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鎖鏈 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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鎖鏈 18

什麽?

這是什麽啊!

三重白死後,整整幾分鐘內,乙骨憂太都靠在旁邊的松樹上。

直到地下逸出的一縷咒力從他的腳踝漫過,他才猛然醒覺。

還有一個人呢!

洋館的主人已死,但是古怪的咒力仍從坍塌的磚縫中緩慢逸出。

憐子在哪裏?

在這下面嗎?

在乙骨憂太的感知中,無人指引的咒力逐漸展露出原本的形態。

不祥。

渾濁。

成百上千種不同的惡意撲面而來。

他整理了一下沾上血跡並且起皺的衣服,沿著咒力的來源,翻開倒塌的墻壁,找到了一條被封堵的道路,似乎通往地下。

他胡亂地把咒力附在劍鞘上,打碎了那些不太結實的磚塊。

露出一個黑漆漆的洞。

乙骨憂太摸索著在往返折疊的樓梯裏走了好一會兒,踢落了三塊碎石,暗自後悔沒有攜帶照明設備。

哪怕是手機也好啊。

當初來得太急,他除了太刀什麽東西都沒拿。

又走了幾折,前方看到了隱約的、藍幽幽的光。

他的手摸上了刀柄。

轉過一個彎,他看到了地下的景象。

空曠的地下洞穴中,密密麻麻地刻錄著不少符咒。

地面上的咒力殘穢層層疊疊,交織出無法辨認的色彩。乙骨憂太有一種錯覺,那些留下殘穢的“東西”們雖不在這裏,卻遠遠地盯著他——那種異樣的感覺,令他汗毛直豎。

憐子在洞穴的中央,距離她不遠處,地上有一塊人形的焦痕。

幽藍的光照著憐子的臉,讓她變得像個女鬼。

她蹲在那裏,口中還在咀嚼一塊形狀不規則的硬物,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響。

“憐子?”

“唔。唔。”

看到這種詭異的場景,乙骨憂太進退兩難。

“你在幹什麽?”

憐子咽下口中的東西,拿起水壺灌了幾口。

“我在刪照片,剛才太著急,有些拍糊了。現在內存不夠。”

“……”

“壓縮餅幹,你要麽?”

“……謝謝,不了。”

雖然山田憐子是他的同學,但是大部分時候他都弄不明白憐子究竟在想什麽。

他只能像木頭一樣看著憐子忙碌一通後,收好背包,並且機械地跟著她通過樓梯爬回地面。

此時東方已隱約發白。

憐子上下打量了他一番。

“你收的傷治好了嗎?要去醫院嗎?”

“已經愈合了,我回去換件衣服就好。”

乙骨憂太僵硬地回答。

然後他又看到憐子在背包裏摸索。

“喏,船票。”

憐子遞給他一張薄薄的紙。

乙骨憂太條件反射式地接過來。

“什麽船票?”

“琵琶湖的游船船票,送你,不謝。”

“可是……”

憐子用力推了推他的手臂。

“收下吧!首先,這可不算公費旅游。最多只能算帶薪休假,你快成年了,得學學怎麽樣適度尋求休閑的機會。”

“不,這個……”

“大人都這麽幹的,出差的時候多混個半天一天,適度放松一下是合理的。花在路上的時間理論上也算出差工時,任務結束找補回來,不是很正常的事嘛。不信你問下父母或者他們的同事嘛,大家都這麽幹的!”

憐子又猛地拍了他後背一巴掌:“你就放心的去好了。”

……原來五條老師平時去出任務帶一堆亂七八糟的東西回來,竟然是常規操作嗎!

乙骨憂太看了下預售票,是雙人游船的租借憑證。

憐子見他終於不再拒絕,又說:“給你個機會和裏香約會,船劃到湖中間,多放出來點也沒關系。而且不限時,你要是想回住處補個覺下午再去也可以。”

“我……那憐子你呢?”

“我這裏有個老同學,要和她見見面。你們自己玩自己的就好。”

單純的乙骨憂太並不知道所謂的老同學也是成年人們常用的借口。

夜風吹過。

此時正是最冷的時候,乙骨憂太不由得打了個寒戰。

站在廢墟上,望著戰鬥的殘跡,他實在無法靜下心來。

憐子反而適應良好——同樣是入學即為特級的異類,和自己相比,她或許更像五條老師。

五條老師永遠對這些殘酷的現實視而不見。

或者說即使他看到了,也會一笑而過。就仿佛這些世間的苦痛對他來說毫無了解的意義和必要。

“這,就是三重小姐本人了。”

乙骨憂太輕聲說。

他帶著憐子,找到了敵人的遺體,並且把所知道的一切講給了憐子。

憐子聽過後卻面無表情。

“你在同情她,憂太?”

“……算是吧。”

空氣沈郁下來。

說實話,乙骨憂太有些難以適應她這樣冷淡的反應。

憐子想了想,轉移了話題。

“憂太,你多大開始看到咒靈的?”

乙骨憂太仔細回憶了一下

在裏香死後,他的日子就像破罐子破摔,即使仔細回憶,也難以分辨細節。

而那之前的記憶更是一片混沌。

小學二三年級?

他說了個大概的數值。

“憐子你呢?”

“兩三歲。”

“那麽早?!”

“記憶大約就是那時候,我記事特別早。”

“我在想……”乙骨憂太輕輕摩挲著手上的指環,說,“如果一個小孩子在不懂事的時候就能看到咒靈,又不懂得掩飾……”

當年的裏香也是這樣——如果她看不到咒靈,是不是會得到家人更溫和的對待呢?

“會被排斥吧。”

他用了排斥這個不太嚴重的詞。

他沒有說下面的話,但憐子已經理解。

倒不如說,憐子因為個人的雙重經歷,反而更能站在另一個角度理解“普通人”和“異類”的關系。她甚至能站在壞人的角度,很輕易理解這些罪惡的存在。

“其他人……其他像我們一樣的人能不能有什麽更好的結局呢?“

憐子嘆了口氣。

“你才十七歲,游戲頂多打完了序章,剛捏出來個成型的最優加點角色胚子,怎麽就結局了?”

“我,我不是那個意思啦!我就是覺得,那些……像她的孩子從小很可憐……”

“悲劇可不僅僅如此。”憐子冷酷地打斷了他的話:“不僅僅是有咒術天賦的孩子——椎名一家大概一開始就被盤星教裏的咒術師盯上了,也許入教都是被操控的。有成為咒術師的遺傳,卻又沒有咒術師的知識,恐怕是最噩夢的地獄開局了。”

她深深地看了一眼乙骨憂太。

“咒術師和普通人是割裂的。”

明明親眼看見的事物,說出去卻不被理解。

被咒靈襲擊,卻只能獨自舔舐傷口。

作為咒術師,與咒靈的戰鬥和犧牲無人看到。

即使是盡力避免與咒靈和咒術師的世界接觸,也可能被不懷好意的人盯上,像椎名一家和三重白一樣,成為惡行的祭品。

“在我看來,這就是一切悲劇的根源。”

少女的聲音越發空靈。

就像一個毫無感情的機器或者不可名狀的怪物在替她發聲。

“就現在我們所知所見的範疇內,制造仇恨和悲劇可以獲得更強的詛咒力量,是這個世界的規則。我們暫時無法去否認它,也難以找到更高效且無害的收益途徑。當下唯一的解決辦法,是增加犯罪成本。讓這種行為真正地被納入監管,讓實行者付出遠高於收益的慘重代價。”

夏日的一抹微光已在天邊亮起。四野寂靜無聲。

那時,憐子又想起自己離開家,入學高專那天晚上,加奈對她說的話。

那天她頂著夜雨,親自跑到憐子家,送了她一盒親手做的小蛋糕。

“我來成為連接憐子和日常的鎖鏈,不論你走到哪裏。請不要忘記朋友,不要放棄自己的日常。”

她這樣說。

加奈啊,這句話太沈重了。

你只要做錨點就好。

作為山田憐子人性的錨點。

你不該承受拉力。

而我,來成為那個拉住咒術師和日常之間的鎖鏈。

你作為錨。

智哥、林叔叔和他們身邊的聰明人們作為引擎。

讓我們試試把這條深陷泥濘的船拉回航道。

那是一個不自量力又不甘寂寞的重生者的膽大妄為。

也是宏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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