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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雨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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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末的清早,繪裏就被松野一成叫醒,說有人在樓下等她。

她匆忙咬著牛奶盒子出門的時候,弟弟用一種非常難以形容的眼神盯著她,“…………你這是去約會的態度嗎?”

“啊?”繪裏在玄關穿鞋,“我沒約會啊。”

“你當我瞎了嗎?只有跡部景吾的品味才會用這種車來接人吧。”他指著落地窗外過分豪華的轎車,一下子吐槽了兩個人,“早知道是這樣,當初你為什麽費盡心思折騰……”

“他不可能在車上。”繪裏淡定地回了他一句,“我出去春游而已。”

“你認真的嗎?”

“真的,不然多浪費我當初費盡心思的折騰。”

“……”松野一成被她用自己的話噎了一下,緩口氣才難得公道地說,“其實,就算當時你沒有非要鬧著離家出走,他也已經跟跡部家那邊談好了。”

他其實一直不太喜歡跡部景吾,在那場事故的遷怒之前,他就開始討厭這個人了。

分明是個外人,卻總是插手家裏的事情,但如果沒有他的約束,北川繪裏會更早因為無法忍受這個家而離開。

她那麽討厭北川家,為數不多的妥協,都是因為跡部景吾。

繪裏沒有註意到弟弟忽然失落的情緒,只是想起很久之前,在她跟跡部還不那麽熟悉的時候,他其實用別的方式告訴過她這件事情。那個時候他說“就算搞砸了,那也是本大爺親自搞砸的”,眉目間盡是令人手心發癢的囂張,很容易讓人忽略掉,那是他為數不多的、別扭的坦誠時刻。

“是嗎。”

繪裏低頭笑了一下,說不清心底翻湧的是什麽情緒。

她知道自己喜歡過手冢國光,那種種心情,至今回憶起來也會讓人覺得難過。她也清晰地知道自己喜歡過另一個人,只要他介意,她會立刻放棄黃瀨涼太這樣的朋友。

但是跡部景吾……他更像從天而降的意外,砸的人頭暈眼花,還沒有看清楚這個人的模樣之前,他就已經抽身離去。

他或許在意過北川繪裏,但他的心情連自己都沒有察覺到,如果不是後來她一步步緊逼,不是她非要追著他問過去的事情,那一點兒沒有任何蛛絲馬跡的在意,包括他們兩個當事人在內,誰也不會察覺。

這樣模糊的關系,應該如何定義呢?

她無法結論。

出門後,發現跡部景吾果然沒有在車上,繪裏樂得清靜,在路途中補了個眠。

醒來後她頗為簡單地想,就這樣吧,她跟跡部景吾只不過是因為一場意外而結識的普通朋友,他會在她需要的時候伸出援手,卻也僅此而已。

老宅有專人打理,在失去了主人之後不可避免顯得有些冷清。

上了年紀的管家奶奶在前面引路,穿過古樸的回廊,木屐碰在地板上,發出規律而單調的聲音,繪裏側頭望著庭院中的樹,葉子落在池塘蕩起漣漪,漂亮的鯉魚甩著尾巴,悠然地游向了另一邊。

跟在北川家揮之不去的陌生感不同,這裏的一草一木都令她安心。

管家拉開了扇門,“跡部少爺先前打過招呼,房間已經收拾好了,他沒有一起來嗎?”

“……啊。”繪裏聳肩。

對於她的避而不答,管家奶奶只是溫和地笑了笑,“那上次和您一起過來的那個少年呢?”

繪裏停在原地。

奶奶好像不知道自己無意間揭露了什麽事情,依舊動作優雅地擺開茶具,裊裊白煙模糊了她的眉眼,繪裏的思緒也隨之有些恍惚。

她問,“上一次,是什麽時候?”

“先生去世後,您只回來過兩次。”管家奶奶絮絮叨叨地說道,“上一次見您有朋友陪伴,我也放心了不少,怎麽這次卻一個人來呢?”

繪裏突然感到一陣頭暈目眩。

眼前的霧氣忽然被無限放大,腦海裏憑空出現一條清晰的線,從迷霧中脫穎而出,仿佛只要抓住它,就可以穿過那道白色的霧。

這個錯覺很快隨著白煙散去,留下來的心悸卻一直令人不安。

“哦,對了。”老管家泡好了茶,慢悠悠地說道,“那個少年還有東西落在這裏,如果您方便,回去的時候可以帶給他?”

北川繪裏垂下眼眸,她輕聲答應,“好啊。”

老管家去拿東西的時候,繪裏在自己曾經住過的房間轉了一圈,她並不急著知道那是什麽。畢竟她這次回來並不是為了尋找誰,只是想看看這個從小長大的地方和那個陪自己長大的老人。

隨著她在房間裏的發現,腦海中隱約浮現出模糊的記憶。

沒過多久,管家拿著一副眼鏡盒進來,正要說些什麽時,被繪裏若有所思地打斷,“對了,您還記得相冊放在哪裏嗎?”

“相冊?”老管家回憶了一番,“您上次回來之後就收起來了,說來奇怪,這個房間我整理過許多次,至今也沒有找到呢。”

繪裏:“……”

不單對別人狠,她也挺能坑自己。

於是在管家走後,繪裏只好挽起袖子在房間裏四處尋找,直到臨睡前她才想起搬個梯子,終於在櫃子與天花板之間的空隙中找到一個沒上鎖的盒子。

祖父跟她的照片並不多,多數時候,都是她一個人孤零零地出現在鏡頭前,從小小的一個女孩漸漸抽條,大概是因為總是她一個人的緣故,女孩臉上的倔強逐漸演變成難以接近的傲慢。

繪裏與照片中的祖孫對視,無可奈何地微笑了起來。

她覺得眼睛有些酸澀,心卻柔軟的一塌糊塗。

從盒子裏拿出最後一張照片時,手背觸碰到了冰涼的金屬般的東西,她發現在這些照片之下,還藏著一朵幹燥的花,而枯花的旁邊,安安靜靜地躺著一枚男式戒指。

繪裏握著那枚孤獨的戒指,忽然走神了起來,她想起之前在跡部家,她也像現在這樣翻箱倒櫃地尋找蛛絲馬跡,而跡部景吾扶著不小心摔倒的她,諷刺地說著膝蓋上的傷是他們交集過後留下的唯一痕跡。

——現在事實證明,一向英明無比的跡部景吾,至少在這一點上失誤了。

因為久坐,身體有些僵硬,以至於站起來之後這幾步路她走得跌跌撞撞,直到她單手撐著桌子,才將一直握著掌心的戒指放下,她握得太緊,在掌心留下了淡淡的紅痕。

桌子上是老管家叮囑她還給別人的眼鏡盒。

繪裏打開了眼鏡盒,取出那副看上去普通的眼鏡,她將它架在鼻梁上,與鏡子中依舊清晰的自己對視。

並沒有出乎她的意料,這是一幅平光眼鏡。

……

那一刻她忽然覺得前所未有的疲憊。

繪裏將從醫院醒來之後所有的事情過濾了一遍,她跟忍足的每一段對話,跡部跟她說過了每一件事情……那些片段如潮水般湧入腦海,又悄然退去,沒有留下絲毫線索。

為什麽會留著這個戒指?

——而在過去那一段誰都不曾坦白的關系中,侑士,你和我究竟各自扮演了什麽樣的角色呢?

又下雨了。

直到淅淅瀝瀝的雨聲拍打在窗戶上,忍足侑士才放下手中的書,他拉開窗簾,隔著高層公寓的玻璃望去,雨霧中的東京顯得安靜而朦朧,閃爍的燈光如同暗夜中的星辰。

今年的雨季似乎被無限期延長了一般,總是下個不停,惹人心煩意亂。

少年佇立在窗前,看著自己出現在玻璃上的倒影,不知道什麽時候開始,不習慣在家裏戴眼鏡,究其原因,大概只是很久之前她說的那句“侑士的眼睛很好看”的笑談而已。

當時的自己好像有微弱地反駁過吧?但女生一點不講道理,從桌子的另一側靠近過來,猝不及防搶走了他的眼鏡。突然失去阻隔的視線直直地撞進那雙清澈的眼眸,說不清慌亂和心跳哪個更占上風。

她將搶來的眼鏡架在鼻梁上,像小貓一樣可愛地瞇起了眼睛,“……又沒有度數,一直戴著幹嘛?”

自己只是無可奈何地笑了起來,沒有回答她。

繪裏這樣直白的性格,或許永遠不會明白,為什麽有人喜歡隔著一層多餘鏡片去看這個世界。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將更有深意的自己藏起來,會讓他有安全感,好像只要這樣做了,就能在任何關系中都留有餘地,以便自己隨時可以抽身。

在這之前。

在忍足侑士發現這只是自欺欺人的把戲前——

也下過這樣一場突如其來的雨。

【“繪裏。”

忍足找遍了冰帝每一個角落,才在學校後面僻靜的人工湖找到她,她渾身都濕透了,像剛從水裏撈出來一樣,臉色蒼白到不正常的地步,手中卻緊緊地握著什麽東西不肯放開。

忍足侑士的目光落在她握緊的掌心,垂眸思索了幾秒鐘,最終他像往常那樣,丟棄了毫無作用的好奇心,移開視線。

反正跟他沒有關系。

就算對方是自己傾慕的對象,少年的腦海裏最先浮現的依舊是最理智的推斷,某種程度上來說,他的冷靜即使是對自己也非常不近人情。

他已經很久沒有見到繪裏了。

自從親人離世,她對陌生的東京失去了耐心,不來學校也很少回家,只有偶爾幾次會因為跡部景吾忍無可忍而被帶來學校,再然後,跡部就要面臨不斷收拾她在學校闖禍的局面。

所以當忍足看見跡部景吾怒氣沖沖地離開校門時,他只用一眼就能確定,能讓跡部露出這幅神情的人只有一個。

他舉著傘走向始作俑者。

在雨幕中幾乎站成雕像的女生動了動,卻始終沒有轉頭。

“你怎麽來了。”她的聲音混雜在雨聲裏,連同話語中諷刺的意味都變得模糊,“不是說——讓我放過你嗎?”

忍足嘆了口氣。

他脫下外套將它披在衣著單薄的女生身上,對她的諷刺與她的告白一視同仁、無動於衷,像普通友人那樣不鹹不淡地關心著,“你明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回去吧,別感冒了。”

“……”

帶著少年體溫的衣服落在身上,她的尖銳與刻薄維持不了多久,便悄然宣告了失敗。女生的眼眶突然泛起了紅色,稍微眨了眨眼睛,從眼睫滴落的雨水像是眼淚一樣惹人憐愛。

想要理智說教的話語堵在喉嚨裏,忍足侑士幾乎是狼狽地移開了視線,不再看她充滿痛苦與茫然的神情。

“……侑士。”她卻不肯輕易放過他,“我變得讓你討厭了嗎?”

一次次,利用被偏愛的優勢,罔顧他的意願,不顧場合地想要探求他的真心——就像現在這樣。

討厭嗎?

一旦開始深究這個問題,才發現就算有著嚴苛標準的自己,也無法衡量出答案。

“不,沒有。”

與其說厭惡著不斷向他靠近的女生,不如說對自己的不作為更加不恥。

察覺到她與跡部的心意的自己、清楚她的困境的自己,倘若只是身為“朋友”便輕而易舉可以將她帶出泥沼,卻選擇了冷眼旁觀,坐視她與跡部一步步走向決裂,看著她最後的、能與家人重歸於好的樞紐破碎在眼前。

……做出這樣選擇的自己,僅僅用“不想多管閑事”是無法開脫的。

“那……”

迎著盈滿清澈的目光,輕易可以看見其中潛藏的小心翼翼的試探,忍足已經猜到了她接下來要說的話。

“那你還喜歡我嗎?”

她說著,聲音輕的仿佛在懇求一般。

那個質問“自以為什麽都懂的侑士難道不會出錯嗎”的女孩,仿佛只是記憶開的玩笑,眼前的這一幕,讓他不再確定她曾經是不是真的有過那樣傲慢的姿態。

而明明自己才是單相思的一方,卻總是以高高在上的姿態拒絕她,一瞬間湧現的錯位感,讓少年的唇角彎起一絲晦澀的弧度。

“繪裏,你只是太寂寞了,”忍足侑士擁有著將這樣殘忍直白的話語,也講述的溫柔動聽的能力,他甚至以十分憐愛的姿態觸碰了她的臉頰,才不緊不慢地、冷淡地拒絕了她,“……所以不需要是我,誰都可以。”

她沒有得到意料之中的回覆,後知後覺地發現了自己的過分之處,退後了一步。

忍足以為她不會道歉,但是她說了“對不起。”

那樣脆弱的姿態,很容易讓人誤會下一刻她就會找個懷抱將自己埋進去,但是她也沒有這樣做。

她只是握緊了手裏的東西,緩慢地蹲了下去。

“對不起,”她的聲音染上了模糊的哽咽,“可是我一個人太難過了……對不起,我只是太難過了……”】

作者有話要說:

有人要高考嗎!高考加油哦!!!四六級也加油哦!!

這一章成功發出來必須要感謝在外面辛苦了一天還被我騷擾的CP,希望下輩子她能找個好人家(慢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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