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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陰兵過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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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陰兵過境

等毛頭再回來時,村民們已經沒再哭泣或喧鬧,只是呆呆地看著毛頭,似乎一個人一旦剝奪另一個人的生命,哪怕他再弱小,也變得高大起來。

難怪秦舞陽要到處宣揚自己“十三歲殺人”,我看著氣場突然強大起來的毛頭心裏暗忖。

“小春,你讓人生一堆火,夜路難走,咱們先歇一歇,到天亮再做打算。”毛頭有條不紊地下命令。

“剛子,你帶兩個人,去那石頭後面守著,有動靜馬上報告。

“阿芳嫂,吃的東西搶了一些出來吧?你給咱們烤點地瓜、洋芋,這折騰一晚上,大家都餓了。

“明天一早,我們再看看情況,後路不能走的話,就從山溝那邊繞……”

我突然想起軍事基地裏的那個難民營發生了什麽事還不得而知,萬一真是感染者從地底入侵,很可能一下子就多了四五百個感染者!我連忙朝毛頭做了個手勢,毛頭不動聲色地繼續下完命令,才跟我一起走到一邊。

“嘖嘖嘖……”毛頭聽完我說的情況,連嘬牙花子,“真他媽福無雙至禍不單行……”

“我想,暫時還是別跟村裏人說了……”我沈聲道,“已經折騰了這半晚上,再來一壞消息,大夥更要絕望了。”

“嗯。”毛頭點頭同意,沈思了一會兒說,“你叫上三爺,咱們先去偵查一下。”

但當我們返回懸崖的時候,剩下的卻只有一片寧靜,從懸崖上往下遠眺,整個軍事基地籠罩在漆黑的夜色裏,沒有槍聲,沒有篝火,沒有人聲,連感染者惡心的哀號也沒有了。

“逃出去了?”三毛在石頭後面直起身,狐疑地看著眼前詭異的夜空喃喃地問。

“有可能……”我說,“那些人下意識地往原路逃跑,把感染者都帶走了。”

“這倒好了。”毛頭跳上石頭,側著頭聽了一會兒,“這些人把山裏有感染者的消息散布出去,說不定就不會再有人來了。”

“要不要下去看看?”我又問毛頭。

毛頭又想了一會兒,最終搖搖頭說:“沒這個必要,這兒就算有感染者,有這懸崖峭壁在,它們肯定是上不來的。現在最要緊的是把大夥安頓好,想辦法把那邊的感染者清理掉,還是得回到村子裏,畢竟那邊有現成的房子,有水還有田,白天稻子都種了一半了,如果去別的地方另起爐竈,糧食問題就不好解決。”

等幫他們清理掉感染者我們就走……我捏了捏口袋裏的銜尾蛇,暗自下了決定。感染者是奔著這倆玩意兒來的,這差不多是毋庸置疑了。可我現在不知道拿它們怎麽辦,從Maggie Q和陳市長對待銜尾蛇的態度來看,這詭異的東西一定異常重要,似乎跟感染者的來源有著千絲萬縷的關系;從三土帶來的修羅印來看,甚至還有規避感染者的功用……我要帶著它們找到Maggie Q解開它的謎團……可我的夥伴們呢?他們願不願意跟我一塊走?三毛肯定沒問題,李醫生就讓她在村子裏待著吧,楊宇凡要去找小蕭,估計也會跟我們一起走,猴子跟大力呢?

我患得患失地跟著毛頭又下到村民們聚集的空地,毛頭遞給我幾個烤好的土豆:“先墊墊肚子,完了你們先湊合睡一覺,懸崖那邊我喊倆人上去看著,明天還要你們出力呢!”

我點點頭,接過土豆食不知味地吞下,找了個背風的角落,把身上的衣服裹了裹,和三毛一起挨著躺了下來。三毛馬上鼾聲大作,我卻根本睡不著,腦子裏各種不好的猜想如走馬燈似的紛至沓來,把我高高拽入銜尾蛇的疑雲之中,又重重地扔下。我把那戒指和衣鉤都捧在手心細看,借著昏黃的火光,那上面刻的銜尾蛇閃出一溜溜的金光,像是馬上要騰雲而起。

這樣似睡非睡的出神狀態持續了很久,直到黎明時分,我被幾聲遠處傳來的慌張到極致的叫喊聲驚醒。

眾人都被叫聲驚醒,紛紛站起身,茫然地四處張望,叫喊聲持續傳來,但被群山的回聲幹擾,聽起來並不真切,甚至不能分辨聲音傳來的確切方位—

“狼狼狼狼……僵僵僵僵……來來來來……”

“小芬?”毛頭狐疑地轉頭看看我們,“他不是跟你們在一起嗎?”

小芬正是白天帶我們去偵查營地的向導,另一個女性化取名文化的受害者,我努力分辨了一下聲音,似乎就是他的聲音。

“他在喊什麽?”三毛揉了揉惺忪的睡眼。

我搖搖頭,跟著大夥一起側耳傾聽,但隨即兩個男聲跟著響起,這次我們都聽清了—

“狼爺!僵屍來了!”

“是淑琴和小曼!”毛頭面色一凝道,“昨晚讓他們在懸崖上守夜來著,難道是營地裏的感染者出現了?”

這時候並沒有人陷入過度恐慌,大概是因為總覺得那邊有懸崖天險,感染者不可能過來的,眾人只是有些茫然地看著毛頭。

毛頭也是楞了一會兒,但隨即便迅速反應過來,指著董艷春說:“小春,快帶兩個人上去看看!”又轉過身對著所有人下命令,“快把東西準備好,隨時準備撤!”

但董艷春沒跑多遠,就帶來了讓大家肝膽俱裂的消息,他氣喘籲籲地狂奔而回:“狼……狼爺,真的……真是僵屍,它們從上面下來了!”

這時候不用他說我們也看見了,遠處的山梁上面,一長溜的身影正在邁步飛奔,初生的朝陽把它們照射得如一排黑色的剪影,但這排剪影除了前面三個,後面的都步履怪異,關節僵硬如同古時的皮影戲,不是感染者又是什麽?!

“他娘的這是怎麽回事?”毛頭滿臉不可置信,呆呆站著,一時間也失去了判斷能力。

營地裏騷動起來,一些人拿起長矛準備迎戰,更多人則拋下武器和行李大喊著向下奔逃,但後路被我們自己炸塌的巨石堵得嚴嚴實實,更別說巨石後面還傳來一陣陣感染者的哀號呻吟。

毛頭還試圖阻止村民的潰散,他喊叫著讓大家重新布陣,但這次沒人再聽他的,他們已經被感染者嚇破了膽,再也提不起抵抗的念頭,很多人,尤其是婦女兒童,紛紛把衣服拽過頭頂,包住腦袋,試圖從臺階的一側滑下山崖,但這整座山全是玄武巖結構,幾乎九十度垂直,沒向下滑幾步便收不住速度,有幾個人很快便像個破布娃娃一樣摔在巖石之間,慘叫連連。

“向上!向上!”還是猴子率先反應過來,指著山路另一側的山壁喊道。

這山壁也是九十度垂直,都是滑不溜手的巖石,只有巖縫間長出的幾株歪脖子松樹和灌木可供攀爬,我仰頭一看,只見山壁如刀削一般高聳入雲,高度不下五十米,但現在前有阻截後有追兵,只剩這一條路。

幾個身手好的村民已經開始向上攀爬,毛頭還站在平臺中間大喊大叫,試圖重整隊伍,但被董艷春一把抄了起來,高高地舉起,遞了上去。

毛頭這才認了命,重重嘆了口氣,攀住了一條橫生的藤蔓,他攀爬能力極強,蹭蹭蹭幾下,便爬上去一大截。青壯的村民大多跟著爬了上去,他們從小在山裏長大,很多人又有在絕壁采藥的經驗,攀爬能力都不弱,很快把我們甩在了後面。

我們幾人裏只有猴子擅長攀爬,其他人上了這峭壁之後,只爬了不到十米,便開始手腳顫抖起來。尤其是李瑾,雖然有猴子在一旁照應,但還是驚叫連連,最終在抱住一顆歪脖子松樹之後便死活不肯再往上爬了。

“堅持住!別往下看!”我對著李瑾大喊,但是我自顧不暇,這光滑的石壁根本借不上力,我只能像只壁虎一樣緊緊貼在巖壁上,大腿開始劇烈地顫抖。

猴子一直待在李瑾身旁,試圖幫助她再往上爬,可他雖然自己攀爬技術非常高明,要帶一個人上這近乎垂直的峭壁而且沒有任何的保險措施,顯然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三毛、大力、楊宇凡三人情況也差不多,我們跟幾個體弱或是不善攀爬的村民一起就這樣被困在了半空。這時感染者的先鋒到了,它們像是群山深處的山魈,帶著讓人毛骨悚然的哀號聲成群地撲過來,擠在懸崖下面,朝我們伸長了手,嗷嗷叫著。

我身邊一個半大的孩子被嚇得失聲大叫,開始不顧危險地繼續往上攀登,但剛向上踩了一步,便一個立足不穩摔了下去,就像是跳進鱷魚池的羚羊,他的慘叫聲很快便被感染者的哀號淹沒。

“抓穩了,別動!”我朝自己的夥伴大喊,又低頭看了看在我斜下方的李瑾,她只向上爬了兩米多,感染者幾乎一伸手就能夠著她的腳底板,此刻的她臉色鐵青,緊緊抱著那顆松樹不住地喘粗氣。

這樣堅持不了多久,我心急如焚,開始向下左右四顧,哪怕有塊凸出的巖石,能讓我摔破腦袋也好,但這山壁光禿禿的,一松手便只有掉進感染者堆一條路。

“源哥!三爺!你們還在嗎?”頭頂突然傳來毛頭的喊聲。

“在在在!”我們都欣喜若狂,忙不疊地大喊。

“接住繩子!”毛頭又喊,一條葛藤的藤蔓編成的繩子從上面滾了下來。

“讓李醫生先上!”我大聲指揮毛頭把繩子蕩到李瑾附近,猴子幫她在身上綁好藤蔓,又發了一聲喊,上面的人就把李瑾拉了上去,李瑾一上,猴子沒了負累,自己真的如猿猴一樣幾下就爬沒了影,接著依次是楊宇凡、我、三毛和大力。

等我終於被拉上山頂,發現除了我們幾個人以外,村民們只剩毛頭和董艷春兩人,其他人大概是一哄而散了。

我順著山勢往山峰的另一面看了看,也是異常陡峭,但總算比這邊的巖石峭壁要好得多,起碼山壁之間並不呈九十度垂直之勢,就算是我們幾個,蜷起雙腿往下慢慢蹭應該也能下得去。

大概只能往這邊下去了吧?那有幾條很明顯的印記,應該是其他村民逃跑時留下的。我又看了看毛頭,他和董艷春正半躺在地上伸著舌頭喘粗氣,把我們拉上來可把他們二人累得夠嗆。

我又趴在山頂往剛上來的崖壁下面望了望,這時太陽已經升得很高,光線充足,感染者們在那塊凸出的平臺上擠得滿滿當當,而且順著向上的山路,一路都是黑壓壓的人頭,隨便估算,這數量便不下五百。我仔細看了看這些感染者的衣著相貌,正是那批昨天在軍事基地裏宿營的難民。

“這從哪兒來的?”三毛怒氣沖沖地把一塊石頭猛力丟了下去,但石塊落入感染者群中,只是發出一聲悶響,什麽都沒發生。

“是小芬。”毛頭懊惱地拍了一掌地面,“昨天你們讓他在基地附近等,這小子大概是等不住,上基地找你們去了,結果剛好碰到已經屍變的難民,他這傻子沒腦子,還是從山谷那邊繞了回來,結果把感染者也引過來了……”

難怪安靜了一夜,我心裏暗自搖頭,昨晚要是先去通知一聲就沒這事了。

“咱們還是快下去吧。”楊宇凡心有餘悸,臉色發白,嘴唇顫抖。他一邊說,一邊就要伸腿往山下溜。

“別往那邊!”董艷春一把揪住他的後衣領把他又拽了回來,“那邊沒路!”

“怎麽沒路?”我疑惑地看看董艷春和毛頭。

“這山下跟另一邊是通的,”毛頭嘆了口氣說,“下去也得讓僵屍咬!”

“啊?那那那……那怎麽辦?”楊宇凡更是慌了神,哆哆嗦嗦地問。

“唉。”毛頭又嘆了口氣,低頭不語。

“那村裏人呢?”我追問,“怎麽都下去了?”

“慌不擇路唄……”毛頭一臉無奈,“我也攔不住。”

“都想活命,”董艷春補充道,“他們覺得現在村裏僵屍都上了山,都他媽想回去搶點糧食。”

“怪不得他們。”毛頭聳聳肩道,“人心散了,隊伍不好帶啊……”

“那咱們也下去,趁感染者都在山上,我們從村裏出口繞出去,往山外面逃!”楊宇凡打了個激靈,連聲叫道。

“用點腦子!”三毛打了一下楊宇凡的後腦勺,“現在來的都是快屍,後面怎麽可能沒跟著慢屍?只怕現在村口已經烏泱泱的都是了!”

“那怎麽辦?”楊宇凡急道,“總不能就在這山上困著吧,咱們又沒食物又沒水,這麽點地方連腿都伸不直。”

沒人接茬,眾人都沈默下來。楊宇凡見此,也嘆了口氣坐了下來。這山峰形如刀削,山頂真如楊宇凡所說,只有立錐之地,我們幾人只能一個挨一個坐著,我順著山脊向遠處眺望,只見這條山脈如龍蛇一般向遠處蜿蜒,直到變成朦朧的黛色,跟群山一起消失在視線之內。

“這座山又是通向哪裏?”我碰了碰身邊的毛頭指著山脊消失的遠處問道。

“這山沒法走!”董艷春搶著回答,“前面被我們的石礦炸斷了。”

絕路!我嘆了一口氣收回視線,不過就這麽餓死好歹也比被感染者咬死好……我自我安慰道。

“真是窮山惡水!”三毛還在往下面丟石頭,心不在焉地說,“話說那滸丘的鐵路當初是怎麽修進來的?”

“欸?”毛頭突然奇怪地說了一句,“鐵路?”

“鐵路怎麽了?”

毛頭倏地站起身來,轉身對著我,眼中精光閃爍:“我有辦法出去了!”

毛頭又轉過身對著董艷春問:“小春,你還記得老礦嗎?”

“老礦?”董艷春疑惑地撓頭,“那座螢石礦?”

毛頭點點頭。

“聽我爹說起過……”董艷春抓了抓自己腮幫子上的胡須,“可是聽說老礦早就被炸掉了啊,四面都沒路進去。”

“還有一條路!”毛頭雙手一合,“鐵路!”

“鐵路?”董艷春神色愕然,似乎從來沒聽說過自己長大的地方有什麽鐵路。

“對!”毛頭嘴角一翹略顯得意地點點頭。

原來毛頭剛出生就被父母遺棄,從小吃著村裏的百家飯長大,在別的孩子還在纏著母親抱的年紀就學會了獨立生活。他經常一個人遁入山林,采些中藥材,抓青蛙、抓蛇賣了維持自己的生存,因此他對牛軛溝附近的山林熟悉得就像他自己手上的掌紋。而這條鐵軌,就是他某次采藥時偶然發現的,鐵路一頭穿山而過,另一頭連著螢石礦,隧道外面的部分已經消失不見,連接內外的隧道和鐵路橋也被完全炸塌,跟那個古老的礦場一起封閉在了深山之中。

“隧道沒有完全封死。”毛頭探出半個身子,指著懸崖中間一處略微凸出的平臺,平臺一側有個黑漆漆的洞口。

我們跟著他在山脊上走了大半天,歷經了無數我們看起來都一模一樣的山坳,爬過數座讓人顫抖的高峰。在我們徹底迷失方向,開始盤算毛頭是不是要把我們帶去賣給食人族的時候,毛頭終於宣布鐵路就在我們現在所處的山峰下方。

“毛頭你上次來這裏是什麽時候?”我看著那個像是猛獸巨口一般的黑洞,洞口有幾株櫟樹亂糟糟地長著,幾塊亂石崩塌在入口不遠處,完全看不出任何人造的痕跡。

“大概二十年前了吧……”毛頭面露疑色地摸著自己的鼻子,“那時候洞口沒有樹。”

“也不知道還能不能走。”

“管他能不能走,先下去再說!”三毛早已不耐煩,把一直帶著的葛藤繩子一頭系在附近一棵松樹上,另一頭拋下懸崖。

於是我們又挨個往下爬,先是毛頭和董艷春,然後是我和三毛,等我下到隧道口的平臺,毛頭已經到洞裏偵查了一圈,興奮地大喊:“哈哈,能走能走,裏面只塌了一半!”

我進去看了一眼,果不其然,裏面封道的巨石,大概是受到洪水侵蝕,從上到下滾落了一半,只要稍微爬兩步就能越過去。只是這隧道極長,一眼望不到頭,裏面伸手不見五指,沒有燈火寸步難行。

我們只能臨時趕制火把,好在洞口的櫟樹提供了很好的材料,大力把櫟樹的枯葉攏成一堆,然後用求生匕首裏附帶的打火石在刀背上摩擦打出火星引燃,又把幾根富含油脂的櫟木枯枝架在上面,火焰很快把枯枝燒透了。

我們人手拿了一支火把走進洞裏,爬過那堆巨石,裏面出人意料的並不陰冷,也沒什麽難聞的味道,一陣風吹過,所有的火把都齊齊一暗。這是好事,我心想,說明空氣流通,沒有缺氧或穢氣中毒的風險。

起初的一段根本看不到鐵軌,洪水帶來的泥沙把它們完全掩埋,走了好一陣之後,它們才從松軟的沙土中露出真容。我好奇地蹲下看了看,墊著鐵軌的枕木已經完全腐爛,變成如同瀝青焦油的黑色爛泥,鐵軌上積了一層厚厚的塵泥,摸起來粗糙冰冷。我突然想起之前看過的一段鐵路的建造歷史,這應該是民國時期修建的鐵路。我心裏驚奇萬分,我站起來看著前方伸入黑暗之中的鐵軌,到底是什麽原因,會炸斷當時彌足珍貴的鐵路?

“這是民國政府建造的鐵路。”我搖頭感慨道,“大概是為了運出這裏的螢石礦才修的……毛頭,另一邊的路呢?通到哪裏?”

毛頭搖搖頭,壓低了聲音說:“這礦上……有點邪性,我那時候還小,不敢多待。”

“邪性?”走在前面的楊宇凡突然回頭,“不會鬧鬼吧?”

這時董艷春也收住腳步回過頭說:“狼爺……以前老人們說的老礦的傳說,不會是真的吧?”

“什……什麽傳說?”楊宇凡咕咚一聲咽下一口唾沫,在漆黑的隧道裏眼睛閃閃發光。

“說那邊啊,”董艷春縮縮脖子,這五大三粗的漢子貌似也跟楊宇凡一樣,異常怕鬼,他轉著頭看看四周,就好像黑暗中有什麽東西在窺視一般,才耳語一般吐出三個字,“鬧‘陰兵’!”

董艷春繼續用一種說聊齋的語氣往下講:“就是‘陰兵借道’……聽我爹說啊,這老礦可是從清朝就開始開采了,那時候就邪性,聽說每到雨夜,礦道裏就會發出各種莫名的慘叫聲,但一直相安無事,大家慢慢也就習慣了。直到民國時期的某一年,爆發了一場特大的‘陰兵過境’事件,礦上的大部分人都看到一輛輛的老式馬車從礦道裏開出來,但車上卻沒有趕車的人,只點著一盞慘綠的燈,而每輛車上都堆滿了……”董艷春說到這裏,故意把聲音一頓。

“堆滿了什麽?”楊宇凡馬上追問。

“人頭!那一輛接一輛的馬車上面,都堆滿了人頭!”

“後……後來呢?”楊宇凡已經被嚇得聲音顫抖。

“後來啊……”董艷春又是左右四顧了一番才說,“看到陰兵過境的人,一個接一個全病死了……我們這牛軛溝啊,傳說本來是一個大鎮,礦上的礦工加上南來北往的客商,常住的人口有好幾千,但被這一鬧,就剩下現在這幾十戶人家。而且礦也封了,四周全部炸塌,不許任何人進去……直到我小的時候,老一輩的人還在用‘陰兵’嚇唬小孩子呢!”

一個被封閉了五十年以上的礦場會變成什麽樣子?答案是乍看一眼完全看不出人工的痕跡。隧道的出口已經被藤蔓層層覆蓋,當我們好不容易割開厚厚的藤蔓探出腦袋以後,都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

這個礦場規模極其龐大,四周全被高山環繞,地下又被一層一層地挖開,看起來就像是一口巨大的深井。因為這樣獨特的地貌,陽光直射時間很短,濕氣在裏面凝結不散,一團團濃濃的白霧繚繞在空中,能見度不足十米。視線之內到處都是濕漉漉的綠色植物,仿佛熱帶雨林,一群不知名的鳥類被我們進入的聲響驚動,嘎嘎叫著回下逃竄,翅膀在我們周圍撲騰,但我們卻只聞其聲,不見其影。

“我那時候就這麽探頭看了一眼,不敢下去了。”毛頭揮舞著砍刀斬開洞口的藤蔓。前面的鐵路還在,兩條鐵軌筷子似的直直伸入濃霧之中。我走上前去看了看,發現鐵軌架在一座看不清高度的橋梁之上,整條鐵路橋也被藤蔓類植物占據,植物層層疊疊地覆蓋其上,看起來就像是一條綠色長廊。我扒開藤蔓看了看,只見枕木已經完全腐朽,鐵軌表面布滿深紅色的銹跡,但鐵軌卻依舊堅硬。

我邁步走上鐵路橋,步入濃霧之中,三毛立刻跟上,與我並排而列,其他人跟在我們身後,我們如同盲人一般向前摸去。這深井之中的濃霧,就像是一團一團懸浮不動的白色雲朵,霧和霧之間還有空隙,借著空隙視線可以看到一個個如馬蜂窩狀神秘莫測的甬道、豎井通向地底深處。不遠處的山壁上,有一片片密密麻麻如魚鱗般的凸起,也被藤蔓完全覆蓋,仔細一看,才發現那是成片的棚屋,應該是以前礦工的住處。

各種莫名的聲響在濃霧中不斷傳來,群鳥的怪叫聲,動物穿過藤蔓的窸窣聲,不知道哪裏傳來的流水聲……還有我們自己的腳步聲、呼吸聲和心跳聲。這些聲音讓周遭更顯得靜謐,仿佛漆黑的夜晚,有什麽東西在窺視著你。

我緊緊地握著手裏的無極刀,眼前詭異的景象讓我心臟如打鼓似的劇烈跳動,相比直接的威脅,這種未知感更讓人覺得恐懼。

“都跟緊點!”我朝身後喊道,“別跟丟了!”

眾人都應了,應和聲帶起一片嗡嗡的回聲,蛆蟲一般鉆進我們耳中。我咽了口唾沫,不敢再說什麽。眾人像是要相互取暖,不由自主地相互靠近,在鐵軌上擁成一團。

這鐵路橋有多長?在濃霧中掙紮了差不多二十多分鐘之後,我忍不住暗自思忖……它一定是橫跨了整個礦場,兩公裏?五公裏?這個礦到底有多大?這麽龐大的礦藏,為什麽會在歷史上籍籍無名?為什麽會突然炸毀封鎖任其成為一個失落的世界?

“吱……嘎……吱……嘎……”

突然一陣尖銳的聲音從前方傳來,像是有人在用泡沫塑料摩擦玻璃,又像是微風吹動一扇腐朽已久的鐵門。

“什麽聲音?!”我頓時覺得背後一陣汗毛倒豎。其他人也臉色大變,紛紛停下腳步舉起刀。

“吱……嘎……吱……嘎……”聲音還是不斷傳來,中間還夾雜著一種隱隱的隆隆聲,就像是車輪在地上滾動。

“陰……陰兵過境?”楊宇凡牙關咯咯打戰。

難道董艷春說的傳說是真的?我也心裏發毛。這世上有僵屍,自然也會有陰兵……這一年多來我的世界觀已經完全被顛覆。

“吱……嘎……吱……嘎……”聲音越來越近,乳白色的霧氣之中,已經可以看見一個黑色的影子在朝我們慢慢接近,看這黑影的輪廓,正是一駕馬車的模樣。

“閃開!”我看到黑影突然破開濃霧沖我們直撞過來,我猛地一推三毛,自己向另一邊匆忙一躍,我們身後的眾人也向左右兩邊分開,只見一輛怪模怪樣的鐵車帶著那種讓人牙酸的尖叫聲從我們中間緩緩駛過,但駛過不遠,便慢慢停了下來。

至少不是什麽陰兵,這車絕對是現代產物!我松了一口氣,小心翼翼地朝著這“怪車”走過去。這車非常簡陋,四四方方連個扶手都沒有,四個軲轆牢牢地扣著鐵軌,中間有一根蹺蹺板似的長柄,隨著車子移動,長柄會上下搖擺,只不過這長柄的中間關節處已經完全銹蝕,一動就發出那種尖銳的摩擦聲。

“這是手軋車!”大力突然說道,“以前在村裏的鐵路上見過,他們搖著這個沿線檢修鐵軌。”

“對,我在電視上也見過,早年火車不夠用,人們就搖著這家夥上鐵路。”楊宇凡歪著腦袋,之後又疑惑地說,“可它怎麽會自己搖過來的?”

“前面有個斜坡,”三毛從地上站起來,指著前方道,“可能這車就停在前面不遠的地方,這會兒剛好剎車松了……欸?這貨有剎車嗎?甭管是啥,反正擋住它的東西松開了,就順著坡溜下來了。”

“那為什麽擋著它的東西會松開呢?”楊宇凡繼續發問。

“管他為什麽!”三毛滿不在乎地擺擺手說,“也許是風吹的,也許是黃鼠狼叼的,也可能是鬼推的……不管是啥,反正咱現在有車了!來,一起把這破車掉個個兒!”三毛招呼大家道。

“你你……你不會要坐這鬼車吧?”楊宇凡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

“什麽鬼車!”三毛哈哈一笑,“就是天王老子的車,老子也要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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