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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新娘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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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新娘7

初見時她就覺得新娘與張少爺之間奇怪,當時臉上被牽扯的笑容就引起她的註意。

探進來時,雙方相處的模式也很奇怪。新娘不僅被綢緞操控,滿屋垂下來的紅綢緞將他們隔絕在外,說明對方不想他們靠近。

他們不過都是普通人,張少爺為什麽那麽害怕他們的靠近?

朝拜時新娘眉目間洩出的情緒,表示她還有自己的意識。

那時她看向自己時裏有哀求。

雖然不清楚對方為什麽會這麽看著他們,但林優優猜測先前她們是認識,且她能夠幫助對方擺脫控制。

這也能解釋先前張少爺為什麽不想讓他們靠近。

手上的假玉在進入張家之後有異常的變化,尤其是在走進來時有溫度的變化。

在猜測帶他們找到這裏的假玉是關鍵的林優優,緊握在手中,想要尋找機會接近新娘。

以張少爺剛開始就戒備他們的性子,如若她想要直接靠近,加上先前窺視的視線,對方難免不會懷疑她的目的,對她有所戒備。

加上房間內的布置,的確對於他們很不利,尤其是還有個曹向陽也在房間內。他要是受傷了,自己也會被分心。

她頻頻往門口處躲,借對方的攻擊打開門,放松對方的警惕心,打破門口,給曹向陽出逃的機會,且讓張少爺誤以為她也要逃跑。

掙紮卻被抓住的獵物,才最容易讓人放下戒心。

見她掌心中的假玉,男人的眼中閃過驚異,很快被怒意覆蓋。

“找死。”憤恨的聲音從齒縫間擠出。

包裹的紅綢拉到極限,相貼的刀刃割破少女的掌心,從傷口處滲出的血液與紅布浸為一體。

骨頭作響,刀鋒劃破裹著她的紅綢,另一邊淩空的聲響從耳畔邊傳來。林優優偏頭,從一端而來的紅綢,鋒利邊緣劃破她的臉頰。

“兆……兆哥……”被牽扯的嘴巴艱難張開,渾濁的音從嘴巴中吐出,而旁邊的鬼嬰聽到這個聲響,同一側張少爺一般,露出憤怒的低吼聲。

它伸手想要抓住鬼新娘的衣裙,但本應該被控制無法行動的女人,身體往側邊一躲。

鬼嬰的手落空,它呆呆地看著,隨即尖叫著,幾乎要震破人的耳膜。

“小心!”

男人的聲音隱隱傳來,林優優被疼痛模糊了視聽覺,在聽到對方的聲響後,一瞬間的清醒躲過了紅綢的攻擊。

原本應該跑走的曹向陽不知道什麽時候又返了回來,躲過屋內紅綢緞的攻擊,腳踩在還撲在地上的紅綢緞,腳尖用力釘住,手中的火苗瞬間燃起。

燃起的紅綢被抽回,亂竄時點燃了別的,引發的火光照亮著屋內,比燭光還要耀眼。

趁著此刻的混亂,林優優手中的刀刃徹底劃開束縛自己的紅綢緞。在張少爺跟鬼嬰還沒有反應過來時,假玉塞到鬼新娘的手中,割斷對方身上所有的束縛:“走。”

少女還很瘦小的身軀看起來異常的可靠,尤其是掌心的溫度,很叫人心動。

“我的,慧慧是我們的。”那張蒼白的臉爬上了許多黑紫色的血管,與鬼嬰面容上的如出一轍。猩紅的雙眼中叫囂著盛怒,像是要將面前的人撕扯一般,連同趴在他腳邊的鬼嬰也受其影響,飛快地向林優優撲去。

原本在屋外縱火的曹向陽也被迫擠回了屋子裏,語氣中帶著哭腔:“我們走不了了。”

屋外圍著很多張家人的屍體,本就不高的圍墻也趴著許多雙眼睛盯著他們。

許是因為害怕房間內盛怒的鬼,屋外的屍群也只是站在離屋子一定距離的範圍內,像盯著食物般盯著他們。

曹向陽有些欲哭無淚,要麽出去被這些屍體啃咬至死,要麽就是在這裏被那兩個鬼殺死,或者是在這間屋子裏活生生被燒死。

本來他剛才都要跑了。

但又莫名其妙自己跑了回來。

大概是不忍心丟這麽一個小姑娘獨自一人面對這些吧,但他誰也打不過啊!

外面被屍體圍著,擋住了去路,哪怕是他們現在逃跑也來不及了。

只要離開這間屋子,就會被屍群圍攻。

可她一個普通人面對一個鬼嬰還有一個明顯發怒的鬼……

對上一個都已經夠嗆了,更何況還是對上兩個!

見他們無路可退,男人臉上露出兇惡的獰笑,帶火的紅綢緞直沖林優優而去。

不知道是不是她用錯了法子,鬼新娘遲遲沒有反應;看著已經沖到自己的面前的火光,林優優猶豫了。

如果她躲開的話,在她身後的鬼新娘會躲避不及受傷。

兩個惡鬼已經明顯發怒,她不敢賭對方會不會顧忌身後的鬼新娘,從而收手。

正楞神的時刻,身後的拉力一扯,林優優因為慣性往一邊踉蹌躲過。

在她身後的鬼新娘無懼已經到跟前的火焰,手並沒有因為灼傷而停下動作,直抓還完好的紅綢緞,用力一扯,將其纏繞的房梁扯斷,發出了倒塌的聲響。

“該……該死……”

因為臉上棉線牽扯的緣故,她的語調很奇怪。

但沒人去糾結,她已經沖到了男人的面前跟其扭打在一塊。

穿著喜服的兩位“新人”扭打在一起,鬼新娘似乎對自己的新郎恨之入骨,迫切地想要將其殺死,招招對準對方的死穴。

男人想要繼續用紅綢緞控制鬼新娘。正當他以為自己要將人完全束縛住時,看似嚴實的紅綢緞瞬間被撕扯成碎布。

掙脫束縛的女鬼再次沖了上去與其繼續扭打。

一邊的林優優緊握著手中假玉和武器,眼神緊盯面前鬼嬰的動作。

對方的速度很快,大約是因為身子小的緣故,行動也比曹向陽那異形妻子要靈敏許多。

光是要躲過對方那虛無的身形就需要耗費精力,當林優優第三次攻擊都落空時,她就暫時不再浪費自己的體力。

她的動作明明已經跟上肉眼的速度,甚至預判到對方的行為,卻也只是在鬼嬰的身上留下淺淺的傷口。

腐臭的味道與燒灼的焦味混雜在一起,讓人難以忍受;再加上林優優過度的運動,大腦供氧不及,開始頭暈目眩的。

就連手腳的肌肉也開始泛酸。

鬼嬰露出一個陰惻惻的笑容,惡臭的口水從它咧開的嘴角處流下。

它抓住對方這一瞬間的動作遲緩,伸手要去撓林優優脆弱的脖頸。

掌心一瞬間的發燙,冥冥之中有什麽牽引著她的動作,擡手時,手中的假玉擋下了這一擊,光芒像是滾燙的火,灼燒著鬼嬰的手。

受了傷的鬼嬰尖叫著,迅速躲回了張少爺的身後,攀附在他的後背,似是在同他告狀一般。

假玉雖假,但也脆弱不堪。它擋下那一擊之後,立即在林優優的掌心中粉碎。

心裏有些悶,她在難過。

並不清楚這假玉中究竟有什麽玄機,明知道這是個荒誕的念頭,但林優優還是覺得假玉有靈,護住了自己的性命。

看到假玉碎掉的模樣,鬼新娘的叫聲淒厲似哀鳴。

陰風陣陣,掀的她蓋頭和衣袖飛揚,露出青白纖細的手。手指成手爪般,狠狠地抓向男人;那頭的張少爺因為鬼嬰的那一下分了神,身上的喜服被撕破,黑臭的血水從傷口中湧出。

男人沈著臉,反手將鬼嬰抱至身前。不知有意還是無意,每每鬼新娘的攻擊處都會落在鬼嬰的方向。

“慧慧,這可是我們的孩子,你真的下得了手嗎?”

像是在附和男人的話,鬼嬰的叫聲也帶著幾分可憐。

原以為血脈相連,女人該有些動容的。他正好趁這片刻的松動,重新掌控對方。

可對方卻油鹽不進,不僅沒有放緩自己的動作,反而下手愈發的狠厲。

“躲一下。”

少女的高聲令鬼新娘的動作頓住,眼前的大小鬼想要趁機抓住她。

回過神來的女人後退,不大的玻璃瓶內裝著金屬粉末,往男人和鬼嬰的方向砸去。破碎的瞬間,小型的爆炸與突然在空中燃起的火焰碰撞,傷害統統都落在心急著要抓鬼新娘的兩鬼身上。

小範圍的沖擊狠狠地將他們撞擊在地,莫名燃起的火焰在他們身上持續燃燒著。

趁著他們還沒有反應過來,林優優連忙拉著鬼新娘往一邊跑。

因持續爆炸而騰升的火焰將他們之間隔開,被火完全包裹著的鬼嬰正在叫著,模糊的音節吐出類似於“媽媽”的字眼。

“慧慧,孩子是無辜的,它是從你肚子裏出來的,難道你忍心它死掉嗎?”

“你要恨就恨我一個人就好了,孩子真的很希望自己能有個媽媽的。”

“慧慧,你不是也說了,想要有個可愛的孩子,一家人和和美美地生活在一起嗎?”

林優優能感覺到對方身體的顫抖。

或是憤怒,或是怨恨,或是恐懼。

女人腳上那雙沾血的繡花鞋,已經向人訴說了曾經的苦難。

而造成這一切的人,企圖用這樣的苦難來要挾她。

即使因為過於激動,臉上的傷口隨著棉線的牽扯愈深,血液不斷地往下流,她沖著火焰那頭模糊的身影大聲詛咒:“去死,去死,你們統統去死!”

灼燒的紅綢緞的搖晃著,她用力地扯著,全然不顧被連帶下來的房梁,會不會導致整個房屋的倒塌。

像是她的人生,被毀得殘破不堪。

耀眼的火光又像是要給予她的新生。

小小的一團的從火中撲了上來,想要緊緊地抱著已經癲狂的女人呢,就像她進來時見的那樣,企圖跟它那卑劣的父親一樣,捆綁住這個可憐的女人。

它喑啞難聽的聲音哭喊著,它在拼命地呼喊著,企圖喚起女人的母愛。

可最終女人冰冷的目光比在它身上灼燒的火焰還要疼痛。她伸手用力地將其推開,冷漠地吐出一個字:“滾。”

鬼嬰的尖叫聲被淹沒在焦木倒塌聲中。

而那個癲狂,以愛之名一直傷害別人的男人,卻始終默不作聲。

在房屋完全倒塌之前,林優優他們與鬼新娘一同逃了出去。

外面原本虎視眈眈盯著他們的屍體瞬間成了枯骨,零散地倒在地上。

院子中還站著一個男人,是那個跟他們一同進來的通關者。

林優優一楞,發現自己記起來了一切。

鬼新娘王慧,李兆唯一能掏出的真心,還有副本,一切的一切。

他們一開始陷入的是鬼新娘的記憶,也是鬼新郎對王慧不願一家團聚的懲罰。他將女人困在那些難堪的過往當中,讓她一遍又一遍地體會痛苦。

而李兆,則一直都存在曾經他給予王慧的定情信物當中。

信物不是真玉,卻是李兆能掏出的所有,裏面還放著自己的一顆真心。

當年在李兆兩難之際,鬼新郎趁虛而入控制住對方,以李兆的身份欺騙王慧,同她在一起,並且讓她懷上了鬼嬰。

一開始的王慧真的以為李兆背叛了自己。

被家人毫不猶豫的賣掉,即將陪葬的死亡,以及愛人的背叛都讓她痛不欲生。但王慧始終沒有放棄,任何一絲能活下去的機會。

直到她發現自己懷孕了。

詭異的成長速度,急速地吸納她所有化為自己的養分,還有張家人明知道她有孕之後仍舊指明要她的執著。

王慧知道自己被騙了。

情郎還是情郎,她不是一個人。

沈浮的黑暗世界中劃破的天光,她沒有來得及抓住

——拿到錢的李兆在回去的路上意外死亡。

下葬的當日,張家人命人剖腹取鬼嬰,她的血浸染了身上的紙花,還有她繡著金絲花紋的繡花鞋。

之後她再被葬入棺材當中,活活痛死在裏面。

怨念極深的王慧成了鬼新娘,待在外面沒有張少爺,沒有鬼嬰的一方凈土,被困在回憶裏究其一生掙紮。

那裏是背叛她的父母,拋棄她的情郎,漠視她痛苦還祝福她的街坊鄰居,以及如惡鬼般的張家人。

王慧恐懼他們。

為了懲罰她,張少爺每次能救王慧的節點,全是在她飽受痛苦之後。

可身為普通人的李兆,或許他不夠富有,不夠勇敢,將自己藏在當初的定情信物當中,想要為自己身處痛苦中的愛人做些什麽。

驕傲自負的男人,自然看不起這個情敵。

卻不曾想到,他一直藏在裏面,成為通關者的生機,也成為王慧的念想。

而現在這個念想,碎了。

記起來一切的林優優掌心泛疼,是她握得太過用力了些,碎片的棱角將她的掌心劃破。

李兆在那一刻,用自己換她活了下來。

攤開的掌心,是帶血的碎片。

林優優不敢看王慧,她明明叮囑過曹向陽不要弄壞假玉,現在卻因她而碎。

如果不是她想用假玉安撫狂躁到失去理智的王慧……

冰涼的指尖輕輕地撚起她掌心中所有的碎片,一點一滴,手指的主人都小心翼翼地保留好。

王慧的眉眼不再是原先的兇煞、痛苦,而是更為平靜,卻讓人難過的悲傷、哀愁。

她捧著那些淺淺亮著的碎片咿呀地哭著,就像是個失去自己心愛之物的小孩。

少女有些無措,不知道該怎麽安撫對方,只能悄悄退至一邊,等對方平覆下來。

腿上突然多了束縛感,被嚇到的林優優本能反應,差點把抱著自己腿的男人給踹開。

脫離危險狀況的曹向陽正抱著她的小腿哇哇大哭:“優優,叔叔我啊,太感動了,就算不記得我,你竟然還想著救我。”

“不愧是我人美心善的小太陽,叔叔我果然沒有看走眼。”

“還好我聰明,差點清白都要搭在這個鬼地方了。”

雖然眼下沒有熟人,但還有另個通關者在場。林優優紅著臉,想要扯起曹向陽的,但發現自己用了力竟然沒把人拉起來:“曹叔叔,你快點起來。”

難怪思瑩姐姐和連卿姐姐總嫌棄曹叔叔。

要是被她們看到曹叔叔又要被罵成是笨蛋了。

發現自己實在拉不起來人,她最後還是選擇放棄了。

算了,反正真正丟人也不是她。

好半天曹向陽才緩過來,一個大糙漢哭得鼻子紅紅的。趁著趙青槐那個護女狂魔不在,他才敢這樣搭著少女的肩膀:“優優你真是我的大福星,等我們出去之後一定要好好吃一頓,我想吃你岑爸爸做的……”

死裏逃生的曹向陽報了一堆菜名,大半個身體都壓在了林優優的身上,少女的身體彎了些。

“好,我都讓爸爸做。”林優優無奈道。

奇了怪,她記起記憶來了,那團團應該也在的。怎麽不管自己怎麽叫對方都沒回應?

“林優優。”

正當少女還在敷衍背上的男人時,他們都聽到來自身後的聲音。

正當兩人轉身時,鋒芒在月光之下閃閃,曹向陽下意識擡手去擋。

匕首劃傷他的手臂,另一同時刺向林優優的刀,曹向陽本能地用自己的身體去幫林優優擋。

看著完全擋在身上的男人,剛剛她還嫌棄對方沈。林優優瞪大的眼睛裏蓄滿了眼淚都不知道,大顆大顆淚珠奪眶滾落:

“曹叔叔?”

他們誰也沒想到,剛死裏逃生,身上都受了不同程度傷的他們還會受到來自同伴的攻擊。

“別哭。”曹向陽笑的時候傷口還泛著疼,面容瞬間扭曲著:“還沒過去呢。”

那一刻,林優優的大腦瞬間空白。

等她回過神的時候,她拿著刀刃的手還幹幹凈凈。

可曹向陽卻是滿手鮮血。

本就對林優優異能起壞心思的通關者被鬼新郎趁虛而入,用心中最強烈的渴望誘發,占據他的身體,打算趁他們都松懈的時候攻擊他們。

誰也沒想到,曹向陽會幫她擋。

擡手受傷的那一刻,他有足夠的反應閃躲,不至於戳中他的要害。

平時看到鬼尖叫,遇到危險第一反應就跑的曹向陽,在那一刻的本能,是保護好她。

借著對方的刀還留在自己身體,動作停滯的那一刻,他忍著疼反手將刀刺進身後被操控的通關者。

將最後那一點殘留的穢物解決掉。

男人整個身體都壓在她的身上,失去力量的林優優支撐不住,兩人都紛紛坐在了地上。

曹向陽還沖著她咧嘴笑:“你曹叔叔帥吧。”

林優優哭得說不出話來,只能拼命點頭。

他笑著,扯到傷口時氣一下子喘不上來,堵在胸口猛地咳嗽,更疼了。

果然,他一輩子也就只能逞一次英雄了。

太疼了。

“別哭了,這麽漂亮的小姑娘,哭了就不好看了。”曹向陽努力想要保持自己平穩的語氣,但還是控制不住自己逐漸虛弱的語氣:

“你看你曹叔叔……難得勇敢一次,我們還在直播,大家都看到了。”

最好啊,還要讓周思瑩那個臭丫頭看到,免得她老是喊自己膽小鬼。

“當時我見你還小小一只,我就在想,怎麽會有那麽膽大的小孩。”

“還很好運,大家都喜歡你,跟我一點都不一樣。”男人的語氣有些落寞和自嘲:“沒有人喜歡我,從頭至尾我都活得挺失敗的。”

“小姑娘的手就是要幹幹凈凈的才好看嘛。”

“反正現世裏也沒人會在乎我,我也回去也很壓抑,什麽也沒有。”

“我覺得你會是第一個通關的人類,就是有點可惜,我看不到了。”

曹向陽的視線有些模糊,他好像還能感受到林優優的眼淚跟下雨了一樣,啪嗒啪嗒地掉他臉上。

他有好多好多的話想說。他好像都說出來了,但沒聽到對方的回應,他也不是很確定自己這麽虛弱,說的話還清不清楚,能不能被對方聽到。

他感覺到林優優握著他的手,他卻什麽都看不到。

意識飄飄忽忽的,曹向陽突然很想回家。

不是回到現世那個狹窄逼仄還冷冰冰的窩,而是有他害怕的幾個大佬,有北河哥,有周瑩瑩,連卿,還有後面來的林依依那個小鬼。

兩個女孩一起過生日的時候,多熱鬧啊,大家還會一起唱生日歌,唱新年歌,好像跟真的一家人一樣在過年。

對了,他剛剛報了那麽多的菜名,也不知道死了之後岑大佬還會不會做一桌祭奠他。

曹向陽想說好害怕的,但是脫口的時候不知道為什麽變成“好黑呀”。

周圍的場景不斷地褪去,當熟悉的白光暖意包圍著她的時候,還很茫然的林優優擡頭與那雙眼眸對視。

只是此刻眼淚模糊她所有的視線,當她想要看清對方此刻的表情,卻看不太分明。

“你為什麽不救他?”

“為什麽不救眾人?”

“你不是神明嗎?!”

林優優很想沖對方怒吼,她想要質問對方。可莫大的悲傷籠罩著她,甚至已經沒有理智可以支撐她記起自己究竟要問什麽。

主神短暫的沈默讓難過更加無力地的肆意蔓延。

她看不真切對方的臉,就像是無數次般。那時她可以冷靜地問,但她現在做不到。

“你作為季晏禮,跟他短短相處的片刻,那一瞬間,你沒有想過救他嗎?”

即使不是曹向陽,在她有危險的那一刻,對方有想過要出來制止嗎?

對方口口聲聲說他們是朋友,可對方的朋友,就是見死不救。

她甚至忘了,對方不是季晏禮,而是主神。

季晏禮知道自己會暴露,他跟林優優終究會有坦白的一天。只是他不知道,竟然是在這種情況下。

面對少女的聲聲質問,如對方所說的那樣,他或許真的是個膽小鬼,連正面面對的勇氣都沒有。

當所有的遮掩撤去,季晏禮的那張臉出現在林優優的面前,早有心理準備的少女還是在這一刻,心跳漏了一拍。

隨之而來是更大的痛苦淹沒著她,像是無形的手緊抓著她的心臟。

直到這一刻,看著那張跟季晏禮一模一樣的臉,對方那雙淡灰色依舊充斥著淡漠的悲慈,她才清醒地認知,主神永遠都是主神。

他會高高在上地漠視著民眾的互相殘殺,漠視他們的死亡過程。

季晏禮垂眸看著她:“我說過,神明也會有無能為力的一刻。”

他看著林優優,猶豫從眼中閃過,欲言又止,最終抿著唇什麽都沒有說。

擦掉眼淚的林優優重新撐起自己的身體站在對方的面前,沙啞著聲音:“你又在這種時候出現,是不是意味著我通關了。”

“是。”主神回答。

“我可以帶曹叔叔回家嗎?”林優優身側的手緊緊地握成拳頭,沒結痂的傷口又再度滲出了血。

“可以。”

少女盯著那雙眼眸,一字一句道:“那請你,讓我們離開。”

季晏禮沈默了一會:“那你還有什麽想問的嗎?”

“沒有。”少女的態度堅決又冷漠,跟以往那個愛笑的她很不一樣。

伸出的手指想要碰一碰她的嘴角,但很快就被對方躲閃。

少年的手停滯在半空中。

即使身處光明中,神明看上去也有些落寞。

見林優優不想搭理自己,季晏禮嘆了口氣,說了句“會再見的”之後,身邊的白光盡數褪去。

“恭喜通關者們,《鬼新娘》通關成功,當下為您結算獎勵。”

“副本人氣第一林優優。”

“積分獎勵結算中,已入賬。”

“恭喜林優優通關支線任務,定情信物,長生不老的秘密。”

“副本發生變化,正在關閉修覆中。”

“副本已結束,感謝您的參與。”

趙青槐最後悔當時抗拒被那些鬼東西吞沒意識,但凡當時她順從了,就會被一同拉進同一個世界裏。

那樣曹向陽就不會死了。

骨灰擺放在家裏,沒有人提出反對的意見。

從副本回來之後,林優優把自己關在房間裏好長一段時間。

過年過生日的時候,飯桌上再也沒有一個顯眼包逗大家開心了。雖然大家還是克制悲傷的情緒,想要努力表現出開心的樣子,但當虛假的熱鬧褪去之後,又只剩下真實的悲痛。

不管是趙青槐岑修然程琤,還是周思瑩莫北河他們,不同陣營的人,在不知不覺中全都成為了一家人。

即使他們知道,自己不知道什麽時候會死亡。

說不定下一個就是自己。

應該學會走出悲傷的,這也是曹向陽唯一教給林優優的一課。

“你小子,平時這麽不正經,沒想到還會教人東西的時候還挺靠譜的。”莫北河過第九個副本的時候,他特地來給曹向陽上香。

再之後,又是新的一年,這次餐桌上又多了一副空碗筷。

已經成年的林優優在大家都聚齊時露出微笑:“好啦,今天不是過年過生日嘛,怎麽大家都這麽一副樣子,開心點。”

誰也沒想到,最先安慰他們的是林優優。

他們也沒想到,當初說著不敢的林優優,瞞著家裏所有人,又自己單獨進了副本。

這回只有她一個人。

“優優,這樣真的好嗎?”夢魘有些忐忑。

從曹向陽離開之後,林優優雖然成長了很多。但是在大家的心裏,她還是那個需要被保護的孩子。

現在背著大家一聲不吭進副本,還是第八個副本,也不知道會遇到什麽危險。

“沒事的,這不是還有你陪在我身邊嘛。”林優優安慰道。

她之前想著季晏禮說的“會再見的”,她以為他說的是他們。那時很長一段時間陷入情緒當中,有賭氣的成分,沒有仔細去思考這句話。

她記得很久之前,她問過季晏禮,這些鬼怪曾經是人嗎?

當時對方的回答是“是”。

那麽,是不是意味著,曹叔叔沒有真正的死亡。包括那些死去的通關者們,都有可能成為了副本裏其中的npc,維持著每個副本。

不過這些都是她的猜測。

那時候她完全沈浸在自己悲傷的情緒裏,明明季晏禮還問過她有沒有什麽要問的。但她當時完全沒有想到這些,甚至賭氣跟對方說沒有。

只要她故技重施,在這個副本見到季晏禮,問對方就好了。

當然,她並沒有想跟對方所謂的和好。

對方是主神,或許有肩負自己的責任,或許有不可說的苦衷,但他們不會成為知根知底,推心置腹的好朋友。

睜眼看到如墨水暈染的房頂,林優優覺得很讓人不舒服。

整個房間都處於陰暗面,唯有那扇小小的窗戶透進來陽光。

她站在窗戶前,這樣的感覺容易勾起一些不太好的回憶。

衛生間裏有一面很大的鏡子,林優優站在洗手池面前,看著鏡子中的自己,嘆了一口氣。

要是曹叔叔和莫叔叔都在就好了。

洗過臉的林優優整理起自己所有的思緒,她在狹窄的房間裏搜尋任何有關的信息。

她在床頭翻到了一本日記本,上面的字跡很眼熟。

林優優認出那是自己的字跡。

她翻看起裏面的內容。

日記是從“她”住進這棟公寓開始的。

那時候天空還很晴朗,“她”搬進屬於自己的公寓之後,就開始整理自己的東西。等她弄完之後打算出去覓食,當時天空下著雨,天蒙蒙的,她碰到了自己的鄰居。

林優優看到日記裏花了大半篇幅描述著這個鄰居有多麽帥氣高大威武的時候,她的眼角抽了抽。

尤其是半天還沒有進入正題,那一瞬間她想直接把這一頁給翻過去。

最終少女還是耐下性子看完。

“她”跟自己的鄰居一同出去吃飯,不知道是不是外面下雨的原因,大家都看上去怪怪的。

大約是我今天太累了吧。

這天的日記到這裏就結束了。

翻到下篇的時候,林優優還沒有發現不對勁的地方。直到第五第六篇,她發現這些日記剛開始是隔一天一次,到後面隔三四天,最新的一次是隔五天。

“她”發現自己周圍的鄰居都很奇怪,比如說自己樓上的那位姐姐,她有時候會很大方,給自己送一些東西,出去請飲料奶茶之類;有時候又會斤斤計較,什麽東西都要精確到角的地步。

但凡自己少A了一角,對方就會用陰沈沈的目光看著自己。

還有樓下的大爺阿姨,他們有時候會熱情地邀請自己出去野餐,請自己去家裏吃頓便飯;但有的時候會裝作不認識自己,故意撞自己的肩膀,對自己的穿搭指指點點。

如果自己反駁對方的話,他們也會用那種恐怖的目光緊緊地跟隨自己。

到後面某天時,“她”還發現自己的天花板上多了一個黑點,那個黑點像是凝固住的血跡,越變越大越變越大。

被逼瘋的“她”想要離開這個怪異的公寓,她想要逃離這裏。

“她”找了房子,跟物業的人說自己要退租,甚至已經打包好東西了。可是第二天醒來的時候,屋內的東西全都恢覆了原本的樣子,物業的人還說自己根本沒有提過要退租的事情。

在最後一行,她寫下的筆跡用了很大的力氣:“逃不掉的,我逃不掉的!”

“這間公寓,就像是怪物一樣,永遠都追在我的身後,讓我無法逃跑!!!”

看得出來,“她”已經被逼瘋了,最後的字跡有些淩亂,甚至透出自己內心的焦慮和恐慌。

然後林優優來了。

現在變成她面對這座處處充滿怪異的公寓了。

林優優在房間裏還搜到了別的東西,“她”是附近大學的學生,房間的書桌上堆滿了她上課要用的書。

書中的筆記基本上都是用黑藍筆做筆記。

甚至奇怪的是,有些頁數一整面都是黑色筆記,有些一整面都是藍色,根本沒有錯亂過。

就像有強迫癥一樣……

但說是強迫癥,她又覺得哪裏奇怪。

林優優決定探訪一下周圍的鄰居。

推開門的那一刻,擡頭正對上那雙淡灰色的眼眸。她楞了一下,飛快地躲回房間關上了門。

心裏很不是滋味。

該不會那一整頁誇讚說的都是季晏禮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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