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人看著對方, 面對這個提問, 誰也沒先說話。

萬磁王的表情很猶豫, 似乎正在掙紮。

沙耶也不著急, 她靠著車門，說不上自己是什麽心情, 不過見對方不說話，她還是先開了口：“艾瑞克, 我覺得你可能沒分清楚你的情緒, 就是，你對我可能並不像你想的——”

“我分清楚了，”對方開口，用一種破罐破摔的語氣說，“別再說你以為, 這些年因為‘你以為’而造成的事情, 難道還不夠多嗎？”

萬磁王的語氣有幾分煩躁：“我很清楚我在說什麽。”

沙耶很驚訝, 她揚起眉，沒料到對方態度這麽堅決。

“艾瑞克——”

她嘗試著開口, 但對方卻沒給她這個機會, 就傾身向前，把沙耶圈在了他與座位之間, 看著沙耶清澈的藍灰色眼睛，萬磁王慢慢靠近她，兩人湊得很近，呼吸相聞, 沙耶身上冰冷的氣息幾乎已經籠罩了男人。

“別再懷疑我了，”他說，“我想得已經足夠清楚。”

沙耶沈默地看著他。

他們的靠得太近了，是個誰稍稍移動就能接吻的距離，而且她很清楚，無論她說什麽，萬磁王都會不管不顧地吻上來。

“我也很清楚。”沙耶說。

萬磁王楞住，疑惑地看著對方。

沙耶的眼裏滿是類似悲憫的情緒，她看向他的時候，就像是一個遙遠的神祗在仙宮俯瞰中庭，足夠溫暖，也足夠淡漠。

“我活了很多年，”她伸出手，撫摸對方的臉頰，在這樣的氣氛裏，這個暧昧的動作卻全無旖旎，就像是一個長輩安慰小孩那樣，“期間愛上過無數個人，也和他們生活過很長時間。有好幾個我連名字都忘記了，但結局都是一樣的——”

沙耶說：“不是我提前離開，就是他們死去。”

她彎著眼睛問：“不知道你喜歡哪種？”

“我的問題和結局無關，”萬磁王如同一個鬧脾氣的孩子一樣執拗，不顧一切地探求著答案，“我只想知道你是怎麽想的。”

沙耶茫然地笑著問他：“在結局確定的情況下，我的想法真的那麽重要嗎？”

她撫摸對方眼下細微的痕跡，註視著他在日光下顯得格外迷人的五官。

“我們沒有能力去違背規則，”沙耶說，“就像二十年前你還是個小孩子，但現在已經開始有皺紋了一樣。”

萬磁王搖了搖頭，並不買賬：“我希望你說你的想法，我不在乎這些。”

沙耶笑了：“你不會想聽答案的，因為我寧願你一直恨我。”

這句話如同一盆冷水兜頭潑下，萬磁王的臉色瞬間變了，他的眼睛裏充滿著不能割舍的痛苦和覆雜情緒，片刻之後，他才啞著嗓子，格外艱澀地說：“你以為你這樣說，我就會聽話了嗎？”

“你很聽話，”沙耶說，“所以我不想再對不起你。”

她的手指在對方臉頰上輕輕撫摸了兩下，然後揚起眼睛看著他：“現在你想清楚了嗎？”

回答她的是一場更為長久的沈默。

沙耶也不急，只是調整了一下自己的姿勢，讓它看起來不那麽艱難。

手鏈上裝飾物的碰撞聲喚醒了車裏古怪壓抑的氣氛，萬磁王整個人如夢初醒，眼神恢覆了清明和冷漠。

然後他頹喪地遠離沙耶，轉身下了車，再“嘭”一聲關上車門，面朝地公路站在外面，滿身繚繞著不明的怒氣和沮喪。

沙耶看著對方的背影，輕輕舒了口氣。

她低頭看自己的手心，上面已經被指甲掐出了青白的痕跡。

宙斯把頭探過來，關切地用濕漉漉的鼻子蹭蹭沙耶。

“我沒事，”她笑了笑，拍拍對方的腦子，“是我們兩個人都想通了而已。”

片刻後，沙耶也推開車門，走出去。

熱浪猛地湧了進來，她閉了閉眼，皺著眉迎接這自己並不喜歡的潮濕和悶熱，然後轉身蹬在車門上，雙臂搭在車頂邊沿。

“艾瑞克，我們還繼續走嗎？還是說你打算把我扔在這？”

“……走。”萬磁王悶悶地回答她。

沙耶笑起來：“那我等你想清楚？或者我們開到下一個休息站？”

後者沒有第一時間回答她，在靜默了半晌後，他回身問：“你剛剛說的話，是不是因為洛基？”

沙耶略顯驚訝，她註視著對方滿眼的不確定和忐忑，然後搖了搖頭：“不是，這件事與他無關。”

聽她回答地十分堅決，萬磁王看著她：“你——”

但二人的對話沒能繼續進行下去，因為就在這個時候，地面突如其來的震動打斷了他們之間尷尬的氣氛，沙耶瞬間警覺起來。

“怎麽回事？”

下一秒鐘，身著古怪服飾的天啟雙子出現在他們的面前。

兩個人仿佛從一個割裂的空間當中走出來一樣，憑空站在了他們車前的公路上。

沙耶和萬磁王對視一眼。

“你們？”

妹妹抱著手臂，揚著眼睛看過來，她毫不介意地彈了彈指甲上的灰，冷笑道：“逃離覆仇者的包圍圈可真不容易，寒冬女神，我們為了你付出了不小的代價。”

沙耶也不客氣：“那這次恐怕你要付出的代價更大了。”

天啟雙子聽到這句話都有些驚訝，他們很快察覺出魔法波動的不正常。

“你變得更強了？”妹妹驚喜地問，“那要不要和我們一起救出虛無？”

沙耶搖搖頭：“他現在是哨兵了，而且虛無可能——暫時回不來。”

說完，她一揚手，直接用魔法攻擊了一直沈默無聲的哥哥。

巨大的冰雪風暴向兩個人襲擊而去，妹妹一驚，用自己的手臂格擋開來，總歸是擁有著天啟基因的孩子，她被強大而冰冷的魔法撞得倒退了兩步，但好歹停了下來，緊接著，那被她打偏的冰雪刺入公路一側的樹林中。

——轉瞬間，兩個參天的大樹轟然倒塌。

趁著兩個人都因為躲避而來不及處理他們的空當，沙耶一把拽開車門，對對方大聲喊：“我們快走！”

“打不過？”萬磁王依言上車，一腳油門踩了下去。

沙耶哭笑不得：“當然打不過，你們打天啟用了多少人？”

萬磁王抓著方向盤，用異能控制著整輛車的速度，朝著兩個人飛速撞過去！

“起碼還要有一個鳳凰女。”

沙耶：“那不就行了，快走！”

她召來滿天的烏雲和風雪擾亂視線，但萬磁王還是撞了個空，沙耶立刻轉身從車後座拿來頭盔：“戴上嗎？”

“暫時不用，”後者回答，他將油門踩到底，車子炮彈一般開出去，“扶好了。”

沙耶點點頭，然後回身又召出無數冰錐，朝著風雪裏兩個如影隨形幽靈一般的身影攻擊而去。

“覆仇者怎麽沒抓住他們？”她皺眉，控制著冰錐的攻擊方向。

萬磁王打著方向盤，讓車子一個甩尾轉過一道轉彎。

“他們並不那麽好對付，就像是當時面對天啟的時候，我們都以為自己沒有太多勝算。”

“他們還在後面！”沙耶咬牙切齒，夏季炎熱，她的冰雪魔法並沒有辦法持續太長時間，兩側樹林中的水分雖然很足，但她也不能全部調動，“怎麽辦？”

“前面是個工廠。”萬磁王回答。

隨著他的答話，隆隆的聲音傳來，緊接著，工廠裏一切金屬物品全部朝向天啟雙子飛來，速度之快堪比發射的子彈。

“為什麽雷聲這麽大？”萬磁王一邊開車一邊控制著金屬的攻擊軌跡，居然還能分心聽到雲層之間隆隆的雷聲，“是你弄出來的？”

沙耶透過天窗看了看，然後搖搖頭：“不是我，而且——有點怪。”

她話音未落，忽然，兩聲巨響在他們面前炸開。

只見兩個穿著阿斯加德服飾的人倏然落在他們面前。

萬磁王猛地將剎車踩下。

“雷神？！”

被點到名字的索爾幾乎沒有停頓，大步走過來，一把拽開車門，對沙耶說：“快離開這裏，海拉的攻擊馬上就到。”

伴隨著他的話，兩道黑色的長劍直接飛來，紮穿了他們車子的後備箱。

沙耶嚇了一跳：“索爾，發生什麽事情了？”

她一把抱起宙斯，鉆出車門，一擡眼，看見了洛基。

後者看起來實在是不好，面容憔悴，衣服上還有斑斑血跡，他的嘴角甚至有一大塊淤青，像是剛剛經歷過一場激烈的作戰。

“海拉為什麽會追來？”萬磁王問，“因為洛基的匕首嗎？”

索爾點點頭：“她一直在追蹤沙耶的位置，所以我們這次回到阿斯加德就是為了阻止她，但是——我們失敗了。”

他回身看看自己的弟弟：“洛基，你還支撐得住嗎？”

邪神用手背蹭了一下嘴角：“沒事。”

四個人站在一起，而在沙耶招來的風暴之後，天啟雙子再度出現，妹妹略有些驚訝地仰頭看著天上，在那些翻騰的烏雲與雷聲之中，數萬把漆黑的銳利長劍出現在他們的頭頂上空。

“那是什麽？”她問，“是死亡女神嗎？”

沙耶無奈地扯扯嘴角：“今天來找麻煩，恐怕是你們做過的最失策的事情了。”

她話音一落，那些原本靜止在半空中的長劍同時向下激射而來——

天啟雙子的哥哥躲避不及，竟然直接被長劍貫穿了胸口。

“哥！”妹妹不甘地咬咬牙，回頭怒視沙耶，但為了保證自己哥哥的命，她只能先離開。

“盡量不要讓它傷到人！”

這條路上不止他們一輛車，不少路人也紛紛下來，有的人還掏出手機來拍攝這奇怪的一幕。

他們並不知道危險正在靠近。

說完這句話，索爾的瞳孔變為雷電一般的銀白色，隨著他的召喚，強大的電力霎時間籠罩了整個天空，有些正在下落的長劍直接被打成了齏粉！

萬磁王控制著那些金屬飾品，將他們的主人直接帶進車裏。

有些人還沒反應過來怎麽回事，就一頭摔回了駕駛座。

“發生了什麽！”他們驚慌地發現，隨著車門的鎖死，車子竟然朝著反方向瘋狂駛去！

萬磁王戴上頭盔，有條不紊地進行疏散。

“我上次幫助人類的時候，可沒有什麽好事在等著我。”

他語氣冷淡地說，意有所指。

沙耶眨眨眼：“你真的很記仇。”

說完，她看向洛基：“發生什麽了，你怎麽被揍成了這樣子？是被海拉揍的嗎？”

但後者嫌棄地看她一眼，竟然沒回答。

沙耶一頭霧水：“你怎麽了？我還沒有怪你把我一個人扔在學校裏吧！”

“索爾快支撐不住了。”但洛基卻所答非問。

屬於海拉的攻擊連續不斷地降下來，但是雷神處理的速度卻越來越慢，已經有不少尖銳的長劍落下來，狠狠插在公路的地面上。

雷神即將扛不住了。

說完，邪神的視線落在沙耶的眼中，語氣竟然帶著惋惜：“本來不想這麽早的。”

“什麽？”沙耶看向他，“什麽這麽早——”

她話沒說完，洛基忽然湊過來，直接吻上了她的嘴唇。

邪神伸出手，先是蓋住了沙耶的眼睛，然後在她眉心輕輕抹了一下。

沙耶感覺到一陣尖銳的劇痛侵襲了她的意識。

伴隨著洛基的動作，在歐洲的炎炎夏日中，忽然平白出現了一場巨大的暴風雪，霎時間便席卷了整個樹林。

天崩地裂般的風嘯猶如嚎哭，夾雜著大片的雪花，讓萬物瞬間被冰凍枯萎。

生命靜止、萬籟俱寂。

以沙耶為中心，凍原瞬間以飛快的速度生長開來。

所有人在風雪當中幾乎睜不開眼睛，一切熱源在這一刻仿佛被抽幹了。

天空中所有準備發射的漆黑長劍變為了冷凍的碎屑落在地上，九大國度所有冬日的力量重新整合、聚集，最後歸於一人身上。

但在風暴眼中的兩個人，卻在擁吻。

這場突然而至的巨大風雪大概持續了將近十分鐘。

一直等到瘋狂呼嘯的獵風稍稍平穩下來，死亡女神帶來的危機暫時解除，洛基這才放開沙耶，然後謹慎地退後了兩步。

站在原地的女人額上多了一枚灰藍色的寶石，她身著銀色鎧甲，長發披在肩頭，發上落著雪片，美得仿佛一尊精心雕琢的冰塑。

宙斯見到熟人，立刻跑了過來，興奮地嗷嗷叫。

這聲音也喚醒了沈睡的女神。

沙耶睜開眼睛，表情卻淡漠冰冷。

她如同被風雪侵襲過的灰藍色眼珠，漠然地掃過一個又一個人，直到看向宙斯，才露出了些許柔和的模樣。

下一秒鐘，沙耶手中出現了一把巨大的冰藍色弓箭，她面無表情地彎弓搭箭，箭矢通體透明，流光溢彩，像是一道雪光。

——然後直指邪神。

沙耶看著他，歪了歪頭，冰冷地說：“好久不見，洛基。”

後者沈默片刻，揚起嘴角：“好久不見……斯嘉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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