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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叢林徒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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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叢林徒步

“段鴻!”我驚叫著撲過去穩住船舵,同時降低船速,慢慢掉轉船頭,回到段鴻落水的地方。段鴻頭朝下在水中半浮半沈,一縷縷鮮血正從他身上冒出來,像是在水裏滴進了紅色的染料。三毛抓住他的後衣領,和大力一起把他拖回船上,只見他的左肩膀下方已經破了一個洞,整片衣服前襟都被血染紅了。

“李醫生,快來看看,段鴻中槍了!”三毛仰起頭大喊。

李瑾早已行動,只是她坐在船頭,又不識水性,掙紮著連滾帶爬才到了船尾。她打開段鴻外面穿的沖鋒衣拉鏈,然後用一把剛從游艇裏拿來的剪刀剪開段鴻的內衣,一個黑乎乎的血洞出現在他肩胛骨的下方,血液像是泉水一樣不斷地往外噴湧。

李瑾摸了摸段鴻脖子上的脈搏,又翻開他的眼皮看了看,然後頹然地一屁股坐了下來。

“怎麽樣?”我雖然知道情況不妙,但還是開口問道。

“子彈打斷了他的上肢大動脈……他在落水之前就死了。”李瑾搖搖頭眼淚從眼眶裏湧出,順著臉頰往下流淌,“他的孩子也要死了,他老婆還在等著他回去……”李瑾一下子控制不住情緒,捂著臉抽泣起來。

我想到段鴻在得知送完我們那艘烏篷船就歸他時的那種興奮勁兒,胸口一陣憋悶,像是什麽東西要爆裂開來一樣,我想縱聲大吼,想砸爛一切,想抓住紅巾軍的人一錘一錘地敲死……但現在圍繞著我們的只有滔滔江水……

所有人都陷入了沈默,只剩下馬達的轟鳴和螺旋槳擊打江水的聲音。就在這時,我突然聽到一種細微尖銳的聲響,就像是蚊子在耳邊飛過的聲音,這聲音時斷時續,等有了,仔細聽後又沒了。

“什麽聲音?”猴子打了個激靈,臉色煞白地問,“好像是哪裏漏氣了?”

聽他一說我才想起來,這聲音確實像極了我們在氣球上的時候聽到的漏氣聲。這下所有人都緊張了,紛紛趴下身子尋找漏氣點,可我剛一低頭,就感覺船身猛地一震,橡皮艇像是被打橫猛擊了一拳,在江心打起轉來。

“我們匯入西安江了!”三毛在船頭迎風怒吼,“快向左轉,逆流沖上去!”

兩股水流的交匯處形成了一個巨大的旋渦,像是一雙巨手一樣搓揉著橡皮艇,我把全身的力氣都壓上輪舵,把油門加到最大,橡皮艇終於穩了下來,擺直了方向駛出旋渦,但出來以後船身已經明顯地變軟,空氣漏了很多,不必用力按便凹下去一整片。

“在這裏!”楊宇凡趴在船幫子上一寸一寸地找,最後在船尾一側靠近水線的地方找到了漏點,一個小拇指大小的洞,在水中浮浮沈沈,應該是槍戰的時候被子彈擊中了。

“不行,這也沒法補!”大力拿著一卷膠帶試圖把洞口粘上,但洞口在水面上下沈浮,根本粘不起來。

“先靠岸再說!”我一扭船舵,橡皮艇朝岸邊沖去,但這兩江交匯之處,江面非常寬闊,離岸還有幾百米,船就癟了一半。

“把重的東西都丟下去!”我感覺腳下已經軟綿綿的不受力,四周的船舷都卷起來向中心擠,連忙大喊。

大力撿起子彈箱就往下扔,扔完三箱之後船終於重新穩住,橡皮艇像是條垂死的魚一樣掙紮著向前猛沖。我也顧不上減速,只能把船頭瞄準一塊地勢略微平緩的地方,最後橡皮艇如同雜技飛車一樣沖上了岸邊的一片沙場,在滑過一叢枯黃的野草之後,一頭撞向一堆小山似的黃沙。黃沙像是被炸彈擊中似的掀起,灑了我們一頭一臉。

“呸呸呸……”我們紛紛吐出濺到嘴裏的黃沙,像從水裏出來的狗一樣晃著腦袋。幸運的是這次沒人受傷,但不幸的是馬達的螺旋槳已經完全折斷,就算補好漏氣的洞,橡皮艇也沒法用了。

只能走陸路了,我站起來,俯身抖落掉進脖子的黃沙,然後舉目四望。

我們正處在一片巨大的河灘之中,四周是斷續的水窪和連綿的沙地,可以看到河道在前方不遠處拐了個彎,我們正好處在河灣開始的地方,這地方在豐水期應該是處在水線之下的。整片河灘了無生氣,只有幾叢蘆葦和荒草孤零零地伸向天空,極目之內了無人煙。

“把各自的包整理一下,有些沒必要的東西就扔了。”我打開自己的背包,拿出一瓶1963年格蘭格拉索威士忌扔在一邊,又掏出那件阿瑪尼皮衣,然後往背包裏塞單兵口糧和拆掉藥物的包裝。這一次我們吸取了上次的經驗,不再把單一品類的物資放到一個背包裏,而是把食物、藥物和日用品平均分配,這樣即使丟了一只包,也不會造成某類物資完全斷絕。

“真晦氣!”三毛一邊搖頭晃腦,一邊從自己背包裏掏出一捆炸藥般的雪茄,拿在手裏心疼地看了一會兒之後才依依不舍地輕輕放到一旁的沙地上,完了還抽出一支叼在嘴裏點上火,嘴裏念念有詞,“這可是我的寶貝啊……”

兩箱子彈當然舍不得扔,但一箱三十公斤,帶起來實在太重,最後不得不掩埋了一箱,另一箱拆成散的,分配給除了李瑾之外的五個男人。

“上路吧……”我把自己的背包篩選了好幾遍,直到再也塞不下任何東西為止。

“咱們往哪兒走?”三毛拉著我的手艱難地從地上站起來。

至少有一千萬以上的災民正在湧向千山湖基地……我想起周令武的警告,不禁脊背發涼。

“先走出河灘吧。”我辨清方向往遠處一指,正好陽光穿出了雲層,照在遍地的水窪上,泛起一片刺眼的金光。

今天的日子很適合趕路,多雲,太陽時隱時現,既不陰冷也不曬人,偶有微風,恰到好處的吹走因為負重走路而流出的汗水。而且盡管世道艱難,但春天還是不可阻擋地到來了,樹木的枝頭冒出了嫩綠的新芽,一些不知名的野花星星點點地在各處開放,使得這次逃亡看起來更像是一場遠足踏青。

但是沒有人煙……我曾經天真地以為,如果工業文明突然崩潰,人類將回歸農耕社會,沃野千裏,雞犬相聞,甚至人與人之間的那種冷漠、猜疑,也會回歸到溫良、友善、禮讓。人們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家家男耕女織,知足而樂。

可我們已經走了一個多小時,經過了兩個村莊,也沒看到一個活人,所有的村子都像我們曾經在河岸見過的那個小村一樣,早已被人遺棄。雖然我們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但從那些倒塌的房屋和散落各處的生活物品還有幾具埋在荒草深處的骷髏來看,應該是發生了非常不好的事。這裏的人們應該已經逃離了這些交通便利的地方,轉而或躲進深山老林,或移居像滸丘縣河邊那樣的難民營地乞求強者保護。

最壞的秩序也強過最好的無序!我腦子裏閃過以前政治課本裏學過的這句話,如果自己辛辛苦苦種出來的糧食明擺著會被顆粒不剩地搶走,無論下一刻是不是會餓死,也不會有人再來種地的。

“打信號讓三毛他們回來。”我快步追上走在中間的大力和李瑾,“不能再這麽沿著大路走了,太容易暴露,太危險了。”

“我也這麽覺得,越走心裏越發毛。”李瑾拍著胸口慌張道。

大力把兩根手指頭插進嘴角,鼓起腮幫子用力吹了個呼哨,片刻之後在前面充當尖兵的三毛和猴子跑了回來。

“怎麽了?”三毛跑得氣喘如牛,見我們都沒事,才放下心來,疑惑地問道。

我打了個手勢,帶著他們往路旁的村子裏面走,在村中央一棵大如傘蓋的樟樹下面停住。

“白天這麽走太容易暴露了。”我在樟樹下的青石板上坐下,鋪開一張從游艇上拿的地圖,“這地方明顯不那麽太平,可別給人打黑槍了。”

“我不打別人就算好的了!”三毛撇了撇嘴不屑地道。

我沒理他,招呼大家圍到地圖邊,指著上面開始分析:“咱們現在應該在這裏……離千山湖水庫還有大約三百多公裏的路,按咱們的速度,起碼要走十天以上,我們現在的糧食頂多吃個五六天的,所以還得加上尋找食物的時間,就算順利也得再加上五天……

“比較走運的是,我們應該是趕在了周令武說的難民潮前面,可是不知道領先多少路,所以咱們也不能走得太慢,起碼要保持每天十五公裏以上的行進速度,最多二十天趕到千山湖!

“我的建議是,咱們白天休息,晚上趕路,避開大路和大的市鎮。一來能避開危險,二來我們有夜視儀,就算碰到壞人,打起來也是咱們占優勢。有沒有問題?”

眾人都點頭表示沒什麽異議。

“那好,現在是中午十二點四十,”我擡起手腕看了看時間,“今天咱們睡到傍晚六點半起來。而且從今天起我們要布雙崗哨,一個守睡覺的地方,外面再設一個狙擊位,所以李醫生也要加入,可以嗎?”我用目光詢問李瑾。

“這樣最好,我早就應該守夜了。”李瑾笑著回答。

“那好,守夜的輪次就像現在這樣安排,三毛和猴子,李醫生和大力,我和小凡。”我繼續說道,“以後每天早上六點紮營,傍晚七點出發趕路!”

眾人都應了,我們在這個村子裏搜索了一番,找了村子最末端的一排古老的磚瓦房的其中一間,在它的二樓紮了營。三毛在對面的一處被掀掉了半個屋頂的三層小樓上找到了狙擊位。我們不敢生火,隨便嚼了一些幹糧便睡了,直到晚上六點半,站最後一班崗的李瑾和大力把我們喚醒。

我們本以為第一天體力相對充沛,可以走相對更長的路,但僅僅三四個小時之後,我們便被沈重的背囊折磨得痛苦不堪。我們的背包除了李瑾之外,差不多都有三十公斤左右,加上各自的武器、彈藥,平均負重超過了四十公斤,超過了正規軍野外行軍的負重。最初的幾個小時過後,我們每個人的肩頭都被磨破,膝蓋和腳踝就像是被榔頭猛敲過一樣開始腫痛。

而且前一天每個人才睡了四個小時,幾個小時走下來,每個人都是又累又困,我們不得不臨時休息了幾個鐘頭,直到過了午夜才恢覆趕路,這樣走到黎明,一晚上差不多只走了十公裏。

第二個晚上則好得多,雖然磨破的肩膀火辣辣的疼,但身體卻開始慢慢習慣沈重的背囊和日夜顛倒的作息,而且這兩天消耗掉的食物也減輕了重量,當天晚上我們只休息了兩個小時,便走了超過二十公裏。

白天不睡覺的時候,我們搜集了一些野菜,大力的農村生活經歷給我們帶來了關鍵性的幫助,他教我們認識了薺菜、野蔥、馬蘭頭、蕨菜、水芹、馬齒莧、蒲公英等在早春生長的野菜。白天為了避免炊煙暴露位置,我們不敢生火,但晚上只要找到封閉的房子,我們就會升起篝火,用盡量多的野菜摻一點單兵口糧煮成菜粥吃。

今天是第三個趕路的夜晚,照例還是三毛和猴子充當尖兵,大力和李瑾走在中間,我和楊宇凡拖後壓陣,各自隔開五十米左右的距離。

此時剛過十點,天上雲很少,一輪半月掛在半空,讓我們剛好能看清道路。這是一條鄉間的機耕路,路上鋪滿了小石子,走起來沙沙作響,月光照在路上,像是鋪了一層鹽。我看著走在我前面的楊宇凡,他除了步槍和背囊之外,還背了那柄“九鬼”武士刀,黑色的沖鋒衣領子豎起,側影看起來就像是個忍者。

前面突然傳來一聲輕輕的貓叫,這是我們約好的警報聲,一聲貓叫代表前面有情況,但非緊急。我連忙把槍從背後抓過來端在手裏,朝前面跑去。

一會兒之後,在機耕路的拐彎處,一叢灌木前面,三毛等人正半蹲著朝著前方指指點點。

“什麽情況?”我也貓著腰貼近灌木叢。

三毛用手指指前方,我朝著他指的方向望去,只見在幾百米開外,朦朧的夜色中有一排閃爍的燈火,這是我們這幾天下來,第一次在夜晚看到光亮。

“好像是一個鎮子。”三毛嘀咕著說道。

話音剛落,我就聽到“咻”的一聲,一顆子彈擊中我們前方的地面,迸起一溜火星,緊接著一聲清脆的槍響在夜色中蕩漾開來。

“狙擊手!快散開,找掩護!”三毛低喝一聲,同時猛地向前一撲,趴倒在地上滾到一塊石頭後面。

我和其他人反應也不慢,按照Maggie Q教的隊形迅速散開。

我躲在一棵楓楊的後面,靜靜待了一會兒,左右看了看,卻沒有發現同伴的身影,看來每個人都隱蔽得很好。對方再也沒有開槍,我正想探出腦袋查探一下,卻聽見又是一聲槍響,緊接著三毛一聲悶哼。

“三毛!你怎麽了?”我大吃一驚,連忙問道。

“我沒事!”三毛的聲音從我的左側傳來,“被子彈打飛的石頭擊中了。”

對方有熱成像夜視儀!從剛才的子彈呼嘯聲和槍聲之間的時間差來判斷,對方起碼在一百米開外,這麽遠的距離在黑夜裏憑肉眼顯然是看不到我們的,更別說開槍瞄準了。從剛才那兩槍來看,對方顯然具備不低的射擊水平。這時我聽到一陣輕微的談話聲從前方傳來……

“小心側翼,別被他們繞過來!”我壓低了聲音說了一句,同伴們回答我的是幾聲拉開槍栓、子彈上膛的金屬撞擊聲。

這他媽是什麽人!為什麽打我們黑槍?!我慢慢卸下背囊,從側掛袋裏拿出夜視儀戴在頭上,按動開關,夜視儀的目鏡裏突然出現一個暗綠色的世界,仿佛草木萬物都成了綠色的幽靈,我把後背緊貼樹木,縮緊手腳,聽著自己的心臟撲通撲通劇烈跳動,不敢暴露一丁點身體部位。

這是真正的黑暗叢林!我突然想起《三體》,作者把宇宙比喻成暗夜叢林,每一個文明都是帶槍的獵手,小心翼翼地在叢林裏潛行,當他發現另外的生命的時候,唯一能做的就是開槍消滅,因為黑暗叢林裏無法交流,無法判斷他人的善惡,叢林中的每一個人,既是獵人,也是獵物……而我們現在,正是被人捕獵的獵物,位置已經暴露,視界又被對方壓制,全面落入下風。

“這樣下去不是辦法!”三毛的聲音又在黑暗中響起,“阿源,等下聽我命令,我喊一二三,你馬上往一邊跑,我來找出狙擊手的位置!”

×!這是拿我當誘餌!我心裏暗罵一聲,不過現在也沒其他辦法,總不能躲著等死,而且我也不相信對方的槍法好到能在黑暗中擊中一百米開外快速移動的物體,正待答應,卻聽見我的右前方猴子突然開口:“我來跑!我跑得快,你們倆槍法好,一起幹他!”

“好!”我還沒發話呢,三毛就趕緊搶著回答。我想想也沒什麽問題,便沒有出聲反對。

“我喊一二三,然後猴子跑,其他人一起找出這狗娘養的,看清位置以後同時開火射擊,不打死他也要把他壓制住!好,都準備,聽我口令!”三毛頓了頓,然後開始數,“一……二……三!”

他的“三”字才出口,我便聽到前面一陣腳步聲,然後又是一聲槍響。

我抱著槍就地一滾,從樹後面現出身形,正好這時對方又射出一槍,在暗綠色的鬼魅世界裏爆出一點耀眼的火光,火光後面是一個人的腦袋,身體隱沒在一道矮墻後面。

“十一點鐘方向!矮墻後面!”我大喊一聲,然後把槍口對準目標扣動了扳機,其他夥伴也同時開火,彈道如燃燒烈焰的利劍,夜視儀中頻頻閃現。我聽到對面一聲怪叫,也不知道打中了沒有,但矮墻後面的人影已經不見了。

槍聲很快平息下來,一下子從震耳欲聾變得寂靜無比,我只聽見自己咚咚的心跳和粗重的呼吸聲。我趴在地上,視線透過95式步槍的覘孔式罩門在矮墻上來回掃動,嚴防那個狙擊手再次冒頭。我們迅速完成了角色轉換,從獵物變成了獵人,但情況卻沒有絲毫好轉,只不過從一個困境到了另一個困境。

前方的村落裏突然喧鬧起來,更多的燈火被點亮,火把像是舞龍燈一樣從各處盤旋而出,火光之中夾雜著各種嘈雜聲,男人的喝呼聲、女人的咒罵聲、小孩的哭鬧聲連成一片,像是開起了廟會。一群人擎著火把迅速地從村口跑出來,貓著腰沿著矮墻一字排開,我看到他們手裏都提著武器,一些拎著槍,一些拿著大刀長矛,還有一些幹脆只扛了一把鋤頭。

不過是一個設起路障自保的村子……我暗暗後悔,剛才不應該開槍的。黑暗叢林法則的存在是因為宇宙太大,大到無法溝通,而我們只是身處一個小樹林,完全可以向對方喊話來解決問題,但現在卻有點弄巧成拙,如果剛才傷到了他們的槍手,對方大概無論如何也不會善罷甘休了。

“現在怎麽辦?”三毛匍匐著爬到我附近問道。

“撤退!”我稍稍提高了音量,以便讓所有的同伴都聽到,“趁他們還在混亂,先退回去,我和三毛掩護,李醫生和大力先走!如果有人走散,就到剛才經過的那個村子頭上集合!”

“好!”黑暗中大力輕輕應了一聲。

我全神貫註地掃視著那堵矮墻,幸運的是對方再也沒有開槍,也許對方只有一個狙擊手,已經被我們打死或者打傷了。

我等了幾分鐘之後,招呼楊宇凡和猴子,讓他們跟著撤退。

“行了,咱們走吧。”又是幾分鐘之後,三毛拉了拉我的肩膀,我們兩個趴在地上向後爬了十幾米,重新躲到那叢灌木後面,才站起身貓著腰向來的那條機耕路撒腿就跑。跑了差不多一公裏,旁邊突然傳來一聲夜貓的叫聲,我停下腳步,大力和猴子等人在路邊一個小樹林裏現身,招呼我們進去。

“怎麽辦?”楊宇凡著急地問。

“只能繞過去了……地圖!”我拍拍三毛,他轉過身把背囊對著我,我打開他的背囊的外側袋子,掏出地圖,大力把早已準備好的一塊求生毯撐起來蓋在我們頭上。我和三毛蹲在地上,在求生毯下面按亮手電筒,以防光線洩漏暴露位置。

“十裏埠。”三毛指著地圖上的一個點說。

我知道他指的是對我們開槍的那個村子,我看了看他手指的地方,不禁皺起了眉頭。只見我們的前方也是一條匯入西安江的河流,而這個十裏埠村的後面,是一座跨河大橋。

“要繞過去的話,起碼要多走十幾公裏。”三毛沈聲說道。

我點點頭,看著沿河而上的那一段路,一圈圈密集的等高線,代表這是一片山區。

但願只是多走十幾公裏那麽簡單……我在心裏嘀咕了一句。

這邊的山並不高,山路並不難走,但是山間的小路繞著山坳彎曲前行,讓我們很容易就迷失方向,我們不得不多次停下來用指南針和地圖辨別方位。而且山路蜿蜒,有時候我們明明想向西走,結果卻不得不先折回東邊,一晚上走走停停,按速度應該走了十多公裏,但離千山湖的直線距離卻不減反增。

淩晨時分,我們接近了一片茶山,一排排整齊的茶樹像是波浪般起伏伸向山頂,但看起來應該是很久沒有打理了,各種雜草藤蔓在茶樹間無序地生長,茶樹卻發出了嫩芽,在微風中散發出幽幽的青草氣味。茶樹的盡頭是一片寬闊的草甸子,一座石頭摞成的房子孤零零立著,門前一棵大樟樹,枝丫像一柄大傘似的蓋在房子上面,在黑夜中樹和房子的剪影看起來就像是某個童話故事中巫婆的住所。

三毛等人早已在茶山下等著我和楊宇凡,見我們過來,便提議今天就在那房子裏宿營,我早有此意,便點頭同意。

“小心點!”三毛用極低的聲音朝我們一邊比畫一邊說,“上面可能有人,都拿好槍,呈搜索陣型!”

我們對此已經輕車熟路,每天尋找庇護所的時候都會來這麽一出。我們迅速散開,六個人分別占據了一排茶樹之間的空位向上走去,但等我們快接近草甸時,走在最前面的三毛突然停下半蹲,同時把右手伸過頭頂握成拳頭,我們也迅速蹲下,單膝跪地。

在夜視鏡慘綠色的畫面裏,我看到那棵大樟樹的樹影中飄著幾個人影,沒錯,是“飄”著,就像是幽靈一樣腳不沾地,還在隨著山風微微搖擺。

是屍體,不是活人!我松了一口氣,朝三毛做了一個“繼續向前,註意警戒”的手勢。三毛點點頭,又朝猴子比畫了一下,倆人貓著腰迅速跑上草地,同時一左一右分開,分別從兩邊接近那座石頭房子。

“安全!”我看到三毛走進房子後很快出來又朝外面做了個手勢,我放下心來,跟其他人一起走了過去。

接近大樟樹的時候我看清了那幾個人影,是一男一女和一個小孩,分別被反剪著手吊在樹上,看起來應該是一家人,此時已經深度腐爛,臉面皮膚都變成了灰黑色,男人的腳踝以下破爛不堪,像是被什麽動物撕咬過。

“都綁著手,肯定不是自殺。”猴子掩著鼻子走近看了看道。

我點點頭,心想難怪剛才那個叫十裏埠的村子會不分青紅皂白就朝我們開槍呢,這地方大概早已成了什麽叢林社會。

“畜生!連小孩子都不放過……”李瑾仰頭看著那個看起來不到十歲的小孩屍體,身體微微顫抖,不知道是憤怒還是恐懼。

“李醫生,你看他們死了多久了?”我問。

“應該不太久,不會超過一個月。”李瑾靠近那具男屍,看了看他腳上的傷口又說,“咱們是不是換個地方,打死他們的歹徒可能還會回來?”

我沈吟了一會兒,搖搖頭說:“這裏已經被搶過一道,沒什麽價值了,再說有這三具屍體在,普通人應該也會望而卻步,反而更安全一些。”

我別過頭,盡量讓自己的視線遠離屍體,轉身朝房子裏走去,可剛走進房子,卻突然感到自己後背像是被人猛刺了一刀一樣疼起來。猝不及防之下我驚叫了一聲,然後膝蓋一軟,跪了下來,繼而一頭撲倒在骯臟的地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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