汝南袁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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汝南袁紹
光熹元年五月中旬，嫌犯袁紹及袁術越獄，且縱火於廷尉獄，使許多人證及重要犯人死於火災之中。
攝政長公主即刻下令，急命司隸校尉追捕所逃脫之罪人。有司全力追擊，卻也只得袁術一人，而讓袁紹成功逃之夭夭。
宮中震怒，以瀆職之罪將廷尉及司隸校尉並革其職。未久，以諫議大夫陳群為新任廷尉，以征虜將軍賈詡為司隸校尉。
“是我等辦事不力，才讓袁紹逃脫了去。”面有愧色的賈詡拱手一禮，便要垂首下拜。
劉晞眼疾手快地止住了賈詡下拜的動作，“文和，何必如此？我知你已經盡了心力。”
在剛剛聽聞袁紹逃脫的消息後，她心中確實有些失望。然而失望又有何用，事已既定，便只能盡力挽回了……也許，是上天註定，要讓她和這個老對手再過幾回招吧。
罷了，袁紹成功逃跑，也不全是壞處，起碼她還借此把司隸校尉換了下來不是？
“袁紹聲名昌隆，也能得士人效死力，到底是有幾分真本事的。再者，這雒陽城裏的勳貴豪族，哪家不是和袁氏藕斷絲連？”
“他們若要聯起手來藏匿一個犯人，你又能如何？”
便是她親自出馬，也不可能將這些大族挨家挨戶地搜一遍。如此作為，只會打草驚蛇，平白將那幫人從醉生夢死的美夢中驚醒。
“往者不可諫，來者猶可追。此事已了，文和若真的心中過意不去，便盡心做好新差事吧。”
“唯。”賈詡低眉答道：“必不敢再辜負您的期許。”
送走賈詡之後，劉晞便乘車駕入了宮，準備到崇德殿理政。
車駕即將入宮門駛入禁中之時，便見新任廷尉陳群正等在金商門外。
劉晞了然，出聲讓禦者暫且停下，轉而掀開簾子，與避至一旁的陳群打招呼道：“廷尉是想求見陛下？”
按大漢制，官員升遷之後確實該詣闕謝恩。
“確實如此。”陳群行了禮，拱手答道。
“按時辰算，陛下此時正隨鄭太傅研習經書，怕是無暇見你。”
清雅的年輕廷尉微微彎腰，姿態端方地再做一揖，道：“是臣唐突了。”
“無礙。”劉晞淺笑答曰：“距當日策問已過了些時日，但陳君之言一直縈繞於劉晞耳邊，故而才與天子商議，擢君為廷尉。”
“萬望陳君，勿負當日之言，勿違昔年之志。”
年輕的廷尉這次屈膝行了拜禮，堅毅道：“既承大命，敢不竭力？臣必不負朝廷，不負社稷。”
陳群深深叩首之後，便又朝德陽殿拜了三拜，最後起身趨步而退。
而禦者則再次驅使馬車，將自己的主君送到德陽殿之前。
自馬車而下的萬年長公主沒走幾步，便看見了一個有些眼熟的身影。
“君侯何故如此啊？”
前不久才見過的溫文爾雅又翩翩有禮的安國亭侯，此時未曾束發，只著一身白色的單衣於崇德殿外等候。
免冠徒跣，向來是士人請罪的姿態。若非如此，自矜風骨的士人絕不會在外取下象征尊嚴的冠戴。畢竟，於士人而言，披頭散發那是山間野人才會做的荒唐事。
“袁紹袁術二人深負皇恩、罪孽深重，臣於心難安，故而前來向公主請罪。”
劉晞溫溫和和地笑了笑，“君侯言重了。”
“二賊罪惡昭彰，理當萬死。臣已將此二人除族，徹底抹去此二人在族譜中的名字。”
上次求見時還有意為袁紹、袁術兩人回轉，今日事發，卻也能不顧血脈情誼，將兩人除族，從而把家族從漩渦中摘出來。可見其人雖有些善心，但也不缺大族族長的手腕。
劉晞啞然，身處權力中心的人，又有幾個是真正良善的？
“君侯是個明事理的人，既如此，陛下與我又還有何好責怪的呢？”
世家雖然經常抱做一團對抗皇權，排擠其他勢力，但內部絕非是鐵桶一塊——由利益聯系在一起的同盟，自然也會因為利益而消散。
自袁槐死後，就不乏朝臣暗暗排擠袁黨官員，意欲取而代之。如今眼看著袁紹、袁術徹底沒了前程，其餘袁黨也遭牽連或被降職或被革職，那些人又怎會不心動？
……想必很快就會有人跳出來幫她料理了袁家。她又何必再臟了自己的手，平白留下趕盡殺絕的殘暴名聲？
“只要君侯莫被旁人迷了心智，再與一些不三不四的罪人有所瓜葛。”
劉晞話音微滯，優游不迫地撫平了衣上的細微褶皺，旋即意有所指地接了下去，“那麽，陛下自然會是仁德之君。”
“公主明鑒，臣等萬萬不敢再與罪人有牽連。若那逆賊再與族中有聯系，臣必定以國法為準，將其送往有司任由處置。”
“我自然是信君侯的。”威望素著的長公主像是才發現袁基跪在原地一樣，訝異地遞出手，說道：“君侯怎麽還跪著呢？”
袁基不敢真的受她的攙扶，忙自己起了身。劉晞一點兒也不尷尬地收回了手，吩咐周圍的侍從為袁基尋套幹凈的冠服，溫聲道：“偏殿少有人往，君侯不妨隨宮女去梳洗一番？”
“謝公主體恤。”
執金吾維護京師治安，司隸校尉監察整個司隸地區，坦白來說，這兩位大員都對袁紹的逃跑負有極大的責任。
司隸校尉因此事慘遭革職，執金吾雖憑借著赫赫的功勳保住了職位，但也在部下面前挨了皇帝使者的一頓申飭。
待宮中的使者離開之後，自覺面子掛不住的丁原大發牢騷。就算是自己平日最愛重的義子呂布到了面前，也沒給出什麽好臉色。
呂布從來就不是忍氣吞聲的主，自然也忍不住黑了臉。這要是放在平時，丁原很快就會發覺自己說錯了話，安撫這位高傲驕矜的驍將。
然而丁原自己就在氣頭上，又怎會在意旁人的心情是好是壞。他大手一揮，當即便點了最器重的呂布，令其率兵全力捉拿逃犯袁紹，誓要一雪前恥。
“末將領命。”身量魁梧的武將即便再怎麽不忿，也只好咬牙領命——丁原到底是一手提攜他的主君。
若論打仗，呂布自然是一把好手。但自認天下無雙的呂大將軍一旦脫離戰場，去搜捕勞什子的犯人時……卻怎麽也找不著頭緒。
胡亂帶著人馬在雒陽城轉了幾圈後，心中更覺煩躁，不自覺地嘀咕起來：丁原那廝莫不是在故意難為他？
所幸他很幸運，很快就遇到了同樣在搜捕袁紹的司隸校尉所部。
新任司隸校尉看著是個很溫和很老實的讀書人，甫一聽聞他同樣在搜捕逃犯，便欣然邀他合兵一處，共同尋找線索。
呂布本就對此毫無頭緒，便也樂得應下此事。
“將軍年紀輕輕便功勳卓著，倍受朝廷看重，為何某觀將軍卻面有愁色呢？”在休息的間歇時，溫和老實的司隸校尉賈詡這樣問道。
呂布覷他一眼，不耐道：“什麽功勳卓著，不過是寄人籬下、仰人鼻息罷了！”
賈詡道：“某雖在京都，但也曾聽聞將軍先斬南匈奴單於，後又在三軍陣前誅殺白波賊首楊奉，端的是勇震三軍、威名赫赫，怎能這般自輕呢？”
他頓了頓，面色仿佛有些猶豫，“莫非將軍與丁使君起了嫌隙？”
賈詡很快又否定了這個猜測，自言自語地說道：“失言失言。某竟忘了丁使君是將軍的義父，向來最是器重您。”
賈詡的話挑不出錯處，但呂布很快就隨著他的話想到了剛剛擺著冷臉的丁原，心下更覺諷刺，滿腹牢騷地抱怨道：“哪有什麽器重？”
真要是器重他，他能到現在還是個雜號將軍？
“父子之間哪有什麽隔夜的仇怨，將軍若是與丁使君鬧了不快，只需稍稍服個軟就行。這樣犟著，豈不是讓旁人看了笑話？”
“再者，丁使者總歸是將軍的上官，若是惹惱他誤了自己的前程，那就得不償失咯……”
呂布越聽越不痛快，心裏覺得這人實在是啰嗦極了！他忍了又忍，最終還是咽不下這口氣，氣哄哄地丟下人跑了。
奈何這位司隸校尉的脾氣實在是好，次日再相見時全然沒把昨日的不愉快放在心上，照舊笑盈盈地打著招呼。
呂布覺得他昨日那些話實在不中聽，自然不願與他再交談，怎料沒過一會兒，賈詡便忽然拿出個小匣子，絮絮叨叨地開了口。
“今日某去萬年長公主的府邸匯報進程時，曾偶遇府上的阮女官。”
當賈詡提到那個甚肖其主的女官時，呂布雙眉一挑，驀地又起了些興趣，不禁屏息凝神，細聽起來。
“她聽聞我現在正與將軍共事，便托我將此物轉達於將軍。”
“哦？”呂布這才註意到賈詡手中的匣子，趕忙奪了過來，急不可待地打開了匣子的蓋子。
匣子打開之後，率先映入眼簾的是一塊白色的絲帕，其上似乎還帶著絲絲縷縷的女兒香。
呂布疑惑地拿起這塊絲帕，才發現上面有著幾行娟秀的小字。他忙定了神，開始仔細閱讀。
只見其上正寫著：
妾感將軍之誠心，亦慕將軍之風姿，遂向公主陳情，自請伴您左右。公主寬宏，本想玉成此事，奈何令尊固執，不願成人之美。
今雖傷懷，卻也不願令將軍難做。謹將信物退回，並恭祝將軍早日覓得良人。
呂布下意識地攥緊了絲帕，死死地皺著眉頭，失魂落魄地望著那枚靜靜躺在匣子裏的發簪。
雖然帕子上只有寥寥幾句話，但他卻似乎能憑此清楚地描摹出那個在窗前默默垂淚的身影。
近日在心中積攢的郁氣一下子就化為了滿腔的怒火，他猛地揚鞭，不管不顧地往丁原所在的官邸縱馬而去。
官邸之外的護衛本欲阻攔，可他一觸及呂布那滿是煞氣的眼睛，就不由自主地軟了雙腿，訥訥地站在原地，任由他橫沖直撞地沖進了正廳。
“義父！你為何要阻攔我與蒹葭的婚事！”呂布人還未至，但聲音卻已經先一步傳入了廳堂之中。
端坐於正廳的丁原在聽到外邊兒的動靜之後，本能地感到不悅。他正要開口傳喚外邊的小吏，就辯出了呂布的聲音。
“義父！”
發現來人是自己的義子呂布之後，丁原的心情非但沒有變得輕松，反而越發氣惱。
這種氣惱在呂布接二連三的質問下飛快地飈至了頂峰。
“混賬！今日要不是公主提起，我竟不知你背著我做下了這等醜事！”
丁原開口便罵：“平日裏喜好美色便也罷了，我無意阻你。可你也不睜大眼睛看看！呂奉先，那是你能輕易染指的人嗎？”
呂布不甘示弱地梗著脖子回道：“如何不能！”
“混賬！那雖然只是個小小女官，可卻深受長公主看重。以她如今的身價，便是嫁給哪個世家子做主母，也不算高攀！你竟還妄想她給你做妾？”
丁原見他猶不知悔改，心中又氣又怒，聲音不由自主地拔高了許多。
“竟還那般無禮，逼人強行收下禮物？也虧得公主仁慈，被你這般落了面子，也不曾同你計較，你……”
呂布氣急敗壞地打斷：“哪有那麽多彎彎繞繞？我與蒹葭情同意和，乃是天賜的眷侶！”
“混賬！”丁原大罵：“此事休得再提！呂布，你明日就給我備上厚禮，到公主府門前負荊請罪。”
“呂布！還不曾聽懂我的話嗎？”
呂布握緊拳頭，不言不語地梗著脖子立在原地。好一會兒之後，才咬牙切齒地回道：“……兒領命。”
語罷便拂袖而去。
在兩人剛剛爭吵時，丁原便斥退了周圍的閑人——其實即便他不開口，大抵也無人敢靠近這爭吵的漩渦。
遠遠地看著呂布離開之後，似乎終於有人敢大著膽子回到廳堂，服侍怒氣未消的執金吾。
“使君暫且消消氣，呂將軍尚且年輕氣盛，一時為美色所惑也情有可原。想必要不了多久，便會明白您的良苦用心。”
這話說得倒挺中聽。丁原怒氣稍減，擡起頭來淡淡地瞟了一眼說話的人。
……似乎有些眼生。
丁原微微攏眉，警惕問道:“你是何……”
話未說完，一把小巧銳利的匕首便精準無比地刺進了他的心臟。
他痛苦地嘔出一口鮮血，目眥欲裂地望著陌生的行兇之人。
他欲反擊，可全身上下都仿佛失了氣力一樣，軟綿綿地擡不起來。他欲喚人，又被兇手捂住了嘴。
於是，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那人拔出了他胸膛的匕首，轉而換上一把熟悉的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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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中震怒，以瀆職之罪將廷尉及司隸校尉並革其職。未久，以諫議大夫陳群為新任廷尉，以征虜將軍賈詡為司隸校尉。
“是我等辦事不力，才讓袁紹逃脫了去。”面有愧色的賈詡拱手一禮，便要垂首下拜。
劉晞眼疾手快地止住了賈詡下拜的動作，“文和，何必如此？我知你已經盡了心力。”
在剛剛聽聞袁紹逃脫的消息後，她心中確實有些失望。然而失望又有何用，事已既定，便只能盡力挽回了……也許，是上天註定，要讓她和這個老對手再過幾回招吧。
罷了，袁紹成功逃跑，也不全是壞處，起碼她還借此把司隸校尉換了下來不是？
“袁紹聲名昌隆，也能得士人效死力，到底是有幾分真本事的。再者，這雒陽城裏的勳貴豪族，哪家不是和袁氏藕斷絲連？”
“他們若要聯起手來藏匿一個犯人，你又能如何？”
便是她親自出馬，也不可能將這些大族挨家挨戶地搜一遍。如此作為，只會打草驚蛇，平白將那幫人從醉生夢死的美夢中驚醒。
“往者不可諫，來者猶可追。此事已了，文和若真的心中過意不去，便盡心做好新差事吧。”
“唯。”賈詡低眉答道：“必不敢再辜負您的期許。”
送走賈詡之後，劉晞便乘車駕入了宮，準備到崇德殿理政。
車駕即將入宮門駛入禁中之時，便見新任廷尉陳群正等在金商門外。
劉晞了然，出聲讓禦者暫且停下，轉而掀開簾子，與避至一旁的陳群打招呼道：“廷尉是想求見陛下？”
按大漢制，官員升遷之後確實該詣闕謝恩。
“確實如此。”陳群行了禮，拱手答道。
“按時辰算，陛下此時正隨鄭太傅研習經書，怕是無暇見你。”
清雅的年輕廷尉微微彎腰，姿態端方地再做一揖，道：“是臣唐突了。”
“無礙。”劉晞淺笑答曰：“距當日策問已過了些時日，但陳君之言一直縈繞於劉晞耳邊，故而才與天子商議，擢君為廷尉。”
“萬望陳君，勿負當日之言，勿違昔年之志。”
年輕的廷尉這次屈膝行了拜禮，堅毅道：“既承大命，敢不竭力？臣必不負朝廷，不負社稷。”
陳群深深叩首之後，便又朝德陽殿拜了三拜，最後起身趨步而退。
而禦者則再次驅使馬車，將自己的主君送到德陽殿之前。
自馬車而下的萬年長公主沒走幾步，便看見了一個有些眼熟的身影。
“君侯何故如此啊？”
前不久才見過的溫文爾雅又翩翩有禮的安國亭侯，此時未曾束發，只著一身白色的單衣於崇德殿外等候。
免冠徒跣，向來是士人請罪的姿態。若非如此，自矜風骨的士人絕不會在外取下象征尊嚴的冠戴。畢竟，於士人而言，披頭散發那是山間野人才會做的荒唐事。
“袁紹袁術二人深負皇恩、罪孽深重，臣於心難安，故而前來向公主請罪。”
劉晞溫溫和和地笑了笑，“君侯言重了。”
“二賊罪惡昭彰，理當萬死。臣已將此二人除族，徹底抹去此二人在族譜中的名字。”
上次求見時還有意為袁紹、袁術兩人回轉，今日事發，卻也能不顧血脈情誼，將兩人除族，從而把家族從漩渦中摘出來。可見其人雖有些善心，但也不缺大族族長的手腕。
劉晞啞然，身處權力中心的人，又有幾個是真正良善的？
“君侯是個明事理的人，既如此，陛下與我又還有何好責怪的呢？”
世家雖然經常抱做一團對抗皇權，排擠其他勢力，但內部絕非是鐵桶一塊——由利益聯系在一起的同盟，自然也會因為利益而消散。
自袁槐死後，就不乏朝臣暗暗排擠袁黨官員，意欲取而代之。如今眼看著袁紹、袁術徹底沒了前程，其餘袁黨也遭牽連或被降職或被革職，那些人又怎會不心動？
……想必很快就會有人跳出來幫她料理了袁家。她又何必再臟了自己的手，平白留下趕盡殺絕的殘暴名聲？
“只要君侯莫被旁人迷了心智，再與一些不三不四的罪人有所瓜葛。”
劉晞話音微滯，優游不迫地撫平了衣上的細微褶皺，旋即意有所指地接了下去，“那麽，陛下自然會是仁德之君。”
“公主明鑒，臣等萬萬不敢再與罪人有牽連。若那逆賊再與族中有聯系，臣必定以國法為準，將其送往有司任由處置。”
“我自然是信君侯的。”威望素著的長公主像是才發現袁基跪在原地一樣，訝異地遞出手，說道：“君侯怎麽還跪著呢？”
袁基不敢真的受她的攙扶，忙自己起了身。劉晞一點兒也不尷尬地收回了手，吩咐周圍的侍從為袁基尋套幹凈的冠服，溫聲道：“偏殿少有人往，君侯不妨隨宮女去梳洗一番？”
“謝公主體恤。”
執金吾維護京師治安，司隸校尉監察整個司隸地區，坦白來說，這兩位大員都對袁紹的逃跑負有極大的責任。
司隸校尉因此事慘遭革職，執金吾雖憑借著赫赫的功勳保住了職位，但也在部下面前挨了皇帝使者的一頓申飭。
待宮中的使者離開之後，自覺面子掛不住的丁原大發牢騷。就算是自己平日最愛重的義子呂布到了面前，也沒給出什麽好臉色。
呂布從來就不是忍氣吞聲的主，自然也忍不住黑了臉。這要是放在平時，丁原很快就會發覺自己說錯了話，安撫這位高傲驕矜的驍將。
然而丁原自己就在氣頭上，又怎會在意旁人的心情是好是壞。他大手一揮，當即便點了最器重的呂布，令其率兵全力捉拿逃犯袁紹，誓要一雪前恥。
“末將領命。”身量魁梧的武將即便再怎麽不忿，也只好咬牙領命——丁原到底是一手提攜他的主君。
若論打仗，呂布自然是一把好手。但自認天下無雙的呂大將軍一旦脫離戰場，去搜捕勞什子的犯人時……卻怎麽也找不著頭緒。
胡亂帶著人馬在雒陽城轉了幾圈後，心中更覺煩躁，不自覺地嘀咕起來：丁原那廝莫不是在故意難為他？
所幸他很幸運，很快就遇到了同樣在搜捕袁紹的司隸校尉所部。
新任司隸校尉看著是個很溫和很老實的讀書人，甫一聽聞他同樣在搜捕逃犯，便欣然邀他合兵一處，共同尋找線索。
呂布本就對此毫無頭緒，便也樂得應下此事。
“將軍年紀輕輕便功勳卓著，倍受朝廷看重，為何某觀將軍卻面有愁色呢？”在休息的間歇時，溫和老實的司隸校尉賈詡這樣問道。
呂布覷他一眼，不耐道：“什麽功勳卓著，不過是寄人籬下、仰人鼻息罷了！”
賈詡道：“某雖在京都，但也曾聽聞將軍先斬南匈奴單於，後又在三軍陣前誅殺白波賊首楊奉，端的是勇震三軍、威名赫赫，怎能這般自輕呢？”
他頓了頓，面色仿佛有些猶豫，“莫非將軍與丁使君起了嫌隙？”
賈詡很快又否定了這個猜測，自言自語地說道：“失言失言。某竟忘了丁使君是將軍的義父，向來最是器重您。”
賈詡的話挑不出錯處，但呂布很快就隨著他的話想到了剛剛擺著冷臉的丁原，心下更覺諷刺，滿腹牢騷地抱怨道：“哪有什麽器重？”
真要是器重他，他能到現在還是個雜號將軍？
“父子之間哪有什麽隔夜的仇怨，將軍若是與丁使君鬧了不快，只需稍稍服個軟就行。這樣犟著，豈不是讓旁人看了笑話？”
“再者，丁使者總歸是將軍的上官，若是惹惱他誤了自己的前程，那就得不償失咯……”
呂布越聽越不痛快，心裏覺得這人實在是啰嗦極了！他忍了又忍，最終還是咽不下這口氣，氣哄哄地丟下人跑了。
奈何這位司隸校尉的脾氣實在是好，次日再相見時全然沒把昨日的不愉快放在心上，照舊笑盈盈地打著招呼。
呂布覺得他昨日那些話實在不中聽，自然不願與他再交談，怎料沒過一會兒，賈詡便忽然拿出個小匣子，絮絮叨叨地開了口。
“今日某去萬年長公主的府邸匯報進程時，曾偶遇府上的阮女官。”
當賈詡提到那個甚肖其主的女官時，呂布雙眉一挑，驀地又起了些興趣，不禁屏息凝神，細聽起來。
“她聽聞我現在正與將軍共事，便托我將此物轉達於將軍。”
“哦？”呂布這才註意到賈詡手中的匣子，趕忙奪了過來，急不可待地打開了匣子的蓋子。
匣子打開之後，率先映入眼簾的是一塊白色的絲帕，其上似乎還帶著絲絲縷縷的女兒香。
呂布疑惑地拿起這塊絲帕，才發現上面有著幾行娟秀的小字。他忙定了神，開始仔細閱讀。
只見其上正寫著：
妾感將軍之誠心，亦慕將軍之風姿，遂向公主陳情，自請伴您左右。公主寬宏，本想玉成此事，奈何令尊固執，不願成人之美。
今雖傷懷，卻也不願令將軍難做。謹將信物退回，並恭祝將軍早日覓得良人。
呂布下意識地攥緊了絲帕，死死地皺著眉頭，失魂落魄地望著那枚靜靜躺在匣子裏的發簪。
雖然帕子上只有寥寥幾句話，但他卻似乎能憑此清楚地描摹出那個在窗前默默垂淚的身影。
近日在心中積攢的郁氣一下子就化為了滿腔的怒火，他猛地揚鞭，不管不顧地往丁原所在的官邸縱馬而去。
官邸之外的護衛本欲阻攔，可他一觸及呂布那滿是煞氣的眼睛，就不由自主地軟了雙腿，訥訥地站在原地，任由他橫沖直撞地沖進了正廳。
“義父！你為何要阻攔我與蒹葭的婚事！”呂布人還未至，但聲音卻已經先一步傳入了廳堂之中。
端坐於正廳的丁原在聽到外邊兒的動靜之後，本能地感到不悅。他正要開口傳喚外邊的小吏，就辯出了呂布的聲音。
“義父！”
發現來人是自己的義子呂布之後，丁原的心情非但沒有變得輕松，反而越發氣惱。
這種氣惱在呂布接二連三的質問下飛快地飈至了頂峰。
“混賬！今日要不是公主提起，我竟不知你背著我做下了這等醜事！”
丁原開口便罵：“平日裏喜好美色便也罷了，我無意阻你。可你也不睜大眼睛看看！呂奉先，那是你能輕易染指的人嗎？”
呂布不甘示弱地梗著脖子回道：“如何不能！”
“混賬！那雖然只是個小小女官，可卻深受長公主看重。以她如今的身價，便是嫁給哪個世家子做主母，也不算高攀！你竟還妄想她給你做妾？”
丁原見他猶不知悔改，心中又氣又怒，聲音不由自主地拔高了許多。
“竟還那般無禮，逼人強行收下禮物？也虧得公主仁慈，被你這般落了面子，也不曾同你計較，你……”
呂布氣急敗壞地打斷：“哪有那麽多彎彎繞繞？我與蒹葭情同意和，乃是天賜的眷侶！”
“混賬！”丁原大罵：“此事休得再提！呂布，你明日就給我備上厚禮，到公主府門前負荊請罪。”
“呂布！還不曾聽懂我的話嗎？”
呂布握緊拳頭，不言不語地梗著脖子立在原地。好一會兒之後，才咬牙切齒地回道：“……兒領命。”
語罷便拂袖而去。
在兩人剛剛爭吵時，丁原便斥退了周圍的閑人——其實即便他不開口，大抵也無人敢靠近這爭吵的漩渦。
遠遠地看著呂布離開之後，似乎終於有人敢大著膽子回到廳堂，服侍怒氣未消的執金吾。
“使君暫且消消氣，呂將軍尚且年輕氣盛，一時為美色所惑也情有可原。想必要不了多久，便會明白您的良苦用心。”
這話說得倒挺中聽。丁原怒氣稍減，擡起頭來淡淡地瞟了一眼說話的人。
……似乎有些眼生。
丁原微微攏眉，警惕問道:“你是何……”
話未說完，一把小巧銳利的匕首便精準無比地刺進了他的心臟。
他痛苦地嘔出一口鮮血，目眥欲裂地望著陌生的行兇之人。
他欲反擊，可全身上下都仿佛失了氣力一樣，軟綿綿地擡不起來。他欲喚人，又被兇手捂住了嘴。
於是，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那人拔出了他胸膛的匕首，轉而換上一把熟悉的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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