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方對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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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方對堂
馬不停蹄，日行千裏。
終於在次日的午後，蘇錦繡的轎輦趕到了雲霞山。
雲霞村的原住民並不多，一路打聽著上了山，很快便找到了阮眉的小木屋。
起初，看著院子裏那破舊陳腐的木籬笆，蘇錦繡還一臉的不可思議。再怎麽說，杜棠也曾經是風光無限的將軍夫人，如今卻怎麽淪落到住這樣骯臟汙穢的豬圈裏？
再後來，透過窗扇，蘇錦繡隱約看見了那個熟悉的身影。
百聞不如一見，親眼目睹逝去的故人如今又完好無損地站在自己眼前——蘇錦繡簡直懷疑自己在做夢。
待定下心來，仔細一瞧，還是能夠看出些許端倪。
似乎是，氣質不太一樣了。
面前這個窈窕女子，神色清冷、從容不驚。和當初記憶裏那個軟弱無能、逆來順受的杜棠相差了許多。
可這世上怎會有兩個如此相像之人，難道這杜棠真的死而覆生了不成？
“娘子，若她真是杜棠，現在見了娘子，定會又驚又怕。”碧水就在從旁出主意道，“我們裝成過路人，一試便知了。”
“你說的有理。”蘇錦繡點點頭，揮手叫退了身旁的侍從，“去吧。”
“有人嗎？！”碧水便來到了木屋前，大力敲門，“快來個人吧！”
“我們家小姐路過此地，不慎迷路了，如果家中有人，就速速出來幫個忙吧！”
“有人嗎，有人嗎……”
她不知疲倦地又敲又吼，弄出的動靜驚擾了小予晴，她好奇地張望，“外面那個大姐姐是誰呀？”
阮眉下意識透過窗扇一看，竟瞧見兩張熟悉的臉。
她心中一沈，雖是意料之中，卻仍感到驚詫——這一天終於是到來了。
於是，她第一時間便將小予晴抱了起來，塞進歡顏懷裏，“晴兒，來者不善，你要跟著歡顏姐姐，不要亂跑。”
歡顏抱緊了小予晴，神色慌張地拉著阮眉來到角落裏，“糟了，怎麽會是她，她怎會找到這裏來！”
“還偏就這樣不湊巧，薛公子一早便走了，這時趕去叫回他也是來不及了。這下可怎麽辦才好……”
“你且冷靜些。”阮眉按住歡顏的手，解釋道，“昨夜薛公子同我說，上次長安遇害一事，是蘇錦繡一手謀劃的。那麽，他的身邊也就必然會被蘇錦繡安插眼線。她找到我們這裏來，也是遲早的事。”
歡顏這時才理解了，一向謹慎的阮眉為何會幾番推脫與薛學義見面，即便搬了家也遲遲不願告訴他新遷的地址。
可惜昨日情況特殊，阮眉臥病不起，她不得已才搬出了薛學義這個救兵，結果反倒引狼入室，勾來了一個更大的麻煩。
“她竟然如此狠毒，死咬著我們不放……”歡顏氣憤不已，“可我們明明無心跟她爭搶，她為何總是咄咄逼人！簡直就是欺人太甚！難道她非想鬥個你死我活的結局嗎？！”
小予晴很少見到一向冷靜自持的歡顏這樣惱怒，不由得也有些膽怯起來：“娘親，那個人是誰，我害怕……”
為了小予晴，阮眉穩住了心神，俯身親了親她的額頭。
“晴兒不怕，娘親會護著晴兒的。”
隨後，又轉頭看向歡顏，“在她先挑明來意之前，我們暫且按兵不動。其實，她主動找上門了，也未必是件壞事。”
歡顏一楞：“夫人，這是什麽意思？”
“逃避，解決不了問題。若是一直避著不見，久而久之，則會成為心頭的一樁禍患，永遠不會消除。即便跑去天涯海角，也終會被夢魘纏身。”阮眉暗暗攥緊了拳，“倒不如出面做個了斷，永絕後患。”
看著阮眉堅毅的神情，歡顏察覺她這些年真的改變了許多。或許，是那日在將軍府上，和尹訣意外的重逢，令她更加堅定了心志。既然如此，歡顏也暗下決心，自己絕不能拖了主子的後腿。
“好，夫人，我明白了。”
“我最在意的是，這個小家夥。”阮眉望著小予晴，目光柔和了下來，好似軟成了一灘水，“你一定要照看好小晴兒。你們即刻躲去後廚吧，沒有我的吩咐，不準出來。”
歡顏仍有些猶豫，“可是，我怎麽放心讓夫人一個人去面對那潑婦……”
“我自有分寸。”阮眉打斷道，“只有晴兒安好，我才能真的放心。”
歡顏哽住，沈重地點頭：“……好，我明白了。”
她先帶著小予晴去了後廚，讓她在竈臺下藏好。隨後又找到後院的車夫，讓他立即下山尋求幫助。
歡顏走後，墻角之外的另一群人也察覺了這般異樣的動靜。
望風的侍衛連忙回來通報：“壞了，壞了。蘇小姐怎麽來了？”
“你是說，蘇錦繡？”
“除了她，還會有誰？”侍衛感嘆，“當時夫人還在府裏時，她就對將軍糾纏不清的。如今氣勢洶洶找上門來，絕對是沖著夫人挑事來了。”
“看來夫人又要受委屈了，快去通知將軍！”
“是！”
待到阮眉端著茶具走出屋門，見到蘇錦繡已經不請自來地坐在了院子裏的矮亭之內。
她一面居高臨下地翹腿坐著，一面還面帶不屑，伸手撣著衣襟上的灰塵。
“是你。”
見到阮眉，蘇錦繡揚起眉，唇角帶著一抹笑，眸底卻是洶湧如潮的敵意。
就像一匹蓄勢待發的獵豹，視線緊鎖敵人，隨時伺機而動。
阮眉卻只是心如止水地端著茶，在她面前放下：“姑娘請坐，用些茶吧。”
蘇錦繡沒有去接，反倒是細細觀察起了阮眉的神色。見到她面無波瀾，似乎還有些失望似的。
“呵，你倒是好心。”
碧水就在旁高傲地接口道：“我們娘子還不口渴，姑娘，你留著自己喝吧。”
阮眉反應淡淡的。沒怒，也沒惱，而只是微微鞠了一躬，看不出有什麽情緒。
“我已經派人去山下報官了，相信很快就會有人來接姑娘回家的。姑娘就在這裏歇息片刻吧。”
蘇錦繡面露嫌棄，在她身後扯著嗓子喊了聲，“這粗鄙陋室，若非被逼無奈，我是一輩子也不想踏進來！”
阮眉只是輕輕一笑。
“若無事的話，我就先失陪了。”
她轉身就要走，蘇錦繡卻被她這番寵辱不驚的模樣給震懾了，愈發對自己懷疑起來。
“站住！”蘇錦繡又說，“有沒有人說過，你長得很像一位貴族名門的小姐？”
阮眉的腳步頓住，本以為她會露出破綻，卻不想，她慢慢地回過頭來，毫不避諱，徑直迎上了蘇錦繡的目光，“不知姑娘所指何人？”
蘇錦繡被她的氣魄鎮住，忽地反倒語塞了，“……一時倒是想不起名諱了。”
阮眉笑了一下。
“小女名為阮眉，先前在織錦局做女工，如今贖身還鄉，才寄居於此地。小女自知身份低微，並未見過什麽貴族名門小姐。”
“姑娘如此謬讚，小女誠惶誠恐，怕是擔當不起了。”
蘇錦繡見她這般畢恭畢敬的模樣，又想到，要是換了杜棠，遇到這番情景，恐怕早就嚇得魂飛魄散，只會跪倒在地軟弱地哭。
難道她真的不是杜棠？
她認錯人了？
蘇錦繡正納悶著，碧水卻眼尖地發現了屋內桌上的一件小肚兜，“等等，這家中怎麽會有孩子用的衣物？”
蘇錦繡如夢初醒，反應了過來：“杜棠當初失蹤時，還懷著孕——你還想騙我？！”
蘇錦繡猛地抓住阮眉的手腕，不讓她輕易離開。
“這世上哪有這麽多巧合？我就不信，還抓不住你的馬腳！”她一聲令下，周遭頓時站出來了烏泱泱的一片侍從，將阮眉團團圍住，“給我搜！任何一個地方都不要放過！一定要把那小孽種找出來！”
侍從將木門破開，直接闖入了屋內，將所有東西都掀得底朝天。
阮眉終於開始露出焦急之色，撲過去阻擋：“住手！你們給我住手！”
卻被無情地推搡開，碰倒在地，只有吃痛地咬住了下唇。
蘇錦繡見狀，更是洋洋自得。什麽小狐貍精，最終還是逃不過她的眼睛。
“小姐，找到了！”
一句粗獷的宣號，將阮眉的心瞬間推入了深淵之中。
小予晴被人攔腰拎起，哭得滿面是淚，嘴裏還不斷喊著：“娘親、娘親……”
歡顏也被架著擡了上來，她因為護著小予晴，還被扇了幾掌，已是鼻青臉腫，跪在地上垂淚：“夫人，對不起……”
阮眉心驚膽寒，失聲怒吼，“你們想做什麽？！我已經報官了，不許你們胡來！”
“報官？好啊，正好讓所有人都看看，”蘇錦繡大笑著抓起阮眉的衣領，“你這個假死的杜夫人——是多麽的厚顏無恥！”
“將軍，不好了！”
聞言，尹訣失手，將茶杯摔在了地上，四分五裂。
沒想到，他後腳剛走，還沒來得及歇上一會，山頭那邊便出了事。
早知道，他就不那麽早回來了，為何不再多守一會。
若是釀下了大錯，他這輩子都不會原諒自己了。
尹訣皺緊眉頭，抓上佩劍就要走。旁邊的小廝結結巴巴地提醒，“將軍，老、老夫人還在廳堂等著你請安呢……”
“來不及了。”尹訣頭也不回，“你同母親說一聲，我有要事在身，先失陪了。”
他剛踏出門檻，卻迎面撞上了姍姍來遲的沈夫人，一臉擔憂。
“什麽要事，這樣急急忙忙的？”
尹訣一時無言，沈夫人忍不住多抱怨了幾句，“你才到家不出一炷香的時間，這就又要走了，連看一眼老母親的空閑都沒有了？”
“你最近是怎麽了，接連半個月都神神秘秘的，為娘想找你說句話，也總是不見你的蹤影。最近這軍中太平，聖上也並未傳召……你在忙的，怕不是公家事吧？”
尹訣更是無從狡辯，沈夫人一時著急，拉著他追問，“到底怎麽了，連我也不能告訴？”
尹訣沈沈地嘆了一口氣。
“兒子不是故意瞞著母親……只是事態緊急，一時又不知從何開口。”
見他態度躲閃，沈夫人頓時領悟了，能讓尹訣反應至此的事也唯有一樣了——“是杜棠？”
尹訣不再否認，鄭重頷首。
沈夫人眼前一亮，驚喜溢於言表：“天啊，竟真讓你給找著了——太好了，太好了！我早就知道，棠兒還好好地活著，她一定好好地活著！”
見母親頭發花白，卻精神矍鑠、猶如孩童一般高興得手舞足蹈，尹訣不禁心生感觸。
這些年來，沈夫人為了杜棠的事牽腸掛肚，如今得知杜棠平安無事，便是她最大的慰藉。
沈夫人歡喜地拜手，還差點一個趔趄。尹訣連忙扶住她，“母親，您小心身子。”
“我好多了，我好多了，知道我的棠兒要回來，我又覺得自己能行了。”沈夫人捧腹大笑道，“快同我說說，棠兒什麽時候回府？我定要好好操辦，讓她風風光光地回家！”
談及此事，尹訣不自覺沈下了臉色，一言不發。
“怎麽了？”沈夫人的笑容漸漸凝固，“棠兒出什麽事了？”
“她……”尹訣面露難色，“大抵是不願同我回家的。”
還沒高興多久，沈夫人又犯起了愁。但仔細想想，“也怪不得她。你當初那樣執拗、冥頑，固執己見，旁人都勸不住。”
尹訣羞赧：“……”
沈夫人板起一張臉：“如今，你自己造的孽，你自己去想辦法彌補。我老太婆反正今天就把話放在這了，倘若你不能帶我的新婦回家，那你也不用再回來了。好生反省去吧。”
“……”尹訣長嘆一口氣，“我倒是想帶她回來，真的很想。”
“只是，感情的事，失之毫厘，差之千裏……世上又有幾人能夠看透。”
沈夫人聞言不高興了，皺起眉頭：“你不會還想著你那蘇錦繡吧？”
“……”尹訣緘默片刻，搖搖頭，“至於錦繡，我已經想通了。我同她已經過去了。若執意強求，只會讓我虧負當下，辜負更多本應好好對待的人。”
“你能想通，便好。”沈夫人松了口氣，感嘆了起來，“蘇錦繡這個人，心術不正、手段奸猾。我也是看錯了她，才會受她蒙蔽。你要找個機會，同她好好了結，切不要再和她藕斷絲連，傷了更多的人啊。”
“我今天過去，正是為了此事。”尹訣心神恍惚，“那時，我本以為已經說得夠清楚了。可沒想到，她竟然追去了夫人那裏。”
沈夫人愕然：“等等，你說什麽？”
一旁的如喜迅速反應過來，“將軍你是說，蘇錦繡現在正在杜夫人那兒嗎？”
尹訣點了點頭：“沒錯。”
如喜緊張起來，扭頭看向沈夫人：“不好了，這個瘋女人不知又盤算著什麽渾事。”
沈夫人一攥拐杖，面色篤定：“訣兒，我也要同你一起去。”
尹訣被她這番陣仗唬住，“母親，你身體不好，何必這樣勞累……”
“勿要勸了，這趟，我一定要去。”
沈夫人定了定心神，“我也同蘇錦繡有許多的淵源，索性這次同她一起做個了斷。”
“娘親……娘親……”
小予晴哭得昏天黑地，阮眉心如刀割，恨不能替她受苦。
可蘇錦繡卻仍在作死的邊緣上躥下跳，高呼著：“把這個賤婢和這個孽種拖出去，各打二十大板！”
侍從開始拖動歡顏，小予晴撲了上去護著她，哭得眼睛都腫成了桃子，“不許你們動歡顏姐姐，嗚嗚嗚……”
“住手，”阮眉怒急攻心，沖到蘇錦繡跟前，“我看誰敢！”
話音落下，她飛起一掌，劇烈地甩在了蘇錦繡的臉上！
她臉都被扇歪，雪白如玉的面頰上頓時顯出一個熱辣的印子。
蘇錦繡被打懵了，捂著臉，一臉震撼：“你、你竟敢打我！”
“我為何不能打你？”阮眉倨傲地俯視著她，目光冰冷似箭，“你若再敢恃強淩弱，欺辱我的家人，我還要繼續打你！”
蘇錦繡氣急敗壞，“你！”
“蘇錦繡，你為何覺得，待到對峙公堂，心虛的人會是我？”阮眉冷冷一笑，“當初，你是如何設計、構陷我，千方百計置我於死地——還需要我還提醒你嗎？”
阮眉桀驁不馴，掐著蘇錦繡的七寸痛點要挾，蘇錦繡震驚不已。想不到如今形勢逆轉，她竟成了勢弱的一方。
“你，你竟然變得如此惡毒刻薄！”蘇錦繡氣得口不擇言，“尹訣若是知道，他是為了這樣一個心狠手辣的人而耿耿於懷、念念難忘……定然會像吞了一只蒼蠅一樣惡心吧！”
想不到，她沒有罵痛阮眉，反倒讓後者像聽了件笑話一般，微微莞爾。
“這句話，倒是很有道理。”
阮眉揚起眉尾，“他當初為你著迷的時候，不正是你形容的這般模樣嗎？”
“你！”
蘇錦繡氣得渾身發起了抖。
“蘇錦繡，你永遠都是這樣盛氣淩人。”阮眉自嘲地譏笑起來，“我出身低微，唯有仰仗著丈夫，才有一碗飯可吃。而你貴為王妃，佩金帶紫、萬千寵愛，你我本就不是一路人——我沒有擋任何人的路！”
“可你為何，連我茍延殘喘的最後一絲餘地都要剝奪？”
“你還覺得，自己沒有擋我的路？”蘇錦繡憤而去抓阮眉的臉，“要不是你，我何至於淪落至此！我被廢妃，又被尹訣拋棄，我再也回不去了！”
“那也與我無關！”
阮眉退開一步，避開了她的攻擊，冷眼看著她出醜，“我那時孑然一身，無依無靠，唯有腹中懷了一個孩子，她便是我的全部。”
“你無法生養——所以便要來奪走我的孩子，是嗎？”
“蘇錦繡，惡毒的人，是你。”
“從始至終，我都只想要活下去而已。”
蘇錦繡險些栽倒在地，屈辱地攥緊了拳，“千錯萬錯，都是你活該！”
“杜棠，你最大的錯，就是那夜錯上了尹訣的床。他不是你這種賤婦能高攀得起的，你明白嗎？！”
阮眉平靜地應道，“是。我早就明白了。”
她反應如此自然，蘇錦繡反倒一滯。
“你想要回你的男人，做金枝玉葉、萬人景仰的將軍夫人，可以。”阮眉垂眼看她，“我不會成為你的阻礙，你大可以放心。”
蘇錦繡仿佛不相信似的，“你說什麽？”
“換言之，你能和那個姓尹的恩愛鎖死，我求之不得！”阮眉情難自控地嘶吼出聲，“他同你一樣，都虛偽做作、兩面三刀，令我厭惡至極！”
蘇錦繡深受震撼，竟一時跌倒在地。
“我可以成全你們——但唯有一點。”阮眉深吸一口氣，認真望著她道，“你必須放過我，和我的孩子。從此之後，我們井水不犯河水，永遠互不打擾。”
蘇錦繡眸光閃顫，似是有所觸動。碧水連忙上前將她扶起，“娘子，娘子，快起來……”
蘇錦繡站了起身，碧水又貼著她耳邊提醒道：“娘子，這都是她迷惑人的手段，嘴上說說誰不會，切不可掉以輕心啊！”
蘇錦繡迅速整理心緒，直指阮眉：“呵，你想得倒是美好！”
“如今我既知道了你還活著，還生下了這個孽種，你以為——你還可以瞞著尹訣多久？他是孩子的父親！你以為，自己就真的可以全身而退嗎？”
阮眉一臉的無所謂，雲淡風輕地開口。
“他比你更早知道我還活著，就在幾日之前。”
“你說什麽！”
“但我不會見他，這輩子都不會了。”阮眉神情變得狠戾，“還有，我的孩子沒有父親，她的父親早就死了——除非太陽從西邊升起，他都不可能死而覆生！”
蘇錦繡卻又羞又惱。她日思夜想、想見都見不到的人——在杜棠嘴裏，卻成了最不齒的存在。
“你這是在羞辱我！”
“隨便你怎樣想，我已經不在乎了。”
阮眉轉而來到歡顏跟前，用力掰開侍從的手，“快放開她們！”
歡顏得以掙紮開來，剛想去抱小予晴，蘇錦繡卻很快反應過來，“你個既當又立的賤婦，以為我還會相信你嗎？！你們這些廢物還楞著幹什麽，快把這個小野種給我綁起來！”
小予晴剛牽住阮眉的手，就被橫空奪走，痛得哇哇大叫：“娘親，嗚嗚……娘親，疼，弄疼我了……嗚嗚！”
歡顏急得抄起掃帚就去趕人，“竟然欺負這樣小的孩子，你們簡直禽獸不如，滾開，都給我滾開！”
阮眉氣到心尖發顫，猛地站了起來。
“我本無意爭搶，一退再退，無奈你卻得寸進尺、步步緊逼。既然你非要趕盡殺絕，我也不必再向你客氣了！”
她眼神裏藏著止不住的殺氣，蘇錦繡被嚇到，卻仍強裝鎮定：“你、你想做什麽？”
阮眉沒有再多廢話，直接掀開枕頭，拿起藏於其下的小刀——鋒利的刀刃抵在蘇錦繡吹彈可破的脖頸之上！
“你、你瘋了！”蘇錦繡雙腿都發了軟，“杜棠，我警告你，你——”
“閉嘴！”阮眉神色堅決，“讓他們都退下！”
“瘋子，你這個瘋子！”
蘇錦繡失心瘋一般破口大罵，四下亂做一團，就在千鈞一發之際——木屋門口爆發出一聲怒吼，將局勢瞬間扭轉！
“都給我住手！”
眾人驚愕地望去，阮眉看清來者後，渾身一顫，險些握不住手中的刀。
“……你怎麽來了。”
“我不來，難道任由你受委屈。”
尹訣緊鎖眉心，箭步上去奪下了阮眉手中的刀——阮眉一時不肯松手，尹訣竟直接握了上來，他的掌心被割開一道鮮血淋漓的口子，觸目驚心。
阮眉只好猛地縮回了手，尹訣搶下了危險的兇器，這才擡眼喝道，“還不趕緊放人！在我眼皮底下，豈容你們這些臭魚爛蝦胡作非為！”
侍從們認出了尹將軍，這才認了慫，紛紛放開了小予晴，跪在地上認錯。
從尹訣的身後頓時沖出來一群將衛，將侍從們圍得水洩不漏。
尹訣還記著方才這些不知好歹的人是如何對待阮眉母女，冷冷睨道：“拖出去，通通杖斃。”
“將軍饒命、將軍饒命啊！”
“將軍，奴才知錯，將軍饒命啊……”
沈夫人這時也終於趕了上來，一進門，見到這般慘狀，差點兩眼一黑暈了過去。
顫抖地指向蘇錦繡，“你這個瘋女人，竟把我的棠兒逼成這般田地！”
“沈姨姨，沈姨姨，您來了……”
蘇錦繡嚇得花容失色，還沒判斷好情勢，跪倒在沈夫人腳邊，泣不成聲地哀求，“您一定要替我做主啊！這妖婦假死，騙了我們所有的人……”
“你還在執迷不悟！”沈夫人卻猛地甩開了她的手，恨鐵不成鋼一般嘆道，“難道，非要我親自出手，將你扒得體無完膚才肯罷休嗎？”
“沈姨姨在說什麽，我聽不懂……”
“是嗎？”沈夫人指著蘇錦繡的鼻子怒罵，“那不妨，我來說得更明白一些罷！”
“三年前的那場家宴，你為了使他們夫妻離心，利用一碗綴著青紅碎椒的涼拌皮蛋從中挑撥，還將此誣賴到棠兒的頭上，讓他夫妻二人互生猜忌！”
話音落下，四座愕然。
“你好狠的心啊，”沈夫人斥罵道，“你明明知道，這椒味給我兒造成過多大的陰影，你卻親手將它端到了我兒面前，還冠以別人的名義……在你眼裏，究竟把我兒看成什麽，究竟把我尹家看成了什麽？！”
“我……”
蘇錦繡渾身顫抖，終於支撐不住，轟然倒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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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不停蹄，日行千裏。
終於在次日的午後，蘇錦繡的轎輦趕到了雲霞山。
雲霞村的原住民並不多，一路打聽著上了山，很快便找到了阮眉的小木屋。
起初，看著院子裏那破舊陳腐的木籬笆，蘇錦繡還一臉的不可思議。再怎麽說，杜棠也曾經是風光無限的將軍夫人，如今卻怎麽淪落到住這樣骯臟汙穢的豬圈裏？
再後來，透過窗扇，蘇錦繡隱約看見了那個熟悉的身影。
百聞不如一見，親眼目睹逝去的故人如今又完好無損地站在自己眼前——蘇錦繡簡直懷疑自己在做夢。
待定下心來，仔細一瞧，還是能夠看出些許端倪。
似乎是，氣質不太一樣了。
面前這個窈窕女子，神色清冷、從容不驚。和當初記憶裏那個軟弱無能、逆來順受的杜棠相差了許多。
可這世上怎會有兩個如此相像之人，難道這杜棠真的死而覆生了不成？
“娘子，若她真是杜棠，現在見了娘子，定會又驚又怕。”碧水就在從旁出主意道，“我們裝成過路人，一試便知了。”
“你說的有理。”蘇錦繡點點頭，揮手叫退了身旁的侍從，“去吧。”
“有人嗎？！”碧水便來到了木屋前，大力敲門，“快來個人吧！”
“我們家小姐路過此地，不慎迷路了，如果家中有人，就速速出來幫個忙吧！”
“有人嗎，有人嗎……”
她不知疲倦地又敲又吼，弄出的動靜驚擾了小予晴，她好奇地張望，“外面那個大姐姐是誰呀？”
阮眉下意識透過窗扇一看，竟瞧見兩張熟悉的臉。
她心中一沈，雖是意料之中，卻仍感到驚詫——這一天終於是到來了。
於是，她第一時間便將小予晴抱了起來，塞進歡顏懷裏，“晴兒，來者不善，你要跟著歡顏姐姐，不要亂跑。”
歡顏抱緊了小予晴，神色慌張地拉著阮眉來到角落裏，“糟了，怎麽會是她，她怎會找到這裏來！”
“還偏就這樣不湊巧，薛公子一早便走了，這時趕去叫回他也是來不及了。這下可怎麽辦才好……”
“你且冷靜些。”阮眉按住歡顏的手，解釋道，“昨夜薛公子同我說，上次長安遇害一事，是蘇錦繡一手謀劃的。那麽，他的身邊也就必然會被蘇錦繡安插眼線。她找到我們這裏來，也是遲早的事。”
歡顏這時才理解了，一向謹慎的阮眉為何會幾番推脫與薛學義見面，即便搬了家也遲遲不願告訴他新遷的地址。
可惜昨日情況特殊，阮眉臥病不起，她不得已才搬出了薛學義這個救兵，結果反倒引狼入室，勾來了一個更大的麻煩。
“她竟然如此狠毒，死咬著我們不放……”歡顏氣憤不已，“可我們明明無心跟她爭搶，她為何總是咄咄逼人！簡直就是欺人太甚！難道她非想鬥個你死我活的結局嗎？！”
小予晴很少見到一向冷靜自持的歡顏這樣惱怒，不由得也有些膽怯起來：“娘親，那個人是誰，我害怕……”
為了小予晴，阮眉穩住了心神，俯身親了親她的額頭。
“晴兒不怕，娘親會護著晴兒的。”
隨後，又轉頭看向歡顏，“在她先挑明來意之前，我們暫且按兵不動。其實，她主動找上門了，也未必是件壞事。”
歡顏一楞：“夫人，這是什麽意思？”
“逃避，解決不了問題。若是一直避著不見，久而久之，則會成為心頭的一樁禍患，永遠不會消除。即便跑去天涯海角，也終會被夢魘纏身。”阮眉暗暗攥緊了拳，“倒不如出面做個了斷，永絕後患。”
看著阮眉堅毅的神情，歡顏察覺她這些年真的改變了許多。或許，是那日在將軍府上，和尹訣意外的重逢，令她更加堅定了心志。既然如此，歡顏也暗下決心，自己絕不能拖了主子的後腿。
“好，夫人，我明白了。”
“我最在意的是，這個小家夥。”阮眉望著小予晴，目光柔和了下來，好似軟成了一灘水，“你一定要照看好小晴兒。你們即刻躲去後廚吧，沒有我的吩咐，不準出來。”
歡顏仍有些猶豫，“可是，我怎麽放心讓夫人一個人去面對那潑婦……”
“我自有分寸。”阮眉打斷道，“只有晴兒安好，我才能真的放心。”
歡顏哽住，沈重地點頭：“……好，我明白了。”
她先帶著小予晴去了後廚，讓她在竈臺下藏好。隨後又找到後院的車夫，讓他立即下山尋求幫助。
歡顏走後，墻角之外的另一群人也察覺了這般異樣的動靜。
望風的侍衛連忙回來通報：“壞了，壞了。蘇小姐怎麽來了？”
“你是說，蘇錦繡？”
“除了她，還會有誰？”侍衛感嘆，“當時夫人還在府裏時，她就對將軍糾纏不清的。如今氣勢洶洶找上門來，絕對是沖著夫人挑事來了。”
“看來夫人又要受委屈了，快去通知將軍！”
“是！”
待到阮眉端著茶具走出屋門，見到蘇錦繡已經不請自來地坐在了院子裏的矮亭之內。
她一面居高臨下地翹腿坐著，一面還面帶不屑，伸手撣著衣襟上的灰塵。
“是你。”
見到阮眉，蘇錦繡揚起眉，唇角帶著一抹笑，眸底卻是洶湧如潮的敵意。
就像一匹蓄勢待發的獵豹，視線緊鎖敵人，隨時伺機而動。
阮眉卻只是心如止水地端著茶，在她面前放下：“姑娘請坐，用些茶吧。”
蘇錦繡沒有去接，反倒是細細觀察起了阮眉的神色。見到她面無波瀾，似乎還有些失望似的。
“呵，你倒是好心。”
碧水就在旁高傲地接口道：“我們娘子還不口渴，姑娘，你留著自己喝吧。”
阮眉反應淡淡的。沒怒，也沒惱，而只是微微鞠了一躬，看不出有什麽情緒。
“我已經派人去山下報官了，相信很快就會有人來接姑娘回家的。姑娘就在這裏歇息片刻吧。”
蘇錦繡面露嫌棄，在她身後扯著嗓子喊了聲，“這粗鄙陋室，若非被逼無奈，我是一輩子也不想踏進來！”
阮眉只是輕輕一笑。
“若無事的話，我就先失陪了。”
她轉身就要走，蘇錦繡卻被她這番寵辱不驚的模樣給震懾了，愈發對自己懷疑起來。
“站住！”蘇錦繡又說，“有沒有人說過，你長得很像一位貴族名門的小姐？”
阮眉的腳步頓住，本以為她會露出破綻，卻不想，她慢慢地回過頭來，毫不避諱，徑直迎上了蘇錦繡的目光，“不知姑娘所指何人？”
蘇錦繡被她的氣魄鎮住，忽地反倒語塞了，“……一時倒是想不起名諱了。”
阮眉笑了一下。
“小女名為阮眉，先前在織錦局做女工，如今贖身還鄉，才寄居於此地。小女自知身份低微，並未見過什麽貴族名門小姐。”
“姑娘如此謬讚，小女誠惶誠恐，怕是擔當不起了。”
蘇錦繡見她這般畢恭畢敬的模樣，又想到，要是換了杜棠，遇到這番情景，恐怕早就嚇得魂飛魄散，只會跪倒在地軟弱地哭。
難道她真的不是杜棠？
她認錯人了？
蘇錦繡正納悶著，碧水卻眼尖地發現了屋內桌上的一件小肚兜，“等等，這家中怎麽會有孩子用的衣物？”
蘇錦繡如夢初醒，反應了過來：“杜棠當初失蹤時，還懷著孕——你還想騙我？！”
蘇錦繡猛地抓住阮眉的手腕，不讓她輕易離開。
“這世上哪有這麽多巧合？我就不信，還抓不住你的馬腳！”她一聲令下，周遭頓時站出來了烏泱泱的一片侍從，將阮眉團團圍住，“給我搜！任何一個地方都不要放過！一定要把那小孽種找出來！”
侍從將木門破開，直接闖入了屋內，將所有東西都掀得底朝天。
阮眉終於開始露出焦急之色，撲過去阻擋：“住手！你們給我住手！”
卻被無情地推搡開，碰倒在地，只有吃痛地咬住了下唇。
蘇錦繡見狀，更是洋洋自得。什麽小狐貍精，最終還是逃不過她的眼睛。
“小姐，找到了！”
一句粗獷的宣號，將阮眉的心瞬間推入了深淵之中。
小予晴被人攔腰拎起，哭得滿面是淚，嘴裏還不斷喊著：“娘親、娘親……”
歡顏也被架著擡了上來，她因為護著小予晴，還被扇了幾掌，已是鼻青臉腫，跪在地上垂淚：“夫人，對不起……”
阮眉心驚膽寒，失聲怒吼，“你們想做什麽？！我已經報官了，不許你們胡來！”
“報官？好啊，正好讓所有人都看看，”蘇錦繡大笑著抓起阮眉的衣領，“你這個假死的杜夫人——是多麽的厚顏無恥！”
“將軍，不好了！”
聞言，尹訣失手，將茶杯摔在了地上，四分五裂。
沒想到，他後腳剛走，還沒來得及歇上一會，山頭那邊便出了事。
早知道，他就不那麽早回來了，為何不再多守一會。
若是釀下了大錯，他這輩子都不會原諒自己了。
尹訣皺緊眉頭，抓上佩劍就要走。旁邊的小廝結結巴巴地提醒，“將軍，老、老夫人還在廳堂等著你請安呢……”
“來不及了。”尹訣頭也不回，“你同母親說一聲，我有要事在身，先失陪了。”
他剛踏出門檻，卻迎面撞上了姍姍來遲的沈夫人，一臉擔憂。
“什麽要事，這樣急急忙忙的？”
尹訣一時無言，沈夫人忍不住多抱怨了幾句，“你才到家不出一炷香的時間，這就又要走了，連看一眼老母親的空閑都沒有了？”
“你最近是怎麽了，接連半個月都神神秘秘的，為娘想找你說句話，也總是不見你的蹤影。最近這軍中太平，聖上也並未傳召……你在忙的，怕不是公家事吧？”
尹訣更是無從狡辯，沈夫人一時著急，拉著他追問，“到底怎麽了，連我也不能告訴？”
尹訣沈沈地嘆了一口氣。
“兒子不是故意瞞著母親……只是事態緊急，一時又不知從何開口。”
見他態度躲閃，沈夫人頓時領悟了，能讓尹訣反應至此的事也唯有一樣了——“是杜棠？”
尹訣不再否認，鄭重頷首。
沈夫人眼前一亮，驚喜溢於言表：“天啊，竟真讓你給找著了——太好了，太好了！我早就知道，棠兒還好好地活著，她一定好好地活著！”
見母親頭發花白，卻精神矍鑠、猶如孩童一般高興得手舞足蹈，尹訣不禁心生感觸。
這些年來，沈夫人為了杜棠的事牽腸掛肚，如今得知杜棠平安無事，便是她最大的慰藉。
沈夫人歡喜地拜手，還差點一個趔趄。尹訣連忙扶住她，“母親，您小心身子。”
“我好多了，我好多了，知道我的棠兒要回來，我又覺得自己能行了。”沈夫人捧腹大笑道，“快同我說說，棠兒什麽時候回府？我定要好好操辦，讓她風風光光地回家！”
談及此事，尹訣不自覺沈下了臉色，一言不發。
“怎麽了？”沈夫人的笑容漸漸凝固，“棠兒出什麽事了？”
“她……”尹訣面露難色，“大抵是不願同我回家的。”
還沒高興多久，沈夫人又犯起了愁。但仔細想想，“也怪不得她。你當初那樣執拗、冥頑，固執己見，旁人都勸不住。”
尹訣羞赧：“……”
沈夫人板起一張臉：“如今，你自己造的孽，你自己去想辦法彌補。我老太婆反正今天就把話放在這了，倘若你不能帶我的新婦回家，那你也不用再回來了。好生反省去吧。”
“……”尹訣長嘆一口氣，“我倒是想帶她回來，真的很想。”
“只是，感情的事，失之毫厘，差之千裏……世上又有幾人能夠看透。”
沈夫人聞言不高興了，皺起眉頭：“你不會還想著你那蘇錦繡吧？”
“……”尹訣緘默片刻，搖搖頭，“至於錦繡，我已經想通了。我同她已經過去了。若執意強求，只會讓我虧負當下，辜負更多本應好好對待的人。”
“你能想通，便好。”沈夫人松了口氣，感嘆了起來，“蘇錦繡這個人，心術不正、手段奸猾。我也是看錯了她，才會受她蒙蔽。你要找個機會，同她好好了結，切不要再和她藕斷絲連，傷了更多的人啊。”
“我今天過去，正是為了此事。”尹訣心神恍惚，“那時，我本以為已經說得夠清楚了。可沒想到，她竟然追去了夫人那裏。”
沈夫人愕然：“等等，你說什麽？”
一旁的如喜迅速反應過來，“將軍你是說，蘇錦繡現在正在杜夫人那兒嗎？”
尹訣點了點頭：“沒錯。”
如喜緊張起來，扭頭看向沈夫人：“不好了，這個瘋女人不知又盤算著什麽渾事。”
沈夫人一攥拐杖，面色篤定：“訣兒，我也要同你一起去。”
尹訣被她這番陣仗唬住，“母親，你身體不好，何必這樣勞累……”
“勿要勸了，這趟，我一定要去。”
沈夫人定了定心神，“我也同蘇錦繡有許多的淵源，索性這次同她一起做個了斷。”
“娘親……娘親……”
小予晴哭得昏天黑地，阮眉心如刀割，恨不能替她受苦。
可蘇錦繡卻仍在作死的邊緣上躥下跳，高呼著：“把這個賤婢和這個孽種拖出去，各打二十大板！”
侍從開始拖動歡顏，小予晴撲了上去護著她，哭得眼睛都腫成了桃子，“不許你們動歡顏姐姐，嗚嗚嗚……”
“住手，”阮眉怒急攻心，沖到蘇錦繡跟前，“我看誰敢！”
話音落下，她飛起一掌，劇烈地甩在了蘇錦繡的臉上！
她臉都被扇歪，雪白如玉的面頰上頓時顯出一個熱辣的印子。
蘇錦繡被打懵了，捂著臉，一臉震撼：“你、你竟敢打我！”
“我為何不能打你？”阮眉倨傲地俯視著她，目光冰冷似箭，“你若再敢恃強淩弱，欺辱我的家人，我還要繼續打你！”
蘇錦繡氣急敗壞，“你！”
“蘇錦繡，你為何覺得，待到對峙公堂，心虛的人會是我？”阮眉冷冷一笑，“當初，你是如何設計、構陷我，千方百計置我於死地——還需要我還提醒你嗎？”
阮眉桀驁不馴，掐著蘇錦繡的七寸痛點要挾，蘇錦繡震驚不已。想不到如今形勢逆轉，她竟成了勢弱的一方。
“你，你竟然變得如此惡毒刻薄！”蘇錦繡氣得口不擇言，“尹訣若是知道，他是為了這樣一個心狠手辣的人而耿耿於懷、念念難忘……定然會像吞了一只蒼蠅一樣惡心吧！”
想不到，她沒有罵痛阮眉，反倒讓後者像聽了件笑話一般，微微莞爾。
“這句話，倒是很有道理。”
阮眉揚起眉尾，“他當初為你著迷的時候，不正是你形容的這般模樣嗎？”
“你！”
蘇錦繡氣得渾身發起了抖。
“蘇錦繡，你永遠都是這樣盛氣淩人。”阮眉自嘲地譏笑起來，“我出身低微，唯有仰仗著丈夫，才有一碗飯可吃。而你貴為王妃，佩金帶紫、萬千寵愛，你我本就不是一路人——我沒有擋任何人的路！”
“可你為何，連我茍延殘喘的最後一絲餘地都要剝奪？”
“你還覺得，自己沒有擋我的路？”蘇錦繡憤而去抓阮眉的臉，“要不是你，我何至於淪落至此！我被廢妃，又被尹訣拋棄，我再也回不去了！”
“那也與我無關！”
阮眉退開一步，避開了她的攻擊，冷眼看著她出醜，“我那時孑然一身，無依無靠，唯有腹中懷了一個孩子，她便是我的全部。”
“你無法生養——所以便要來奪走我的孩子，是嗎？”
“蘇錦繡，惡毒的人，是你。”
“從始至終，我都只想要活下去而已。”
蘇錦繡險些栽倒在地，屈辱地攥緊了拳，“千錯萬錯，都是你活該！”
“杜棠，你最大的錯，就是那夜錯上了尹訣的床。他不是你這種賤婦能高攀得起的，你明白嗎？！”
阮眉平靜地應道，“是。我早就明白了。”
她反應如此自然，蘇錦繡反倒一滯。
“你想要回你的男人，做金枝玉葉、萬人景仰的將軍夫人，可以。”阮眉垂眼看她，“我不會成為你的阻礙，你大可以放心。”
蘇錦繡仿佛不相信似的，“你說什麽？”
“換言之，你能和那個姓尹的恩愛鎖死，我求之不得！”阮眉情難自控地嘶吼出聲，“他同你一樣，都虛偽做作、兩面三刀，令我厭惡至極！”
蘇錦繡深受震撼，竟一時跌倒在地。
“我可以成全你們——但唯有一點。”阮眉深吸一口氣，認真望著她道，“你必須放過我，和我的孩子。從此之後，我們井水不犯河水，永遠互不打擾。”
蘇錦繡眸光閃顫，似是有所觸動。碧水連忙上前將她扶起，“娘子，娘子，快起來……”
蘇錦繡站了起身，碧水又貼著她耳邊提醒道：“娘子，這都是她迷惑人的手段，嘴上說說誰不會，切不可掉以輕心啊！”
蘇錦繡迅速整理心緒，直指阮眉：“呵，你想得倒是美好！”
“如今我既知道了你還活著，還生下了這個孽種，你以為——你還可以瞞著尹訣多久？他是孩子的父親！你以為，自己就真的可以全身而退嗎？”
阮眉一臉的無所謂，雲淡風輕地開口。
“他比你更早知道我還活著，就在幾日之前。”
“你說什麽！”
“但我不會見他，這輩子都不會了。”阮眉神情變得狠戾，“還有，我的孩子沒有父親，她的父親早就死了——除非太陽從西邊升起，他都不可能死而覆生！”
蘇錦繡卻又羞又惱。她日思夜想、想見都見不到的人——在杜棠嘴裏，卻成了最不齒的存在。
“你這是在羞辱我！”
“隨便你怎樣想，我已經不在乎了。”
阮眉轉而來到歡顏跟前，用力掰開侍從的手，“快放開她們！”
歡顏得以掙紮開來，剛想去抱小予晴，蘇錦繡卻很快反應過來，“你個既當又立的賤婦，以為我還會相信你嗎？！你們這些廢物還楞著幹什麽，快把這個小野種給我綁起來！”
小予晴剛牽住阮眉的手，就被橫空奪走，痛得哇哇大叫：“娘親，嗚嗚……娘親，疼，弄疼我了……嗚嗚！”
歡顏急得抄起掃帚就去趕人，“竟然欺負這樣小的孩子，你們簡直禽獸不如，滾開，都給我滾開！”
阮眉氣到心尖發顫，猛地站了起來。
“我本無意爭搶，一退再退，無奈你卻得寸進尺、步步緊逼。既然你非要趕盡殺絕，我也不必再向你客氣了！”
她眼神裏藏著止不住的殺氣，蘇錦繡被嚇到，卻仍強裝鎮定：“你、你想做什麽？”
阮眉沒有再多廢話，直接掀開枕頭，拿起藏於其下的小刀——鋒利的刀刃抵在蘇錦繡吹彈可破的脖頸之上！
“你、你瘋了！”蘇錦繡雙腿都發了軟，“杜棠，我警告你，你——”
“閉嘴！”阮眉神色堅決，“讓他們都退下！”
“瘋子，你這個瘋子！”
蘇錦繡失心瘋一般破口大罵，四下亂做一團，就在千鈞一發之際——木屋門口爆發出一聲怒吼，將局勢瞬間扭轉！
“都給我住手！”
眾人驚愕地望去，阮眉看清來者後，渾身一顫，險些握不住手中的刀。
“……你怎麽來了。”
“我不來，難道任由你受委屈。”
尹訣緊鎖眉心，箭步上去奪下了阮眉手中的刀——阮眉一時不肯松手，尹訣竟直接握了上來，他的掌心被割開一道鮮血淋漓的口子，觸目驚心。
阮眉只好猛地縮回了手，尹訣搶下了危險的兇器，這才擡眼喝道，“還不趕緊放人！在我眼皮底下，豈容你們這些臭魚爛蝦胡作非為！”
侍從們認出了尹將軍，這才認了慫，紛紛放開了小予晴，跪在地上認錯。
從尹訣的身後頓時沖出來一群將衛，將侍從們圍得水洩不漏。
尹訣還記著方才這些不知好歹的人是如何對待阮眉母女，冷冷睨道：“拖出去，通通杖斃。”
“將軍饒命、將軍饒命啊！”
“將軍，奴才知錯，將軍饒命啊……”
沈夫人這時也終於趕了上來，一進門，見到這般慘狀，差點兩眼一黑暈了過去。
顫抖地指向蘇錦繡，“你這個瘋女人，竟把我的棠兒逼成這般田地！”
“沈姨姨，沈姨姨，您來了……”
蘇錦繡嚇得花容失色，還沒判斷好情勢，跪倒在沈夫人腳邊，泣不成聲地哀求，“您一定要替我做主啊！這妖婦假死，騙了我們所有的人……”
“你還在執迷不悟！”沈夫人卻猛地甩開了她的手，恨鐵不成鋼一般嘆道，“難道，非要我親自出手，將你扒得體無完膚才肯罷休嗎？”
“沈姨姨在說什麽，我聽不懂……”
“是嗎？”沈夫人指著蘇錦繡的鼻子怒罵，“那不妨，我來說得更明白一些罷！”
“三年前的那場家宴，你為了使他們夫妻離心，利用一碗綴著青紅碎椒的涼拌皮蛋從中挑撥，還將此誣賴到棠兒的頭上，讓他夫妻二人互生猜忌！”
話音落下，四座愕然。
“你好狠的心啊，”沈夫人斥罵道，“你明明知道，這椒味給我兒造成過多大的陰影，你卻親手將它端到了我兒面前，還冠以別人的名義……在你眼裏，究竟把我兒看成什麽，究竟把我尹家看成了什麽？！”
“我……”
蘇錦繡渾身顫抖，終於支撐不住，轟然倒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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