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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覆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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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不起,侑士。”

女生還在進行著語無倫次的道歉。

分明都到了自顧不暇的地步,回過神來,卻還是把別人的心情放在第一位,她的性格其實比表現出來的柔軟許多。

忍足侑士看著她,一瞬間有些喘不過氣來。

如果時光在這一刻回溯從前,他絕不會讓這一幕出現在眼前。

即使是那個傲慢而一無所知、心有所屬的繪裏,明知無法靠近卻因為彼此是朋友必須留在身邊,那樣無法訴之於口的折磨,相比起現在,顯得輕松萬分。

——停下來吧,別道歉了。

只是因為不想讓你察覺到對跡部的心情,我袖手旁觀了一切發生,明知道這樣你會傷心難過,卻依舊什麽都沒有做……就算你真的對不起什麽人,那個人也絕對不是我。

所以……

“別道歉了。”

察覺到他語氣中少有的強勢,在沒有反應過來之前,少年已經擡起她的下頜,嚴肅的神情映入眼簾。

“這並不是你的錯。”他的眼睛裏同樣倒映著女生的模樣,分不清是雨水還是眼淚順著蒼白的臉頰滑落,他垂下眸說,“不會讓你一個人的。作為朋友,我一直在這裏。”

繪裏原以為在說出這麽自私的話後,忍足應該生氣才對,但他依舊維持著那副讓人無法捉摸的平靜姿態,過了一會,她才後知後覺地聽清楚他說了什麽,“……你還是、想讓我裝作什麽都不知道嗎?”

“做不到吧?”他對她的反應早有預料,帶著一絲道不明的意味笑了起來,“知道我喜歡你,卻不能心安理得接受這份喜歡,因此竭盡全力想要有所回饋——繪裏,我不是在跟你玩這種小孩子的把戲。”

“……”

“從今天開始習慣一下吧。”鋪天蓋地的暴雨裏,舉著傘的他清爽而利落,仿佛依舊是第一次見面時,那個向她伸出手的友好同學,“不需要道歉,我不介意被你利用。”

少年的掌心幹燥而溫熱,繪裏握著他的手,眼睫上的水珠滴落,一瞬間視線模糊。

她仰視著沈穩而冷靜的少年,侑士看上去不像接受了告白的模樣,卻不知道為什麽同意了她的接近。分明是妥協的姿態,但握著這雙手的時候,她竟然沒有萌生一丁點兒得償所願的喜悅。

——忍足總是說她不明白,可一開始,她只不過單純地想要跟他在一起。他們之間究竟是從哪裏開始,出現了無法達成共識的分歧呢?

“……我沒有要利用你的意思。”女生站起來,垂著眸說道。

“我知道了。”他溫和地說。

——繪裏,你所要珍惜的心情從來都不存在。即使你一直努力回應,它卻沈默而虛偽,並不是因為不心動,而是它從誕生起就伴隨著卑鄙的本性。它以退為進,步步為營,終於讓你走到孤立無援、不得不抓緊它的地步。這點兒沒有任何一處純粹過的喜歡,沒有讓你幸福的資格,所以被你利用也無所謂。

無所謂了。】

忍足拉下窗簾。

預料之外的雨總是惹人心煩,但它總有停歇的時候。

而他向來很有耐心。

一旦仔細追究起來,很多被忽略的事情漸漸浮出水面。

忍足侑士——這個從她第一天出現在冰帝,就對自己表現的無比熟稔的少年,在他人口中幾乎等同於至交好友,他其實從來沒有主動接近過自己。

但他的疏遠也並不顯得失禮,偶遇時簡單的問候、會因為鳳的請求給她補課、以及總是跟在岳人身邊,以一種游離在外的姿態,靜靜地觀察著什麽。很多時候,繪裏都覺得他或許已經看破了自己拙劣的演技,但少年卻什麽都沒有說,看上去也對真相不感興趣。

這樣狀態,並不像普通朋友之間能夠營造出來的僵局。

繪裏坐在室內籃球場的觀眾席上,她的位置離選手席很近,懷裏抱著不知道誰的外套,一副正在發呆的樣子,但如果註意的話,就會發現她的視線自始至終都追隨著場內的某一個人。

“她盯著你幹什麽?”這是兩個班共用場地的體育課上,岳人順著她的視線看向身邊的搭檔,困惑地撓頭。對方還是那副波瀾不驚的樣子,一點也沒有因為被長久註視而表現出絲毫動搖。

“不知道。”

“她也沒有選修這門課啊。”岳人摸著後腦勺,“過去問一下?”

“你去吧。”

“你不好奇嗎?”

忍足挑了挑眉,思索了一番才回答,“我勸你也別好奇。”

“為什麽?”

“唔,這個問題……”忍足侑士指了指自己,“你覺得我是那種樂於解答的人嗎?”

岳人誠實地搖了搖頭,“你不騙人就算好了。”

“那你覺得她會告訴你嗎?”

“……繪裏的話,至少不會騙我吧?”

忍足的聲音冷靜又溫和,說出來的話卻並不帶著友善意味,“如果不騙你,她就不會回答你。”

“……”

什麽嘛。

岳人一直知道自己的搭檔是個很理智的人,但他的理智一旦波及到自己,果然還是會讓人心情郁卒。

他望向觀眾席,繪裏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站起身,朝忍足剛剛離開的方向追去。

岳人盡力按捺住自己的好奇心。

雖然侑士總是覺得自己身在局外,但那兩個人之間偶爾會出現的、任何人都無法融入的氣場,絕對不是沒有發生過什麽的樣子。

紅發的少年揉了揉鼻子,他在想是不是場館的空調太低,以至於自己有些感冒,但是轉頭看見窗外的陽光明亮,追逐打鬧的學生從光影間穿過,整個世界熱鬧又生動,好像只有他覺得寒冷。

忍足在洗手臺停下腳步。

說不清是因為繪裏的註視還是岳人的質問,心情有一些失控,明明只要用無所謂的態度敷衍過去就可以了,脫口而出的卻是有些傷人的話語。

從決定不再介入繪裏的生活之後,這種狀態好像很久沒有出現過在他身上了。

……失控的、讓他覺得慌亂的心情,出乎意料的言行舉止,從而誕生的厭惡與尷尬,最後因為自己不斷縱容著她改變自己,而演變成不知道對誰的負疚感。

停。

別想了。

他埋下頭,帶著春天涼意的水落在臉上,似乎能讓他從不知所雲的狀態中清醒過來。

“……侑士?”

身後的女生有些遲疑地發出了困惑的聲音,她大概怎麽也不會想到襯衫紐扣都會系到第一個的少年,也會有這樣狼狽的時刻。

忍足低著頭,水珠順著側臉的輪廓滑下,他低低應了一聲。

女生從身後遞給他一張手帕,忍足這才發現她一直抱著的是自己的外套。

“怎麽在你這裏?”他接過手帕。

“看衣服的同學臨時被老師叫走了,”繪裏說,“當時你還在場上,就讓我等下拿給你。”

“恩。”

因為她跟忍足侑士是朋友,理所當然地,每個人都這樣認為。

“侑士現在有時間嗎?”或許是因為忍足從不拒絕過自己,就算察覺到他的疏遠,相處時還是客氣不起來。

“恩?”

少年稍微擡起眼眸,摘下眼鏡之後,微漾著溫柔光澤的桃花眼顯得更加多情,被這雙眼眸註視著,哪怕他本身並沒有什麽深意,也很容易讓人不由自主地心跳加速起來。

一瞬間的驚艷過後,繪裏後知後覺地發現,這是她少數與忍足侑士獨處的時刻,因此即使察覺到心裏忽然湧現出異樣的感覺,她也沒有退縮。

“有些事情想要問你。”

伴隨著女生清澈的目光而來的,是再也不能夠忽視過去的違和感。

忍足侑士並不是控制欲很強烈的性格,很多時候他都對繪裏的異常視而不見,抱著“再也不可能深交”的心態得過且過,而這個選擇,很輕易讓自己在即將到來的對峙中處於下風。

但眼下並不是沒有證實的機會。

“繪裏,”他背對著女生,用手帕擦了擦自己的臉頰,“能不能幫我查一下星座運勢,手機在外套口袋裏。”

女生吐槽著“你好迷信啊”,依言去尋找他的手機。

忍足侑士仰起頭,光線被灰色的手帕隔絕,耳邊只有輕輕的風聲孤單地回蕩著。

再之後,風也停了。

“我解不開你的手機。”仿佛過了一個世紀那麽漫長,終於聽見身後女生無辜地說,“密碼是什麽啊?”

他拿開了手帕,因為直面熱烈的光線,不由自主地瞇起眼睛。

“算了。”

“啊?”

“……算了,我沒那麽想知道。”不知道是不是錯覺,繪裏好像聽見了有人發出一聲嘆息,但是這裏除了她和侑士之外,並沒有別的人。

是錯覺嗎?

還是……在潛意識裏,她聽見了誰沒有說出口的心聲?

“找我是因為什麽事?”

忍足侑士伸手去拿放在一旁的眼鏡,卻被人搶先一步,他轉身,視線從那副眼鏡轉移到女生的身上,“……怎麽了?”

“侑士又沒有近視,不戴眼鏡也可以吧。”

他眼底的情緒一閃而逝,微笑著說,“但我比較習慣戴眼鏡。”

“沒有不戴眼鏡的時候嗎?”

“唔,”少年作出沈思的模樣,“去年陪你回家的時候,好像弄丟了一副眼鏡,那兩天沒有戴。”他說著,側頭望著她,“你不記得了嗎?”

“……”仿佛已經提前知曉了繪裏想問的事情,他的說辭完美到無懈可擊的地步,即使在心裏懷疑著什麽,也沒有辦法立刻找到漏洞去反擊。

“是這樣嗎。”繪裏將眼鏡還給他,“周末回去的時候找到了,下課拿給你。”

“好啊。”

【“侑士的眼睛很好看,”她摘下少年的眼鏡,不由分說,“沒收了。”

從她下手時毫不拖泥帶水的果決看來,這件事她已經謀劃了許久,只不過現在才終於有合理的身份可以這樣做罷了。

忍足沒有揭穿她,他總是沒有原則地縱容著,即使非常的不適應,也只是微微睨著眼睛,告誡女生,“那你可別後悔。”

實際上,剛開學不久她就後悔了,大概女生們的審美都大同小異,對忍足侑士的桃花眼缺乏抵抗能力,繪裏看著他即使表情平淡地跟同學講解習題,桃花眼裏不自覺流露出來的多情意味輕而易舉便能讓人不自在,臉頰泛起可疑的紅暈時,腦海裏跳出失策二字。

這個人根本收不住自己的魅力。

“你回家就戴上眼鏡。”她拉著侑士的手,把他帶離行人眾多的校道,徒有其表地威脅著少年,“再這樣拈花惹草的話我可不會對你客氣。”

少年立刻看穿了她的虛張聲勢,卻還是配合地嘆著氣說,“不愧是大小姐,脾氣真的很糟呢……”

“什麽啊。”

繪裏不滿地曲著手指,踮起腳想要給他一點教訓,卻迫於身高失敗,只能懊惱地瞪著他。

忍足侑士笑了起來,他順從地俯身湊近她,抓著她的手貼緊自己的臉頰,“你下手不重吧?”

“……切。”

或許美色當前,她沒有真的揍他一頓,而是伸手覆蓋住那雙過分多情的眼眸,隨後踮起腳,在陽光下親吻了少年的側臉。

少年的眼睫像蝴蝶的翅膀,不安地在掌心扇動,泛起細微的癢。

那一刻有什麽東西在心臟裏失控、叫囂著破土而出。

忍足侑士死死地按捺住它,但當它真的安靜下來後,前所未有的疲憊卷席了全身。他註視著女生甜蜜的笑容,心裏卻死灰一般,寂靜的可怕。

在這份不屬於自己的虛偽戀情裏付出真心,這樣愚蠢的事情,他做不到。

少年用手背輕輕擦著她觸碰過的地方,垂下眼眸,餘光裏看見她轉過身,邁著輕盈的腳步離開了視線。

那便是最初的、也是最後的吻。】

作者有話要說:

忍足:你盡管問,問得出來算我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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