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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4章 糖衣&內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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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糖衣

管平波不自覺的摸上自己的短發, 老虎營標志性的短發,由那個有著黑亮大辮子的張四妹而起。譚元洲拍拍管平波的肩,無言的安慰。

管平波略略平覆了下情緒, 用西南官話慢慢道:“我們老虎營不許用私刑, 你若識字可以自己寫狀紙, 不識字可以口述畫押。”末了, 補充一句,“若你覺著私刑是對的,那他們綁著你要燒死你,也就沒有錯了。”

張四妹張了張嘴, 想了好一會兒, 才明白管平波的話, 不情不願的沈默了。

管平波向前兩步,從口袋裏拿出帕子, 細細替張四妹擦著臉:“不用同必死的人計較, 隨我來,我讓軍醫瞧瞧你。”

譚元洲低聲用巴州話在管平波耳邊道:“提醒她穿一下褲子。一營裏的老光棍, 刺激太大了!”說畢,帶著人退出了房間。

管平波撿起落在地上的腰帶, 遞回給張四妹。張四妹整理好衣裳, 乖順的跟著管平波走了。此回跟隨出戰的軍醫以侯世雄為首, 這貨二歸二,醫術倒還不錯。從藥箱裏尋出三枚專治咽喉腫痛、目赤牙痛的清寧丸。用溫水化開送服後,管平波又喚來李玉嬌, 令她帶張四妹去梳洗休息。

張四妹體力嚴重透支,無力的躺在床上。她潑歸潑,力氣卻不大。否則也不會叫丈夫輕易綁住。身體疲倦到了極致,卻是想起在眼前活生生被燒死的女兒,怎生都睡不著。張四妹眼中蓄滿淚,那般大火,燒透了女兒的肌膚,燒斷了手上的牛筋,終究是殘留了一根纏在腳踝上,連最後的時光,撲到她懷裏尋求一點點安慰都不行。到底多沒人性,才想讓一家子女眷絕無生還?她寧願羞辱的死在別的男人的床上,也不願被夫婿兒子親手推入火中。親人的虐殺,比陌生人痛太多了。

張四妹嗚嗚哭著,女兒死前的慘狀在腦海中盤桓。好孩子,願你來生,再別投生做女人。

哭著睡著的張四妹,被一片竹哨聲驚醒。翻身而起,在一片嘈雜聲中,摸黑穿好衣裳。不知外頭發生了什麽?她心裏難免有些害怕。糟雜聲漸漸變小,取而代之的是幾十上百人的腳步聲。忽然哱羅一聲,又一聲,她好似耳聾一般,再聽不見任何動靜。悄悄的把窗戶拉出了一條縫,在看清院中情況時,不由猛的推開窗戶,瞪著樓下場院中的人。

院中點滿了火把,昨日那位身著黑色短打的女人登上了高臺。她的聲線洪亮且沈穩,用官話一字一句的道:“哪裏有壓迫,哪裏就有反抗。地主多可惡,列位都是體驗過的。可你們沒見過礦工,就永遠不知道豪強到底壞到什麽地步。此時此刻,我們即將向鐵礦進發。礦工力大且團結,比家丁打手難纏數倍。然而你們亦需記住,他們也不過受人驅使,但有投降,絕不能殺俘!我們是王者之師,我們為解救百姓而來,我們要創造太平盛世,我們要流傳青史!待到我們老了時,可拍著孫子的腦袋罵:小兔崽子,沒有你爺爺我,你過不上這等頓頓有肉的日子!”

底下一陣哄笑。

管平波也笑了,卻在笑過後,立定,行禮:“諸位共勉之!”

眾戰兵唰的回禮,口中大喝:“虎!”

“出發!”

砰的鼓槌一聲,中軍黃旗與老虎旗並舉,前軍紅旗指向前方。

“齊——步——走!”

方陣內的戰兵們齊齊踏起了腳步,一列一列的人整齊劃一的踩著鼓點,跟隨著旗幟向前。張四妹的目光,追隨者戰兵動向。她從二樓爬到了閣樓,再翻上了屋頂。鼓聲遠去,在隊列走上了山道時,方才停止。晨風吹亂了張四妹的頭發,口中喃喃:“這便是髡發異服的外族人麽?”

火把的光亮,消失在視線的盡頭。良久,張四妹又暗自問自己:“那我能不能……剪了頭發去做外族人?”

巳時三刻,管平波在青翠的叢林邊界,看到了灰白的礦山、以及聳立的防禦工事。墻體上密布著箭樓與弓弩專用的洞口。管平波瞇了瞇眼:“墻體後有人,看來昨日他們接到信了。”

譚元洲一面調整著手上的腕帶,一面活動著腳踝道:“我原是前鋒,昨日不過是想讓石茂勳鍛煉一下。鐵礦處光是礦工就近千人,我們以少打多,不得不慎。營長請註意流矢,我去前頭了。”

管平波看了看地形,道:“不忙,先架攻城塔!”

譚元洲點點頭,傳令下去,輜重部隊立刻打開裝零件的藤箱,配合默契的組裝起攻城塔來。古時攻城無非幾種方式,或是依靠火槍火炮,或是挖地道,或是取城門,若這些條件都沒有,便只能修建攻城塔,搭配雲梯強攻了。

不一時,兩個攻城塔架設完畢,弓弩手登上攻城塔,用連珠弩連續發射箭羽掩護前軍。忽見火光一閃,墻體上的洞口中,竟是噴出鉛子來!

管平波心裏咯噔一下,是火繩槍!

前軍步伐一滯,進攻的鼓聲卻不停,只得硬著頭皮前行,因為在戰場上,後退者死!鉛是很柔軟的金屬,高溫鉛彈打進體內就變形。此時的醫療條件,便是不曾傷到要害,也極容易造成死亡。比鉛彈更可怖的是未知的恐懼。老虎營內,超過半數的人,從未見識過火繩槍,便只聽到那巨響、看到那硝煙,就已造成了極大的心理壓力。

管平波暗罵一聲娘,幾個土地主居然燒的起火繩槍,別告訴她飛水不獨有煤鐵,還產硝與琉。罵完又想起,華夏煉鋼的技術難題便有脫硫工藝,硫鐵伴生礦真不稀奇!然再好的東西,也得打下來再說!

譚元洲卻是見識過火繩槍的,在火繩槍暫停的間歇大喝道:“放慢速度,誘使他們放幹凈鉛子再進攻!”

鼓聲陡然變緩,管平波在後方下令:“弓箭手準備火箭,打擊箭樓!”

老虎營的前鋒緩緩逼近,城墻上的守衛連放了三輪,都沒打到什麽人。火繩槍因彈頭和槍管間存在較大空隙導致彈道不穩,在膛線發明以前,準頭都是浮雲。當日管平波一槍射中李德元,非因她的槍有多好,而是因為離的太近。因此,唯有大密度打擊才有效。但山清水秀之地出來的戰兵們,很受不住硝煙嗆鼻的氣味,戰場內噴嚏不絕。

站在墻頭的一個家丁,在煙霧繚繞中看到了譚元洲,跳腳大罵:“是竇家人!他們換了衣裳來的,大家別上當!”

城墻上的守衛與竇家打了好幾回拉鋸戰,可謂是血海深仇!譚元洲勾起一抹冷笑,豪強家的走狗,不過是一群無組織無紀律的打手。便是裝模作樣的守城,也僅僅是占據了打架的有利地形,而不是戰爭。

果然,不一會兒,城墻上的火繩槍彈盡糧絕。老虎營的鼓聲變換,挺進速度加快了一倍不止!頃刻間就抵達了城門。守城的在墻上大嚷:“叫他們出來打!不然就斷他們的糧!”

就在老虎營的開門器械準備動作時,城門突然大開,從內殺出了好幾百手執梨花槍的精壯漢子。他們光著膀子,皮膚黝黑。雙方對峙一瞬,那邊大喝一聲道:“殺!”

譚元洲喝道:“是礦工!別亂陣型!”

話音未落,短兵相接!

蔔一交手,石茂勳就覺出了礦工之難纏。老虎營最擅長的乃長短兵器、進攻防守相配合。然礦工們雖無盾牌,卻在嘹亮的號子聲中,互為犄角。飛水產鐵,礦工又力大無窮,他們手執的梨花槍皆為鐵質,刀砍不斷。當然,老虎營這邊亦非善茬,雙方打的熱火朝天,僵持不下。

太陽西斜,兩邊都打的沒了力氣。幾百人的械鬥不似大型戰役可輪番上陣,戰兵與礦工皆是不停不歇的死扛。至此時,累的手都擡不起來。管平波果斷鳴金收兵,撤回了青山綠樹之中。

戰兵們一個個渾身濕透,抱著水壺,不停的灌水。平素裏體力好的,還能翻出兔肉幹一頓大嚼;體力差些的根本連飯都不想吃,橫七豎八的倒在泥地裏,呼呼大睡。

礦工們也是累的夠嗆,老虎營的威脅近在眼前,今晚的夥食裏,加了些許肉湯。帶著肉香的飽腹感讓人迷醉,礦工們恨不能日日打仗都好。

黑甜一覺,老虎營的戰兵們按時起床。火兵用布口袋兜著肉糍粑一一分發。戰兵們一口咬下,興奮的大喊:“是豬油渣口味的!比兔子好吃!”

“可不是!兔子沒肥肉,吃起來不爽快!”

狼吞虎咽的吃完,戰兵們莫名其妙的看著輜重隊推著做飯的小車,往前開去。就在此時,哱羅敲響。火速集合。

歇了一晚的雙方摩拳擦掌,都想著今日把對方一舉殲滅。站在城墻上的管事與家丁們都冷笑:“叫竇家人再嘗嘗吃飽了的礦工是何等手段!”

哪知城門打開,礦工沖出的一剎那,老虎營那頭密閉的鍋蓋齊齊掀開,猛火下,燉肉的香味借著風飄滿了戰場。

老虎營日日有肉,還不那麽饞,礦工那頭喉嚨滾動,直咽口水。

城墻上的管事心中大喜,喊道:“打死他們!燉肉就是你們的了!”

礦工胃中登時燃起火焰,拔腿就往老虎營沖來。

說時遲那時快,管平波一個手勢,幾十個油桐葉包著的物事從攻城塔上飛向礦工。

礦工本能的一擋,油桐葉炸開,油渣似天女散花一般落了礦工滿身。

機靈的礦工忙喊道:“別打!別打!是油渣!!!”

眾礦工醒過神來,紛紛搶起了桐葉包。韋高義看著敵方混亂的情景,抽抽嘴角,扭頭問管平波:“我們這時候殺麽?”

“殺個屁!”管平波高聲道,“譚元洲,喊話!”

譚元洲抄起個銅喇叭,用很不標準的飛水話喊道:“礦工兄弟們!投降有肉吃!投降有肉吃!不要做無謂的抵抗!跟著老虎營,每天二兩肉!”

為了糍粑,差點人腦打成了狗腦子的礦工們齊齊一滯,石茂勳靈機一動,摸出個糍粑扔了過去,大喊道:“看,我們的早飯!”

糍粑劃出了個優美的弧度,落在了礦工的正中。有個礦工彎腰撿起,拆開粽葉,放嘴裏咬了一大口。濃郁的豬油從糍粑中飆出,濺了他一臉!

礦工們都傻了!管平波猛的掀開蒸籠,那粽葉包的肉糍粑堆成了小山。譚元洲笑的露出一口白牙,接著喊道:“來來來,投降啦,一人有個豬油渣糍粑啦!”

礦工哄的炸了,丟了梨花槍,撒腿往老虎營這邊跑。

管平波大喝一聲:“前軍攻城門!”

前軍四個旗隊,與礦工們擦肩而過,直奔礦山內部而去!

不到兩刻鐘,石茂勳帶領的第三局的人就牽出了一大串垂頭喪氣的家丁管事並豪強旁支。管平波則在笑瞇瞇的招呼著礦工:“老鄉,別客氣,吃,盡管吃!回頭我們一起喝酒!還有戲班子演戲呢!”

在旁邊看了全程的韋高義:“……”媽的回去就往死裏操那幫戰兵,他要是這麽吃的敗仗,還他媽不如死了算了!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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