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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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5 章
路離窩在沙發裏擼狐貍，還能一邊分心去看手機，問董強和那只寒美栗花鼠的後續。
敲門聲響起，路離還沒做什麽反應，倒是狐貍先敏捷的豎起耳朵，從路離懷裏掙脫下去，蹲到門口，像是在迎接下班回家的主人。
路離走過去踹了它屁股一腳：“小沒良心，我下班怎麽不見你這麽積極？”
敲門聲再次響起，路離故意沒理，狐貍等的不耐煩，擡起前爪去撓門，嘴裏亂哼唧，撓的路離心煩意亂。
他脫口而出低吼道：“別叫了，你爹沒死呢！”
這時門外響起熟悉又意料之中的聲音。
“再不開門我要跳窗了？”
隔著一扇門，季洵嗓音裏染著笑意，聽的路離大晚上心緒亂飄，這妖不在辦公處工作，在人界估計也能混出頭地來。
路離下意識瞥了眼窗戶，不知道想了些什麽，在季洵再次擡手的時候開了門。
季洵收回胳膊，揚起一抹文質彬彬的笑容。
他換了件黑色的毛巾，袖子高高擼起，堆疊在臂彎處，露出沾了水的紗布，血跡被暈開，紗布整片通紅，腳邊放著醫藥箱，來勢洶洶。
這一番架勢，不用說也知道是來幹嘛的。
路離叛逆：“剛搬來累壞了吧，不趕緊休息，怎麽還有力氣來串門？”
季洵哭笑不得，半晌沒有說話。
路離眉頭緊鎖，越看越覺得笑容慈祥，像是在對一個無理取鬧的小孩表達無奈。
“你要是還這麽晾著我，”季洵把胳膊舉起來，“感染發炎了，作為鄰居，可能需要麻煩你更多。”
搬家有衛州和蝕月，季洵只動了嘴皮子，不到半天這兩個莽夫就把家收拾出樣子，但這房子有問題的地方確實很多。
廁所的水龍頭很久沒用過，放出來的水帶著鐵銹，浴室的熱水器反應很慢，半天不出來熱水，等出來熱水了又半天不能調溫度。
剛搬來第一天，季洵真沒想麻煩路離，偏偏那破房子狀況百出，這不就讓熱水把傷口打濕了？
他又不是銅頭鐵骨，燙的時候疼，傷勢也會因為沾水變重。
路離盯著他的手臂，長長的嘆出一口氣，側身讓出位置。
路離以前經常受傷，包紮傷口是家常便飯，他讓季洵去沙發坐著，自己坐在茶幾上，動作熟練的拆開紗布。
看見傷口的時候，路離動作頓了一下：“你去哪家醫院包的？”
季洵反問：“怎麽了嗎？”
路離：“哪個庸醫給你包紮成這樣？消毒了嗎？塗藥了嗎？直接用紗布包一圈就完事了？”
“庸醫”蝕月莫名其妙打了個噴嚏，沖著月亮揉了揉鼻子。
季洵沈默片刻，然後說：“妖族受傷後一般不塗藥，舔舔就好了。”
路離凝著他，覺得他在暗示些什麽，於是舉起他的胳膊：“來，你舔一下我看看。”
季洵：“……”
藥箱裏藥很全，有些連包紮大戶路離都沒見過，他不知道藥效不敢隨便亂用，只用熟悉的幫季洵重新包紮好。
紗布帶著藥味，狐貍往前湊，聳動鼻子聞了聞，一扭頭跑到路離身後躲著味兒。
路離吃醋道：“這個時候知道找我了？”
狐貍屁顛屁顛跑到二樓了，客廳裏只剩下路離和季洵，路離整理好藥箱，坐在茶幾上回消息。
沙發的位置比茶幾矮一點，從季洵的角度看過去，劉海擋住了小半張臉，最顯眼矚目的就是路離的嘴唇，帶著點緋色，季洵的視線全被奪去。
他記得以前路離的唇色就很深，唇形漂亮，但比現在要厚一點，那時候眼睛是藍色，透著一股冷淡的氣息，常常會忽略掉原本的明艷。
猛然間，艾山江那句話浮現在眼前，最軟的地方，季洵鬼使神差的擡起手，很輕的放在嘴唇上。
路離回覆完消息，看見季洵盯著某處發楞，擡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季洵這才乍然回過神，垂著眼起身，聲音沈沈道：“謝謝，早點睡吧。”
路離覺得奇怪，嘴邊關心的話艱難的咽回去：“哦，你也是。”
季洵走後，路離把陽臺的窗戶打開，等藥味散去不少，狐貍從二樓下來，去找小零食自給自足。
路離洗完澡出來關窗，聽見沙發上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一回頭，狐貍正用爪子扒著沙發。
之前帶它去寵物醫院，路離順便問了它多大，獸醫說按照人類的年齡來看，它還沒有成年，所以身體還在發育，會出現磨牙磨爪子的現象。
路離本打算給它買磨牙棒和狐爬架，但它很老實，沒出現過這種情況，這事就被路離忘在腦後了。
路離快步走過去，攔腰抱起狐貍放到地上：“不許撓沙發，撓破了我拔了你的指甲！”
狐貍齜著牙，目光死死釘在沙發上，面相兇悍。
路離雖然平常不總會好言好語跟它說話，但從來沒見過狐貍這樣，一時間有點納悶，不明白它情緒突變的原因在哪。
循著狐貍的視線看去，發現沙發上有一個不大的瓶子，細看的話，裏面似乎有氣體在湧動，路離確定，這這東西不該出現在他的家裏。
估計是季洵剛才落在這裏的。
他想去拿，卻被狐貍咬住褲腿，嘴裏不斷發出嗚咽聲，這是狐貍在警告。
路離揉了把他的頭：“沒什麽，就一瓶子。”
狐貍瘋狂擺頭，就差說話了，忽然間，腿上的禁錮消失，狐貍縱身跳到沙發上，咬住瓶子直沖門口而去。
路離還以為狐貍怕他遇到危險所以不讓他碰，結果是這個原因，氣結到罵也不是不罵也不是。
“白養你了。”
路離去開門，狐貍沖出去跑到季洵家門口，他開始懷疑這狐貍的原主人是季洵，甚至還懷疑這狐貍已經有了意識，不久後就能化妖成人。
或者還有個最靠譜的可能，那就是季洵是只狐貍精，所以這狐貍才會巴巴的跟著季洵。
這是路離早就開始懷疑的了。
季洵長相好，身材出挑，尤其多情的眉眼，簡直跟狐貍一般無二。
路離擡手敲了兩下門，季洵就像是在門口候著一般，立刻把門打開。
“意外嗎？”路離倚著門框，“沒覺得自己落了什麽東西？”
話音未落，狐貍拱了拱季洵，替他把答案送到季洵嘴邊。
路離“嘖”了一聲，季洵彎下腰從狐貍嘴裏把瓶子拿過來，眼底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陰鷙，起身時消失個幹幹凈凈。
“好在被你撿到了，如果丟了會很麻煩。”季洵把瓶子放進褲兜裏，“吃晚飯了嗎？我剛叫了外賣，一起吃點？”
路離搖頭：“不了，減肥。”
最終他還是沒有走成，狐貍又咬又抓，褲子差點被拽下來。
路離狼狽的抓著褲腰，拖著個大型的腿部掛件往家裏挪，邊走邊罵罵咧咧。季洵看不下去的拽住他胳膊，笑意岑岑道：“狐貍都勸你留下來，還要走嗎？”
“……”他真是被兩只狐貍纏上了。
路離坐在沙發上，瞧著門口的幾個紙箱，也不知道季洵那只胳膊多久能收拾完。
他不該留下的，季洵喜歡吃生食，不知道點了些什麽，萬一點的都是血淋淋的東西，他到時候是挨餓看著季洵吃還是強忍著惡心配合季洵？
十分鐘後，路離看著滿桌的熟食，明顯是自己多慮了。
季洵從冰箱拿出兩罐桃汁，打開遞給路離。
之前季洵就有問過，這次行李還沒收拾家裏就有桃汁儲備，路離喝了一口，有些意外。
瓶子上沒有標簽，不知道產地自哪，配料表裏的配料也少得可憐，但味道不錯，比他以前喝過的甜到發膩的飲料好很多，像是鮮榨的一樣。
路離好奇道：“你就這麽喜歡桃汁？”
季洵夾了塊雞肉扔給狐貍：“我本來是不喜歡的。”
“看得出來，”路離說，“你更像是喜歡品茶喝咖啡的。”
可能是氣質吧，路離感覺他喝白水也得是一瓶四位數的那種。
季洵否認道：“我也不喜歡碰這些。”
路離想起昨天他點一杯咖啡恨不得往裏面加滿奶和糖，問道：“你喜歡甜的？”
季洵不置可否。
路離小聲道：“你們妖族都嗜甜？路禾也是，無糖不歡。”
喝純牛奶嫌沒味，都要往裏面加點白糖。
季洵眸光動了動，把話題繞回去：“我在妖界的院子裏種了一園子桃樹，本來觀賞用的，後來結了桃子，手底下的小妖知道我喜歡吃甜的，用桃子弄出不少花樣。”
妖界的院子，手底下的小妖，路離夾菜的動作變的僵硬，不確定道：“每個妖族都有自己的院子？”
季洵挑了挑眉：“怎麽可能。”
“……”坐他對面的在妖界到底是怎樣的存在和地位？
季洵問：“現在能猜出我是什麽了嗎？”
路離咽下嘴裏的東西，瞥了一眼正在啃骨頭的狐貍，歪打正著：“狐貍。”
季洵：“怎麽猜的？”
路離指了指季洵的臉，又踢了一腳旁邊的狐貍：“把它迷成這樣，不是狐貍是什麽？”
萬沒想到是這麽個原因，季洵忍不住笑出聲，用筷子撥弄了下碗裏的米飯，輕聲問：“只迷到它了？那你呢？”
“咳咳……”
路離被吃進去的辣椒嗆到，撈起一旁的桃汁灌下去，嗓子裏火辣辣的，臉也通紅，他用手背擦著嘴唇，想斥駁一句瞎問什麽。
但見季洵略帶歉意的笑容，他又不好意思了，使勁吞咽了下，沈默的小口順著桃汁。
季洵往他碗裏夾了不少肉和菜，都是路離喜歡的，他嘴上說著減肥，但是一口都沒少，反倒是點了一大桌子的季洵沒怎麽動筷子。
路離擋住季洵再次遞過來的肉丸：“你真是狐貍？”
季洵執著把丸子放進碗裏：“算是吧，狐貍的品種很多。”
“你是哪個品種？”路離頓了下，這話聽著跟“你是哪種垃圾”有的一比，他斟酌了下字詞，“不是，你們應該是分種群，你屬於哪個種群？”
季洵從不談論自己的身世，說起來麻煩，況且以他的地位，沒必要跟誰正兒八經的介紹。
好一會兒，季洵才擰著眉組織好語言，結果對上路離求知若渴的眼神，他恍然間反應過來一件事。
不對。
他曾經做過正式的自我介紹，只那一次，就是對著面前的這個人。
“狐族在妖界地位偏高，但我的種族比較普通，數量也不多，算是瀕危種族了，你可能沒有聽過。”
季洵的語氣有些悶沈，路離察言觀色，既然對方不願意說，他沒必要非得去扒，沒聽過接不到話題反而更尷尬。
吃完飯路離主動收拾垃圾，手指不經意間碰到什麽，緊接著有東西從桌邊滾落下去，路離條件反射去接，那東西好巧不巧的砸在狐貍毛上。
路離松了口氣，這才發現是之前季洵落在他家裏的瓶子，離得近看得清楚，不是錯覺，裏面真的有黑色氣體在緩慢流動。
狐貍吃美了，懶洋洋的趴在地上，沒發覺身上的東西，只是伸出前爪伸了個懶腰，隨著它的動作，瓶子掉在地上滾出去。
路離伸手去夠，指尖觸到瓶身，黑色氣體像活了似的，在瓶子裏劇烈掙紮，試圖找出破口。
路離懵了，伸著的手猛地縮回來，怕碰一下這瓶子能炸開，抱起狐貍往邊上挪。
“季，季洵！”路離叫他。
季洵打翻外賣盒，沾了一手紅油，在廚房洗手，聽見聲音出來問：“怎麽了？”
路離指著地上的瓶子：“我就碰了一下。”
季洵：“……”
瓶子被撿起來，季洵問：“知道這是什麽嗎？”
路離搖頭，知道就怪了，但肯定不是什麽好東西。
季洵捏著瓶塞：“這是靈力，來自一個幾千年的大妖，”說著，路離看見瓶塞往上拔，剛想出聲阻止，已經來不及了。
黑色氣體在離開瓶子的瞬間膨脹起來，具有遮天蔽日之勢，整個客廳都暗下來了。
路離沒見過這種場景，抱著狐貍往後退，可他一動，那氣體便活泛起來，漸漸向路離靠攏。
如季洵原定所想，靈力會追隨本源，也就是靈力的本體，但它再一次選擇追著路離。
或許並不是把路離認錯，而是因為路離體內的平妖簿，是平妖簿感應到靈力的存在，所以追著靈力，發揮它本身的作用——封印。
但封印除了需要平妖簿，還需要一個能接納靈力並承受的過渡體，這三界之中，除了人界首領，沒有比路離更合適的過渡體了。
路離退無可退，腰撞到桌邊，隨手一拋將狐貍扔給季洵，季洵伸手，抓的卻是路離。
他沒有要路離去吸收和承接，自然不會放任靈力去路離體內橫沖直撞，季洵一擡手，明明什麽都沒有，但路離似乎看見一道森寒屏障將黑色靈力阻擋在外。
只要平妖簿感受不到這股靈力的存在，靈力會自動找尋它原本的主人，但無論是前者還是後者，都不是季洵的打算。
路離低頭看了眼季洵的手，是那條受傷的手臂，路離心頭一動，忽然問道：“你還要把我弄暈嗎？”
季洵轉過來看他，好一會兒他才說：“想看嗎？”
路離遲疑地點了點頭。
下一刻，沖天的白色靈力將叫囂的黑霧團團包裹，在強大的壓迫下將它們驅趕進瓶子裏。
“不同妖族，靈力的顏色也不同。”季洵還能抽空當解說。
“有什麽依據嗎？”路離問。
季洵想了想：“氣質吧。”
路離下意識掃量季洵，肯定道：“好像是。”
季洵笑了，偏頭靠近，語調有些散漫：“還有一種。”
路離還保持著看他的姿勢，季洵忽然轉過來，四目相對，鼻尖差點擦在一起，此起彼伏的呼吸聲被放大。
路離聞見一股淡淡的桃汁味，不知道是從誰嘴唇上散發出來的。
不用季洵說，路離已經看到了，清澈透亮，仿佛盛滿了霜雪的眼睛。
獨自站在雪地中的夢境忽然襲來，也許是受到眼睛影響，路離仿佛站在漫無邊際的大雪中，跟這種與環境相得益彰的眼睛遙遙相望。
餘光裏，季洵身後飛速竄過來一抹白影，路離想都沒想甚至沒看清那影子是什麽就把季洵推開，狐貍撲了個空，嘴裏不斷呼出灼熱的氣，漆黑的眼球直勾勾盯著季洵。
“狐貍不對勁，它怎麽了？”路離擰著眉說道。
平時看見季洵比看見自己都要歡喜，怎麽忽然間性情大變撲向季洵？
季洵緊了緊眉頭，這狐貍是蝕月挑的，有靈性，跟季洵本體還有幾分相似，所以後來被季洵安排在路離身邊。為了更好操控和感知，在狐貍堪堪能化妖的程度之下輸入了部分靈力。
但現在，這股靈力被還回來了，更準確點說，是被擠回來了。
狐貍壓低前爪，作勢要繼續攻擊季洵，期間路離想上前，被季洵叫住。
“它現在不認識你，別碰它。”
路離老實待在原地，提醒他：“你胳膊小心點。”
“嗯。”季洵說。
忽然間，狐貍後撤一步，調轉方向，毫無預兆的撞在了季洵設置的屏障上，這一下使了不知多少力量，狐貍被狠狠彈出去撞在墻上，屏障也在撞擊下四分五裂。
屏障是用來防止靈力進入路離體內，而它現在被季洵的靈力死死圍著，已經失去了作用，所以季洵沒管，過去把跌倒在地上奄奄一息的狐貍拎起來。
果不其然，狐貍是受到靈力的影響才這樣。
路離擔心道：“它怎麽了？”
三言兩語說不清楚，季洵隨口胡扯一句：“應激，這小狐貍離化妖不遠了，所以對靈力比較敏感。”
話音剛落，狐貍開始掙紮起來，嘴裏不斷發出痛苦的嚎叫，揮舞的蹄子刮到季洵的臉，鋒利的爪子留下一道帶血的印子。
屋裏瞬間只剩下黑白兩道靈力在分庭抗禮的聲音，路離感覺周遭空氣的溫度都降下來了。
血液順著側頸流下，洇染了毛衣領，季洵保持著偏頭的姿勢，一怒之下將狐貍扔出去，力道比剛才屏障彈出來的力道大多了，但狐貍跟發了瘋似地，四肢異常靈活，穩穩落在地面。
胳膊傷還沒好，臉上又添新傷。
這麽俊美的一張臉破了相，心裏肯定不好受吧，路離不禁露出遺憾，也不知道這種傷會不會留疤。
然而季洵在意的並不是皮相，是皮相之下真實的面容。
揩了下傷口，指腹上全是血。
路離頭一次見到季洵陰著臉，眼裏滿是殺意。
恍然間，一些熟悉的畫面闖進腦海，和上次在醫院裏做過的夢相似，萬裏冰雪中屍橫遍野，血路望不到盡頭，只有一道瘦長的身影矗立其中，那一瞬，恰好跟轉過來的季洵貼合，路離心緒覆雜的挪動步子。
季洵看見路離臉上一閃而過的躲避和畏懼，以及他誠實的往後退了一步的肢體動作，頓時間，心臟像是被千斤重的石塊壓住一般。
躲什麽？
你不是說過，永遠不會躲著我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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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離窩在沙發裏擼狐貍，還能一邊分心去看手機，問董強和那只寒美栗花鼠的後續。
敲門聲響起，路離還沒做什麽反應，倒是狐貍先敏捷的豎起耳朵，從路離懷裏掙脫下去，蹲到門口，像是在迎接下班回家的主人。
路離走過去踹了它屁股一腳：“小沒良心，我下班怎麽不見你這麽積極？”
敲門聲再次響起，路離故意沒理，狐貍等的不耐煩，擡起前爪去撓門，嘴裏亂哼唧，撓的路離心煩意亂。
他脫口而出低吼道：“別叫了，你爹沒死呢！”
這時門外響起熟悉又意料之中的聲音。
“再不開門我要跳窗了？”
隔著一扇門，季洵嗓音裏染著笑意，聽的路離大晚上心緒亂飄，這妖不在辦公處工作，在人界估計也能混出頭地來。
路離下意識瞥了眼窗戶，不知道想了些什麽，在季洵再次擡手的時候開了門。
季洵收回胳膊，揚起一抹文質彬彬的笑容。
他換了件黑色的毛巾，袖子高高擼起，堆疊在臂彎處，露出沾了水的紗布，血跡被暈開，紗布整片通紅，腳邊放著醫藥箱，來勢洶洶。
這一番架勢，不用說也知道是來幹嘛的。
路離叛逆：“剛搬來累壞了吧，不趕緊休息，怎麽還有力氣來串門？”
季洵哭笑不得，半晌沒有說話。
路離眉頭緊鎖，越看越覺得笑容慈祥，像是在對一個無理取鬧的小孩表達無奈。
“你要是還這麽晾著我，”季洵把胳膊舉起來，“感染發炎了，作為鄰居，可能需要麻煩你更多。”
搬家有衛州和蝕月，季洵只動了嘴皮子，不到半天這兩個莽夫就把家收拾出樣子，但這房子有問題的地方確實很多。
廁所的水龍頭很久沒用過，放出來的水帶著鐵銹，浴室的熱水器反應很慢，半天不出來熱水，等出來熱水了又半天不能調溫度。
剛搬來第一天，季洵真沒想麻煩路離，偏偏那破房子狀況百出，這不就讓熱水把傷口打濕了？
他又不是銅頭鐵骨，燙的時候疼，傷勢也會因為沾水變重。
路離盯著他的手臂，長長的嘆出一口氣，側身讓出位置。
路離以前經常受傷，包紮傷口是家常便飯，他讓季洵去沙發坐著，自己坐在茶幾上，動作熟練的拆開紗布。
看見傷口的時候，路離動作頓了一下：“你去哪家醫院包的？”
季洵反問：“怎麽了嗎？”
路離：“哪個庸醫給你包紮成這樣？消毒了嗎？塗藥了嗎？直接用紗布包一圈就完事了？”
“庸醫”蝕月莫名其妙打了個噴嚏，沖著月亮揉了揉鼻子。
季洵沈默片刻，然後說：“妖族受傷後一般不塗藥，舔舔就好了。”
路離凝著他，覺得他在暗示些什麽，於是舉起他的胳膊：“來，你舔一下我看看。”
季洵：“……”
藥箱裏藥很全，有些連包紮大戶路離都沒見過，他不知道藥效不敢隨便亂用，只用熟悉的幫季洵重新包紮好。
紗布帶著藥味，狐貍往前湊，聳動鼻子聞了聞，一扭頭跑到路離身後躲著味兒。
路離吃醋道：“這個時候知道找我了？”
狐貍屁顛屁顛跑到二樓了，客廳裏只剩下路離和季洵，路離整理好藥箱，坐在茶幾上回消息。
沙發的位置比茶幾矮一點，從季洵的角度看過去，劉海擋住了小半張臉，最顯眼矚目的就是路離的嘴唇，帶著點緋色，季洵的視線全被奪去。
他記得以前路離的唇色就很深，唇形漂亮，但比現在要厚一點，那時候眼睛是藍色，透著一股冷淡的氣息，常常會忽略掉原本的明艷。
猛然間，艾山江那句話浮現在眼前，最軟的地方，季洵鬼使神差的擡起手，很輕的放在嘴唇上。
路離回覆完消息，看見季洵盯著某處發楞，擡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季洵這才乍然回過神，垂著眼起身，聲音沈沈道：“謝謝，早點睡吧。”
路離覺得奇怪，嘴邊關心的話艱難的咽回去：“哦，你也是。”
季洵走後，路離把陽臺的窗戶打開，等藥味散去不少，狐貍從二樓下來，去找小零食自給自足。
路離洗完澡出來關窗，聽見沙發上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一回頭，狐貍正用爪子扒著沙發。
之前帶它去寵物醫院，路離順便問了它多大，獸醫說按照人類的年齡來看，它還沒有成年，所以身體還在發育，會出現磨牙磨爪子的現象。
路離本打算給它買磨牙棒和狐爬架，但它很老實，沒出現過這種情況，這事就被路離忘在腦後了。
路離快步走過去，攔腰抱起狐貍放到地上：“不許撓沙發，撓破了我拔了你的指甲！”
狐貍齜著牙，目光死死釘在沙發上，面相兇悍。
路離雖然平常不總會好言好語跟它說話，但從來沒見過狐貍這樣，一時間有點納悶，不明白它情緒突變的原因在哪。
循著狐貍的視線看去，發現沙發上有一個不大的瓶子，細看的話，裏面似乎有氣體在湧動，路離確定，這這東西不該出現在他的家裏。
估計是季洵剛才落在這裏的。
他想去拿，卻被狐貍咬住褲腿，嘴裏不斷發出嗚咽聲，這是狐貍在警告。
路離揉了把他的頭：“沒什麽，就一瓶子。”
狐貍瘋狂擺頭，就差說話了，忽然間，腿上的禁錮消失，狐貍縱身跳到沙發上，咬住瓶子直沖門口而去。
路離還以為狐貍怕他遇到危險所以不讓他碰，結果是這個原因，氣結到罵也不是不罵也不是。
“白養你了。”
路離去開門，狐貍沖出去跑到季洵家門口，他開始懷疑這狐貍的原主人是季洵，甚至還懷疑這狐貍已經有了意識，不久後就能化妖成人。
或者還有個最靠譜的可能，那就是季洵是只狐貍精，所以這狐貍才會巴巴的跟著季洵。
這是路離早就開始懷疑的了。
季洵長相好，身材出挑，尤其多情的眉眼，簡直跟狐貍一般無二。
路離擡手敲了兩下門，季洵就像是在門口候著一般，立刻把門打開。
“意外嗎？”路離倚著門框，“沒覺得自己落了什麽東西？”
話音未落，狐貍拱了拱季洵，替他把答案送到季洵嘴邊。
路離“嘖”了一聲，季洵彎下腰從狐貍嘴裏把瓶子拿過來，眼底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陰鷙，起身時消失個幹幹凈凈。
“好在被你撿到了，如果丟了會很麻煩。”季洵把瓶子放進褲兜裏，“吃晚飯了嗎？我剛叫了外賣，一起吃點？”
路離搖頭：“不了，減肥。”
最終他還是沒有走成，狐貍又咬又抓，褲子差點被拽下來。
路離狼狽的抓著褲腰，拖著個大型的腿部掛件往家裏挪，邊走邊罵罵咧咧。季洵看不下去的拽住他胳膊，笑意岑岑道：“狐貍都勸你留下來，還要走嗎？”
“……”他真是被兩只狐貍纏上了。
路離坐在沙發上，瞧著門口的幾個紙箱，也不知道季洵那只胳膊多久能收拾完。
他不該留下的，季洵喜歡吃生食，不知道點了些什麽，萬一點的都是血淋淋的東西，他到時候是挨餓看著季洵吃還是強忍著惡心配合季洵？
十分鐘後，路離看著滿桌的熟食，明顯是自己多慮了。
季洵從冰箱拿出兩罐桃汁，打開遞給路離。
之前季洵就有問過，這次行李還沒收拾家裏就有桃汁儲備，路離喝了一口，有些意外。
瓶子上沒有標簽，不知道產地自哪，配料表裏的配料也少得可憐，但味道不錯，比他以前喝過的甜到發膩的飲料好很多，像是鮮榨的一樣。
路離好奇道：“你就這麽喜歡桃汁？”
季洵夾了塊雞肉扔給狐貍：“我本來是不喜歡的。”
“看得出來，”路離說，“你更像是喜歡品茶喝咖啡的。”
可能是氣質吧，路離感覺他喝白水也得是一瓶四位數的那種。
季洵否認道：“我也不喜歡碰這些。”
路離想起昨天他點一杯咖啡恨不得往裏面加滿奶和糖，問道：“你喜歡甜的？”
季洵不置可否。
路離小聲道：“你們妖族都嗜甜？路禾也是，無糖不歡。”
喝純牛奶嫌沒味，都要往裏面加點白糖。
季洵眸光動了動，把話題繞回去：“我在妖界的院子裏種了一園子桃樹，本來觀賞用的，後來結了桃子，手底下的小妖知道我喜歡吃甜的，用桃子弄出不少花樣。”
妖界的院子，手底下的小妖，路離夾菜的動作變的僵硬，不確定道：“每個妖族都有自己的院子？”
季洵挑了挑眉：“怎麽可能。”
“……”坐他對面的在妖界到底是怎樣的存在和地位？
季洵問：“現在能猜出我是什麽了嗎？”
路離咽下嘴裏的東西，瞥了一眼正在啃骨頭的狐貍，歪打正著：“狐貍。”
季洵：“怎麽猜的？”
路離指了指季洵的臉，又踢了一腳旁邊的狐貍：“把它迷成這樣，不是狐貍是什麽？”
萬沒想到是這麽個原因，季洵忍不住笑出聲，用筷子撥弄了下碗裏的米飯，輕聲問：“只迷到它了？那你呢？”
“咳咳……”
路離被吃進去的辣椒嗆到，撈起一旁的桃汁灌下去，嗓子裏火辣辣的，臉也通紅，他用手背擦著嘴唇，想斥駁一句瞎問什麽。
但見季洵略帶歉意的笑容，他又不好意思了，使勁吞咽了下，沈默的小口順著桃汁。
季洵往他碗裏夾了不少肉和菜，都是路離喜歡的，他嘴上說著減肥，但是一口都沒少，反倒是點了一大桌子的季洵沒怎麽動筷子。
路離擋住季洵再次遞過來的肉丸：“你真是狐貍？”
季洵執著把丸子放進碗裏：“算是吧，狐貍的品種很多。”
“你是哪個品種？”路離頓了下，這話聽著跟“你是哪種垃圾”有的一比，他斟酌了下字詞，“不是，你們應該是分種群，你屬於哪個種群？”
季洵從不談論自己的身世，說起來麻煩，況且以他的地位，沒必要跟誰正兒八經的介紹。
好一會兒，季洵才擰著眉組織好語言，結果對上路離求知若渴的眼神，他恍然間反應過來一件事。
不對。
他曾經做過正式的自我介紹，只那一次，就是對著面前的這個人。
“狐族在妖界地位偏高，但我的種族比較普通，數量也不多，算是瀕危種族了，你可能沒有聽過。”
季洵的語氣有些悶沈，路離察言觀色，既然對方不願意說，他沒必要非得去扒，沒聽過接不到話題反而更尷尬。
吃完飯路離主動收拾垃圾，手指不經意間碰到什麽，緊接著有東西從桌邊滾落下去，路離條件反射去接，那東西好巧不巧的砸在狐貍毛上。
路離松了口氣，這才發現是之前季洵落在他家裏的瓶子，離得近看得清楚，不是錯覺，裏面真的有黑色氣體在緩慢流動。
狐貍吃美了，懶洋洋的趴在地上，沒發覺身上的東西，只是伸出前爪伸了個懶腰，隨著它的動作，瓶子掉在地上滾出去。
路離伸手去夠，指尖觸到瓶身，黑色氣體像活了似的，在瓶子裏劇烈掙紮，試圖找出破口。
路離懵了，伸著的手猛地縮回來，怕碰一下這瓶子能炸開，抱起狐貍往邊上挪。
“季，季洵！”路離叫他。
季洵打翻外賣盒，沾了一手紅油，在廚房洗手，聽見聲音出來問：“怎麽了？”
路離指著地上的瓶子：“我就碰了一下。”
季洵：“……”
瓶子被撿起來，季洵問：“知道這是什麽嗎？”
路離搖頭，知道就怪了，但肯定不是什麽好東西。
季洵捏著瓶塞：“這是靈力，來自一個幾千年的大妖，”說著，路離看見瓶塞往上拔，剛想出聲阻止，已經來不及了。
黑色氣體在離開瓶子的瞬間膨脹起來，具有遮天蔽日之勢，整個客廳都暗下來了。
路離沒見過這種場景，抱著狐貍往後退，可他一動，那氣體便活泛起來，漸漸向路離靠攏。
如季洵原定所想，靈力會追隨本源，也就是靈力的本體，但它再一次選擇追著路離。
或許並不是把路離認錯，而是因為路離體內的平妖簿，是平妖簿感應到靈力的存在，所以追著靈力，發揮它本身的作用——封印。
但封印除了需要平妖簿，還需要一個能接納靈力並承受的過渡體，這三界之中，除了人界首領，沒有比路離更合適的過渡體了。
路離退無可退，腰撞到桌邊，隨手一拋將狐貍扔給季洵，季洵伸手，抓的卻是路離。
他沒有要路離去吸收和承接，自然不會放任靈力去路離體內橫沖直撞，季洵一擡手，明明什麽都沒有，但路離似乎看見一道森寒屏障將黑色靈力阻擋在外。
只要平妖簿感受不到這股靈力的存在，靈力會自動找尋它原本的主人，但無論是前者還是後者，都不是季洵的打算。
路離低頭看了眼季洵的手，是那條受傷的手臂，路離心頭一動，忽然問道：“你還要把我弄暈嗎？”
季洵轉過來看他，好一會兒他才說：“想看嗎？”
路離遲疑地點了點頭。
下一刻，沖天的白色靈力將叫囂的黑霧團團包裹，在強大的壓迫下將它們驅趕進瓶子裏。
“不同妖族，靈力的顏色也不同。”季洵還能抽空當解說。
“有什麽依據嗎？”路離問。
季洵想了想：“氣質吧。”
路離下意識掃量季洵，肯定道：“好像是。”
季洵笑了，偏頭靠近，語調有些散漫：“還有一種。”
路離還保持著看他的姿勢，季洵忽然轉過來，四目相對，鼻尖差點擦在一起，此起彼伏的呼吸聲被放大。
路離聞見一股淡淡的桃汁味，不知道是從誰嘴唇上散發出來的。
不用季洵說，路離已經看到了，清澈透亮，仿佛盛滿了霜雪的眼睛。
獨自站在雪地中的夢境忽然襲來，也許是受到眼睛影響，路離仿佛站在漫無邊際的大雪中，跟這種與環境相得益彰的眼睛遙遙相望。
餘光裏，季洵身後飛速竄過來一抹白影，路離想都沒想甚至沒看清那影子是什麽就把季洵推開，狐貍撲了個空，嘴裏不斷呼出灼熱的氣，漆黑的眼球直勾勾盯著季洵。
“狐貍不對勁，它怎麽了？”路離擰著眉說道。
平時看見季洵比看見自己都要歡喜，怎麽忽然間性情大變撲向季洵？
季洵緊了緊眉頭，這狐貍是蝕月挑的，有靈性，跟季洵本體還有幾分相似，所以後來被季洵安排在路離身邊。為了更好操控和感知，在狐貍堪堪能化妖的程度之下輸入了部分靈力。
但現在，這股靈力被還回來了，更準確點說，是被擠回來了。
狐貍壓低前爪，作勢要繼續攻擊季洵，期間路離想上前，被季洵叫住。
“它現在不認識你，別碰它。”
路離老實待在原地，提醒他：“你胳膊小心點。”
“嗯。”季洵說。
忽然間，狐貍後撤一步，調轉方向，毫無預兆的撞在了季洵設置的屏障上，這一下使了不知多少力量，狐貍被狠狠彈出去撞在墻上，屏障也在撞擊下四分五裂。
屏障是用來防止靈力進入路離體內，而它現在被季洵的靈力死死圍著，已經失去了作用，所以季洵沒管，過去把跌倒在地上奄奄一息的狐貍拎起來。
果不其然，狐貍是受到靈力的影響才這樣。
路離擔心道：“它怎麽了？”
三言兩語說不清楚，季洵隨口胡扯一句：“應激，這小狐貍離化妖不遠了，所以對靈力比較敏感。”
話音剛落，狐貍開始掙紮起來，嘴裏不斷發出痛苦的嚎叫，揮舞的蹄子刮到季洵的臉，鋒利的爪子留下一道帶血的印子。
屋裏瞬間只剩下黑白兩道靈力在分庭抗禮的聲音，路離感覺周遭空氣的溫度都降下來了。
血液順著側頸流下，洇染了毛衣領，季洵保持著偏頭的姿勢，一怒之下將狐貍扔出去，力道比剛才屏障彈出來的力道大多了，但狐貍跟發了瘋似地，四肢異常靈活，穩穩落在地面。
胳膊傷還沒好，臉上又添新傷。
這麽俊美的一張臉破了相，心裏肯定不好受吧，路離不禁露出遺憾，也不知道這種傷會不會留疤。
然而季洵在意的並不是皮相，是皮相之下真實的面容。
揩了下傷口，指腹上全是血。
路離頭一次見到季洵陰著臉，眼裏滿是殺意。
恍然間，一些熟悉的畫面闖進腦海，和上次在醫院裏做過的夢相似，萬裏冰雪中屍橫遍野，血路望不到盡頭，只有一道瘦長的身影矗立其中，那一瞬，恰好跟轉過來的季洵貼合，路離心緒覆雜的挪動步子。
季洵看見路離臉上一閃而過的躲避和畏懼，以及他誠實的往後退了一步的肢體動作，頓時間，心臟像是被千斤重的石塊壓住一般。
躲什麽？
你不是說過，永遠不會躲著我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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