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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收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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洞庭君山島。

竇向東打發走回事的人,獨自在書房沈思。竇家除了水上生意外,最大的兩塊無非鹽鐵。飛水縣的鐵礦因礦工頻頻起義,竇向東遠在巴州,鞭長莫及,加之程紹問斬,洪讓插手,已叫當地豪強奪去了一半。而雁州鹽礦更為覆雜。若說飛水鐵礦洪讓還只在背地裏教唆當地豪強,雁州鹽礦便是明搶。論理,鹽鐵乃官家所有,竇向東不該伸手。也因如此,多年來他走的都是官商勾結的路子。哪知朝廷局勢變幻,晉王崛起,連帶官員大洗牌,他的路子跟著崩了大半。洪讓趁勢扶植新人,在雁州幾次沖突,雙方僵持不下。

竇向東看著輿圖,思考著拿下雁州城的可能性。雁州鹽礦與管平波所在的石竹小鹽井不可同日而語。雖不比江南鹽城,但其產量足足是石竹鹽井的幾十倍,可輕松供一郡所需。更離雁州極近,地勢平坦,交通便捷。洪讓便是利用雁州城內駐軍,對鹽礦的武備進行打擊。竇朝峰沒有要塞,連連吃癟,無可奈何。然而竇向東就不是認命的性子,洪讓不過是仗著皇家囂張,他卻根本就不把陳朝皇族放在眼裏。太子並無大過錯,就能在烽煙四起的時代因心中偏愛廢著玩,末世之態盡顯,何足為懼?現要考慮的,無非是洞庭一線到雁州的武備。只要硬打雁州,便是造反,許多事便不得不提前預備。

一面囤積糧食,一面加強各島之間的工事,還放出了不少謠言。造反,是需要理由的。他竇向東自然有的是理由,洪讓大肆搜刮民脂民膏是一樁;吏部肆意妄為,違規將他兒子派去石竹,致使遭受襲擊,懷孕的兒媳失散。可謂公仇私仇盡有,佐以流言,水匪出身的竇向東霎時就變成了公道的一方。

洪讓也不是沒有反擊,只用的還是官場傾軋的那一套。先上奏朝廷曰竇宏朗私離駐地,再使人下黑話,道竇向東謀反。洪讓不知竇向東之野心,但不妨礙他以該十惡不赦的罪名誣告。自古以來,多少亂象便起於此。程紹原是太子的人,竇向東也未曾想過聖上竟能恣意到此,交好的多是太子系的官員——原先的朝堂上,又有幾個不是太子系的呢?誰沒事跟未來的天子交惡?如今晉王得勢,尋了無數借口剪除異己,倘或竇向東不生別樣心思,非得冤死不可。

撒在京中的探子借著肖家鏢局的商道,不時有消息傳回。竇向東按兵不動,不過是在等。等君父“汙蔑”他、對不起他的那一天。到時揭竿而起,群雄響應,一舉控制蒼梧東北部,誅殺諸官,重新分田收糧,才算幾分氣象。想到此處,又難免對竇宏朗生出幾分失望。石竹乃蒼梧郡西南要塞,控制了石竹與武攸,便是控制了資水與沅水的源頭,徹底吞下西南部指日可待。

然而他不好多說。從最初他對長子寄予重望,於次子多有放任。為長孫迎娶沈家女,亦是要壓過肖金桃娘家一頭,確保長子的地位。不是不疼愛竇宏朗與竇崇成,只一山不容二虎,弟強兄弱,乃亂家之根源。正因如此,他便不可過多計較竇宏朗的無用。說到底,竇宏朗的庸碌是他曾期盼過的,他不能又要馬兒跑又要馬兒不吃草。就似他等待著君父的契機一樣,肖金桃也在等他的出爾反爾。一旦他表現出對竇宏朗的任何期望,都是對竇元福一系的重創。

故,丟了西南雖覺得可惜,卻不大放在心上。西南自古不是羈縻就是半羈縻,除了地理位置有些價值外,也沒什麽值得稱道的。既顧不上,便將來再說。當務之急還是眼前。

竇宏朗從石竹狼狽歸來,大病一場,至今還未痊愈。脫離了險境,他又開始想念管平波腹中的孩兒。雖未出娘胎,但於子嗣稀缺的他顯得尤其珍貴。練竹深知他的心病,四處著人相看豐乳肥臀好生養的婦人,又哪裏尋的著?便是管平波這等讀書人的獨生女兒,也是嫁進竇家才又長了一圈,尋常百姓常年不見葷腥,哪裏生的出那般體態。不瘦成麻桿就不錯了。

竇向東有合心意的長子,所以次子夫妻瞎忙亂他不在意。只有竇宏朗一個獨子的肖金桃豈能坐視不理?竇宏朗兩口子,一個生病躲懶,一個就知道盯著丈夫的臍下三寸,差點把她氣的嘔出三缸血。若是藏拙打消竇向東與竇元福的疑慮也就罷了,令肖金桃痛苦的是,她兒子是真傻!二房上下從頭扒到尾,除了管平波,再無能幹人。失去了她的下落,肖金桃是比丟了親閨女還心疼,打竇宏朗回來,她頭發一把把的掉。何況管平波還懷著孩子。為此,肖金桃已在竇向東跟前哭鬧了好幾回,著實騰不出人手去尋她。一個多月杳無音訊,生存的希望趨近渺茫。

肖金桃此刻盼的是管平波姑嫂沒分開,陸觀頤生的美,容易做了土匪的壓寨夫人,而管平波雖不招竇宏朗這樣的富貴公子待見,在鄉間,卻比陸觀頤更受歡迎。她腹中的孩子八成難保,但她本人極受竇向東重視,終究是二房難得的籌碼。生了個廢柴兒子的肖金桃,是無論如何也不想放棄管平波。

竇向東當然不嫌能幹的人多,只有心無力,暫且擱下,待來日再尋。

與此同時,孟志勇生前發出的信件抵達了京城。李恩會看著通過衛所系統從蒼梧遞過來的信件,簡直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打開信一看,登時臉色劇變!他隨孔彰南下,見識了諸多風土人情,但沒有哪一個比的上陸觀頤在他心中留下的印記。陸觀頤的美是動態的,一顰一笑皆是風情。軟糯的聲線撓的人心發癢,分別數日以來,未有一日忘懷。此刻接到她的求救,急的如熱鍋上的螞蟻,連轉了幾圈,發覺自己在京中一個熟人都沒有,只得去尋孔彰。

孔彰近來心情極為不好。晉王對他禮遇有加,見面不稱官職,只喚妹夫,且從不肯受他大禮,動輒曰自家親戚,何必生分。然而這麽個見面含笑的大舅子,掉頭就讓孔博與孔嫻住進了公主府。差點把孔彰氣出個好歹!原先放在孔家,孔彰尚能以給長輩請安的名義偷溜去看孩子。孔尚書夫人也知孔彰委屈,常給他打掩護,幾次三番親自當著公主府長史的面留人。再是天家,也沒有攔著人家孫子盡孝的道理。再說不過七八天出門一回,誰好意思不許了?孔彰又不是王妃,駙馬,到底不是皇家人。誰料平空生出變故,端愨公主好端端的要履母親之責。此乃天經地義之事,又是皇家公主,誰能駁了她?

端愨刁蠻任性,從不顧及他人想法。絕無可能想到她是繼母,該教養子女。孔彰用膝蓋想都知道,不是淑妃的主意,便是晉王的計謀。孔博與孔嫻一對龍鳳胎,長的肖似生母,端愨視為眼中釘。孩子都困在公主府了,孔彰哪裏還敢去逗弄?日日去母親那處問個安,話都不說兩句,匆匆告辭。有一回孔嫻起的早,見了孔彰要抱,左右皆是公主的人,孔彰只得急退出母親的居所,在院外聽見女兒喊爹的聲音,堂堂八尺男兒,差點落下淚來。

晉王不知胞妹的性子麽?不知他孔彰是如何落入端愨手中的麽?真要收服他,莫說以士相待,不這般咄咄逼人也好!現如今算什麽?這是要收攏他擱在京郊的騎兵,還是拿他當個奴才戲弄?又有太子發現了晉王系的齟齬,三番五次的買通公主府的下人朝他示好。孔彰更是怒不可遏,老子他媽的不是你們哥倆鬥法的彩頭!此刻的孔彰與竇向東並天下豪強皆是一個想法,陳朝的江山早晚要完!

李恩會尋到孔彰時,他在池塘邊垂釣。面無表情的把魚釣上來,取勾,扔回池塘裏,才問:“有事?”

李恩會把信遞了過去,孔彰一目十行的掃完,心道,竇姑娘竟與他母親一樣,練的是柳體。柳體骨力筋健,閨中女兒多寫不好,陸氏也只有形而無骨,未料一個鄉間女子,也將字寫出了三分風骨,李恩會眼光著實不錯。可惜了。

把信遞了回去,孔彰露出嘲諷的笑:“我若有千裏救人的本事,也不困在公主府了。倘或你只想報仇,倒極容易。崔亮既是謀殺朝廷命官,依律夷其三族也理所應當。按說一封信件做不得憑證,你想替‘未婚妻’喊冤,只怕人家也不認。不過現在朝堂就沒有依律辦事的,想對付區區崔家,就是求晉王一句話的事,我能替你辦了。旁的你便死了心吧。竇家好歹是巴州幾百年的名門,落難的大家小姐,沒幾個能活的。”

李恩會低落的道:“總覺著她能活著。”

孔彰道:“便是活著,你還能去石竹接她不成?”

李恩會道:“或許她家裏人去接了呢?”

孔彰想了一回,點頭道:“有理。你寫封信去巴州問問吧。有你這份心,他家一時動容,松口了也是有的。”

李恩會把信細細折好收回懷中,咬牙切齒的道:“報仇的事就交給你了!”

孔彰爽快的答應道:“好。”

“多謝。”

孔彰不在意的道:“無事,算我還竇家姨奶奶一個人情。”

李恩會瞇著眼看了孔彰半日,道:“你好像特別在意別人家的小老婆啊!”

孔彰奇道:“不是你一日念八百回,想同她切磋嗎?又不是我抓不住她。”

沒抓著人的李恩會膝蓋中了一箭,心中暗暗把孔彰罵的狗血淋頭,力氣大身手好了不起啊!想到巴州往事,又想起心中美人此刻生死未蔔,整個人都蔫兒了。不知今生能否再見她一面?若真能娶之為妻,此生算無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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