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誅殺張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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誅殺張讓

當宮中的線人將張讓之事的首尾設法告知劉晞時,已是翌日晌午了。

劉晞捏著手中的紙帛,暗暗嘆道:還是該想法子盡早把呂強從北門寺獄裏撈出來。若他還在皇帝身邊,那這個消息她定能早些知道。

她望了望外邊兒的天色,然後便起身朝周圍幾人告辭道:“府中忽有急事,我便暫時失陪了。”

旁邊幾位出身太常寺的小吏,這幾日早已見識過這位長公主的厲害之處,心中是半點兒微詞也不敢有,聞言連忙起身相送。

劉晞擡手示意他們不必相送,徑直朝鴻都門學的正門處走去,準備回公主府早做打算。

一路上的學生見到她後,莫不是躬身作揖,見禮道:“拜見祭酒。”

劉晞嫣然一笑,輕輕朝他們點頭致意。

她的做派不可謂不溫厚,可幾人心中卻都忍不住一驚,隱隱有後背發涼的感覺。

——因為前幾日她也是頂著這張如春風般和煦的臉,毫不留情地驅逐了二十七位不遵新規、不學無術的學生。

劉晞仿佛並沒註意到學生們古怪的臉色,飛快地出了正門,登上回府的車駕。

她甫一回到府上,便迅速派了幾個人,暗中去打探皇帝今日的動向。

劉宏雖然沒什麽做天子的天賦,但好歹也做了這麽許多年的大漢皇帝,耳濡目染之下,也算習得了不少本領。

譬如他知道,若不能一舉將敵人除盡,那麽就必須忍辱負重,絕不能打草驚蛇。

所以劉宏在知道自己不能處置張讓之後,便火速接受了“張讓含冤的事實”,並極為歉疚地給他新認的幹爹加了兩千封邑。

是的,這位皇帝今日在西園游玩時,曾對著諸宦官直言:“張常侍是我父,趙常侍是我母!”

劉晞在得知這些消息後,不無諷刺地在心中想道:活了快十五年,她也是第一次知道她那父皇有做越王勾踐的志向。

暮色逐漸沈重,府上的侍從輕輕推門,為劉晞點亮了書案上的雁足燈。

在搖曳的燈火下,劉晞一邊細細地研著墨,一邊構思著自己的奏疏。

這時候,她理當在劉宏面前多刷刷存在感,讓皇帝記起:他還有一個能領兵平亂的女兒。

但要寫什麽才能既達成目的,又不引起宦官的警惕呢?

思忖片刻後,劉晞從容地提起狼毫,笑著寫起了呈到禦前的奏疏。

剛剛平定黃巾之亂的萬年長公主,最近又向皇帝上了封奏疏,說是親自想率兵到涼州去,以平定北宮伯玉聯合諸逆賊發動的叛亂。

張讓、趙忠等人本就擔心劉晞要搭救呂強,見此奏疏後自是拍手稱慶,連連向劉宏建言:“陛下當成全萬年長公主的滿腔報國之心。”

皇帝皺了皺眉,道:“白澤乃是大漢正兒八經的公主貴人,怎好日日到那蠻荒之地去冒險?平亂之事,自有朝臣操心。”

“再者……”皇帝笑了笑,繼續說道:“就算朝臣無用,也有張常侍為我操心國事,還是讓白澤留在雒陽吧,也好多陪我敘敘話。”

皇帝一拍額頭,又道:“說起來,我也有好幾日不曾見過白澤了。今日恰好無事,便召她來瞧瞧吧。”

大約等了半個時辰,劉晞便在劉宏滿心滿眼的期盼裏,悠悠然入了德陽殿,行禮道:“兒拜見父皇。”

“白澤請起。”皇帝親切地關懷了幾句她的近況,便又提起了那封奏疏,“聽聞你最近想到涼州去?”

“鴻都門學運行的章程,大體已經定下,只需擇一可靠之人即可。”劉晞拱拱手道:“所以兒便想去見識見識塞外的風光。”

“胡鬧。”皇帝板起臉斥了一句,道:“涼州乃是苦寒之地,又盡是些不開化的羌胡之輩,怎可到那等地方去冒險?”

“白澤若是想領兵立功,在雒陽也行,何必跋涉山川?”

劉晞便做出虛心領受的樣子,溫聲領了皇帝教誨。

俄而她又看向皇帝桌案上擺的那卷《公羊傳》,笑道:“父皇今日怎麽有雅興,看起經義了?”

“閑來無事,隨意翻看罷了。我已讀到了定公十三年。”皇帝說完又挑挑眉,露出厭惡的神色,罵道:“這些經義著實無趣,那著書的公羊高也真是迂腐!”

“什麽都要皇帝親自吩咐,那還要朝臣公卿做什麽?大漢若有那等忠心不二的臣子,朕一定重重有賞。”

皇帝目不轉睛地望著劉晞,眼神中似乎藏著許多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兒也這麽覺得。”劉晞思緒飛快運轉,鄭重道:“父皇心中所想便是兒心中所思。”

聽到劉晞的回答後,將目光放到張讓身上,笑道:“張常侍,你說是也不是?”

“陛下所言自然有理。”張讓躬身,滿臉諂媚地應和道。

皇帝看了他一會兒,忽而眸光微動,道:“哦,對了,那王允不分青紅皂白地誣陷忠良,著實是可惡,確實該好好懲治一番。便依常侍之意,將他革職下獄吧。”

在皇帝與張讓交談的時候,劉晞便尋了時機溫聲告退。

她緩步走在漢宮的朱紅回廊裏時,又將《公羊傳》記載的定公十三年的重要事情回憶了一遍,其中只有一件事情符合皇帝的言語暗示。

——晉卿趙鞅清君側。

定公十三年,晉卿趙鞅率了晉陽的士兵,去討伐君王身邊的叛逆荀寅和士吉謝。

但著《公羊傳》的公羊高對此的評價並不高,並且將趙鞅的行為也歸為了叛逆。理由是趙鞅發兵前未獲得君王的許可。

劉晞在心中微微嘆氣,心道:能找出這麽委婉一個托辭,也真是難為皇帝了。

這天傍晚,名聲在外的萬年長公主就換了身輕便的衣服,秘密到了虎賁中郎將王越的府上。

於是,當好不容易下值的王越回家後,便又吃驚、又疑惑地發現了一個本不該出現在他府上的人物。

他看了好一會兒,才終於確定這不是自己眼花——而是他早先那位學生真的到了自己府上。

他猶有些怔楞,不知該如何應對,可那位不速之客卻已是先開了口,“冒昧叨擾王師,著實是失禮。容我先給您賠個禮。”

她恭謹地做了個揖,而後道:“但除此之外,也別無他法了。”

王越正滿頭霧水地還禮,聽到劉晞這話後,心中更是困惑難當,猶疑問道:“不知……公主此來所為何事?”

劉晞並未回答,沈默地將目光放在了周圍的侍從身上。

王越頓時會意,揮手令左右退下,又請劉晞到旁邊的席位落座,“長公主,請——”

劉晞並未依言入座。

仙姿玉質的少年人整了整衣襟,朝王越再次長揖一禮,誠懇道:

“豎宦充朝,奸佞當道,為人子、為人臣者,焉能坐視不理?我欲率府中部曲盡誅張讓、趙忠二人及其朋黨。”

“請王師隨我舉兵,共同清君側!”

王越面露為難之色,拱手道:“王越深受皇恩,直領禁中,若無陛下詔令,實不敢擅自發兵啊。王越身死事小,可麾下的羽林郎卻俱是無辜之輩,怎好拖累旁人?”

劉晞毫不氣餒,以既溫和又堅定的口吻接著說道:“諸常侍把持宮廷,甚至連當今天子也受其掣肘,不得不將忠直之臣下獄。如此局勢下,又豈敢明發討逆詔書?”

“但劉晞願以性命擔保,誅殺張讓、趙忠確為當今天子之意。”

劉晞目光如炬地望向眼前這位虎賁中郎將,道:“若事不成,劉晞願一人攬責,絕不拖累王師!”

王越頓時橫眉,氣憤道:“大丈夫處於世,自當坦坦蕩蕩、赤心報國,豈會貪生怕死、茍且偷安?公主不必拿話來激我。”

英武的將軍單膝跪地,抱拳一禮,語調鏗鏘地說道:“此既為陛下之意,王越自當遵從。”

“願受公主調遣!”

劉晞快步上前扶起王越,笑道:“王師公忠體國、竭誠盡節,實乃我輩楷模。陛下與朝廷,皆會銘記您的功勞。”

王越此時的面色還有些別扭,聞言回道:“王越行事不求功名利祿,但求無愧於心。”

“好!”劉晞連讚了好幾句,方才道:“既如此,你我便回去各自準備。明日戌時,當舉大事矣!”

*

夜已深了,天上的弦月若有若無地躲在雲層之後,撒下一點兒聊勝於無的清輝。

行道上已沒有什麽人在行走了,只有昏昏欲睡的打更人,還在一邊敲著竹梆子,一邊盡心盡力地履行著自己的職責。

前方忽然出現了沖天的火光。

打更人駐足靜聽,似乎還聽見了刀劍相碰的聲音。

這麽多年鍛煉出來的直覺瞬間告訴他:此地不宜久留!

打更人飛快地躲到隱蔽的角落,眼睜睜地看著那支擎著火把的隊伍訓練有素地從他身邊經過,然後徑直朝著前方走。

他在腦中思索了好一會兒,突然又想起——前面可不就是那權宦張讓的府邸嗎?

他看著逐漸遠去的火光,心中既激動又吃驚,暗自想道:這雒陽的天,說不定又要變了!

守在張府門外的侍衛看到那群滿臉都寫著來者不善的人之後,差點被嚇破了膽,掙紮著就要往裏跑,“快,快……”

他的話徹底哽在了喉嚨裏,因為一支羽箭精準地穿過了他的胸膛。

他直直地墜到地上,定定地看著那些鋪天蓋地的火箭,一點一點地朝張府襲來。

張府裏或熟睡、或昏昏欲睡的人都被驚天的呼聲驚醒,還沒問清此時的情況,就又在衛長的指揮下手忙腳亂地拿起武器對敵。

夜色與火光交相輝映,各種各樣的呼聲相互映襯,構成一副覆雜又綺麗的畫卷。

周圍府邸的權貴們逐漸被驚動,但發現被攻擊的是張讓府邸後,又八風不動地觀察起了事態。

到後來,掌管京師安全的執金吾也接到了消息,帶著手下的甲士匆匆趕來。

“何人敢在此造次?還不速速投降!”

聽到這聲音後,一直在旁督戰的劉晞驅馬上前,大喝道:

“劉晞奉詔討賊,若有阻攔者,視為逆賊同黨,盡誅之!”

執金吾聞聲大駭,待看清劉晞那張過分出色的臉後,心中更是驚疑萬分。他率人過來時,還以為是游俠兒在作亂!早知如此,早知如此……他定不會率人過來。

如今到了這兒,若是信劉晞的話誅殺張讓,則極有可能遭到宦官餘黨的報覆。若視而不見或幫助張府,以後朝廷和萬年長公主又可能怪罪下來……

他猶在沈思自己該如何選擇,那廂的劉晞卻已然斷了他的退路,一語叫破他身份。

“汝既是守衛大漢的執金吾,何以按兵不動?難道你也是與奸佞同流合汙的罪人?”

“公主明鑒,臣這便隨您討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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