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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夜航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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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夜航船

“來咧,來咧!”房子裏間迎出一個三十出頭的男子,正是昨天見過的段鴻。

段鴻見我們這麽多人,一下子慌了神,手忙腳亂地搬椅子招呼我們坐,又吩咐自己媳婦燒水。

“不用了!”顧先生雙手背在身後,像個太監似的尖聲叫了一句,“貴客還要趕路,你收拾停當,就趕緊上路吧!”

“哎哎……”段鴻忙不疊地答應,“我早就收拾好候著了,隨時就能走!”

“那就走吧!”顧先生一揮手轉身就走。

“那個,顧先生……”一旁段鴻的媳婦突然開口,她小心翼翼地說,“不知教主有沒有賜下神藥,我孩子……”

“你不說這茬我還真忘了!”顧先生摸摸自己上下衣兜,從褲子口袋裏掏出一個紅色的小紙包遞給段鴻媳婦,“喏,拿去!教主慈悲,特賜神藥!”

段鴻媳婦千恩萬謝地接了,馬上嚶嚶地哭出來眼淚鼻涕擠成了一堆。

“你孩子怎麽了?帶我去看看。”李瑾突然開口說道。

“您是?”段鴻媳婦奇怪地看著李瑾道。

“我是醫生!”李瑾平靜地回答。

“醫生?”段鴻和媳婦臉上卻沒什麽喜色,反而露出些許警惕的神情,茫然地把臉轉向顧先生。

顧先生也是面露難色,但似乎覺得自己拗不過我們這幾個“貴客”,便揮揮手無奈地說:“看看就看看唄!”

段鴻媳婦把李瑾引到裏間,我也好奇跟了進去,裏面光線昏暗,彌漫著一股糞坑般的惡臭味,顧先生一進門就捂著鼻子退了出去。靠內側墻根放了一張木板床,床上躺了一個十幾歲的男孩,李瑾過去坐在床沿上,摸了摸男孩的額頭,又抓起他的胳膊摸了摸脈搏。

我的眼睛慢慢適應昏暗的光線後,便看到這個男孩臉色灰暗,眼窩深陷,嘴唇上一層蛇蛻似的死皮,樣子看起來連一些剛剛屍變的感染者也比他好一點。

“傷到哪兒了?怎麽傷的?”李瑾轉頭問段鴻夫妻。

“哦……腿上!”段鴻媳婦上前掀起一角被子,露出孩子的一條小腿,那小腿已經腫得跟大腿齊平,腿上綁了一圈被膿水浸成黑黃色的繃帶。“半個月前跟他爸爸去河裏摸螺螄,不知道被什麽東西劃傷了腿,本來就是一條小傷口,沒想到很快就化膿了,這幾天又發高燒,成天暈著,還說胡話。”

李瑾把男孩小腿上的繃帶一圈一圈地解開,惡臭越來越濃,等到繃帶最後剝離皮膚,一個巨大的夾雜著暗綠和紫黑色的傷口暴露出來,傷口中心聚集了一團密密麻麻的蛆蟲。

我感覺自己肚子裏一陣翻騰,早上吃下去的美餐馬上就要噴湧而出,連忙把頭別向一邊。

“唉……”李瑾長嘆了一口氣,又把繃帶給包了回去。

“怎麽樣醫生?”段鴻媳婦急切地問道,“應該沒什麽問題吧?就這麽一條小傷口……”

李瑾這時候也不缺心眼,只是有些情緒低落地說:“你照著教主給的藥吃吧,或許……嗯,應該還有救!”

“啊!真是謝謝了……感謝教主,感謝主!”段鴻和他媳婦二人一邊不住地在胸前劃十字架,一邊連聲感謝,也不知道是在謝李瑾,還是在謝李瑾帶去的這一丁點希望。

“怎麽樣?”走出門外,我看段鴻夫婦還在給孩子掖被子,便低聲問李瑾。

“是壞疽。”李瑾輕輕搖頭道,“而且已經引起病毒性休克,就算現在截肢也來不及了。”

我在心裏暗嘆一口氣,對段鴻他們一家的悲劇無能為力,太多在文明時代我們習以為常的小事,到現在都成了難以逾越的難題。

“既然沒事,貴客們就早點上路吧。”顧先生看起來比我們還急,應該是得到了周令武的命令,一定要早點把我們這些瘟神送出去。

我們自然沒什麽異議,段鴻也跟老婆告別,拎了一只臟兮兮的雙肩包就上路了。顧先生一直把我們送到棧橋盡頭,看著我們逐一踏入烏篷船,又叮囑段鴻道:“段鴻,這一趟你可千萬小心,一定要把貴客們安全送到地方。這幾天天氣又悶又潮,怕是春汛要來。”

“放心吧顧先生!”段鴻一邊架好船槳一邊笑著回答,“我跟著我爸五六歲就上船了,這劃船啊,比走路還熟呢。”

顧先生點點頭又說:“教主說了,你這趟回來,這艘船就歸你了,以後在河上抓些魚蝦,也好照顧一家三口的營生。”

段鴻一聽喜出望外,對著顧先生又是行禮又是千恩萬謝,顧先生端著範兒毫不難為情地受了禮。

等段鴻收拾好船槳,我們便在船艙裏坐下,他自己走上船首解開纜繩,嘴裏大喊一聲:“開船嘍!”一邊拿手中長長的船篙往棧橋上一撐,烏篷船便蕩入江心。段鴻收起船篙,坐上他在後梢的位置,卻不劃槳,而是把一只小槳夾在腋下,雙腳踏在另一只更大的船槳槳柄末端,兩腿一縮一蹬,那大船槳便上下擊水,烏篷船緩緩動了起來。

我從來沒有坐過這種船,這會兒坐進船艙,只覺得哪兒都新鮮,便忍不住四下張望。

這艙室說是船艙,卻只是一塊竹篾搭在兩邊的船幫上,兩頭是對通的,只能起一個擋雨的作用。船艙中間放了一張短腿小桌,桌子四邊各有一排竹編的座位,各可坐下兩人。船篷低矮,我們入座後頭頂便只剩三四寸的空間,船篷竹篾用桐油和黑煤塗成漆黑,兩側各有一條木檔,上面刻了兩句詩—寒雨連江夜入吳,平明送客楚山孤,看起來相當雅致。除了我們坐的這個艙室,船尾段鴻處還有一個小船艙,裏面放了一個小爐子和一些雜物。

小船離開碼頭後便逐漸加快,雖然只有單槳,但段鴻把船操縱得筆直,很快便駛離了滸丘縣城那片棚戶區。

到了野外之後,河道更顯寬闊,兩岸開始出現田野,零星的油菜花在兩岸開放,也不知道是以前的作物野化,還是現在的人種植的。水流非常平緩,坐在船艙裏只感覺到身體略微地搖晃,一些河魚被行船驚動,零星躍上水面。天氣也非常好,陽光明媚,映著江水波光粼粼……不像是逃難,倒像是以前組團春游,我半躺在椅子上,一邊聽著船底潺潺的水聲,一邊胡思亂想。

“就差一碟瓜子一副撲克牌了!”三毛脫下外衣,敞開懷,在陽光底下露出他那蒼白病態的皮膚,瞇起眼睛曬起日光浴來。

我搖搖頭沒理他,繼續側著頭看著船艙外面。這時經過一個岸邊的村莊,我看到所有的建築都被摧毀,只剩下斷壁殘垣,厚厚的青苔覆蓋在坍塌的磚墻之上,藤蔓在塌陷的屋頂和窗欞的縫隙之間生長蔓延,一群烏鴉棲息在村口的大樟樹上,我們經過時被成群驚起,又盤旋著落下,這個村子已經被完全廢棄了。

“這是怎麽回事?”我探出身子問段鴻。

段鴻抿緊了嘴唇,腳上加快速度,似乎他也想盡快離開這片讓人壓抑得喘不過氣的地方。直到通過之後,他才舒了一口氣說:“去年剛鬧災的時候,城裏人沒糧食,全沖到鄉下來搶了,這個村子……唉!”段鴻長嘆一聲,又搖了搖頭說,“誰讓他們離市區近呢,先是被災民搶了一道,後來又被紅巾軍……”

“紅巾軍怎麽了?”我追問道。

段鴻眼中露出一絲驚恐,顧左右而言他:“反正這村子後來人都死得差不多了,剩下的人也不願意再住,所以就廢棄了。”

我知道這裏的人對紅巾軍有一種極端的畏懼,就好像《哈利.波特》裏的“伏地魔”,連名字也不敢提起,因此也不再逼他,轉個話題說:“咱們這一趟要走多久?”

說到本行,段鴻便來了精神:“這邊順水,我一天能劃三百裏地,到了西安江就是逆水,還好那邊水勢很緩,但一天只能劃一百多裏。到千山湖水庫總共有一千兩百裏,我估摸著滿打滿算至少得五六天時間。”

五六天,不算長,要是走路起碼得花上十幾天。我心裏盤算起來,也不知道千山湖基地是個什麽樣子,那邊有水電站,應該有電,湖裏面還有這麽多島,種東西應該不成問題,水裏又能出產魚蝦,按照三土曾經的說法,這就是最適合的庇護之地……可再好的地方也架不住人多啊。要是周令武說得沒錯,很可能會有上千萬的人湧向千山湖,到時候這麽多人怎麽安置?我們會被接受進入基地嗎?

烏篷船在我的忐忑不安中前行。到了中午,因為早飯吃得飽,二來又只是坐著沒消耗什麽熱量,我們一致決定不吃午飯了,只給了段鴻兩個幹饃和一些醬菜。段鴻先是推辭了一番,但在我們的堅持下也接過,就著一瓶冷水狼吞虎咽地吃了,看起來像是好幾天沒正經吃飯了。

段鴻行船技術高超,縱使吃飯也不停槳,腋下小槳當舵,腳下大槳劃水,兩手還能空出來做其他事,無論水流湍急還是和緩,烏篷船都平穩而又堅定地向前航行。一路無話,黃昏時分我們吃了一頓晚飯,入了夜,段鴻說還可以往前再劃一段,我們便幾人坐在船艙裏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我跟其他幾人講了周令武帶來的消息,但諸人也沒有什麽應對方案,現在又丟了槍,只能是人為刀俎我為魚肉。只有三毛滿不在乎地說:“反正你那個小情人會幫我們搞定的!”

這又讓我無限思念起Maggie Q來,昨晚一定是她威脅了周令武,才讓他今天如此乖巧,可是她現在在哪兒呢?為什麽不露面?為什麽每到陷入絕境的時候她都會出來幫忙?難道她一直在暗中保護我們嗎?還有那些銜尾蛇……為什麽會像磁鐵一樣吸引感染者?

今天大概是農歷的月末或月初,因此雖是晴天,卻沒有一絲月光,只有點點星光。我閉上眼睛試著不去想那些謎團,耳邊聽著機械般規律的劃槳聲慢慢進入了夢鄉……直到我被一陣輕微的推搡驚醒,我睜開眼睛,只見三毛俯身看著我,一邊把食指豎在自己的唇邊,示意我不要發出聲響。

我一下清醒過來,擡起頭看到同伴們都趴在船頭盯著前方,我也小心翼翼地爬過去,河面上不知什麽時候起了一層濃霧,空氣變得又潮又冷,段鴻也停了劃槳,小船就隨著水流飄著……

一點暗紅色的微光,從濃霧中不斷閃爍,若隱若現、上下起伏,像是飄浮在空中的鬼火,不斷有“啪啪”的聲音傳來,像是波浪拍擊礁石,隨著距離的靠近,鬼火慢慢變得清晰。

“小心!”我們同時大喊,在濃霧背後突然出現一個巨大的黑影,段鴻操著船槳驟然轉向,小船猛然一偏,船首避過了直接相撞,但一側的船幫擦過黑影,發出尖銳刺耳的摩擦聲,像是犁地一樣擦起一卷紅褐色的鐵銹,我看到上面寫了“麗星號”三個大字,再旁邊有一道繩梯軟趴趴垂下,原來這黑影是一艘不小的游艇,怪獸一般橫亙在河水中央。

緊接著,我就聽見一陣熟悉的呻吟聲從頭上傳來。

我的心臟像是被巨手拽了一把一樣驟然收緊,大家都條件反射一般抽出兵器,我擡頭一看,只見在游艇上面正探出一排狀如厲鬼的腦袋,有幾個已經半個身子擠出了欄桿。

“小心,它們要跳了!”我大吼。

“快走快走!”

“快把船撐開!”

眾人七嘴八舌地示警。段鴻操起長篙,一頭頂在游輪上,奮力地想把烏篷船撐離游艇,但已經來不及了,第一個感染者跳上了船。

“砰”的一聲巨響,船甲板猛烈地震動,差點把我們掀飛,一個感染者重重地落在兩個船艙之間,它左右看了看,選擇了人多的船首,嗚嗚叫著朝我們撲過來。只是它動作笨拙,不會彎腰,被船艙的頂棚頂在了胸口,只會揮舞手臂拍打烏篷。

緊接著第二、第三個感染者跳上了船,一個落在了船艙上面,撞破了竹篾頂棚,腦袋被卡在了中間,另一個落在了船尾段鴻的附近,段鴻嘶吼著把船撐開,又操起腋下的小槳頂住了向他撲來的感染者。更多的感染者接連跳下,但都撲通撲通地落入了水裏,小船也失去了控制,在江心打起轉來。

“段鴻撐住!”我跳起來想過去幫忙,但馬上因為顛簸而失去重心,差點被甩出船外,連忙一把抓住頂棚。

三毛大吼著彎腰從船艙裏爬了過去,惹得小船更加搖晃,一邊船幫已經晃得跟河面齊平。三毛也顧不上船艙裏還有個感染者的下半身陷著,幾步爬過船艙,在第二個感染者跟前一挺身,尖刀從感染者胸腹之間刺入,把肚子整個剖開,然後一直握著刀頂著感染者直到把它推出船舷之外。

這時我也穩住身形,橫劈一刀,把卡在船篷上的感染者砍掉了半個腦袋,它頭一歪,身體失去了支撐,溜進了船艙,我學著三毛的樣子爬過船艙,正好看見三毛對著被段鴻頂住喉嚨的感染者頭部一刀刀地猛砍。

“快開船!”三毛把已經死掉的感染者推下船,一邊對著段鴻嘶吼。段鴻被生命中第一次出現的感染者嚇破了膽,直到三毛朝他大吼才反應過來,連忙坐下穩住不斷打轉的船身,但急切之間卻亂了方向,小船又一次撞到了游艇。

“砰砰”兩聲巨響,又是兩個感染者跳上了船。其中一個跳在船首,馬上被大力一刀砍斷了脖子,另一個落在兩個船艙之間,正好杵在我的面前,掉下來的時候一只腳砸在了爐子上,整個小腿朝前九十度翻起,我大喊一聲迎了上去,朝著它的兩眼之間用力砍去。不料這時船身又是一震,我刀勢一偏,砍在了它的面頰骨上,刀鋒被骨頭牢牢卡住,我用力一拔,非但沒有將刀拔出,反而帶著感染者往我懷裏拖了兩步。我見勢不對,連忙換了個方向,不退反進,學著剛才三毛的樣子,想把感染者推下船舷,但刀卡在臉頰卻不好借力使勁,只好一沈肩,朝著感染者胸口猛力撞過去,不料這感染者瘸了一條腿,平衡能力遠弱於我的估計,我這一撞用力過猛,感染者被撞下船舷,但我自己也跟著一頭紮進了河裏。

我只感覺耳邊一聲悶響,冰冷的河水瞬間把我吞沒,四周完全一團漆黑,我只能放開刀,掙紮著向上游去。但還沒等浮出水面,卻又聽見幾聲驚叫伴著重物落水的聲音,我從水裏鉆出腦袋,抹去臉上的河水,看見烏篷船已經像條死魚似的底朝天浮在水面上了。

我身邊一陣水聲,一個人頭浮了出來,我轉頭一看,見是大力,他踩著水團團亂轉,一邊大喊:“李瑾!李瑾!”

“我在這兒!”離我們不遠處傳來李瑾的呼喊,大力一刻也沒停留,馬上劃著水朝聲音來源處游去。

“阿源!”我聽到三毛扯著嗓子喊我,連忙應聲。

“去大船!所有人去大船!”三毛繼續大喊。

我依言朝游艇游過去,其間一直提心吊膽會不會有感染者咬我的腳,但好在這種驚悚的情況沒有發生,也許感染者們都沈了底,或者被水流沖到下游去了。

我接近游艇,看到三毛正和楊宇凡二人攀著游艇上垂下的軟梯四下張望,猴子嘴裏銜著他的無極刀正往梯子上爬,不一會兒大力和李瑾也游著水出現。

“段鴻呢?”我數了一下人頭,沒看到我們的船老大。

“在小船那邊!”三毛回答,話音剛落,我就看到一個人影游了過來。人影在我們面前擡起頭,正是段鴻。

“翻不過來了!”段鴻吐出嘴裏的河水一臉惋惜地喊道,“水裏有暗流,船要被沖走了!”

“先別管船!”三毛拉住段鴻,“保命要緊!”

“猴子,上面有感染者嗎?”我看到猴子已經接近了游艇船舷,正探頭朝船裏張望,便朝他喊道。

“還有三個!不過都腿腳不好,我能對付!”說著便抓著欄桿一聳身翻了進去,過了一會兒又探出頭說,“上來吧,甲板上的都搞定了!”

這是一艘中型游艇,前後大概二十多米長,有著非常漂亮的流線型艇身,只不過現在已經銹跡斑斑。甲板上還有一層黑泥一樣的汙垢,原本圍了一圈的鍍鉻護欄,現在已經部分扭曲坍塌,剛才襲擊我們的感染者就是從這些破口跳下來的。

甲板上躺著三個感染者,甲板末端,一扇舷窗微微凸起,看起來就像是以前那種超級跑車低矮的車身,上面有一個小型的雷達,雷達頂上是那盞不停明滅閃爍的紅燈,映得我們臉上一陣陣發紅,像是在以前沖洗膠卷的暗房。

“不知道船艙裏還有沒有感染者。”猴子倚著一段還算完整的欄桿,正在大口地喘氣。

“進去看看就知道了。”三毛一只手捂在舷窗玻璃上朝船艙裏張望,但明顯看不到任何東西,他往欄桿外面吐了口唾沫又嘟噥道,“老子長這麽大還沒坐過游艇呢!”

我們排著隊從游艇一側往後走,身上被河水浸透的衣服不住地往下滴水,冷風吹來,凍得我瑟瑟發抖。到了船尾,首先進入視線的是一圈大沙發,此刻被泥沙和飄來的落葉覆蓋,看不出本來的顏色,船艙的玻璃門已經碎裂,裏面一團漆黑,看不到任何景物。

“噓……”三毛示意我們別發出聲音,他站在門口彎著腰向裏面張望,同時側耳傾聽。我們都安靜下來凝神細聽,但耳邊只有潺潺的流水聲,船艙裏一片寂靜,沒有感染者的呻吟聲。

“不管怎樣先進去看看吧,不然這麽讓冷風吹著,凍也凍死了!”我抹去額頭上淌下的水說道。

“嗯。”三毛點點頭,把無極刀伸在前方,邁步走了進去。

我正想跟著進去,猴子卻伸手攔住我,揮揮手裏的刀說:“我先進去!”

我剛在水底丟了刀,此刻沒一樣防身的武器,因此也不跟他客氣,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

二人進去沒一會兒,便傳來一陣叮叮咣咣的巨響。

“怎麽了?”我著急地問,大力和楊宇凡二人迅速舉起武器要沖進去。

“沒事!”三毛在裏面大喊,“踢到東西了。”

又過了一會兒,三毛又喊:“段鴻,你開過這種船嗎?進來看看!”

“哦哦。”段鴻連聲答應摸著往裏面走去,幾個人在裏面嘀嘀咕咕商量了一會兒,之後艙室裏突然光芒大盛。

突如其來的亮光刺得我眼睛一疼,只得瞇起眼睛,朦朦朧朧中看見船艙裏滿地狼藉,亂七八糟倒了一地的雜物,依稀還有一具屍體。三毛、猴子和段鴻從前面的駕駛艙走出來,哈哈笑著說:“備用電源竟然還有電!”

我的眼睛慢慢適應強光,看到船艙裏也是一大圈真皮沙發,沙發之間的空地上,躺了一具只穿著三點式比基尼、已經完全白骨化的骷髏,在客艙慘白的燈光下反射出白森森的光。沙發上、地上散落著各式酒瓶和餐具,如果不是上面布滿了灰塵,會覺得這裏剛開完一個瘋狂的“游艇趴”。

骷髏旁邊的地上扔了一把54式手槍,我掂起來看了看,發現子彈已經打光,槍膛也完全銹蝕了,已經失去了使用價值,但我還是把它別在了後腰上。

“哈,還有酒!”三毛打開客艙和駕駛艙之間作為隔斷的酒櫃,露出滿滿一櫃子橫放著的酒瓶,他隨手抽出一瓶看了看標簽,嘖了嘖嘴遞給我,“阿源你懂這個,這是什麽酒?”

我看到藍色的標簽紙上寫著“MACALLAN 30”的字樣,不禁吹了一聲口哨說:“麥卡倫藍標30年!”

“是好酒?”猴子接連抽出幾瓶問道,我看了都是同檔次的單一麥芽威士忌酒。

“三萬多一瓶吧。”我隨手在旁邊的大理石茶幾上敲破手裏的酒瓶脖子,仰頭灌了一口後遞給三毛,“正好給咱們暖暖身!”

眾人大笑著輪流接過酒瓶喝了,連李瑾也不例外。

“走,下去找找衣服!”喝了酒以後渾身頓時暖和起來,不再篩糠似的顫抖,膽子也壯了,我推著三毛往下層甲板走。

“還是要註意,下面可能還有感染者。”李瑾把我給她的軍刺遞給我。

“沒事!”我滿不在乎地接過軍刺又擺擺手,“就算有也是老弱病殘,不然咱們這麽大動靜早就沖上來了。”

事實證明我猜測的沒錯,這游艇不小,一共三層甲板,底下兩層幾乎被改造成了一個末日堡壘,裏面不再像頂層一樣豪華氣派,而是被分割成了十餘個小房間,看起來工程做得非常匆忙,各種豪華的裝飾材料被粗暴地扯斷、砸毀,取而代之的是粗劣的三合板,有幾個房間甚至只用布簾相隔。但每個房間除了睡覺的床以外,各種物資堆得滿滿當當的,其中一個房間裏甚至堆滿了鈔票和黃金。

“這回咱們發了……”三毛每打開一個房間門就是一聲感嘆。這裏有足夠十幾個人吃上一兩年的部隊口糧和罐頭食品,還有各種藥物、武器、生活用品、衣物等等,光衛生紙都囤積了上千卷!

我們先上下仔細搜查了一遍,包括各種維修倉、儲物櫃等犄角旮旯,確定沒有感染者也沒有活人。

“先把濕衣服換了……三毛你先上去把風,李醫生去最下面最裏面那個大房間,那裏有很多女人的衣服。”確定安全後我給同伴們下命令,眾人都迅速行動起來。

我打開其中一個房間的衣櫃,裏面衣服不多,但都是精品,成套的手工定制西服,一件阿瑪尼機車皮衣,幾條牛仔褲,幾套黑色始祖鳥戶外沖鋒衣褲,內衣褲都是嶄新,整齊地堆成一堆。我換下濕透的內衣褲,在酷炫拉風的牛仔褲皮衣上掙紮了一會兒,最後還是選擇了實用的沖鋒衣。

換完衣服,大家還是意猶未盡,像是阿裏巴巴進了四十大盜的藏寶洞,到處東翻西找,最讓大家興奮的是這游艇主人收藏的武器—十二支全新的95式步槍,裝在硬塑料槍盒裏,連封存的槍油都還在。另外還有十一支54式手槍,不知道為什麽不是最新的制式手槍而是選擇了老式的54,另外還有大量的砍刀、刺刀、求生匕首、信號槍、夜視儀、望遠鏡、防彈衣等等。

這些武器都存放在底層一個專門的房間裏,槍盒都成摞堆著,刀具則敞開存放在一個帶玻璃門的陳列櫃裏,仿佛是主人拿來炫耀的收藏品。大家拿到槍都異常興奮,抱在懷裏,恨不得親上兩口。我則在刀具櫃子前逡巡,剛才丟了無極刀,我急需補充一把近身武器。

這個游艇的主人應該是個刀迷,櫃子裏的刀具從老式的三八大蓋軍刺,到最新式的求生刀應有盡有。我在櫃子前挑花了眼,拿起一柄56式三棱軍刺看了看又放回去,這玩意兇名很盛,但通過這段時間的實戰驗證了它其實並不怎麽實用,只能刺不能砍,可以用的招式有限,而且除了傷人以外就沒別的用場了,既不能開路,也不能劈柴,實在是雞肋得很。

後面是一把俗稱“狗腿”的廓爾喀彎刀,誇張的造型和刀刃的寒光都在昭示著自己是一把令人生畏的武器。我拿起來摩挲了良久,還是放了回去,這種刀太過沈重,加上重心偏高,使用起來要有更高的技巧,不是我的菜。

最後我只拿了一把SOG M37軍刀,一把中型瑞士軍刀,正想這是長武器,還是拿上面的那把三八大蓋軍刺的時候,猛然一眼撇到陳列櫃的最上面放了一個黑色嵌金絲花紋的長方形漆器盒子。

“咦?這是什麽?”我奇怪地嘟噥一聲,踮起腳拿下盒子。這盒子大概一米長,三十厘米寬,表面如鏡面般光亮,我打開盒蓋,只見一長一短兩柄日本武士刀靜靜地躺在裏面。

我撿起長的那柄,跟外面的盒子一樣,刀鞘渾身漆黑,刀柄也用黑色的刀繩纏了浪人結,露出菱形的白色底子。我慢慢地抽刀出鞘,刀身和刀鞘摩擦發出“嗡嗡”的輕響。刀身並不雪亮,帶著一種漫長歲月留下的昏暗感覺,只有刀鋒閃著陰森的寒光。刀鋒和刀身之間,有一條波浪形的分割線,在刀身靠近刀鐔的地方,刻著一個徽章—七個小圓點,其中六個圓點圍成一圈,緊緊護住中心的圓點。

“我靠!武士刀啊!”門口的楊宇凡突然怪叫著沖進來,湊近我手裏的刀細細端詳,“還是一柄名刀!”

“你怎麽知道?”我把手裏的刀遞給他。

“這家徽可不是一般武士刀上能有的,”楊宇凡指著刀鐔下方的小圓點說,“必須要名門望族直系子孫的佩刀才能刻。”

“等等……我好像在哪兒見過這個標記。”楊宇凡皺著眉頭思索了一會兒,然後眼睛一亮說,“對了,是上次跟老呂去那個區圖書館,拿來一摞古書,其中就有一本介紹日本各大家族的。這是……啊!”

楊宇凡突然驚叫一聲,眼睛裏露出一絲恐慌。

“是什麽?”我奇怪地問道。

“好像是……九鬼氏的家徽。”楊宇凡咕咚一聲咽下一口唾沫。

“酒鬼?”

“嗯。啊,不是喝酒的酒鬼,是九個鬼,七八九的九。”楊宇凡摸著武士刀的刀脊,神神秘秘地說,“相傳這九鬼氏的祖先是織田信長手下的一員大將,但他不是打仗的將軍,而是負責驅鬼的……”

“驅鬼?”我好奇地問了一句。

“嗯!”楊宇凡點頭道,“日本的鬼文化盛行,認為萬事萬物皆有靈魂,所以無論民間還是官方,都流行驅鬼之術,小到生病了,或者家裏丟了東西,大到兩軍對壘、國家興亡,都會找驅鬼師驅鬼。特別是在軍隊裏,既有馭鬼攻擊對方軍隊的,也有專門抵禦對方法術的,而這個九鬼氏,就是其中的佼佼者,據說……他最擅長的就是把惡鬼用各種器物封印起來……”

“比如武士刀?”我不禁取笑。

沒想到楊宇凡竟然一反常態的不怎麽害怕,而是拿著刀揮舞了幾下說:“那這刀就成了極品了!惡鬼主兇,這刀本來就是殺人的東西,當然是越兇越好,所以相傳有些武士會出高價讓驅鬼師給他的刀封印魔鬼,以增加武器的靈性,如果是九鬼氏親自封印的武士刀……那價值可不好說了。”

“源哥!”楊宇凡擡起頭用熱切的眼神看著我,“這把刀給我吧,你知道我最喜歡這個了……”

我想起楊宇凡之前省吃儉用幾個月,就為了去鬼市換一把冷鋼的武士刀,不禁莞爾一笑:“你拿去好了,我本來就不打算用這把刀。”

“太好了!”楊宇凡差點跳起來,抱著刀親熱了一陣,完了才奇怪地問,“你為什麽不用這刀?”

“太長,很多地方施展不開,重心也太高,對體力要求很高……”我拿起盒子裏另外的那柄四十厘米左右長的短刀,“我還是用這個好……就是不大吉利,聽說這是日本人用來剖腹的刀。”

“那可不是。”楊宇凡把自己的刀插入刀鞘,指著我手裏的短刀說,“我這個叫打刀,你這個叫肋差,是打刀的備用品,如果打刀遺失了,或者在室內啊、狹小的小巷子之類的地形,打刀施展不開,就用肋差了。至於剖腹……嗯,只是它比較順手罷了。”

“原來如此!”我抽出這柄“肋差”揮了幾下,刀身不輕不重,鋒利又不失靈巧,頓時愛不釋手。

“阿源!”這時頭頂上傳來三毛的大喊,我應了一聲,他從樓梯探下腦袋,“肚子餓了吧?來吃點東西!”

段鴻在駕駛艙弄了很久,但備用電源只能給照明系統供電,游艇裏的電磁爐、微波爐都不能使用,我們只能開了幾個部隊口糧和罐頭。雖然是冷食,也比不上周令武提供的大餐,但對於這一年來都處於饑餓狀態的我們來說,這已經不次於任何珍饈美饌了。

“我說,這船是從哪兒來的?怎麽就停這兒了?”三毛打開一盒午餐肉,用匕首整塊戳起咬了一大口。

“也許就是危機一開始從錢潮市逃出來的。”我擰開一罐黃桃罐頭遞給李瑾,“看這些武器和給養,一定是做過準備的。不過艙室改造得這麽簡陋,說明他們也沒準備太長的時間,應該是什麽達官貴人或者巨富之類的,聽到了感染者爆發的風聲,然後糾集了幾個親朋好友,想靠這艘游艇逃出去。不料搭船的人裏面有人感染了索拉姆病毒,船到半路開始發作,把所有人都感染了。”

“正好便宜了我們!”猴子吃完一盒部隊口糧,又打開一罐八寶粥笑盈盈地說道。

“可不就是!”我丟了一塊巧克力在嘴裏,細膩絲滑又略帶苦味的口感在嘴裏一絲絲蔓延,我滿意地點點頭。

“那咱們現在還要去千山湖嗎?”楊宇凡放下手裏的黃豆罐頭問道。

我也正在思考這個問題,沈吟了一會兒之後把頭轉向段鴻:“段鴻,這船還能開嗎?”

段鴻搖搖頭:“我剛才看了,輪機已經完全銹了,而且沒看見拋錨,大概是底部碰到礁石,擱淺了。”

“這樣的話……”

“還是要去千山湖!”我還沒說完,李瑾就搶著說道,“如果那邊有軍隊維持秩序的話,很可能也會有病毒實驗室,會有病毒學的專家。我拿到了周令武的血樣,如果他真像阿源說的那樣不會被感染者咬,那說不定他的血就是解開這次感染者危機的關鍵。所以我們一定要去,不是為我們自己,而是為全人類!”

“這是一方面……”我點頭同意李瑾的意見,“還有一點,如果這船不能動的話,遲早要被其他人發現的,到時候這裏將會成為眾矢之的。靠我們幾個,是不可能保住這塊肥肉的。我的想法是,不如咬一口大的就走。”

“說來也奇怪,你們說這麽大一艘船,怎麽就沒被別人發現呢?”段鴻皺著眉頭說道。

我聳了聳肩:“也許是他們看見上面的感染者害怕吧……”

當黎明到來的時候,我站在頂層甲板上就著清亮的晨曦舉目四望,才恍然大悟為什麽會沒人發現這艘二十多米長的大塊頭游艇。

原來昨晚我們在濃霧中不知不覺已經到了兩江交匯處,因為大量的泥沙在這裏沖積、沈降,在江心形成了一個江心洲小島。而這艘游艇正好擱淺在江心洲最末端的一個岬角處,三面都被江心洲擋住,不是像我們一樣在河中央接近,外面根本看不到它。這條河裏的船已經被紅巾軍全部禁絕,片板不得下水,能看見它的人自然就不多了。

“多好的一個可以當根據地的地方。”三毛站在我身旁,抽著一支大號高斯巴雪茄,很沒品位的把煙霧深深地吸入肺裏又用力吐出,“真的不考慮一下在這裏紮根?”

說實話,在這一刻我也很是心動了一番,這裏有江心洲可以發展,有游艇這個大型倉庫可以依托,四面環水可以防禦,確實是理想的長據之地,但我最終還是搖了搖頭:

“要是游艇能動,我二話不說,一定讓段鴻開船掉頭出海,但這裏……”我嘆了口氣,“我們這幾桿槍,對付游民可以,對付軍隊……只要來幾艘小艇,我們便防不過來。”

“也是……反正你定吧,到哪兒我都跟著。”

我心裏一暖,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沒想到這家夥突然摸著腦門用力地晃頭說:“太久沒抽煙了,猛一抽卻煙醉了,頭痛得很。”

“少扯淡了,快去看看段鴻搞定了沒有!”

段鴻今天一早天還沒亮就開始搗鼓游艇,抱著最後一絲希望想要修覆發動機,但發現根本不可能由他一個人完成。不光發動機,這艘游艇的油氣線路已經完全堵塞,不拖到專業船塢大修根本無法恢覆行駛。不過,段鴻在尾艙露天甲板的下面發現了一艘充氣橡皮艇,艇身和馬達都是嶄新的,段鴻現在正在給它充氣。

“小心了!”我聽到下面段鴻大喊一聲。我趴著欄桿附身向下一看,只看見一艘黃褐色的橡皮艇從船艙裏滑出來,一下撞入水面,激起大片的浪花,船在河面上下起伏了幾下之後便穩住了。段鴻跳上橡皮艇,接過大力遞過去的馬達在船尾安裝好,然後拉住馬達啟動繩猛地一拽,發動機發出一聲猛獸嘶吼般的轟鳴。

段鴻發出一聲歡呼,然後關掉開關,接著擡起頭朝我們比了個OK的手勢。

“快準備東西!”我大喊著沖進船艙,“能拿多少是多少,一人一支長槍,一支手槍,彈匣多裝,子彈拿個五箱,其他的武器彈藥全丟河裏,我可不想這些子彈落在我頭上。盡量多裝藥物,抗生素和止痛藥,食物有十來天就行了……”

眾人都應和著迅速行動起來,個人的背包早已各自準備好了,開始一箱箱地往橡皮艇上搬物資。幸好這艘橡皮艇足夠大,原來應該是為十幾個人準備的,現在只坐我們七個,所以空間足夠。我們按段鴻的吩咐,把物資在船上平均配重,以免小船重心不穩在河裏翻船。

一直幹到將近中午時分,我們才把大部分想要的物資搬上橡皮艇,我正想招呼大家休息一下吃點東西,突然聽見河面上隱隱傳來一陣“突突突”的馬達聲。

其他人也全聽見了,不約而同地放下手裏的活側耳傾聽起來。

“好像是前面來船了!”我嘟噥道。

“不會啊……”段鴻眉頭緊蹙,“這河上大半年都沒船了。”

“我上去看看!”猴子麻利地爬上游艇凸起的飛橋,踮起腳手搭涼棚張望了一會兒。

“真有船!”猴子驚呼一聲,馬上一矮身從上面溜了下來。

“是什麽船?有多少人?他們看見你了嗎?”我連忙問。

“應該沒有,”猴子搖搖頭,“還離得很遠,是一艘鐵殼船,看起來還挺大的。”

“東西都別搬了,所有人上橡皮艇!”我大聲命令,眾人扔下手裏的東西紛紛跳上橡皮艇。

“先別開發動機,保持安靜,也許他們發現不了我們。”我摘下船舷上綁著的船槳,分別遞給幾個夥伴,“段鴻,你來掌舵,我們把船繞到游艇後面去,盡量靠近江心洲藏起來,等他們過去。”

段鴻應了一聲,指揮我們劃動船槳。我們從游艇的一側繞過,慢慢接近幾十米開外的江心洲,等我們貼近江心洲伸向江面的岬角,“突突突”的引擎聲已經近在咫尺了。

“我上去看看!”岬彎盡頭正好有一處平地,我擡腳跳上去,貓著腰向上走去,江心洲上有幾株稀疏的樹木,我在一棵楊樹後面探出半個腦袋向前張望,看見一艘銹跡斑斑的鐵殼船冒著一團團黑煙正好駛到江心洲中間的位置。就像猴子說的,這船不小,是那種內陸江河常見的運輸船,前面一個艙室,後面整個都是露天的貨倉,但現在貨倉裏應該沒什麽東西,船吃水很淺,幾個穿著臟兮兮的迷彩服的家夥站在貨倉裏,我看到他們頭上都像日本武士似的纏著一根紅布條,手裏都拎著槍。

我回到橡皮艇,把看到的情景跟同伴們說了,其他人沒什麽反應,只有段鴻大驚失色道:“是紅巾軍的人!”

“你怎麽知道?”我奇怪地問道。

“頭上綁紅布條……”段鴻在自己腦袋上比畫,“紅巾軍的人都這麽打扮。”

“上帝保佑,上帝保佑。”段鴻不斷地在自己胸口畫十字架,嘴裏喋喋不休,“無所不能的上帝啊,大慈大悲的全能教主啊,請保佑我們別落到紅巾軍手裏,如果今日能夠脫困,段鴻往後一定把全部身心奉獻給主,絕不欺瞞……”

在段鴻不住的嘀咕聲中,貨船從江心洲一側通過,高高的船身很快出現在我們的視線裏,我們都屏住了呼吸,期盼著游艇船頭的那一叢蘆葦蕩能遮擋住他們的視線。段鴻的祈禱像是顯靈了,貨船一刻也沒停留,逆水而過,船艙裏的人都沒有回頭看,貨船馬上就駛出了百米開外。

我們正待松口氣,卻看見貨船裏站起一人來,這人嘴裏叼著一根煙,一邊掏褲襠,一邊往船尾走。等走到船尾,剛掏出家夥,一擡頭就楞住了,直到嘴裏的半支煙掉下嘴唇,在衣服上彈了一下掉到了他的命根子上,他才瘋子似的狂叫起來。

我看到貨船裏一下子站起來一片人頭,紛紛湧到船尾,朝著游艇指指點點起來,貨船的船速也漸漸慢了下來。

“真他媽的晦氣!”三毛狠狠地啐了一口罵道。

“這、這……這可怎麽辦?”段鴻被嚇得臉色鐵青,手腳都不知道往哪兒放了。

“還能怎麽辦?快開船,走!”我朝他背上猛拍了一下道。

“啊?哦哦!”段鴻忙不疊地應道,跑到船尾去發動引擎。或許是因為慌亂,連拉了幾下啟動繩也沒點著火,這時那艘貨船已經開始橫在江心,開始掉頭了。

“段鴻,快!”我們連聲催促,段鴻咬著後槽牙猛力一拉,馬達終於發出一陣嘶吼,同時船身一震,橡皮艇像是被無形的大手推了一把,猛然躥了出去。

因為要繞過江心洲,我們不得不順著岬角逆流朝貨船的方向行駛一段距離,當我們駛出岬彎的時候,已經離貨船只剩不到一百米距離了。我們一繞過游艇船頭的蘆葦蕩便被貨船上的人發現了,他們也慌亂起來,一邊嚷嚷一邊對著我們指指點點,但沒過一會兒便回過神來,似乎是得到了領頭者的命令,紛紛拿槍指著我們。

我們受到了威脅,自然也舉起槍瞄準他們。

“他們有槍!”貨船上有人驚恐地大喊,同時打響了手裏的槍,一聲槍響之後,其餘人也馬上跟上,槍聲如暴雨似的響起。

“快掉頭!”我在段鴻耳邊大喊,“繞過江心洲往下游走!”

那艘貨船因為船身寬大,掉頭緩慢,此時正好掉到一半,船身以九十度橫在江心,而我們的橡皮艇卻是個小靈活,從岬角出來以後,走了一條切線,馬上開始掉頭,反而搶在了貨船前面完成了掉頭。但這時候貨船正好以它的一側船舷對著我們,形成了一條長長的射擊面,幾十條槍同時朝著我們傾瀉子彈,幾顆子彈劃過我的耳旁,發出“咻咻”的尖嘯,落入附近的水裏激起一連串水花。

“開槍!還擊!”我一邊怒吼,一邊單膝跪地,舉槍瞄準貨船扣動扳機。此時貨船上一片濃煙,連人影都看不見了,加上船上顛簸,我連打了幾發點射,都不知道子彈飛哪兒去了。

“他們用的是黑火藥覆裝彈!”三毛射擊著大喊,“只要跑出百米開外他們就打不到我們了!”

“段鴻,快走!”我連聲催促,段鴻此時剛把船頭打直,馬上加足馬力,橡皮艇像是離弦之箭般向前飛馳,跟貨船之間的距離一下拉了開來。果然如三毛所說,距離一大,對方的子彈便失了準頭,很少再打到我們附近了。

游艇主人準備的橡皮艇自然也是頂級的,馬力強勁,遠不是慢吞吞的貨船可比的,等我們駛過江心洲,便把他們落到了幾百米開外。貨船似乎也失去了追趕我們的興趣,停下來慢慢駛入了岬彎,看來是探索游艇去了。

“耶!”我們發出勝利的歡呼,各自擊掌慶祝。

“都還好嗎?”我詢問道,“有沒有人受傷?”

話音剛落,就看到船尾的段鴻身子晃了晃,一頭栽進了水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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