原本不害怕，但是有了江穆不放心她自己一個人的那番話，倒是膽怯起來。
宋依加快著步子，耳朵裏只聽得到腳上的帆布鞋踩出的聲響，餘光裏卻多了東西，一個被路燈拉的長長的黑影在跟著她，她心上猛的發緊，難道真的有壞人？
一轉頭，想看清楚，一張黑色的毛巾，帶著一股發黴的氣味捂上了她的臉頰。
一霎時左右手臂都被控制住了，腿腳不聽自己使喚，一陣雜沓的腳步聲伴著她掙紮的唔唔聲，被關在了一道鐵門之後，然後便是更直接，更不客氣的拖拽。
“別叫了，老實點兒，又沒把你怎麽著。”進了一間屋子，燈光不太明亮，宋依被扔在了一張舊沙發上。沙發上不均勻的彈簧硌了她的腿，她掙起身來，才看到鄭良的臉。
瞳孔不由的放大，心上狠跳，腿一軟，坐回了沙發上。就著不太平整的沙發坐好，屋子裏除了鄭良，還有個男人，正是那個戴帽子的人，而她只是不敢相信的看著鄭良，“你瘋了！你敢動我，你要是敢動我，我男朋友不會放過你的。你，你知道綁架罪怎麽量刑的嗎？你會吃不了兜著走的，你……”
“你閉嘴吧你，誰綁架你了，綁架不用繩子嗎？我們有用繩子綁你嗎？我們只是找你聊聊天，而且也不是我要找你，你好好看看這位是誰，”鄭良的樣子倒不像是個正在幹壞事的人，反而坦蕩的很，又頗獻殷勤的彎腰討好身旁的男人。
宋依隨著他的引薦看過去，那男人約莫有四五十歲年紀，頭上帶一頂寬邊帽子，身形消瘦，容貌被擋住了一半，一雙眼睛在陰影裏陰惻惻的，宋依心上猛的一揪。
她總算想起。
那天從大榿回淩城，她和江穆步行去見許默、慕蓉他們，步行街上，擠在人群裏的一個奇奇怪怪的人。
宋依緊盯著人看，事到如今也就沒有再藏著的必要了，那男人擡手揭了頭上的寬邊帽子。“還認得舅舅嗎？依依，”李華強將手上的帽子隨手朝身邊一撇，露出整張臉和亂糟糟的頭發，臉上有一絲淺淡的笑意，卻陰森森的。
空氣裏全是發黴的味道，這屋子很久沒人住了，房屋裏到處都破舊的厲害。宋依看著那個人，那張消瘦幹枯的臉，伴著汙濁的空氣整個人像陷進了沙發裏，開始墜落。
最後一次看到這張臉的記憶很碎，她看到他瘋狂的追子夜，看到子夜沾著血的臉，看到天邊的夕陽紅的像子夜臉上的血。
那是在放學回家的路上，她的親舅舅拿著一條繩子綁她的手，讓她配合，說等奶奶來就放了她，不管她怎麽哭也沒用。但是奶奶沒來，子夜先來了，子夜用石頭砸舅舅，舅舅就追子夜，兩個人繞著圈跑。
子夜和舅舅一比，顯得很小，但是他擅長急剎、調頭，舅舅抓不住他，起先看起來像在玩某種游戲，後來她看到舅舅一撲壓在了子夜身上，子夜再逃脫的時候臉上就沾了血，這血像是有某力量，她看見子夜跑的更快了，她很害怕，大聲的蹲在地上哭，子夜邊跑邊叫她，“依依，快回家，回家找奶奶，快點回家，”
她連書包也沒有拿，手被一條繩子捆著，拖了一截在地上。她大哭著在碎石裏顛簸著向前跑，石頭透過薄薄的涼鞋底硌的腳底板生疼。她邊跑邊回頭，夕陽晃眼，子夜臉上的血比天邊的晚霞還要鮮艷，後來她看到子夜的外婆來了，她就更放心的往家跑，照著子夜的話回去找奶奶。
“認得，舅舅。”沙發上，宋依木訥訥的叫人。
李華強順著茶幾就坐了下來，一雙眼睛眼白渾濁的很，就那樣陰森森的看著沙發上的宋依，兩個人正面相對，半晌“認得就好。這世上舅舅也沒有親人了，也沒有能找的人，我現在來找你了，你不會丟下舅舅不管吧？”李華強不急不徐的說，帶了一種討好的腔調。
這種話聽的次數太多，以至於連宋依都記得，她咽了咽空空的喉嚨。
“你想想，如果不是你們，我也不會進去12年，12年了，你看看舅舅都老成什麽樣了，你看我的頭發，”李華強將手擡起來看，手指揪頭頂稀疏的頭發，“舅舅真是冤枉啊。當初你們明知道我跟那死老太婆無冤無仇，她死了，那就是個意外，你們就是不出來說句公道……”
“那不是意外，”宋依驀地打斷，眼睛裏有種帶著恐懼的勇氣，“如果你沒有砸死子夜的外婆，你也會砸死子夜。”
“那是他該死，”李華強突然提高一直平靜和緩的聲調，“天堂有路他不走，明明知道是地獄他還非要闖進來。”說完李華強又軟下來，渾濁的眼睛帶著一種病態，帶著一種無力感，憂傷的看著人，“現在說這些也沒用了，牢也坐了，12年了。你看看我吧，你看看現在舅舅的樣子，你可憐可憐我吧。其實當年我找你奶奶要錢，也不是沒道理，你爸的財產那是有我姐一半的，有我姐的，那當然就有我的。我姐命都沒了，你說你們能獨吞不管我嗎，啊？”
宋依就看著人。
小的時候，她不明白這些事，也沒有能關心這些事的心智。後來長大了，偶爾會琢磨，一天夜裏，趁奶奶心情好，她問過，既然她們過的那麽辛苦，被舅舅搞的天翻地覆，為什麽當初不隨了舅舅的願，幹脆就把錢分些給他，將他打發走就是了。
所以，很多時候你不能理解的，以為別人為什麽連這麽簡單的道理也想不明白的事，那一定就是你根本不了解真實的情況。
爸媽出車禍後，留下的現金當時就被舅舅以辦喪葬開支為由全部拿走了，拿的一分不剩，喪事辦完人消失了三個月，那時她才4歲。後來奶奶就一個人帶著她過日子，誰知道舅舅又回來了，還一次次的找上門來，以要結婚、要成家為由鬧，說長姐為母，就算媽媽在也會給他房子讓他成家。最後奶奶被鬧的沒法了，又妥協了，帶著她從爸媽的房子裏搬走，那是他們第一次搬家，也是那時候才買下了子夜外婆隔壁的院子，住下來。
以為有了那麽大的房子，舅舅該是知足了，成個家也好，也算是一件好事，好歹也是她的親舅舅，而她們也能安安生生過自己的日子了。誰知不到兩年，那房子早被舅舅轉賣，錢也揮霍光了，他又瞄準了爸爸留下的最後財產，那個廠房，那是她們最後的生活來源，奶奶不退步了，但是不退步的後果就是隔三差五的，舅舅就想出各種理由來要錢，軟硬兼施，擾的四鄰不安。
身上被拖拽後的疼痛感已經差不多消失了，宋依雙手撐在面料臟汙的沙發上，坐端正。“你準備要我怎麽管你？”宋依一直在打量李華強，對方言語中的溫和有一種病態的神精質，宋依眉毛壓著，也沒有必要與他理論繼承法，更沒有必要和這個從來不講道理的人講道理。
宋依這話一出，李華強立刻露出了笑臉，只是那笑容附著一層厚厚的陰氣，“我就知道你不會不管我，我就知道血濃於水。”
李華強從茶幾上起身，陰森森的高興著，“當年那塊地我打聽過，價錢賣的不錯，你們也會持家，現在翻了不少吧。舅舅現在沒地方安身，你先給我點錢。你看這地方，不是個人住的，連牢房也不如。我要一個房子，我要一筆錢。”李華強自顧自的說，也不說具體的條件，就在屋子裏轉，低著幹癟的臉，看一眼一旁的鄭良，突然想起了什麽似的，“現在趙子夜當大老板了吧，我都看到了。他那麽心疼你，你肯定不缺錢，你得多給我點，多給點兒。但是這件事你不能告訴他，那小子一來就沒好事。你答應舅舅，我們的事不能告訴趙子夜，他天生帶煞，他知道了就肯定得把事搞爛,兩敗俱傷，跟當年一樣。”
李華強走過來，看宋依異於剛才的神情，眉眼揪的很緊，以為她是不同意，“我告訴你，你別想不通，”李華強勸，“也別騙我你沒錢，我跟了你們倆一路，從淩城過來，單說姓趙那小子開的車就不便宜。他說的，”李華強指一旁的鄭良，“至少得上千萬，一千萬吶！你不缺錢，趙子夜更不缺錢，你們都活的好，但是我呢，你看看我現在活的人不人，鬼不鬼，別想著魚死網破，你們不劃算……”
“你說誰是趙子夜？”宋依打斷。
“趙子夜就是趙子夜，”李華強說，“你別以為，別以為我糊塗了。那姓趙的小子，就算他改了名字，不管他叫江穆、宋穆、還是叫李穆，他也是趙子夜，他媽是趙應楠，他爸是江沅東，他就是趙子夜。你也別以為他現在翅膀硬了我就拿你們沒辦法，要魚死網破也是你們吃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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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夜家庭條件也不錯，雖然後來爸爸媽媽離婚了。他也出國上學，是被媽媽帶去了英國。一堆的回憶在腦子旋轉，她也理不清自己突然激動的點在於什麽地方，是也許該問問江穆認不認識子夜？或許是更荒唐的想法？
思維胡亂發散，到最後，江穆的一通電話，嚇的她從茫茫的回憶裏跳了出來。俗話說白天不做虧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門。宋依心上咚咚咚直跳，慌忙伸手去關了燈，眼睛最後將剛才來不及看的一切掃了一下，瞥見盡頭有一個相框，手指也觸到了開關，燈滅了，眼前暗下來，房間裏一切被黑暗藏起來，她退了出來。
她想拿回房子，其實只是想留個能與子夜有牽連的東西，因為也許他也會回去，也許也會想要買下小時候生活過的家，那樣或許他會想辦法找到房主，那樣，便會找到她的頭上。
這是她的目的，但是這個目的如果告訴江穆他會理解她嗎？
她也不知道該怎麽對江穆開口，要他把那房子轉賣給她，也就是房本上寫著的是她的名字。
她就是想無論如果只要再見子夜一次，這是她僅剩的最大願望了。
回來的時候暮色已經降臨，江穆來電話是為了告訴她他差不多明天下午就能回來了，讓她自己在家別亂跑，夜裏關好門窗。
他沒有問她在哪，大概以為她就在家裏，所以她猶豫了又猶豫，還是沒有自己坦白。
宋依坐在副駕駛，車是吳清惠親自在開，因為她要去見個人，正好順路，就順便帶她了。
宋依有點後悔自己老實等她，沒有先走。偶爾瞧瞧人，心虛，覺得自己大概要成了個叛徒，因為身旁的人一切的言談舉止都會讓她覺得這是個非常有魅力的人。氣量之大，完全不與她一般見識，偶爾問她些問題，她不回答，人家也不生氣，反而好脾氣的笑笑。
宋依完全看不懂對方這樣做的原因。而這樣做唯一能改變的又是什麽呢？只是她沒有與江穆一條心，背著江穆覺得這個長輩是個不錯的人，也僅此而已。
在路口分別，宋依心情奇奇怪怪的，這以後的關系該怎麽相處才好呢，是疏遠？還是無論別人做什麽，說什麽都假裝看不懂，聽不明白，還是要明修棧道暗度陳倉？
呼……
宋依鼓起嘴巴吹了一口氣，暮色深沈，巷子裏的路燈早就點亮了，有個人迎面走過來，大晚上的帶著一頂寬邊帽子，面孔被遮住了一半，看不清。
宋依眨眨，垂了眼睛。這大概就江穆所說的看著鬼鬼祟祟的鄰居？
看著是挺嚇人的，以前沒有見過這個人，宋依加快步子，原本短短的一條巷子，像是被延長了。原本不害怕，但是有了江穆不放心她自己一個人的那番話，倒是膽怯起來。
宋依加快著步子，耳朵裏只聽得到腳上的帆布鞋踩出的聲響，餘光裏卻多了東西，一個被路燈拉的長長的黑影在跟著她，她心上猛的發緊，難道真的有壞人？
一轉頭，想看清楚，一張黑色的毛巾，帶著一股發黴的氣味捂上了她的臉頰。
一霎時左右手臂都被控制住了，腿腳不聽自己使喚，一陣雜沓的腳步聲伴著她掙紮的唔唔聲，被關在了一道鐵門之後，然後便是更直接，更不客氣的拖拽。
“別叫了，老實點兒，又沒把你怎麽著。”進了一間屋子，燈光不太明亮，宋依被扔在了一張舊沙發上。沙發上不均勻的彈簧硌了她的腿，她掙起身來，才看到鄭良的臉。
瞳孔不由的放大，心上狠跳，腿一軟，坐回了沙發上。就著不太平整的沙發坐好，屋子裏除了鄭良，還有個男人，正是那個戴帽子的人，而她只是不敢相信的看著鄭良，“你瘋了！你敢動我，你要是敢動我，我男朋友不會放過你的。你，你知道綁架罪怎麽量刑的嗎？你會吃不了兜著走的，你……”
“你閉嘴吧你，誰綁架你了，綁架不用繩子嗎？我們有用繩子綁你嗎？我們只是找你聊聊天，而且也不是我要找你，你好好看看這位是誰，”鄭良的樣子倒不像是個正在幹壞事的人，反而坦蕩的很，又頗獻殷勤的彎腰討好身旁的男人。
宋依隨著他的引薦看過去，那男人約莫有四五十歲年紀，頭上帶一頂寬邊帽子，身形消瘦，容貌被擋住了一半，一雙眼睛在陰影裏陰惻惻的，宋依心上猛的一揪。
她總算想起。
那天從大榿回淩城，她和江穆步行去見許默、慕蓉他們，步行街上，擠在人群裏的一個奇奇怪怪的人。
宋依緊盯著人看，事到如今也就沒有再藏著的必要了，那男人擡手揭了頭上的寬邊帽子。“還認得舅舅嗎？依依，”李華強將手上的帽子隨手朝身邊一撇，露出整張臉和亂糟糟的頭發，臉上有一絲淺淡的笑意，卻陰森森的。
空氣裏全是發黴的味道，這屋子很久沒人住了，房屋裏到處都破舊的厲害。宋依看著那個人，那張消瘦幹枯的臉，伴著汙濁的空氣整個人像陷進了沙發裏，開始墜落。
最後一次看到這張臉的記憶很碎，她看到他瘋狂的追子夜，看到子夜沾著血的臉，看到天邊的夕陽紅的像子夜臉上的血。
那是在放學回家的路上，她的親舅舅拿著一條繩子綁她的手，讓她配合，說等奶奶來就放了她，不管她怎麽哭也沒用。但是奶奶沒來，子夜先來了，子夜用石頭砸舅舅，舅舅就追子夜，兩個人繞著圈跑。
子夜和舅舅一比，顯得很小，但是他擅長急剎、調頭，舅舅抓不住他，起先看起來像在玩某種游戲，後來她看到舅舅一撲壓在了子夜身上，子夜再逃脫的時候臉上就沾了血，這血像是有某力量，她看見子夜跑的更快了，她很害怕，大聲的蹲在地上哭，子夜邊跑邊叫她，“依依，快回家，回家找奶奶，快點回家，”
她連書包也沒有拿，手被一條繩子捆著，拖了一截在地上。她大哭著在碎石裏顛簸著向前跑，石頭透過薄薄的涼鞋底硌的腳底板生疼。她邊跑邊回頭，夕陽晃眼，子夜臉上的血比天邊的晚霞還要鮮艷，後來她看到子夜的外婆來了，她就更放心的往家跑，照著子夜的話回去找奶奶。
“認得，舅舅。”沙發上，宋依木訥訥的叫人。
李華強順著茶幾就坐了下來，一雙眼睛眼白渾濁的很，就那樣陰森森的看著沙發上的宋依，兩個人正面相對，半晌“認得就好。這世上舅舅也沒有親人了，也沒有能找的人，我現在來找你了，你不會丟下舅舅不管吧？”李華強不急不徐的說，帶了一種討好的腔調。
這種話聽的次數太多，以至於連宋依都記得，她咽了咽空空的喉嚨。
“你想想，如果不是你們，我也不會進去12年，12年了，你看看舅舅都老成什麽樣了，你看我的頭發，”李華強將手擡起來看，手指揪頭頂稀疏的頭發，“舅舅真是冤枉啊。當初你們明知道我跟那死老太婆無冤無仇，她死了，那就是個意外，你們就是不出來說句公道……”
“那不是意外，”宋依驀地打斷，眼睛裏有種帶著恐懼的勇氣，“如果你沒有砸死子夜的外婆，你也會砸死子夜。”
“那是他該死，”李華強突然提高一直平靜和緩的聲調，“天堂有路他不走，明明知道是地獄他還非要闖進來。”說完李華強又軟下來，渾濁的眼睛帶著一種病態，帶著一種無力感，憂傷的看著人，“現在說這些也沒用了，牢也坐了，12年了。你看看我吧，你看看現在舅舅的樣子，你可憐可憐我吧。其實當年我找你奶奶要錢，也不是沒道理，你爸的財產那是有我姐一半的，有我姐的，那當然就有我的。我姐命都沒了，你說你們能獨吞不管我嗎，啊？”
宋依就看著人。
小的時候，她不明白這些事，也沒有能關心這些事的心智。後來長大了，偶爾會琢磨，一天夜裏，趁奶奶心情好，她問過，既然她們過的那麽辛苦，被舅舅搞的天翻地覆，為什麽當初不隨了舅舅的願，幹脆就把錢分些給他，將他打發走就是了。
所以，很多時候你不能理解的，以為別人為什麽連這麽簡單的道理也想不明白的事，那一定就是你根本不了解真實的情況。
爸媽出車禍後，留下的現金當時就被舅舅以辦喪葬開支為由全部拿走了，拿的一分不剩，喪事辦完人消失了三個月，那時她才4歲。後來奶奶就一個人帶著她過日子，誰知道舅舅又回來了，還一次次的找上門來，以要結婚、要成家為由鬧，說長姐為母，就算媽媽在也會給他房子讓他成家。最後奶奶被鬧的沒法了，又妥協了，帶著她從爸媽的房子裏搬走，那是他們第一次搬家，也是那時候才買下了子夜外婆隔壁的院子，住下來。
以為有了那麽大的房子，舅舅該是知足了，成個家也好，也算是一件好事，好歹也是她的親舅舅，而她們也能安安生生過自己的日子了。誰知不到兩年，那房子早被舅舅轉賣，錢也揮霍光了，他又瞄準了爸爸留下的最後財產，那個廠房，那是她們最後的生活來源，奶奶不退步了，但是不退步的後果就是隔三差五的，舅舅就想出各種理由來要錢，軟硬兼施，擾的四鄰不安。
身上被拖拽後的疼痛感已經差不多消失了，宋依雙手撐在面料臟汙的沙發上，坐端正。“你準備要我怎麽管你？”宋依一直在打量李華強，對方言語中的溫和有一種病態的神精質，宋依眉毛壓著，也沒有必要與他理論繼承法，更沒有必要和這個從來不講道理的人講道理。
宋依這話一出，李華強立刻露出了笑臉，只是那笑容附著一層厚厚的陰氣，“我就知道你不會不管我，我就知道血濃於水。”
李華強從茶幾上起身，陰森森的高興著，“當年那塊地我打聽過，價錢賣的不錯，你們也會持家，現在翻了不少吧。舅舅現在沒地方安身，你先給我點錢。你看這地方，不是個人住的，連牢房也不如。我要一個房子，我要一筆錢。”李華強自顧自的說，也不說具體的條件，就在屋子裏轉，低著幹癟的臉，看一眼一旁的鄭良，突然想起了什麽似的，“現在趙子夜當大老板了吧，我都看到了。他那麽心疼你，你肯定不缺錢，你得多給我點，多給點兒。但是這件事你不能告訴他，那小子一來就沒好事。你答應舅舅，我們的事不能告訴趙子夜，他天生帶煞，他知道了就肯定得把事搞爛,兩敗俱傷，跟當年一樣。”
李華強走過來，看宋依異於剛才的神情，眉眼揪的很緊，以為她是不同意，“我告訴你，你別想不通，”李華強勸，“也別騙我你沒錢，我跟了你們倆一路，從淩城過來，單說姓趙那小子開的車就不便宜。他說的，”李華強指一旁的鄭良，“至少得上千萬，一千萬吶！你不缺錢，趙子夜更不缺錢，你們都活的好，但是我呢，你看看我現在活的人不人，鬼不鬼，別想著魚死網破，你們不劃算……”
“你說誰是趙子夜？”宋依打斷。
“趙子夜就是趙子夜，”李華強說，“你別以為，別以為我糊塗了。那姓趙的小子，就算他改了名字，不管他叫江穆、宋穆、還是叫李穆，他也是趙子夜，他媽是趙應楠，他爸是江沅東，他就是趙子夜。你也別以為他現在翅膀硬了我就拿你們沒辦法，要魚死網破也是你們吃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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