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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三只狐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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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三只狐貍

“路過。”角名語氣平淡,他的胳膊撐在椅背上,偏頭看向我,“你知道你喝酒了嗎?”

我緩慢地眨了下眼睛,眉頭皺起,“酒?不可能的吧,我今天喝的都是礦泉水。”

但剛才記憶裏留存的一切都有種強烈的不真實感,一時間我竟也想不出有其他的可能性了。

從長椅上坐起來的時候我感覺頭還有點暈乎乎,隱約的脹痛感也隨之襲來。

身體上的反饋無疑是酒精在作祟,可到底是什麽時候?我根本就沒有半點印象。

該不會是...我回憶起自己吃的最後一樣東西,再回憶到倉庫裏的原材料,這才發現一切都有跡可循。

“看樣子你已經想起來了。”角名慢條斯理地從浴衣的袖子裏拿出一部手機,上面掛了一個小小的繪馬吊墜。

我連忙在口袋裏摸索著,果然沒有找到我的手機。

角名用兩根手指的指尖夾住我的手機,手腕微微搖晃著,他繼續開口道:“你睡著的時候幫你接了一通電話,是你打工那家店的老板。”

“是前輩嗎?”說完這句話後我感覺眼前有些失焦,趕緊用力拍了一下臉頰,讓自己清醒過來,隨即說出唯一可能的解釋,“看來是在搬食材的時候拿錯了。”

我記得老爹也說過有種酒的口感和顏色都很像普通的飲料,出現這種疏忽倒是也能夠理解啦。

其實我還有些慶幸那份刨冰沒有賣給其他人,不然就糟糕了,畢竟限酒令的懲罰可是相當嚴厲的。

聽了我的話之後,角名的話音卻更加冷淡了,每個音節都像是凝結了一層冰冷的霜,“你的那位前輩是故意這樣做的嗎?”

“欸?”我怔住,一下沒有緩過來,“故意是指什麽?”

“真不知道該說你反應遲鈍,還是一點都不懂男人。”角名露出慣常的嗤笑表情,眼神像弓道部裏常用的利箭,旋即語速飛快地開口:

“傻乎乎地吃掉別人給的東西,又傻乎乎地在路上亂竄,最後還傻乎乎地睡著了,我還真是不知道該用什麽詞來形容你了。”

語氣嚴厲得我都幻視信介了,難不成說教細菌也是會傳染的嗎?

“可角名不是一連用了三個傻乎乎嗎?”我幾乎是出於本能地回應了這麽一句,這該死的兵庫血脈!現在可不是說漫才的時候啊!

然後我馬上意識到這句話的不合時宜,趕緊就把嘴給捂住了,連呼吸都沒有漏半點出去。

“哈?”角名冷淡的表情裂開一道縫隙,露出平時根本不會出現的誇張語氣,他一臉不可思議,眉頭緊皺,眼睛瞪大,額角都皺出了一個明顯的井字

他挪了下位置,湊過來用力地戳著我的眉心,細長上揚的狐貍眼睛瞇起來,“你這是在賣萌嗎?龍野小姐?”

沒有狡黠,是角名根本不存在的認真責備屬性,簡直就是ooc了嘛…!

我還是緊緊捂住嘴,眼巴巴地看著角名,剛清醒過來的腦袋正處於懵懂之中,四肢也還透著手足無措,舌頭同樣有點不聽使喚。

想要反駁但不得不承認角名說的話是有道理的,如他所說,我實在是太沒有警惕性了。

可這種事情,我也預料不到呀。

“還捂著嘴,難不成你還沒清醒過來嗎?”角名試圖扳開我的手,語氣也變得越來越急,“你臉都憋紅了,趕緊把手給松開啊,笨蛋嗎你是?”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啊,怪不得我感覺腦袋更暈了,竟然是捂嘴的時候把鼻子也給一起捂住了。

於是我趕緊撤走手,大口地把泵入新鮮空氣,帶著海水鹹味的空氣入侵肺部,剛才那種眩暈的感覺也在漸漸消散。

“是我太不小心了。”這時候也只能承認自己的疏忽大意了,我才不是那種嘴硬的家夥呢。

說實話,醒來之時看到是認識的人出現在旁邊,我也不由得松了一口氣。

回想起自己小時候誤喝神酒的後果,後背都變得汗涔涔的,只是這次飲酒之後我應該沒做什麽奇怪的事情吧,應該...吧?

“角名。”我不安地叫著角名的姓氏,一時間有點難以開口。

而角名在向我投來一個淡然的眼神之後,不鹹不淡地擠出一個單音節,“嗯?”

“那個...”我手指絞著自己的衣服下擺,最後還是硬著頭皮問出來了,“就是我有沒有做什麽奇怪的事情?”

角名聽了我的話,整個人像是被按下了暫停鍵,我一看他這樣子,心裏瞬間感覺到了不妙。

“是不是做了什麽讓你很困擾的事情?”我進一步問著。

“這個...”角名避開我的直視,看向不遠處的地面,“也不是很困擾,就是你一直抱著試膽大會裏的道具不肯松手,還跟那個道具聊得很開心。”

角名說的話我有印象,還好還好,這算不上太糟糕,起碼我沒親自扮成妖怪去嚇唬人。

“但我又是怎麽出現在這裏的?”附近看起來燈火通明,就算是妖怪也會無處遁形的吧。

角名嘴角揚起一個上翹的弧度,“是我抱著你一路過來的,誰讓你揪著我的衣領一直說我就是稻荷神,竟敢向神明提出這種要求,你也挺大膽的嘛。”

好像還真有這麽一件事,經由角名這麽一說,我的腦海中浮現出一段陌生又熟悉的記憶,只是斷斷續續的,只記得一些片段了。

“竟然做出這種事。”我顫抖著看向自己的雙手,迅速把臉埋進膝蓋之間,“請饒恕我吧,稻荷神大人!”

“那我呢?”角名指了指自己。

“謝謝你,角名。”我把頭從膝蓋之中擡起來,感激地看了一眼對方,角名露出一副被我打敗的無奈樣。

“不用謝,你該不會以為我要這樣說吧。”角名小幅度地搖著頭,雙手十指交叉放在膝蓋上,“我感覺自己現在就跟嘮叨的幼稚園老師一樣,苦口婆心地教小孩不能吃陌生人給的東西。”

“這次真的是意外啦,不過角名你說得也很對,我應該好好檢查刨冰之後再吃的,因為今天太累了,才會懈怠下來,我很感激角名老師的忠告。”我無比真誠地說著。

“真是的,不過我也沒什麽立場來指責你就是了。”角名嘟囔著,“本質上我也是應該被小心的對象嗎?”

“啊?難不成角名也做過類似的事情嗎?”我好奇地坐起身,看向角名,腦海中不禁浮現出他不小心喝多的樣子。

感覺會抱著電視說自己的手機什麽時候變得這麽大了,思及此我不禁輕笑出聲,“那還真是很難想象呢。”

“不,沒什麽,請忘了我剛才說的話吧。”

角名果斷地用了三個否定句。

說完之後他似乎放松了許多,旋即馬上開口,“花火大會馬上就要開始了,要過去嗎?”

這時我才註意到面前的街道雖然燈火通明,但卻是空蕩蕩的,只有零星的幾個人影。

“當然要去,夏天怎麽能錯過花火大會呢!”我一下從長椅上站起來,突然發現腳心的感覺不太對,我的木屐什麽時候變得這麽硌腳了?

於是我低頭一看,哪有什麽木屐,我正赤著腳踩在地上呢,一聲哀嚎脫口而出,“啊啊啊我的木屐不見了!”

“呵呵,你看起來很有精神嘛。”角名掩著嘴,幸災樂禍地輕笑起來。

他站起身,雙手擱在寬大的浴衣袖子裏,腳上的木屐劃拉過水泥地面,發出類似於撕碎硬紙殼的聲音。

角名走到我面前,旋即按住我的肩膀讓我坐回到長椅上。

“怎麽了?”我不解地問道。

角名沒回答我的話,而是從袖子裏跟變魔術一樣掏出一雙木屐,仔細一看,這不就是我的那一雙,他把木屐放在我的腳邊。

“謝——”謝,後一個字卡在我的喉嚨裏,因為眼前這幅出乎意料的光景沒能完整地說來。

角名在我面前蹲下身來,伸手握住我的腳踝,他的手很大,拇指卡在凸出的踝骨,剩下的四根手指屈起將剩下的皮膚圈住,看上去顯得我的腳踝稍微一用力就會折斷。

但這個接觸並沒有持續太久,幾乎連體溫傳遞的鏈接都沒有建立起來,角名把木屐拿起給我穿上,然後又如法炮制地穿上另一只木屐。

我完全不知所措,兩只手都用力地扣在長椅的縫隙之間,分明夜風微涼,我卻再次感覺到被酒精裹挾的燥熱。

“好了。”做完這一切之後,角名站起身,他腳步飛快地往前走去,“要去花火大會的話就快點跟上來。”

我楞了兩秒之後才匆匆跟上去,角名察覺到我的靠近後,不留痕跡地放慢了腳步。

見狀我小聲地對他說了一句,“謝謝。”

等了好一會都沒聽到對方的聲音,我以為是自己的聲音太小了,角名沒有聽見,直到在一串橙紅色的燈籠之下,他步子停頓了一瞬,夜風也將角名的回答送到我的耳朵裏。

“...不用謝。”

角名似乎又長高了一點,我擡頭看向他寬厚的肩膀,此時還是無精打采地弓著,我嘿嘿一笑,拍了一下他的背心,“要把背挺直,好好地看向前方啊,角名!”

“知道了。”

此時我們正好走到了臺階的前方,綿長的臺階一路延伸到沙灘上,從這裏走下去就是花火大會的場地了。

道路的兩側已經點亮了一連串的燈籠,還有攤位上透出的燈火,在暗色的樹叢中顯得格外明亮。

“看,原來煙火不止會出現在天上,還會出現在我們的腳下。”

我走上前去和角名並肩而立,他的臉被燈火映照出暖色,笑意也變得柔和起來。

“嗯,是啊。”角名又笑著看向天空,像是在自言自語一般說著,“月色也很美。”

我悄悄看向角名有些毛茸茸的後腦勺,在茶棕色的鬢發之下,略微發紅的耳廓若隱若現。

原來也不像看上去的這麽從容啊。

我笑了笑,也跟著他的視線看向天空。

月亮、星星、漫長的海岸線、揉碎的墨色雲朵、在樹林之間明滅的燈火、吹動起鬢發的微風、鼻翼間充盈的夏日氣息,所能感知到的一切事物,都美得使人沈醉。

花火大會的地點就在祭典下方的沙灘,我在路上給前輩打了電話,告訴他我沒事,雖然這件事是意外的產物,但前輩還是在不停地道歉和解釋著。

掛斷電話之後,我們隔著老遠就看到沙灘上面的人頭攢動,為了占據看煙火的最佳位置,有人早早的就來用野餐布占位了。

像我和角名這種晚來一步的人,只能站在沙灘的最外緣,旁邊就是叫賣啤酒的小攤販,還有用音響放搖滾樂的年輕人團體。

而且他們為什麽都站著啊!

我的視野幾乎都被擋住了一半,角名也發現了這件事,他瞇著眼睛四處打量著,然後開口,“那邊好像還有位置,我過去看看,你就在這裏等我。”

說完之後,角名的身影就消失在層層疊疊的人群之中。

因為人太多的緣故,我感覺呼吸都變得沈重起來,走到附近的攤位買了一杯柳橙汁。

為了防止刨冰事件再次發生,我再三確定這就是一杯單純的柳橙汁之後才小口地喝起來。

正當我準備回到之前的地方時,有人從後面叫住了我。

“是龍野學姐嗎?”

“角...”以為是角名回來的我扭過頭,卻發現來人並不是他,而是排球部裏的新人,我記得對方叫理石平介。

“理石君,你也來祭典玩了嗎?”我友善地回答著。

“嗯,和朋友一起來的。”理石平介點點頭,我看到他手裏拿著兩杯果汁,臉上還出現了一抹羞澀,看樣子這個朋友的意味並不簡單。

“對了。”在我揣測之際,理石平介突然出聲,“剛剛我看到前輩在那邊。”

“欸?這麽快就找到位置了嗎?”我有些驚訝於角名的行動力。

“是的,我的確看到前輩占到了一個視野還不錯的位置。”理石平介很快就肯定了我說的話。

角名那家夥還真是厲害,不,應該是運氣很好吧。

“理石君可以告訴我在哪裏嗎?”我雙手合十地問道。

“學姐不用這麽客氣!”理石平介惶恐地擺擺手,又給我指明了一個方向,“如果我沒記錯的話,就在那邊。”

“那就謝謝理石君了。”

謝過理石君之後,我順著他指的方向走去。

木屐陷入柔軟的沙灘之中,一路上我都沒看到什麽熟人,也沒有看到角名的身影。

正當我四處張望的時候,兩個腦袋突然在我的視野之中竄了出來。

我被嚇了一跳,連忙往後退了好幾步,這才看清眼前出現的人。

“宮侑?宮治?”我的大腦在宕機數秒之後立馬整理出頭緒,“理石君說的前輩不會就是你們兩個吧?”

“這有什麽問題嗎?我們本就是他的前輩啊。”宮侑攤攤手,理所當然地說著。

這麽說當然也沒錯,是我先入為主覺得理石平介說的前輩就是角名,忘了對作為新人的理石平介來說,排球部裏的所有人都算是前輩。

再加上理石君一口一個學姐的,我很難不得意忘形呀!

“那你以為的前輩是誰?”宮治在這方面總是更加敏銳,有時候我真是希望他們能夠遲鈍一點。

被同胞兄弟點醒的宮侑也問道:“沒錯,到底是誰?”

他們兩人一左一右地將我夾在中間,宛如兩座巍然不動的大山。

“我還以為是角名。”我小聲地說著。

“什麽?為什麽?你和角名一起過來的嗎?”

宮侑跟連珠炮一樣甩出三個問句,我撓撓頭,把剛才的事情簡略說了一番。

“是這樣沒錯,我在祭典上碰到了角名,然後就和他一起過來了。”

自然省略了我誤飲酒的這件事,這種事情還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那家夥還真是好運啊。”宮侑哼了一聲,“是個危險人物。”

“所以現在呢?”宮治面無表情地問著,還伸手在腦袋兩邊比了個觸角,“角名被外星人給擄走了嗎?”

“那種無厘頭的想法治君是怎麽得出來的呀,況且要研究也應該研究宮侑同學那個構造奇特的大腦吧。”我啼笑皆非地回答著,非常熟練地把壞水引到了宮侑的身上。

“嘛...也是呢。”宮治壞心眼地笑起來,我們默默地在身後擊了一個掌。

“你們兩個太過分了!”

宮侑氣急敗壞地坐下來,把雙臂環過膝蓋,在沙灘上縮成了一只寄居蟹。

我正想上前跟他說兩句話的時候,宮治似乎瞥到了我的動作,在下一秒就開口道:

“所以呢?你現在怎麽會一個人?”

於是我又將和理石平介相遇的事情說了一遍。

“看來幸運女神還是站在我們這邊的嘛。”坐在地上的宮侑探出腦袋,一臉喜滋滋地說著。

“既然這樣的話要不要叫角名過來,我還真不想在廣播裏聽到尋人啟事。”我半開玩笑地說著,但要是角名真要這麽做了,那我估計這幾年都不會來參加夏日祭典了。

“對啊,還有廣播,阿治你怎麽都不提醒我還有廣播能用。”宮侑突如其來地冒出一句。

宮治攥著拳頭,一臉想掐死自家兄弟的表情,“...有沒有一種可能,那就是我也沒想到。”

宮侑埋怨著,“真是廢物,這都想不起來!”

有時候我也會好奇這個人的邏輯構成,如果我真是外星人的話,那我絕對第一個就研究他。

“哈?明明你也沒想到吧,說到底也是半斤八兩吧。”宮治像按西瓜一樣按住宮侑的頭。

兩人盡在說些我聽不懂的話,眼看著情況逐漸崩壞的時候,我迅速出聲。

“等一下,你們兩個在說什麽呢!”

宮侑偏頭看了我一眼,然後拍開宮治的手,“不,沒什麽,隔壁家的狗丟了,我想說不定能用廣播找到。”

什麽前言不搭後語的話,完全不能理解!

“我已經發消息給角名了,姑且就先在這邊等著吧。”宮治走過來,用手機拍了一張照片,“比個呀呼?”

“什麽呀呼?”我不解地歪頭。

宮治伸出手比了一個剪刀,“就是剪刀手了,你都被北前輩傳染變成老年人了。”

“原來如此,現在高中生的流行風向變得實在是太快了呀。”我不禁感慨著。

“這句話聽起來更像老婆婆了。”宮治吐槽道,“沒辦法,那我就只能配合你做個老爺爺了。”

宮治平舉著手機,比了個耶,我也跟著比了耶,快門鍵被按下之後,宮治就收起手機,然後在屏幕上敲擊著。

“這下照片也發給他了,那我們就在這裏等吧。”宮治用眼神示意我可以坐在野餐墊上。

我點了一下頭,“這樣也不錯。”,然後在野餐墊上屈腿坐下,宮治也順勢坐在了我旁邊,另一邊則是寄居侑。

*場地的某處*

在場地裏尋找空位的角名突然收到一條消息,他拿出手機一看,發現是宮治發來的Line,除了一句話之外還有一張圖片。

宮治:[真是遺憾,發球機會現在歸我了]

宮治:[圖片]

圖片的內容是龍野正在用手比耶,而旁邊那個礙眼的家夥也是一樣,可以依稀看清他們身後坐著的人是宮侑,無他,那頭金發實在是醒目。

“這、兩、個、混、蛋...”這句話幾乎是角名從齒縫中擠出來的,額頭上都皺起了一個井字。

*場地的另一邊*

雙胞胎選的這個地方還真是很不錯,可以看到遠處斑駁的灰白色斷崖,擡眼就是鋪陳開的細碎星光,身下則是細軟的沙灘。

大抵是離海離得比較近,濕熱的空氣撲面而來,仿佛吸一口氣,鹽粒就會在鼻道和口腔裏結晶,劉海也變得濕噠噠的,一綹一綹地貼在臉頰上。

周圍的人群很是吵鬧,但大海卻是如此地寧靜。

就連宮侑和宮治也難得地安靜下來,同我一樣看著遠處靜謐的海水。

大概等了十分鐘後,人群開始小聲地嘀咕起來,說是馬上就要開始點火了。

不遠處也有穿著反光馬甲的工作人員正在走動,我不免變得激動起來,連眼睛都沒眨一下,生怕自己會錯過煙花綻放的瞬間。

而周圍的人群突然安靜下來,就像是被按下了靜音鍵,安靜得讓人有些無所適從。

“這是怎麽一回事。”我努力壓低著音量問道。

“馬上就要開始倒數了。”宮侑回答道,我微微偏頭看了一下他,他還是保持著寄居蟹的狀態,幹燥的劉海劃落了幾絲搭在鼻梁上。

“聽。”宮治的話音剛落,人群默契地沸騰起來。

男女老少的聲音混雜在一起,成百上千的島嶼在此處相逢,倒數的聲音震耳欲聾。

“十。”

旁邊的女孩子喊得很大聲,像是進入了往我的狀態。

“九。”

我還處在茫然之中,以前參加的花火大會規模不是很大,大家都很少會一起倒數。

“八。”

宮侑加入了倒數的人之中。

“七。”

然後是宮治。

“六。”

他們開始比誰喊得更大聲。

“五。”

我把手在嘴前圈成一個喇叭,用力地喊出來。

“四。”

我笑了起來。

“三。”

我們都笑起來了。

“二。”

無與倫比的快樂在胸腔裏燃燒,我緊張地看著天空,甚至不知道抓住了誰的手。

“一。”

煙花升起來了。

咻——砰——

煙花正在說話,是響亮而有力的聲音。

咻——砰——

先是一束宛如刀鋒的銀芒,劈開天空的一角,然後猛地綻放成漫天的煙火,拖出青金色的光芒,以前所未見的形狀往四周擴散,把世界照得亮如白晝。

這一束煙花還沒結束,下一束煙火就升起來了,灑落的金線劃破夜空,很像是梵高的那幅畫作。

煙花仿佛不止是在空中綻放,更像是在我的眼中綻放,在貼著我的耳朵唱歌。

“小愛,你說從側面看煙花的話,是圓的還是扁的啊?”宮侑突然問出了一個很蠢的問題。

“那就去側面看一看啊。”宮治一反常態地沒有吐槽自家兄弟,而是順著他的話說了下去。

總覺得這句話曾經在哪裏聽過,是在哪裏呢?

看著漫天的煙花,一段沈寂已久的回憶開始在我的大腦中浮現。

*回憶*

那大概是我剛升上國小時的事情,我也有些記不太清楚了,唯一清晰的是那時候我剛開始進行巫女修行。

這對一個處於愛動期的小孩子來說實在是太困難了,我很難看下去那些晦澀的漢字書籍,也沒辦法在拜殿裏規規矩矩地保持著不動。

甚至會對著給稻荷神的貢品流口水,作為掌管農業的神明,貢品自然也是各類作物,以及作物加工出來的食物。

而等我好不容易熬到暑假的時候,卻被告知神社今年承辦了祭典,花火大會舉行的地方不遠,但我卻被要求不能離開神社。

於是我計劃了一次出逃。

出門之前我往兜裏揣了零散的幾枚硬幣,那是我過年時收到的壓歲錢,幼稚地想著靠這點錢應該就能夠坐電車過去了。

幼稚的後果可想而知。

我帶的錢夠去花火大會,但卻不夠我回來。

所以我決定走路去那邊,這又是一個錯誤的決定,因為我看不懂地圖,所以我迷路了。

我走到腳底磨出水泡都沒看到一個能為自己指明方向的路牌,更是不知道自己現在身處何地。

但我的意志還算堅定,想看到漂亮花火的想法占據了我的整個大腦,這時反倒是肚子突然開始搖旗投降,發出饑腸轆轆的響聲。

而且路上時我穿過了一處花園,灌木勾壞了我的衣服,留下泥土和灰塵的痕跡,梳好的頭發也變得亂糟糟的,整個人都已經成為了蓬頭垢面的代名詞,要是路過鏡子的話,我一定會吐槽自己是個不修邊幅的流浪漢。

肚子越來越餓了,這時我好像走到了一處熱鬧的街道。

街道兩邊林立著各種各樣的商店,折射出霓虹般的色彩,跳躍的光斑浮動在漸深的夜色之中,讓我聯想到煙花的形狀。

但我此時無瑕顧及這樣特別的城中景色。

肚子好餓,但我舍不得用掉那幾枚硬幣,那是我去往花火大會的路費,我已經長大了,可以忍耐了,肚子餓就再忍一忍吧,我不停地、反覆地、執拗地告誡著自己。

可我沒辦法把目光從便利店的櫥窗上移走。

裏面的貨架上擺滿了誘人的商品,靠近窗邊的地方還有正在泡拉面的上班族,速食拉面的湯被他隨意倒進回收處,甚至還有一塊魚糕也被倒掉了。

好奢侈。

看得我好餓。

肚子好像都餓得快痙攣了。

餓餓餓餓餓餓好餓好餓好餓!!!

每條神經都像是角鬥場的鬥士,在我大腦裏打了個頭破血流。

好餓,我是什麽賣火柴的可憐小女孩嗎?

沒抵住誘惑的我還是走進了便利店,隨便買點便宜的食物墊墊肚子就行。

正當我費勁查看貨架上的價格標簽時,一道稚嫩的聲音在我不遠處響起。

?:“阿侑,你看那個人臟兮兮的,好像流浪貓哦。”

被叫做阿侑的小孩立馬回答,“說得是呢阿治,最近街道這邊多出好多流浪貓,喵喵喵的吵死了,幹脆扔她一塊魚幹然後把她趕走好了,哈哈。”

阿侑又發出一聲短促尖利的笑,繼續說著,他的聲音和音調變化多端的關西腔結合起來,“她說不定還會沖咱們搖尾巴,還會蹭我們的手,畢竟是貓嘛。”

“搖尾巴的是狗吧。”阿侑的話被另一個孩子給糾正了,我想應該是那個叫阿治的孩子。

“去逗逗她嗎?阿治,去逗逗她吧,上次我還被山本家養的那條臭貓撓了一道大印子,說不定流浪貓會更聽話可愛呢。”依舊是阿侑的聲音。

阿治的語氣裏滿是不情願,“要去你就自己去好啦,又不是什麽真的貓,再說明明是你先用松果砸山本先生家那只貓的腦袋,人家撓你也是阿侑活該。”

阿侑一下變得失望,“欸——可是阿治也在用樹枝戳八朔(貓的名字)的屁股吧,光追我一個人也太過分了,好不容易遇到有趣的事,阿治真是太掃興了!!!”

“我才不管你呢…老媽說答應買布丁我才來跑腿的,醬油也買到了,現在我只想回去一邊吃布丁一邊看《假面騎士》。走這麽遠累死了,三聯裝的布丁我要吃兩個才行。”

“沒勁透了阿治!白癡阿治只知道吃,你簡直和豬一模一樣。”

“一模一樣?你最近國文學得挺好的,都會用這種漢字詞匯了。”

“笑得惡心死了你個治豬!”

兩人壓根就沒想著降低說話的分貝,所以我也一字不落地全都聽到了,但我還是專註於尋找飽腹且便宜的食物,也沒發覺兩人是在說我。

我的視線落到另一邊的貨架上,那邊是便利店的臨期打折區,一盒只需要一百五十円的三聯裝布丁正躺在那裏。

“哇唔,阿治,流浪貓在往我們這邊走!感覺已經聞到貓貓味了。”

“貓貓味是什麽鬼啦,你說話好惡心,而且我啥也沒聞到,阿侑太誇張了……等等,她是朝著布丁去的!!!!!!”另一個一直沒什麽起伏的聲音一下子尖銳起來,發出像水壺沸騰後的高鳴。

我的手伸向布丁,落在塑料薄膜的包裝上,與此同時另外兩只手也落在布丁上。

我轉頭一看,以為自己眼花了,兩個長得近乎是覆制粘貼出來的小男孩正站在我面前。

兩道身形晃來晃去的,感覺像出現了重影一般。

“流浪貓就乖乖去給我吃魚幹啊,在這裏買布丁是什麽意思?”對方毫不客氣地沖著我說道,按在布丁上的手沒有半分松動,沒了他們之間的互稱,我根本沒辦法分清誰是誰。

劉海往右飄的小孩上前一步,居高臨下地看著我,瞇起的眼睛裏充滿了幼稚的警告,咧開嘴的時候像正在捕獵的掠食動物露出了尖利獠牙,但吐出的話語卻更為客氣,“這盒布丁是我們先拿到的,可以給我們吧。”

客氣的同時也不容置喙。

而且絲毫不講道理!

兩個人,兩個比我高出不少的人,盯得我心頭發麻,看著似乎來者不善。

但饑餓最終還是戰勝了面對陌生人的不安,我沒有松開手,而是開口反駁,“剛才…剛才是我先碰到布丁的。”

“可我們比你先來這邊。” 依舊是劉海往右飄的小孩在說話。

我不解,這句話毫無邏輯,“但是我先碰到布丁的,按照你這麽說,那幹脆讓老板把這家店都送給你好了。”

那個小孩的表情明顯被我的話給噎到了。

“果然流浪貓就是流浪貓,聽不懂人話的。”劉海往左飄的小孩斜著看了我一眼,從鼻孔裏壓出一聲輕哼,他的話很不客氣,聽得我想給他臉上來一拳。

“阿侑,當著面就不要這樣說了吧,你看她都快哭了。”

這下我算是能把名字和劉海對上號了,但我沒哭!也沒有要快哭了!我在瞪他們,沒察覺到嗎?我有這麽沒威懾力嗎?

阿侑無所謂地吐吐舌頭,“真的哭了?”,他彎腰看向我,我下意識地擋住自己的臉,做出自我防禦的姿勢。

“你嚇到她了。”阿治無語地看了一眼對方,但卻沒有任何要阻止的意思,反倒是雙手插進褲兜,好整以暇地看著眼前的事。

我也不知怎麽,大概真的被饑餓沖昏頭腦了,我直接放棄了和這兩人的交流,撞開他們,抓起布丁就往收銀臺跑,硬幣在半空中劃出銀色的弧形後落在收銀臺上,在店員目瞪口呆的表情中,我飛奔出便利店。

“都怪你啦阿治!!!布丁被搶走了,那是最後一個打折布丁了,都怪你都怪你,明明可以從老媽給的跑腿費裏扣一點出來攢錢買游戲卡帶的,都怪你!白癡阿治!!”

“閉嘴!別總是把錯推到我頭上來混蛋阿侑,明明是你站得靠前還沒抓住她的,這個反應還打什麽二傳手,我看教練真是眼瞎了。”

兩人的大聲爭吵著,恨不得把對方的糗事全都拿出來吐槽個遍,邊罵罵咧咧邊往我的方向跑來,腳步聲非常急促,很快就要追上我了,我正要提速的時候,卻聽到乒裏哐啷的聲音響起。

悄悄回頭瞄了一眼,我發現那兩個人全都被路障絆倒,一頭栽進了…垃圾桶裏?

與此同時伴隨的還有淒厲的慘叫聲。

我停下奔跑的腳步,垃圾車正在往這邊開來,而那兩個人還沒從垃圾桶裏翻出來,正費勁地活動著自己的四肢。

按照電影裏的橋段,被送到垃圾處理廠的垃圾都會被壓成銅鑼燒一樣的圓餅,而他們會變成裏面的紅豆沙餡。

一些恐怖的猩紅色畫面在我大腦裏上演,我連忙晃頭把它們都甩出去。

垃圾車正在逼近。

我心一橫,用力推著垃圾箱,使出渾身的勁後才把它推倒,和垃圾一起滾出來的還有兩個人。

頭發亂掉後的兩人讓我完全分不清楚誰是誰了,兩個人都沒說話,只是怔怔地看著我,一個腦袋上頂著半邊西瓜皮,一個臉上流淌著過期的牛奶。

沈默了大概半秒,我噗嗤一下笑出聲,然後又趕緊憋回。

“你們沒事吧?”這也許是稻荷神給我最後的善意吧,要是他們不道謝的話,我決定今天就給稻荷神告狀。

“沒事。”阿治似乎很難接受自己的窘況,低著頭沒有看我,“謝謝。”

“話說你跑得還真是快,是田徑隊的成員嗎?”阿侑迅速從地上爬起來,甩走自己頭頂上的西瓜皮,“挺厲害的嘛。”

怎麽還突然誇起來了?算了,看在是誇我的份上就不給稻荷神告狀了。

“但布丁還是不能給你們。”我把布丁往自己的身後藏了藏。

“...就當是給流浪貓的魚幹好了。”阿侑擺出一副慷慨的樣子。

我聽到阿治重重地嘖了一聲,但卻沒有反對阿侑的話。

“我才不是流浪貓。”我控訴著。

“我才不信!”阿侑仔細地打量著我,“臟兮兮的,還有股泥土的味道,分明就是流浪貓。”

“那你們不也和我一樣。”

我指了指兩人身上垃圾的痕跡,兩人一下語塞。

“不說這個了。”阿治狡猾地轉移了話題,“那你家在哪裏?這種時候應該去告訴警察先生吧。”

“不可以!”我把頭搖得像撥浪鼓。

看到兩人疑惑的目光後,我開口解釋道:“因為我是偷偷跑出來的。”

“那就是離家出走咯。”阿治簡單地下了定義。

阿侑一聽變得興奮起來,“離家出走?超酷的好不好,沒想到你居然能做出這麽厲害的事情!”

“這...”我被突然湊上來的阿侑驚得後退幾步,這還是我第一次被如此直白地誇獎,總感覺有點難為情。

我用袖子擋住發燙的臉頰,支支吾吾地說著:“這不是什麽值得誇獎的事情啦。”

“是挺酷的啊,像動畫片裏的主角。”沒想到那個看起來更加沈著的阿治也會說這樣的話,“那麽你離家出走的目的地是哪裏?”

“我想去花火大會,所以我的目的地應該是那裏。”我坦誠地回答了。

“花火大會的話,我記得是在那邊吧。”阿治擡起手臂,指向一個位置。

阿侑:“欸?阿治怎麽會知道的?”

“因為那個啦,兩個笨蛋。”阿治的手臂繼續往上擡著,指向了懸掛在電線桿上的橫幅,上面明晃晃地寫著花火大會由此去幾個字。

沒想到那裏會有橫幅,看來是身高太矮的緣故啊。

“我們也離家出走吧阿治,好不好好不好!”阿侑興沖沖地喊著。

阿治看向自己手裏的購物袋,“可我們還要給媽媽跑腿。”

“沒關系的啦,媽媽做的飯就算是不加醬油也很美味。”阿侑緊追不舍。

“不要,我才不和阿侑你做一樣的事情,每個人都做一模一樣的事情,那樣就一點也不酷了。”阿治依舊是拒絕。

“那你好奇煙花從側面看是圓的還是扁的嗎?”我對阿治說,“應該沒人觀察過這個吧。”

“...從側面看當然就是扁的啊!”阿治思索了一下後理所當然地回答道。

阿侑則是搖搖頭,“我覺得是扁的,因為銅鑼燒就是從正面看是圓圓的,但側面就是扁扁的。”

“那我們就去看看吧。”

“去就去。”

“認輸吧阿治,絕對就是扁的沒錯。”

“如果不是那下次二傳就讓我來當。”

“安心吧你,這種可能是不會有的。”

於是離家出走的隊伍變成了三個,在路標的一路指引下,我們終於到了花火大會的場地。

我們走到那裏的時候剛好趕上煙花點燃,一朵一朵巨型的花苞在夜幕之中綻放,讓當時的我都忘記了呼吸。

“我的發球要是也能這麽有力就好了。”

“煙花看著好像媽媽做飯時爐竈上出現的火星。”

“完全聽不懂你們在說什麽。”

後來為了找到那個問題的答案,我們又火急火燎地趕往可以看到側面煙花的斷崖。

因為我今天走了很多路,此時腳腕已經開始發酸了,還是兩人拉著我一起前進才走到斷崖上。

我們不敢靠得太近,害怕會被比月亮還高的浪頭把我們給卷下去。

“阿侑,從側面看煙花還是圓的。”阿治開口了,語氣裏透著壓不住的得意。

但阿侑並不服輸,狡辯道,“那從左側看就是扁的了,就跟沙漏的形狀一樣。”

兩人依舊爭論著,我沒搭理吵鬧的兩個小孩,自顧自地開始欣賞起美麗的煙火來。

要是有永遠都不會熄滅的煙花就好了,那我就把它掛在天花板上,這樣就能夠每晚看到煙花了。

突然,我的衣服下擺被人扯了一下,他們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暫停了爭吵。

你一句我一句地開始說起話來。

阿治:“我和阿侑商量了一下。”

阿侑:“你帶我們離家出走,所以我們決定送你一個禮物。”

阿治:“你很喜歡煙花吧。”

阿侑:“那就送你這個好了。”

阿侑說完後,不知從拿搜羅來一個玻璃瓶子,他托著瓶底,走到我的面前,“看好咯。”

他揚揚下巴,此時阿治走到了另一邊,手裏拿著一個瓶蓋。

我好奇地等待著接下來的表演,只見在一朵鑲著金邊的煙花綻放時,阿侑托住瓶子將煙花慢慢地接到瓶子裏,隨後阿治猛地將瓶蓋按上去。

“這下煙花就被裝到裏面去了。”他們很有默契地齊聲道。

“這是我送給你的禮物,感恩戴德地收下吧。”阿侑得意地說著。

“是我們吧。”阿治語氣森然地糾正道。

“阿治你就是蓋了一下瓶蓋而已,是我把煙花裝進去的欸。”阿侑強調地在裝字上加了重音。

兩人於是又開始爭吵起來。

事後我也不知道是誰吵贏了,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回的家,只記得那個臟兮兮的空瓶子裏曾經綻放過不會消逝的煙花。

*現在*

“兩個笨蛋。”我因為回憶而笑了出來,“煙花這樣看就是扁的了。”

他們大概也是沒想到我會附和他們,有些呆楞住了,我把喝幹凈的柳橙汁瓶子豎起來,對準了天上的煙花。

被玻璃折射後的煙花在瓶子裏呈現出薄薄的一片,我把瓶子舉高,好讓兩人都可以看到,“瞧,我捉住了扁煙花。”

“真是的。”宮治搖搖頭,“看來這個問題終於等到答案了。”

“幼稚的家夥。”宮侑嘴上雖然這麽說著,但還是湊了過來,像什麽大型動物一樣把下巴墊在我的肩膀上。

咻——砰——

下一朵煙花變得更高了,我費勁地舉高瓶子,這時宮治和宮侑也擡起手來,把手覆在我的手背上,手心的溫度簡直比煙花還灼人。

煙花落在了瓶子裏。

“這次是我們一起捉住的煙花了。”

宮侑和宮治沒有看天上的煙花,而是垂頭將視線落在她被煙花照亮的臉頰上,女孩的鼻尖紅彤彤的。

而在她眼中綻放的煙花,才是兩人最想要捉住的。

或許他們身上為數不多的默契,都用在這少年時期青澀的心動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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