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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憐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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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憐人

仙昭觀和王府是一同修的,本就是為王爺家眷祈福用,因此離得並不遠,一盞茶的工夫就到了。車夫賺了這一趟的賞錢,再趕回去也不耽誤原本安排的差事。

喬夏一向跟著粟家人出出進進,車夫也應承了會說一聲,倒不用擔心喬二嫂著急。

男孩們圍著松竹,等他編籠子好養蟲。

春秧喊累,被粟騫抱回了房。

“爹,我發現了個秘密。”

“嗯,說吧,他們聽不見。”

“那老神仙給人算卦,要很多的錢才行,不交銀子就不給算,可他明明是假的。”

“哦?”

“他身邊的弟子用手在他背上比劃好了,他才知道該怎麽說。”

“那弟子長什麽樣?”

“我畫給你看。”

粟騫樂了,畫畫容易弄臟衣衫,他想著等孩子們大一點,手穩了再教,免得平白給娘子添煩惱。誰知女兒竟悄悄學會了畫人像,哈哈!

粟騫忙給她磨墨,春秧有模有樣地拿起筆,在紙上塗塗畫畫。

粟騫一看,更樂了——這人要真長這樣,那不是神仙,而是妖魔!

春秧信心滿滿地畫好了,擱下筆,仰頭看著爹。

鼻子眼睛嘴巴,一樣都找不到,爹昧著良心也誇不出來,只好說:“往後多練練就好了。”

“爹,這是他的東西,藏在衣服裏的東西。”

黃幔把那高臺包得密不透風,這人出了不少汗。春秧記不住人臉,也不會畫,但貼著他站時,看到了腋底有這麽個汗漬圖案,牢牢地記下了。

原來這圓溜溜的圈,不是臉,而是令牌或者玉佩,難怪了。

粟騫拿起紙,細細地看,光這樣看,這兒一條那兒一團,看不出個什麽名堂。藏在衣服裏的雕件,應當是要緊的,何況他們裝神弄鬼,必有所圖。若只是貪財,既然算得準,假意是什麽仙童下凡就行了,前頭就有這樣的,百姓深信不疑,大可不必搞這一出。

雕刻選圖,必定有什麽寓意,自然不能小兒亂塗,只是一時半會看不出什麽。

正面看不出,粟騫將它翻過來,再上下倒一次,這回只一眼就明白了。他將紙翻回來,揉作一團,蹲下,小聲問:“這事有些麻煩。阿苗,你還跟誰說了這個?”

春秧搖頭,抱住他的脖子,小小聲說:“怕娘擔心,沒告訴她。”

“好,以後也不要對別人說。”

“爹,他知道我知道,所以沒要銀子就給那個奶奶算卦了。爹,我給家裏惹麻煩了嗎?”

粟騫心疼她懂事早操心多,抱起她,撫撫小臉頰,笑道:“這有什麽要緊的?爹跟他說一聲,補上那銀子就是了,諒他不是那樣小氣的人。”

春秧安心了,靠在他肩上,沮喪地說:“那會子洞洞他娘來了,看著人是好的,可為什麽不疼疼他呢?他都要哭了。”

粟騫笑道:“阿苗怎麽知道她是個好的?”

“白白的。”

皮子白那是擦的脂粉厚,跟品行沒什麽關系。粟騫沒把這小兒頑話放在心上,耐心解釋:“他們家和我們不一樣,有一籮筐的規矩。她就是想疼他,也不能的。”

先妃突然去世,世子妃臨時接管王府後院,要制服倚老賣老的婆子們,又要安排好治喪事宜,才上手就發現有孕,忙成了一鍋粥。剛生下孩子,王府又有了新王妃,就算有宮裏旨意護著,也必須時刻小心,才不會被擠下去,哪有空管孩子。如今那對母子一個要爭世子,一個要爭內院掌家權,世子是個萬事不管的廢物,世子妃要強,勢必要全力以赴了。

“我也是這麽哄他的,爹,我看他好像沒那麽壞了。”

“嗯,那我們對他好一點,少騙一會。”

春秧捂著嘴嘻嘻笑。

粟騫打發她出去玩,跟李秀榮說上兩句話,到外頭借匹馬,出去了。

真假神仙的事不能說,但這事爹沒說要保密,夜裏春秧悄悄和娘說了,又央求:“娘,哪時找個機會抱一抱他吧,怪可憐的。”

李秀榮聽著就心酸,攬著女兒說:“好,娘會看著辦。唉,先前看他生得這樣壯實,只當是個千嬌萬寵慣出來的,不曾想……也難怪,那麽大一宅子,世子妃料理得周周全全,勢必沒有心力去管孩子,有得必有失啊!”

粟騫在一旁解釋:“也不是不用心,只是有些矯枉過正。小郡王生下來弱弱的,都說活不長。這邊也只他一個獨苗苗,因此別的全放一邊,只管湯湯水水補藥靈芝猛灌,據說生怕餓著了,半夜還得叫起來吃一頓。良醫正勸了多次,無人理會,後來就不讓他進去了,在民間尋了幾個醫婆在裏邊住下,時時刻刻看著,稍吹點兒風就用藥。本來醫婆下人都要跟著過來,我說那我辦不到,管不了,王爺訓斥一番,這才作罷。”

李秀榮小聲問:“王爺怎麽那麽煩他?雖說鬧騰了些,本性又不壞,只這麽個嫡孫,怎麽罵那樣的話?”

春秧每晚和爹娘膩歪一會再去睡,早把“八百斤”的事說給了他們聽。

粟騫撫撫女兒的腦袋,嘆道:“聽說是生得有六七分像京裏那位,兩叔侄自來不對付,憎其人者,惡其餘胥。都是褚郝兩家的血脈,本來五官肖似,都心廣體胖,自然就像了。雖說小子無辜,可王爺就這麽個拗性子,勸不動。正月裏,潺湲進言是不是該給世孫開蒙了,王爺一聽就惱。要不是太後有旨意來,也不會往這送,只怕還由著他混呢。”

李秀榮急道:“不會明年還住我們家吧?”

粟騫笑道:“娘子別擔心,我有法子給他薦一名師,保管王爺會樂意。”

“還是你最有本事。”

春秧笑嘻嘻地附和:“爹最厲害了!”

粟騫得意大笑,盯著娘子眼波流轉,嘴裏叫的卻是春秧:“阿苗啊,夜深了。”

“噢。”春秧翻身爬起,蹲在床上,往娘臉上親一親,再到爹那親一親,利索地爬下來,開了秘密小門,回自己房裏睡覺去了。

照舊例,秋分日啟程巡秋收,福王昨日在觀裏就說定了,讓粟騫帶著褚懂直接去尋仙臺會合,省得女眷啰嗦耽誤事。

這是褚懂頭一回能離開王府四周,興奮得不得了,在春秧春生面前嘚瑟了好幾回。

別的都不要緊,獨這事,確實讓春秧羨慕——好幾天不能看見爹呢!

“我的蟲子都給你,出了門,你乖一點,別給我爹添麻煩,行不行?”

褚懂鼻孔朝天,琢磨著還可以加哪些條件。李秀榮抓著個小包袱出來,彎腰給他系上,嘮嘮叨叨叮囑,到了外面要這樣這樣,不能那樣那樣。

“出門在外不方便,這裏邊是你愛吃的炸花兒和棗,餓了就悄悄摸一個出來吃。”

褚懂傲嬌地答:“行吧行吧。”

李秀榮還能不知道他那點小九九,笑著說:“我們在家掛念著呢,盼著你們平平安安回來。”

褚懂眼巴巴地看著她——這麽好聽的話,再多說點吧,我不嫌你啰嗦。

李秀榮又不說了,伸手抱住人,拍拍背,說:“去吧,早去早回,回來那天,我給你做炸雞子。”

褚懂悄悄地撇開臉,悶悶地應一聲“哦”。

春生要上前看,春秧及時拉住他。

褚懂把眼淚都眨回去了,揚起臉,裝著滿不在乎地說:“回吧回吧,別黏黏糊糊。”

春生不解地說:“回哪?我們在家呀!”

褚懂嗷一聲,跳下臺磯,跑向門口。

粟騫憋著笑,碰碰娘子的肩,假意在撣灰,蹲下來抱抱女兒,招手讓春生上前,單手抱一下,再站起來,朝他們點點頭,走了。

松秋背著三個包袱,快步跟上。

春秧也有點想哭,轉身抱住娘的腿,緊緊地貼著。

李秀榮抱起她,假意歡喜道:“我打發高婆去買肘子了,今兒我們吃大肘子。”

為了不讓世孫大葷大嚼,他們只能假裝不愛吃這些,好些天沒做這個了。

春生馬上高呼:“好吖!又可以吃大肉肉了。”

春秧看哥哥高興,跟著笑了。

留在家裏的人,想吃什麽就弄什麽,可是少了要緊的人,家裏就是熱鬧不起來。

李秀榮拿出新買的鞋比長短,隨口嘆道:“悔教夫婿覓封侯啊!”

春生問:“誰抓了猴?密封了會死呀。”

春秧也沒聽明白,捂著嘴瞎樂。

李秀榮大笑,只是這樣的詩,不適合講給孩子們聽,隨口說:“這是大人們玩笑的話,不抓猴子。春秧,還疼不疼?”

春秧包著嘴,踟躇了一會,張開了,把缺牙的豁口亮給她看。

還有一點兒發紅。

李秀榮起身,兌了一點兒淡鹽水,餵到她嘴邊。

春秧含住鹽水,小臉鼓鼓的。春生也張大嘴給娘看,特地用手指搖動門牙。

“不要去碰它,等它自己掉。”

春生點頭,轉過來對春秧說:“妹妹別怕,我陪你掉牙。”

春秧笑瞇瞇地點頭,跑去外邊吐掉鹽水,不捂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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