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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4章 破敗的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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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4章 破敗的城

◎田大走了。◎

田大不想走正門。

於是他尋到一個角落的城墻根處, 也不擡頭看那城墻有多高,墊腳擰身,平地而起, 下一刻已然上到了城墻之上。

他此次進城,是為了殺人,殺海壯天。

縱使他這幾年來從未殺過一個人,縱使他打心眼裏也不喜歡殺人, 但當初師父曾經教育他:何時可以動手殺人?就是當那好人弱者遭受了惡人強者欺負時, 他才可以動手殺人。

這是他可以動手的唯一必要條件。

想那老頭兒周報恩為他而死, 雖為床弩所殺, 但罪魁禍首是那海壯天無疑, 所以田大這三年來第一個要殺的人,就是海壯天。

上了城墻往下看,田大突然感覺到,今日的北禾城,與往常不大一樣了。

這北禾城有意思就有意思在, 全城沒一個好人。

這城池靠近昆侖山,原先屬於大行王朝的北疆。在大行王朝的年景,這裏倒是住著一些安分百姓,雖然不多。但是王朝一垮臺, 戰場又恰恰就在昆侖山,所以以往聚集在昆侖山的犯人、苦力、流匪、軍痞, 通通就湧進了北禾城, 把那城內本就不多的百姓折磨得苦不堪言。

漸漸地,那老實百姓越來越少。

直到海壯天這夥人徹底占據了北禾城, 一撥一撥地殺人, 最終老實百姓被殺了個精光。剩下的, 要麽是盜匪之流,要麽是昆侖山出來的犯人軍痞。

這些人這三年活著,完全應了那句話:小雞不尿尿,各有各的道。端地是一個八仙過海各顯神通。

就比如城門口那酒家客棧,就是個黑店。專等那些個客人進門,用藥迷了之後,先是劫掠,而後殺人。可問題是,來此喝酒的,也個個是那亂世盜匪之流,你用藥迷他,他也想害你。往往是他一進酒家,先是要酒要肉,還沒吃兩口,他就故意找茬挑釁,一言不合就大打出手。

所以這三年,這家店藥死了怕是有數十人。但是酒店本身也幾度易手,換了五個掌櫃。無非是一夥強人殺了原先的店主,占據此店,而後沒做多久,又被另一夥強人所殺。

田大看多了,絲毫沒有出手的必要。開店的和那吃酒的都是惡徒匪徒。在他眼裏,壞人殺壞人,他完全沒有出手的必要。

最多也就是看哪個不爽就揍一頓,然後溜之大吉。這完全看他心情而定,反正打誰都不會錯。

對於城內這些情況,城主海壯天完全不管。

自打海壯天得了北禾城,他就完全沒有過好好管理北禾城的想法。

在北禾城,誰的拳頭最大,勢力最多,誰就是最大的盜匪。那麽海壯天與其說是城主,不如說是大盜。

田大此刻站在城墻之上往下看,便隱隱覺得不對勁。

這城門口太安靜了,街上居然一個人都沒有,那黑店客棧沒開門;以往在這裏擺個攤子撂地算命、與盜匪合作謀財害命的王瞎子不見了;那矮巷裏,穿著紅襖、看上去是暗娼實則是搶劫的花大娘子也不見了;那懷裏永遠藏著一把剪刀、裝作孩童乞討、你一上去他就拿剪刀抵你脖子詐錢的馮侏儒也不見了。

這些人萬不可能放棄自己的謀生之道,勢必是那城內發生了什麽事,導致這些人都躲了起來。

按理說,北禾城的人都以為他田大死了,不該是慶祝的時候嗎?

田大想不明白,於是也就不想了。

運起輕功,從那城墻之上跳下,身形一閃,躍入小巷,然後就閃到了一戶人家的院子裏。

“田大,你沒死!”

他剛進院子,就聽到身後一聲刻意壓低的驚呼,一扭頭,就看到了孫半仙和他媳婦鄭大婆子。

孫半仙大概五十歲,生得極瘦,渾身就像是一層被皮包裹著的骨頭架子,額頭尤為突出,看上去像鬼多過於人。

他婆娘,鄭大婆子比他更大些,有五十多了,一頭的白發,面目和善。

田大認識他倆,以前揍過。

孫半仙,聽這個名字也知道他是靠算命為生。但是他原是昆侖山的苦力,壓根不會算命。大行王朝垮臺之後,他勾搭上了同是昆侖山苦力的鄭大婆子,倆人趁著昆侖山大戰跑了出來,是第一波落腳北禾城的昆侖山來人。

到了北禾城後,倆人一琢磨,想到了一個賺錢活下去的路子:算命!

孫半仙長得人不人鬼不鬼,看上去倒真有一種“妖氣”或者說“仙氣”在身了。可是你壓根不會算命,算得不準,人家如何能給你錢呢?

他倆自有辦法。

這鄭大婆子,原先之所以被大行王朝問罪,是因為她跳大神。跳大神的會調制一種藥水,凡是村裏鄉裏那種服毒自殺的,她就給別人喝這種藥水,喝完不消半刻,就上吐下瀉。

就因為如此,她當初跳大神,用獨門催吐手法,還真救了不少人。

後來有一次,她用錯藥了,害死了一個人,於是被官府捉拿,發配到昆侖山采礦。

到了北禾城後,鄭大婆子把她那獨門藥水改良了,改良成一種迷香。迷香藥性更低,聞到的人不會立刻有事,但半日之後,就會上吐下瀉。

於是鄭大婆子便和孫半仙合作,鄭大婆子因為面善,所以常常惹得人相信。說起來也奇怪,這世道不管好人壞人,總是更願意相信看上去像是好人的人。

鄭大婆子利用這一點,經常拉人來孫半仙的算命攤算命。實則算命攤上已經提前點好了迷香。

孫半仙不管給誰算,總是說人家“印堂發黑,惡疾纏身,大禍臨頭”。別人不信,罵罵咧咧地走了。不消半日,回家後上吐下瀉,就不得不信了。

於是就會回過頭來再找孫半仙。這時候,孫半仙要的可就不是給你算命的錢了。“算命費、安神費、請神費、脫病費”一股腦都上來,非騙你個傾家蕩產不可。

年頭越長,北禾城百姓見少,那盜匪見多。那些個盜匪更加惜命更加有錢,孫半仙和鄭大婆子倒是活得滋潤了起來。

田大到了北禾城不久就弄清楚了他倆的騙人伎倆,但他們騙的也都不是什麽好人,所以田大也就是揍過他們一次,別的沒有。

此刻再見到他倆,田大更確信這北禾城出事了。

這算命的都不上街擺攤了,而是躲在家裏,肯定有鬼。

“這城裏發生了什麽事?!”田大不跟他們廢話,惡狠狠地道,“不說揍你!”

“你----你還不知道!”孫半仙瞪著眼睛道,“錢有起造反了,要造海壯天的反!此刻帶著幾十號人去殺海壯天了,在勝負出來之前,我們不敢出去,怕被他們無緣無故殺了!”

田大聞言,心中巨震,他是知道錢有起的,這個從大行王朝就跟著海壯天的狗腿子,如何會造、敢造海壯天的反?

“錢有起為什麽要造反?”田大問。

“那海壯天瘋了!”孫半仙道,“他要把城內所有女人都趕出城去,誰不從,就殺了誰。”

“荒唐!如此命令,於他又有什麽好處?”

“那我們就不知道了。”鄭大婆子滿臉堆笑地討好道,“好像這些個女人跟他有仇一樣。”

這話一說,田大瞬間就明白了!

是他把海壯天給閹了,因為自己被閹了,所以就不允許城內有女人的存在?!

荒唐,可笑!

“起火了,起火了!”孫半仙突然看著半空,叫了起來。

田大定睛一看,果然看見城主府方向,有沖天的火起,熱浪撲面而來!

與此同時,就聽見街上有了那嘶喊聲,叫殺聲。

田大再也顧不上了,一個跟頭翻上了屋頂,再順著屋頂瓦片,一躍一躍地向著城主府飛去。

沒跑多久,他就靠近了城主府,只見那城主府已然被人一把火燒了起來,沖天的濃煙從府中不停地翻滾,眼看這火是滅不了了。

街上有兩夥人正在廝殺,錢有起趙大頭帶著一夥人,此刻身後站著的還有大概二十人,每人手上拿著把刀,身後的街道盡是屍體。

海壯天帶著另一夥人,只有七八人,但這七八人裝備精良,個個身著硬甲,手持長矛。

海壯天和錢有起此刻臉上已然沾滿了血汙,倆人正在拼刀,眼看是個你死我活的場面。

原來,錢有起帶著人殺入了城主府,卻沒能第一時間殺掉海壯天,讓他有了可乘之機。府內仍有二三十名親兵,這幫人不知具體緣由,但見錢有起殺了進來。海壯天瞬間明白了過來,立刻命令府內親兵平叛,於是乎,這兩幫人,一幫人多,一幫穿上了海壯天剎那間打開了裝備庫,打了個勢均力敵。

那城中其他盜匪,膽小的個個躲在家中。也有膽大的,趁著兩幫人廝殺的功夫,一把火燒了城主府。

這兩幫人一遍遍地拼殺,雙方背後的人數都在不斷減少,地上的屍體,在不斷地增加。

田大冷眼看了片刻,就在他看的這片刻之間,錢有起方又倒下了五人,那海壯天方又倒下了倆人。

在這麽拼下去,非拼個同歸於盡不可。

田大突然想起:自己這次來,是為了周報恩報仇的,如何能讓那錢有起殺了海壯天?

一念及此,田大手中摸了個瓦片,用盡全力,向著海壯天砸去!

這一砸,幾乎是田大運足內力的全力一擊!

只見瓦片破空而出,瞬間就到,對著海壯天的頭就是一個窟窿。

海壯天應聲而倒,雙眼瞪大,死不瞑目。

錢有起還以為是自己殺了海壯天,哈哈大笑,又突然大吼道:“海壯天已經被我殺了!這北禾城,從今日起,我就是城主,都聽我命令!”

城主被殺,勝負已分,街上突然安靜了下來。

田大心中頓時一陣戚戚然,覺得索然無味。

一下子就想走,徹底離開這北禾城。

但下一刻,突然這街道上再起波瀾!

只見有那麽十幾個年輕人,個個破衣爛衫,個個手裏拿著棍棒,朝著那錢有起就沖了過去!

為首的那個年輕人一邊跑一邊大喊著:“他沒人了!他手下都死光了!殺了他,北禾城就是我們的了!”

田大也認得這幫年輕人,是這北禾城的混混,平日聚在一起,十幾個人也算人多勢眾了,不敢惹海壯天他們這幫人,但是對城裏別的人都是群狼戰術,以多欺少。

此刻他們見錢有起和海壯天幾乎拼了個同歸於盡,自覺是自己好機會到了,所以在海壯天死的一瞬間,立刻就動手了!

錢有起跟海壯天拼殺半天,此刻已然是強弩之末,剛高興地大喊一聲自己是城主,突然又沖過來一夥人,手一慢,已經被兩個年輕人壓在身下,亂棍打在頭上,不消幾下就一命嗚呼了!

這夥年輕人殺了錢有起,那趙大頭又不幹了,帶領剩餘十幾人與這夥年輕人又拼殺起來,最後殺光了這夥人,但自己這邊就只剩下十人不到了。

“從今天起,我是城主!”趙大頭又大吼道。

“放屁,我們才是!”又一聲怒吼,幾個人拿著菜刀朝著趙大頭沖殺了過來!

是那黑店客棧的老板,帶著幾個夥計,此刻也抵不過誘惑,殺了過來!

他們見趙大頭手下僅剩幾人了,且個個滿臉血汙,難以為繼了。加上自己是客棧,被海壯天特許可以使用菜刀,所以有武器,此刻沖殺過來,心裏想的就是殺了趙大頭,他來做城主。

手起刀落,那黑店老板一刀砍在趙大頭頭上,大頭被開了瓢,手下夥計還在跟趙大頭手下廝殺,他就一臉興奮,迫不及待地叫了起來:“我是城主!”

“姐妹們,上!”

突然,又沖出一幫女人,原是那錢有起的姘頭林銀兒,她手底下可還有一幫女人呢!足有十幾二十個!

這十幾二十個女人,此時手上什麽家夥事都有,磚頭瓦片板凳桌子腿,朝著那黑店老板和街上不多的幾人就上!

“殺了他們,以後北禾城我們做主!”林銀兒大叫道。

“放屁!”又是一夥人沖了出來,是那流匪勾四,帶著兩個兄弟,朝著林銀兒這夥人沖殺,“我才是城主!”

街上的人,越來越多了。

甚至那算命的孫半仙,也帶著鄭大娘子沖殺了過來!

隨後突然看城門的幾個兵丁也殺了過來!

看城門沒人了,城外的流民也得到了消息,那流民老大金老大,此刻一臉癲狂,帶著十幾個兄弟也沖到了城內!

個個狀若瘋癲,個個叫囂著“我才是城主”!

田大傻了,心中突然湧出無限的懊惱、後悔和悲切。

長長地嘆了口氣,再也不看這北禾城,飛身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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