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女孩跟著葉國文玩過很多回的玻璃珠和公仔牌，聽到葉國文的話，她重重地點了點頭，擦了擦眼角道：“好。”

彼時，遠方的火勢靠人力已然無法控制下來，村長帶著一眾人守在柴垛邊上，眾人一臉頹然，均被眼前的景象弄得人心惶惶。

柴垛著火不可怕，可怕的是火勢蔓延，燒遍整個村子。

村長嘆了口氣，從口袋裏摸出散裝煙絲，三兩下卷了一根煙出來，把煙叼在嘴裏，細細咀嚼煙頭，久久不點火。

葉愛山湊到村長旁邊，從兜裏掏出火柴盒子，作勢要給村長點煙。

村長扭開頭，擺了擺手道：“不用了，這會子實在沒心情吸煙。”

大族長拍了拍村長的肩膀，嘆息道：“這火是滅不下來了，咱們要早做準備。”

村長點了點頭：“知道了，大族長。”

另一邊，葉八妹喊葉國文帶了袁君家的幾個孫子孫女到屋裏玩玻璃珠，幾個大人相伴著走到院子門口，眼看著後山被燒了一半，過不了半個小時就會燒到雙子山，葉八妹不由得緊張起來。

她從懷裏掏出小白龍，戳了戳他的肚子，獨自走到一邊小聲道：“老頭子，火勢越來越大了，再這樣燒下去，咱們家的菜苗就算不被燒毀也會被燙熟。”

情況遠比她想象的還要嚴重，原先她想著只要在雙子山開了一條火線，哪怕這把火燒得再

旺，也燒不到坡地那裏去。

但是山裏到處是枯黃的野草野花，隨處是幹枯的荊棘，這些東西最是容易被引燃，隨著火星子落下，整個後山火光沖天，漫天濃煙滾滾。

照這樣燒下去，光熱浪足以讓雙子山坡地上的菜苗毀了。雖然菜苗毀了可以再種，但是一茬菜有一茬菜的作用，這一季的菜苗還有十來天就長成了，突然被火毀了實在浪費。

小白龍趴在葉八妹的手背上昏昏欲睡，越是臨近年關，他的身體越是虛弱，前幾天還能逗著葉八妹說話，這幾次卻不怎麽說話了，大多數時間都在睡覺。

他蹭了蹭葉八妹的手指頭，懨懨道：“別急，事情還有轉機。”

葉八妹挑起眉角，她知道小白龍一向不說沒把握的話，既然他說事情還有轉機，那麽這場大火必然可以撲滅，只是什麽時候撲滅，怎麽撲滅卻很是愁人。

她點了點小白龍的犄角，因為火勢太大，漫天的煙灰下得飄飄灑灑，有的隨風吹走，有的落入山間，有的落入人的發絲上。

只一會，小白龍的犄角上邊站滿了黑色的煙灰，輕輕抹一抹，沾了葉八妹一指腹的煙灰。

葉八妹擔憂道：“咱們村裏人少，救火是救不下來了。不過我現在擔心的不是能不能撲滅火的是事情，而是火撲滅後那些被燒了屋子的人家怎麽安排的事情。我們就最近有點打眼，恐怕會被族長們推出去當冤大頭。”

她的擔心不無道理，族長們做事一向只註重結果，眼下大部分的屋子都被燒了，少不得要村裏人捐錢借屋子給被燒了屋子的村裏人解難，而她家不單止物資多，錢也多，族長們很難不盯上她家。

屋子可以借給袁君一家住，但是出錢方面，她家必然是要出大頭了。

小白龍想了想道：“與其等他們催給錢，你不如主動點給，掙點名聲也是好的。”

葉八妹何嘗不知道這個道理，只是族長們都不是好打發的，這次若是先低頭了，過不了多久，恐怕連醬菜生意也會被族長們打著為宗族好的主意插手。

她絕對不允許將自家的醬菜廠子歸為族產，哪怕是掛名也不可以。

葉八妹拿出手絹擦了擦小白龍身上的煙灰，輕輕擦了幾下，一條白色的手絹被染成了黑色，烏漆墨黑，臟得無法塞回褲兜裏。

隨手將手絹放回兜裏，葉八妹帶著小白龍邊走邊道：“老頭子，族長們可是一群野狼，不把肉吃下肚子裏絕對不會松口。我打算以靜制動，他們不開口，我就全當不知道他們的意思。”

小白龍咬住她的手指頭：“都可以，族長們都是一群欺善怕惡之輩，只要你表現得兇一點，他們就不敢惹你了。”

葉八妹輕輕拍了小白龍一巴掌，不想繼續這個話題，換了話題道：“火已經燒到雙子山山頂了，很快就會燒到坡地，愁啊。要是現在突然下雨就好了。”

她看向天空，因著火光漫天，天上的星星被煙火籠罩住，隱沒了身影。

“別急，雨很快就來了。”

看著小白龍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葉八妹快速跳動的心臟慢慢緩了下來，擡頭望向遠方，炙熱的空氣撲面而來，沒有半點將要下雨的預兆。

葉八妹拿起小白龍的尾巴甩了甩：“真的會下雨？你可別唬我。”

小白龍點了點頭，揚起下巴，水潤潤的雙眼望著夜空，淡淡道：“來了。”

雨來了，話落，葉八妹感覺到眼角有濕意，不一會，一滴、兩滴、三滴······無數滴雨水灑下，下得紛紛揚揚。

葉八妹抹了一把額頭，抹出一巴掌的水珠，轉身疾步往家門口走，看到袁君等人，與袁君對視片刻，倆人同時開口，極為默契道：“下雨了！”

袁君跑過去抱住葉八妹，任由於是打在身上，半點不遮掩：“下雨了！天開眼啊，終於下雨了！”

葉八妹拍了拍她，安撫道：“老姐妹，別激動，你心臟不好，激動不得。”

袁君有心疾，情緒過於激動的話會暈厥。

袁君輕輕點了點頭，也不知道是雨水還會淚水順著她的眼角滑落到葉八妹的脖子上，引得葉八妹脖子上的汗毛豎刻起來。

春秀從屋裏拿了雨傘出來，在葉八妹和袁君旁邊撐開雨傘，看向葉八妹道：“娘，雨越下越大了，您快帶嬸娘進屋。”

葉八妹接過春秀手裏的雨傘，一手打著傘，一手牽著袁君往家裏走。

進了屋，將甩幹靜水的雨傘放在門口，轉身出門去廚房煮了一大鐵鍋的姜水，煮好後舀了一半的姜水回屋。

給屋裏的人一人倒了一碗，滾燙的姜水冒著白煙，碗沿有黑色的煙灰。

葉八妹拿起一碗推到袁君手邊：“快喝碗姜茶驅驅寒。”

袁君捧起姜水，吹了一口氣後細細抿了一口。葉八妹煮的這一鍋姜水放了十來塊巴掌大的姜以及兩塊黃糖，煮出來的姜水辛辣無比。

剛喝進嘴裏，袁君被姜水辣得反胃，忍不住要吐出來。

葉八妹捂住她的嘴巴，緊接著將另一只手上的黃糖塞進她的嘴裏，叮囑道：“別吐了，吐了還得再喝。”

袁君雙眼紅汪汪，一副痛苦無比的模樣。

葉八妹一眨不眨地盯著她看，看她把整碗姜水都喝了才拿起碗將整碗姜水一飲而盡，當姜水湧進喉嚨，辛辣得直冒眼淚，反胃無比。

她剝了一顆糖放進嘴裏，舔了舔糖果，等到嘴裏的辛辣滋味被甜味覆蓋後才看向門口喊道：“紅梅，火滅了沒？”

紅梅正盯著雙子山看，隨著春雨落下，柴垛以及茅草屋子上的火都被雨水撲滅，後山和雙子山的火看著弱了點，但是還沒滅。

她回頭道：“還沒，雨再下一會就能滅了。”

葉八妹踱步出去，伸手往屋檐下探了探，雨水軟軟綿綿地打在手心上，憑感覺她知道當下下的是綿綿細雨，這樣的雨勢確實無法將山上的火撲滅。

屋外響著‘淅瀝瀝’的下雨聲，雨下了半個小時，雨勢越來越小，眼看著就要聽了。

紅梅跑進屋，神色激動道：“娘，後山和雙子山的火被雨水滅了。”

葉八妹猛地拍了下桌面，看向紅梅和春秀吩咐道：“火滅了，大壯他們應該快回來了。春秀，你去燒水，用打鍋燒水，把水燒得滾燙，好讓他們一回來就能洗澡。紅梅，你去拿生姜磨成汁水放進姜水裏，他們淋了這麽久的雨，光喝姜水怕是不能驅寒。”

春秀和紅梅連連點頭，倆妯娌一同去了廚房。

葉八妹拉著袁君走出門口，袁君看向家裏的方向，哀傷道：“一把火就把住了幾十年的家燒沒了。”

葉八妹拍了拍她的後背，安撫道：“舊的不去新的不來，你不是說要蓋磚瓦房嗎，明天就可以開始蓋了。”

袁君點了點頭，語氣淡淡道：“我們家未來幾個月恐怕要來你家打擾了。”

葉八妹抱住袁君的肩膀，笑道：“老姐妹，咱們倆誰跟誰啊，盡管住，不需要跟我客氣。”

遠處響起腳步聲，不一會，葉大壯等人邊說話邊往家裏走，看到門口的葉八妹和袁君，葉大壯招了招手，大聲喊道：“娘，火滅了。”

葉八妹扭頭去看，只見以葉大壯為首的十幾個人，個個渾身發黑，臉上像潑了墨水似的看不清五官，身上的衣服東一塊汙跡，西一塊破洞，汙跡是煙灰打濕後留下的汙水烘幹後的痕跡，破洞則是火星子燒開的破洞。

隨著葉大壯說話，只見他除了一口白牙，其他地方均是黑黢黢，連鼻孔也堵著煙灰。

他們快步走近，葉大壯興奮道：“得虧了這場雨，咱們家的菜園子保住了。”

葉八妹拉著袁君退開幾步，讚揚道：“你們不是去幫忙救火麽，怎麽曉得去雙子上開火線？”

葉大壯撓了撓後腦勺，憨笑道：“六弟說的，他要是不提，我們也不曉得去。”

葉七壯插話道：“娘，村長喊我們去食堂開會，您是先過去還是等我們換身衣裳再一起去。”

葉八妹臉上的笑容頓住，心裏嘆息，該來的總該要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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