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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隕神祈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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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隕神祈元

“恭喜呀, 短短時間回來兩塊。”

雲栩上神玉扇輕搖,笑容溫雅。

司命上神蒼白清麗的面容上浮起溫柔的笑意:“經此一遭,祈元或許能成為真神呢。”

閻君剛欲開口,忽地頓住, 速度極快地以神力凝出面具覆在臉上。幾乎同時, 一道素色的身影氣勢洶洶破門而入。

淡青色的衣擺上殘留著火焰灼燒過的氣息, 肩窩、指尖甚至唇角還染著鮮紅的血跡,杏眼微紅,壓抑著幾分痛楚。

看著幾息前曾生離死別過的人如今鮮活的站在眼前, 祈元指尖微動,幾乎要不能自已。

眼眸微闔, 強行壓制住那片新碎片帶來的濃重情意。

“謔——”

雲栩上神後退半步讓開場地, 玉扇半遮面, 露出的星眸中滿是興味。

司命上神峨眉微蹙, 左右看了看,道:“孟君與閻君先忙,我們先走一步。”

說罷硬是拉著雲栩離開了,那素手纖纖沒什麽力道,雲栩滿眼不舍卻沒抗拒, 臉色微紅,反手又貼近了些, 乖巧地跟著離開了。

“蕭承安和崔折瀾到底是什麽人?”孟嫻直接問道。

祈元沈吟, 回道:“不是人,是碎片。”

孟嫻被噎了一下,頓時氣結。

這個世上最不會出錯的話果然是廢話, 親眼瞧了兩回,就在她眼前, 幾乎貼著她飛出去,她還能不知道那是碎片嗎?

祈元一直關註著她的神色,立時覺出不對,斟酌著補充道:“是應劫之神散落的神格碎片,若不及時收回將會給小世界帶來滅頂之災。”

“神格?”孟嫻皺眉,這個答案遠超她所料,她原本以為至多是個仙人,魂魄意外碎掉。

不過,若說近來歷劫的神,除了幾百年前的赤堯上神,外便是眼前的冥界新閻君、前任祈元戰神了。

赤堯上神隕落已有五百年,現在才收碎片實在有些晚。

至於祈元戰神,聽說是應劫之後力量大減,已然半隕,僅剩一副半生半死的殘軀,無法再適應天界,所以才來主管生死輪回的地府做事……

這半隕到底隕了什麽,神格碎了神又怎會存在?

孟嫻皺眉,百思難解。

神與仙、人都不同,神無來生,神與神格渾然一體,神格在則神在,神格散則神隕。

自道祖創世以來應劫殉道的諸神,無不是以神格補天道,道全神隕。

怎麽還能有這種一半補天道、一半落凡間,還能餘下本體下冥界做閻君的,更為離譜的是,那散落的神格還能還各自為人?

孟嫻不信,質問道:“莫要誑我,什麽神格能散在凡間轉生成人?”

祈元沈默良久,終究不願騙她,緩緩道出實情。

“我乃戰神,主殺戮道,世人任情濫殺,不知以殺止戰、以殺衛道的真義。欲全此道需傾註純然的理智與守護之情,因此應劫時我剝離了多餘的情感。散落凡間的碎片,便是我的七情,亦是神格的一部分。”

“我如今強撐殘軀茍延殘喘,不過是為了維持本體的牽引,暫時穩住那些碎片。若在我徹底隕落之前無法收回全部的碎片,則散佚的碎片會徹底失控。”

男人清冽低沈的聲音如冷玉擊石,在落針可聞的空曠大殿中清楚的一一道來,讓人絕無誤會的可能。

“他們皆是我的七情之一,蕭承安是愛,崔折瀾為惡。”

孟嫻不禁啞然,許久沒能回神。

她想起蕭承安和崔折瀾各自鮮明到極致的性情,想起他們傲絕世間的武力和一如既往的守護、堅持。

若是戰神的七情,倒也合情合理。

隔著桌案與高大的閻君對望,孟嫻面色凝重,緩緩擡起纖手觸上那道紫金相間的面具。

祈元的指尖幾不可察的緊了緊袖口,緩緩合上眼眸,一聲輕嘆。

神力凝化而成的面具主動消散,化作點點微芒消散。

面具之後赫然是那張孟嫻無比熟悉的面孔,長眉入鬢,高鼻薄唇,鳳眸微闔。

那張臉清清冷冷,沒有過多的表情。既沒有崔折瀾的傷疤和一貫的倨傲恣意,也沒有蕭承安的赤誠坦蕩、年少純真。

他微微垂首闔著眼眸,叫人看不清神色,周身氣質冰冷寥落,像一尊精雕細琢的塑像。

是了,畢竟是碎了神格、失了七情的神,無悲無喜,了無生氣也是正常。

孟嫻自嘲般的一哂,心情說不出的覆雜。

蕭承安是他,崔折瀾是他,可他又不是他們。

第一次,她懵懂地來到人間,莽撞糊塗、漫不經心,全靠那個溫柔劍客的體貼與赤誠才磕磕絆絆的完成了任務。

蕭承安愛世間萬物,關心每一個凡人的境遇,這也讓她對人間有了不一樣的理解,明白了神為何愛世人,世人為何值得諸多神明舍身去守護。

她曾以為能夠留下蕭承安的魂魄,一切未名的心思和未曾想清楚的事情都可以等到了冥界再慢慢思量,可那個劍客徹底消失了,他光明坦蕩的一生永遠停留在二十歲,停留在沒有回應的那份邀請裏。

第二次,她滿懷著對蕭承安的愧疚而來,甫一見面便脫口而出那個名字。

她不懂,明明是同樣的碎片為何非要做個區分,甚至要以那樣慘烈的方式自毀容貌,直至最後的時刻都要在唇齒間碾碎研磨出破碎的一句:“我不是他”。

我不是他,崔折瀾只會為你而死。

她終於明白,卻已經太晚了。

那個驕傲善謀的崔折瀾,狠辣瘋癲的崔折瀾,會兇婢女搶活,只為給她剝桔子的崔折瀾,終究是再也回不來了。

面前的人名為祈元,是冥界的新閻君,也是強撐著破碎的神格,隨時會隕落的戰神。

在這樣一個為蒼生應劫而支離破碎的神面前,她忽然哽咽,一切質問都無法再說出口。

她想知道他是否還記得蕭承安和崔折瀾的一切,想知道那些凡間的過往對他來說意味著什麽,想知道他到底還是不是他們……

可她又能要求他什麽呢,在蒼生與生死面前,一點男歡女愛實在是再微渺不過的瑣事了。

況且七情有一大半散落在外,這樣的人真的明白什麽是悲歡與愛恨嗎。

甚至,那些僅為一角碎片的凡人,就真的明白什麽是情感嗎。

逃避般的垂下視線,孟嫻不無自嘲的想著,她又何嘗不是呢?

一個久久無法成神的孟婆,幽居冥府三萬餘年,除了發呆和睡覺,幾乎就沒幹過什麽別的事,她又真的懂得這些嗎?

模糊的視線裏,一個鮮紅的小螞蚱出現在閻君整潔的案頭。

那熟悉的色澤與紋理,分明是她的彼岸花,上邊流轉著神力使其始終鮮艷如初。

孟嫻內心空白了一瞬,手指虛浮在那小東西上方,卻不知該說些什麽好:“你……”

一雙骨節分明的大手伸出,一手輕輕握住她,動作輕柔地展開那緊握的拳,一手拿起桌面上的彼岸花螞蚱,緩慢而堅定的送入孟嫻的手中。

白嫩的掌心裏一只鮮紅如血的小螞蚱靜靜趴著,熟悉的模樣使孟嫻一時怔楞,她想起蕭承安不厭其煩地用枯草編織,想起崔折瀾驟然冷下的神情,強硬搶走扯碎……

如今,終究還是給她了。

祈元不知何時又覆上了面具,讓人看不清楚神情。

他聲音低沈,承諾道:“我如今不過半幅殘軀,實在無法決定什麽。待七情尋回,我定會給你個答案。”

長睫垂落,眸光流轉,孟嫻釋然一笑。

原來他都知道。

那些過往沒有消失,能夠坦蕩真誠地被擺出來,已經足夠。

孟嫻深知,被辜負的是蕭承安、是崔折瀾,不是祈元。

那些遺憾不必由另外的人來承擔,錯過的終究是錯過了,知道他們沒有消失,已然是萬幸。

正如祈元所言,如今最為重要的是找回碎片,不論是為蒼生還是為……他。

她當然知道神格碎片若為別有用心之人得到會是多麽可怕的事情,當下也不再糾結,幹脆連休息都省了,收好小螞蚱就要去往下一個世界。

那片猶染著火焰與煙塵的淡色衣袂消失在殿外,祈元神色隱忍,連退了幾步,捂著胸口力竭般坐倒在小榻上,強忍疼痛,凝神控制著翻騰奔湧的神力。

許久,一切重歸平靜,那新回歸的碎片被徹底吸收融合。

窗外,冥界的天一如既往幽寂低沈。

修長的手指拂過,敞開的金絲玉盒中,是一柄古樸的長劍和一件影青色的披風,披風之上,還壓著一塊瑩潤的羊脂玉佩。

祈元閉著眼,出神地撫摸著。

他知道,那錦繩編織的劍穗裏藏著字條,寫著“安嫻”二字,羊脂玉佩下方則刻著“嫻瀾”。

合上蓋子,面具下的長眉微蹙,眼神中流露出些許的茫然。

他到底算什麽?

一個碎了神格,失了七情,茍延殘喘的軀殼。

那些記憶太濃重,是他如今唯一擁有的情感。

但他們又似乎並不屬於隕神祈元,而是凡人蕭承安、凡人崔折瀾。

記憶中的崔折瀾,強忍著喉間翻湧的血腥,在生命的最後時刻一字一句的強調著“我不是他”。

那祈元,又是誰呢。

**

“孟君留步!”一道輕柔的聲音響起。

孟嫻聞言回頭,只見一個面容蒼白,清麗婉約的女子款款走來。

“司命上神?”孟嫻微訝,“你找我有事嗎?”

她剛剛從閻羅殿出來,施法整裝,正要繼續去往下一個世界。

司命上神溫柔一笑:“我想給孟君看些東西。”

說罷,她手中的命簿無風自動,停到其中一頁,漂浮在孟嫻面前。孟嫻仔細看來,竟是李元芑的生平。

李元芑,召神宗三子,母為宮中侍婢,承恩後擡為貴人。幼年失恃,嘗遭宮人打罵,不得飽食。芑含恨縱火西值房,緊鎖大門,十三內侍盡亡於此,最幼者年僅五歲,乃天子近侍蘇方之義子,方泣告神宗,神宗震怒,處罰失責宮人,責令芑勤學修德,禁足皇子所。

年十二,二兄相爭,神宗驚悸而崩,僥得位。初勤學,佯作勤勉;半年上,打壓異己,任人唯親,朝堂昏昏………

其後的事情和孟嫻所知相差無幾,不過是不再有她和崔折瀾的痕跡,他們做過的事情皆換作了其他人。

孟嫻怔了怔,想到上個小世界回來後曾查過生死簿,那個世界也不再有蕭承安的痕跡,他的弟弟變為家中獨子,師姐則成為了嫡傳弟子。

“孟君應當比我更清楚因果相生的道理,李元芑幼小失恃,嘗遍冷暖,才養成如此性情。惡因早已種下,他會做出那樣的選擇並不奇怪。即便沒有孟君,也總會有其他人引起他的忌憚與針對。”

“那八萬人之死,也是早就定下的命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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