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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四只狐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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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四只狐貍

在新年參拜後的第二天,排球部的大家就開始為即將到來的春高全國賽做準備了。

全國賽總共有來自全國的八十多支隊伍,日程卻只有五天,緊張的賽程安排將會大大增加選手們身體和精神的雙重負擔,面對高壓環境的抗打擊能力也是考察的一環吧。

東京體育館,真不愧是全國頂尖的賽場,用來舉辦妖怪盛宴實在是再合適不過了。

但這次我就沒辦法到東京去了,神社裏還堆著許多的事情等著我去做,不過看直播的時間還是有的,我每天都準時蹲守在電視機前,收看稻荷崎的每一場比賽。

看著他們殺出重圍,進入四分之一決賽,進入半決賽,對上據說是高中三大主攻手之一的桐生八。

狢阪和稻荷崎的比賽相當精彩,從解說激動的語氣和現場的觀賽人數裏就可以感受得到比賽場上的火熱,旁邊的計分板兩邊的分數也陷入膠著之中,緊張的氛圍讓我隔著屏幕都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然而只要是競技,就一定會有勝有負。

稻荷崎在和狢阪的比賽中落敗了,止步於半決賽,最後拿到了第三名的成績,解說的話裏也帶著一絲遺憾,“這無異於是一場精彩的比賽,稻荷崎的實力不容小覷,但老練的狢阪還是更勝一籌,讓我們期待來年更加成熟的稻荷崎吧,那麽現在讓我們把現場轉到井闥山的比賽上去,很好,這一場佐久早選手的表現依舊不俗...”

電視上沒有再出現稻荷崎的畫面,我握著遙控器,整個人都還停留在裁判吹出代表比賽結束哨響的瞬間。

眾人臉上不甘的表情透過LED屏幕烙印在我的虹膜之上,似乎將我的靈魂抽離體外,從兵庫來到五百多公裏外的東京,但此時我卻喉嚨幹澀,一點聲音也發不出來。

電視上的畫面仍然在動,一場比賽結束還有下一場比賽。

井闥山與梟谷的比賽中途被插入了一段gg,日本排球國手石川代言了一款運動飲料,他去年帶領日本國家隊在世界排球錦標賽上殺入了八強。

這已經是國內頂尖的排球運動員了吧,我在心裏想著,他應該也曾經在春高或者IH大賽上落敗,握緊拳頭不知道該如何發洩出內心的不甘。

所以說不定未來有一天,我也能夠看到稻荷崎的各位活躍在這樣的舞臺之上。

真是粗劣的安慰手段啊,我吐槽著自己。

在gg結束之後,電視上開始播放比賽後的訪談,在東京體育館的門口,一堆記者將北信介團團圍住,手裏的話筒上掛著許多家電視臺的牌子,而北信介被簇擁在人群的中間,嚴謹地回答著他們提出的問題。

“請問作為主將,看到隊伍中有如此出眾的後輩,而你既不在首發陣容裏,上場也只有短短的幾分鐘,你對此有怎樣的想法呢?今天的落敗是否也有主將沒法在比賽中給予隊友支持的原因?”記者似乎是想借如此尖銳的問題來寫出吸引人註意的報道,聲線始終帶著置身事外的冰冷。

我盯著電視屏幕,緊緊地皺起眉頭,握住遙控器的那只手用力得指節都開始泛白,這種尖銳的問題對一位高中生來說未免太過分了吧,明明...明明不是信介的錯,他的每一次救球都很穩健,而且大家也都很努力了,這明明就不是任何人的錯,為什麽還要問出這種會讓人誤解的問題?

畫面的邊緣還出現了稻荷崎其他隊友的臉,很顯然這位記者采訪時聲音的分貝並不小,剛輸掉比賽明顯心情不悅的宮侑發出一聲明顯的“哈?”,臉色一下變得難看極了,陰沈沈地往下壓著,雙手抄在褲兜裏作勢就要往采訪的地方走來,但在半路被宮治和角名攔下了。

而畫面的中心仍然是北信介,他聽到這個問題的時候微怔了一下,但很快就整理好了自己的表情,說話的聲音因為電流而顯得略微失真。

“我很高興看到優秀的選手活躍在比賽場上,並且我也願意作為後盾去支持稻荷崎的大家,至於後面一個問題,每個球隊都有不同的風格,稻荷崎的隊伍配置也是經過各種評估報告來慎重考慮的,所以並不存在你說的那種情況,但我們會通過覆盤來找到不足之處,為下一次的比賽做準備。”

官方的口吻,滴水不漏的回答,沒有任何自己情緒的宣洩,這讓記者悻悻地收回了話筒,北信介朝那位記者點了下頭,然後又開始回答起其他的問題。

訪談的片段很快就播放結束了,即便稻荷崎的比賽失利了,但官方還給了個什麽[最強的挑戰者]稱號。

但我並沒有太在意這個,還集中在北信介身上,他就算被問到那種尖銳的問題也沒有失態,得體且從容地面對著鏡頭,始終都保持著比賽場上那種穩健的狀態,看著只會讓其他人感慨這個孩子年級輕輕,就已經有了如此強大的心理。

但我不是其他人,而且就算是機器,偶爾也會有程序運行錯誤的時候,雖然我們平時會把北信介調侃成機器一樣的存在,可現在這家夥在我眼裏滿滿都是破綻。

全部都是破綻!

鏡頭前,北信介蜷起手指撚揉著外套下擺,持續兩三秒後就很快松開了,這是一個很隱秘的小動作,上次看到這個動作還是在國中時,由於當時一位隊員的小腿骨折,他得到了暫時的上場機會,頭一次沒有坐在替補的冷板凳上觀看完整場比賽。

我得知了這個消息後,也混在應援隊伍裏為他加油,然而笛根九輸掉了那場比賽,當時的監督搖搖頭,什麽也沒說,只是拍了拍信介的肩膀。

信介站在原地,同樣是沒有任何情緒的流露,只是捏緊了他的運動服下擺。

只是那天比賽結束之後,北信介破天荒地沒有按時回家,一個人坐在河堤上做完了一整冊的數獨。

我也是很久之後才搞懂其中的緣由,明白那個動作所包含的動搖與不甘,因為那本被壓箱底的數獨封面上留下了幾個淡淡的水痕。

撥通北信介的電話,那頭傳來機械的女聲,再次撥通,仍舊是機械的女聲。

我嘗試幾次都無人接聽,電波可以跨越將近六百公裏的路程,甚至是更遠的地方,人類都已經在極點的地方修建了信號塔,可是...光靠這個根本就不夠吧。

一個荒誕的想法突然從我的大腦裏蹦出來,仿佛有一道電光從頭皮蔓延到全身,讓我的手都開始不自覺地顫抖起來。

在這瞬間,我似乎什麽東西都忘記了,只剩下那個想法,以及不斷慫恿我去踐行它的聲音。

時間不會回頭,沒有可覆制性,是一條單行道,一條不斷奔赴向未知的河流,所以一些事情一旦錯過,就沒有重來的機會了。

現在想做的事情,現在就應該拋下所有的後顧之憂去做。

現在想見的人,就要去見。

不去設定planA,planB...planZ的備用計劃,全靠那股子不知道從何而來的熱血來驅動身體。

所謂青春,也許就是這麽一回事吧!

我幾乎是花光了所有的沖動,心一橫,抓起外套就往玄關走去,邊穿鞋邊對坐在和室裏的外婆說,“外婆,我有點事要出去,今天可能不回來了。”

“哦?是要去朋友家裏留宿嗎?”外婆問道。

我搖搖頭,把外套的拉環拉到下巴處,目光透出堅定,“不,我要去東京。”

“我就當做沒聽到這句話吧,請路上小心,在朋友家留宿的時候不要玩得太晚了。”外婆說完就將視線放回到電視上了,她應該也看到了比賽和之後的采訪吧。

我朝外婆彎了下腰,鄭重地說著,“謝謝你,外婆。”

外婆沒有回頭,而是朝我擺了擺手。

今年收到的壓歲錢全都被我裝進了口袋裏,應該夠去東京的路費吧,新幹線的價格可不便宜。

我坐著公車來到神戸駅,稻荷崎比賽結束的時候已經是下午三點多了,閉幕式要明天才舉行,所以今天他們應該不會從東京回來。

但最好還是在入夜之前去比較好,從這裏到東京最快都需要兩個小時,於是我買了最近的那趟車次,車上的人不是很多,我很快就找到了自己的位置,剛坐下沒幾分鐘,我的手機就開始震動起來。

屏幕上面閃爍著北信介的名字,我趕緊按下接通鍵。

“小愛?”

“是!”

“剛才在更衣室沒有看手機,這麽多電話是家裏發生什麽事情了嗎?”

“沒有沒有,大家都很好。”說完後我又迅速補充了一句,“我也很好!”

聽筒那頭傳來一聲短促的輕笑,然後對方才繼續開口:

“那你打電話來...是看到比賽結果了嗎?”

“是的,畢竟我每次都會準時觀看。”

“嗯,輸贏也是在所難免的,下次要更加努力才行啊,這裏的對手都很強大。”

“哈,在我這裏就別說漂亮話啦,信介。”我看著窗外飛速而過的景色說道,“我可是一眼就把你給看透了。”

明明是見過了很多次的風景,但此時的心境確實如此的不同。

“啊...果然你還是看到那個采訪了啊,不用擔心...”

“北信介!”

我幾乎很少打斷北信介,也很少叫他的全名,所以在短暫的安靜後,我才等來他的聲音。

“...是,是。”

“不管任性也好,還是脆弱的一面也好,或者是覺得累到已經難以堅持了也好,我都會照單全收的,所以請安心地在我這裏休息吧,也稍微多依靠我一點吧,你的所有努力我都全部看在了眼裏,不管是從前,還是現在,我知道的哦,信介的努力。”

“我們的信介啊,一直以來,你都辛苦了!”

這次的沈默比上一次的更久,世界仿佛在這個時刻被按下靜音鍵,讓我只能聽到那邊傳來的呼吸聲。

“謝謝你,小愛,真是太糟糕了啊,一點也不想讓你看到我這副樣子,但又覺得很安心,很踏實,很...慶幸,看到的那個人是你。”北信介的嗓音聽起來有些發啞,也可能是信號造成的原因。

“這樣的我很不堪吧。”他的聲音突然變得很低,像是在喃喃自語,“因為我或許一直在期待這件事也說不定。”

“一點也不,能被信介依靠我真的很高興。”我趕緊說道。

始終將自己全副武裝起來的蟹,越是對親近的人,這層殼就會愈加難以打開,然而現在正一點一點地打開自己的盔甲,露出裏面柔軟的樣子。

“說這種話,就算是我也會變得更加貪心的。”北信介說到中間又話鋒一轉,我甚至都能想象到他搖頭的畫面,他繼續說著,“算了,沒什麽,回去的時候我會給你帶東京很有名的點心,那麽就再見了。”

“好,再見。”

幾個小時後就能夠再次見到的再見。

從車上下來後,已經是傍晚時分了,我下載了最新的東京地圖,隨便在路邊攤上買了一盒章魚小丸子來填飽早就饑腸轆轆的胃。

好在東京體育館是個很顯眼的地標,再加上之前來過一次這裏,所以我算是沒費多大功夫就找到了體育館,只是——

等我到那裏的時候,體育館的大門已經關上了,只剩下周邊一些販賣文化衫的攤子,停車場那邊我也沒有看見稻荷崎的大巴。

這也太疏忽了,我完全沒有考慮到這個情況,頭腦一熱就沖過來了,現在該怎麽在人生地不熟的東京找到他們啊?

完全一點線索都沒有!

冷靜一點,龍野愛,你可以想到辦法的,既然是要比賽,那麽就不會離體育館太遠,我拿出手機上,再次打開下載好的地圖,開始查看附近的酒店。

(直到事後我才意識到自己的蠢,我完全可以直接問一同來參與應援的有為子,吹奏部和排球部肯定都是住在一家酒店,只是當時那種燃燒理智的情況下,這個解決方法被我直接給忘記了。)

於是我開始一家一家酒店的找,從傍晚找到天黑,腳步一直都沒停下來過,小腿處的肌肉開始僵硬發酸,腳心好像還被磨出水泡了,我自己也不清楚究竟是什麽在支撐著我找下去,只是連帶著放棄這個選項也被我給忘記掉了。

東京的冬季似乎比兵庫要冷一些,夜間吹來的冷風凍得我的鼻頭和耳尖都開始發痛,似乎皮膚上的水分也被吹走了,稍微動一下嘴角都感覺皮膚有可能裂開。

在這獵獵的冷風之中,似乎裹挾著一種孤獨感,讓我這個四處亂撞的人感到了一絲落寞,東京這座城市真是太大了,而我看起來好渺小,就像一粒無所謂的塵土。

思及此,我趕緊甩甩腦袋,把這些亂七八糟的想法都甩出去。

中途的時候我還路過了一家書店,於是我在書店裏買了一冊數獨,然後繼續走向下一家酒店。

直到倒數第三家酒店,我終於在門口的停車位看到了印著稻荷崎男子排球部的大巴,就像田徑比賽時的終點沖刺,一股力量突然附著在我的小腿上。

我快步往終點走去,但是一道帶著驚訝的聲線叫住了我。

“小愛,你怎麽在這裏?”我回過頭去,看見北信介不可置信地看著我,他的手裏還拎著一袋喜久福,“我應該還沒到出現幻覺的程度吧。”

“不是幻覺。”

我轉身朝北信介走去,在他面前站定,伸手戳戳他的臉頰,手裏揚著剛才買的數獨。

“信介,我給你帶了一冊新的數獨哦!”

說完之後我又踮起腳尖,輕輕地一下又一下撫摸著他的發頂。

“我們的信介啊,一直以來,你都辛苦了!”

也許是因為走到了終點,在說完這句話之後,緊繃的精神瞬間就放松了,之前所累積的疲累一下就加倍地彈回到我的身上。

種種情況導致我的小腿一軟,整個人都被引力拉著往地面撞。

我閉上眼神,準備迎接即將到來的疼痛,但一只手卻及時地抓住了我的胳膊,預想之中與地磚貼面禮的時刻並沒有到來。

我將眼睛睜開一條縫,旋即發出一聲悲傷的哭喊。

“啊!嗚嗚嗚嗚嗚,信介買給人家的喜久福全都掉了。”

此時我寧願摔在地上的是我自己!

眼淚,變成寬面條,流了下來,嗚嗚嗚...

其實上次寫IH比賽的時候就想寫采訪這種尖銳的問題後會發生什麽,但當時內容太多已經塞不下了,就被挪到這裏來了,哈哈哈小愛的這種心理讓我想到自己中考結束後,一個人乘飛機去外地拜訪親戚,當時也是全程很害怕,但當看到親戚時,瞬間整個人都松了一口氣,實在是很安心。

不過這種熱血的出走行為我倒是沒有過,我寫的時候都不禁感慨,真是青春啊!(此處為環大陸版青春w)

雖然應該無人在意,關於我回覆評論時顯示的ip地址,因為用的是純流量卡,所以ip地址有時會在全國亂跑。:-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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