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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 投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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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癩子在山林裏狂奔了二三裏地,才逃脫了狼狗的追擊。雙手撐在大腿上,劇烈的喘息。他沒料到幾個日夜間,羊頭寨灰飛煙滅。三十多個青壯的山寨,此刻只餘兩個人在身旁。出來做土匪,腦袋別在褲腰帶上,有死傷不算什麽!他也曾殺的原羊頭寨血流成河,才做的了寨主。但他無法忍受這般憋屈!被自己的女人背叛,被不知來路的人伏擊!他的人還沒出手,就在厚重的門板轟然倒下的驚嚇中,被殺了個幹幹凈凈。他甚至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就這麽莫名其妙的成為了喪家之犬。

一個地方的土匪是有數的,似他們這般全靠打劫過活的,不過七八家;再有便是有聚族而居的獵戶,他們主要打獵,順道劫掠路過的商隊或迷路的平民。江湖上有名有姓的,此回都參與了對百戶所的糧食掠奪戰,而獵戶從不敢主動招惹他們,那麽膽敢在太歲頭上動土的,是何人?

劉癩子眼神陰郁的回望著羊頭寨的位置,那人不獨膽大,且成功了。留守在寨子裏的人雖不如出去打劫的厲害,卻也非善茬。石竹乃人與森林共生之處,所有的居民都要面對永無止境的野物的騷擾。常年處在同族相殘、與虎豹廝殺中,天生便好勇鬥狠,因為溫和的早就死了。是以留守的人到底如何被殺?竟是連一個逃出來報信的都沒有?

平覆著呼吸,劉癩子竭力去想其中陰謀,卻無一絲頭緒。難道是金竹寨的殘部沒有死絕?所以阿顏朵才會心甘情願的詐他?想到此處,劉癩子心頭火起!他給那賤人吃穿,幫她養狗,竟敢恩將仇報!劉癩子瞇起了陰鷙的雙眼,阿顏朵,你很快會知道,什麽叫女人的規矩!

精壯的隨從喘勻了氣,提議道:“寨主,我們現在去哪裏?投靠桐木沖嗎?”

劉癩子沒有說話。桐木沖距離羊頭寨僅八裏,他們腳程快的人半個多時辰便可趕到,是最近的去處。不僅立刻可以落腳,還能便利的探尋消息,聯合桐木沖的人殺回羊頭寨,奪回自己的領地。然而他卻不大願意。土匪亦有驕傲,他堂堂一個道上有名有姓的寨主,豈願跟昔日小弟低頭?良久,劉癩子咬牙道:“去找李德元!”

李德元便是石牛沖的寨主,兩個為首的匪幫,有合作亦有爭執,比起作為桐木沖的盟友,危險數倍。隨從大驚失色,忙道:“李德元不是好人!”

劉癩子深吸一口氣,道:“桐木沖太近了。”

隨從不明所以:“太近了不好麽?”

“不好。”冷靜下來的土匪頭子分析道,“桐木沖太近,得了羊頭寨不會吐出來。石牛沖主要靠水路,他們來錢快,未必想守著鹽井。”說著呸了一聲道,“煮鹽的壯丁難抓,要不是水路叫他占了,他媽的哪個想要那破鹽井!所以石牛沖的不會要,桐木沖窮的扒灰①的報應②想要!你說我們去投哪個?”

隨從有些踟躕,不確定的問:“他們肯出人幫我們搶寨子?”

劉癩子冷笑:“我們土匪是幹什麽的?專幹打家劫舍的買賣!那麽多好東西他李德元不想要,就做不了土匪頭!天色不早,我們耽誤不起,走!”

強行克制住心中恨意,劉癩子帶著兩個隨從,飛快往遙遠的石牛沖趕去。他們不能走夜路,他們可不是與虎共生幾百年的阿顏朵部。老虎不是不咬苗人,而是不咬共生部落。他還要報仇,絕不甘命喪虎口!

鹽井暫未覆工。華夏自古就有精湛的制鹽工藝,但與落後地區無關。似石竹這般小鹽井,朝廷不屑亦不願多理會。不屑是因產量稀少,不值得大動幹戈;不理會則是擁有技術壁壘,橫豎本地人不懂得如何高效的煮鹽,三瓜兩棗的產出且威脅不到朝廷。

煮鹽的過程不算覆雜。將鹵水從井中汲取,倒入鍋中,加黃豆漿產生化學反應,析出雜質,再熬煮四個時辰左右,便可得到食鹽。井鹽乃億萬年地質運動的結果,因此含鹽量比海水要濃,無需再經過海鹽那一道過濾工序,算是節省了一部分人力。即便如此,煮鹽依舊是個苦難的差事。

首先,純靠人力一桶一桶的打水,效率之低下,一言難盡;其次,一擔鹽需要約400斤幹柴來燃燒,砍柴以及柴禾的運輸成了極大的人工成本。故,橫在管平波眼前的,便是這兩道難題。

作為一個工科生,設計幾個簡易的木制機械設備可謂信手拈來。然而以目前的人力構成,卻是極不方便實現。老虎營的人,沒有一個會木工。管平波只得一面打發阿顏朵之堂兄,名喚楊槐的拿著臘肉去附近山寨引誘會木匠的來幹活;一面自己緩慢的操著粗劣的工具親手制作。羊頭寨曾是土匪的地盤,周遭的居民生怕有來無回,根本不為所動。鹽井的死亡率實在太高了,劉癩子騙阿顏朵部的人,正是因為礦工一批一批的死。若非管平波橫插一杠子,金竹寨的血脈就會徹底塵封於歷史,再不為人知。而在雲寨附近被抓來搬運的人,會變成新的消耗品。每一個小鹽井,埋葬的是數不清的冤魂。豪門富戶懲罰奴婢的方式裏,最恐怖的就有賣入礦山這一條。可見各類礦業的殘酷。非走投無路,誰又願來鹽井幹活?即便不是煮鹽,也不想冒險。

此事不可強求。幸而存糧足夠,管平波教授著木工,緩慢的制作著。吃飽飯的金竹寨遺民倒是十分義氣,每天出門打獵,順帶砍柴。山民艱辛,自然教過她們最樸實的法則——無用之人不配活著。所以雖然對煮鹽有著巨大的陰影,但絕不認為自己可以吃閑飯。不煮鹽那便打柴打獵好了。

羊頭寨剩下的女人亦投入了生產,種著蔬菜的地需要照顧,廚房要劈柴燒火,阿顏朵打回來的獵物亦要收拾。不獨現做的,每天還得攢下一點腌制好,以備將來。即便有了擅長打獵的金竹寨源源不斷的弄回諸如野兔、竹鼠、田鼠、野雞甚至野羊、麂子、野豬等物,幾十張嘴的消耗量也蔚為可觀。唯一值得欣慰的是大量的動物肝臟集中供給夜盲的人,希望他們能早日掙脫黑暗的束縛,成為合格的軍人。

天氣轉涼,緊接著是陰寒入骨的冬天。為了活下去,每一個人都在努力的盡其所能。羊頭寨插上了新的旗幟。土匪窩裏庫存的紅布被翻了出來,有著精湛刺繡手藝的陸觀頤,在大紅的布料上繡出了個威武的白色虎頭,同時羊頭寨正式更名為老虎營。兵家必爭的鹽井更疊太快,周遭的居民早已習慣,橫豎不禍害他們便可。事實上雖然鄰居們對鹽井的土匪十分防備,但土匪卻很少對付本地人。兔子不吃窩邊草,非因道德,不過是為了安全。

交通不便致使通婚的寨子皆不甚遠,動了一個,就是與周圍所有人結仇。雙拳難敵四手,土匪自有其生存法則,並因地理不同,造就了各色風俗。實在要用人,隔個幾十裏地抓壯丁才是最好,對方親友便是要報仇,走那麽遠的山路,都沒了力氣,更易防禦。就似老虎營,若非羊頭寨的土匪們得意忘形,守衛戰且有的打,絕不可能勝的如此輕松。

條件所限,管平波緩慢的做著過冬的準備,劉癩子也在石牛沖站住了腳跟。鹽井落入生人手中,他當然不願。更何況劉癩子所料不差,石牛沖的土匪對劉癩子丟掉的物資很感興趣。只因才吞下百戶所,分配屋舍與物資就鬧了七八天,暫沒空搭理羊頭寨之事。

然而石牛沖與老虎營一樣面臨著養活幾十口人的嚴峻壓力。他們暫時不缺糧,但缺鹽。土匪肆虐,崔亮身死,商路跟著斷絕。以石竹鹽井寒磣的產量,無人能囤積太多的鹽。為了避免樹敵無數,羊頭寨無師自通的學會了限購,即便是石牛沖有足夠的實力強行插隊多買鹽,幾十個人的消耗量都是恐怖的。食鹽已經不多,石牛沖的人要麽與鹽井新人交易,要麽就只能武力搶奪。

作為土匪的職業操守,暴力當然是絕對優先的選擇。劉癩子曾因疲勞被伏擊,石牛沖的寨主李德元吸取了教訓,帶領近五十人的隊伍,提前一天出發,夜裏強行借住附近的山寨,又休息了一個白天,才在黃昏時刻趕到了鹽井。

趁著最後的餘暉,石牛沖的人站在山頂,看著谷中炊煙裊裊,一片安寧祥和,皆生出勢在必得的決心。李德元輕松的偏著頭問劉癩子:“我替你搶回山寨,把那叫阿顏朵的小妹子給我可好?”

劉癩子木著臉道:“我要弄死她。”

李德元笑的一臉猥瑣:“交給我弄死不更好?”

劉癩子頓時明了,大笑著喊了一聲爽快!又斂了笑,陰冷的道,“她送給你,但我要她眼睜睜的看著我活剝了她全寨男丁的皮!”

李德元不置可否。占了一個地方,男丁自然要殺絕,用什麽方法殺並不重要。隨著時間的推移,晚霞消失在視野,取而代之的是伸手不見五指的漆黑。李德元露出一抹自信的笑,他最擅長的夜襲即將開始,鹽井是他的了!

作者有話要說:①窮的扒灰。湘西南方言,形容很窮很窮。扒灰有幾種解釋,這裏大概是指窮的去扒過去富戶墳頭上沒燒化的錫紙賣錢。形容特別特別窮。

②報應。罵人的話。形容很愚蠢,不做因果報應解。類似的話還有“哈哈”“哈卵”,都是罵人愚蠢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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