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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珍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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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珍珠

“還有。”趙荊取下烏紗帽,露出烏黑束發,解開腰封,紫色錦袍松垮下來,引得人群中無數小娘子投來遐思目光。

趙荊是光膀子翻上擂臺的,至於他留下的外物,都挽在徐念念臂彎中,帶著點被紫色荷包熏染的雅香。

在武舉殿試開始前,人海洶湧,徐念念這葉小小的舟縱使拼命向前劃,也無法抵禦那些比她更強大磅礴的船只,她擠不到人群前頭,只能在層巒如小山般相連的肩膀間左右挪移目光去尋找坐於審堂的趙荊身影,她混跡在許多看向趙荊的目光中,微不足道,毫不起眼,可他發現她,並走向她。

人群在片刻前自發為趙荊讓道,讓他來找他的小娘子,片刻後的當下,趙荊站在擂臺上,回頭看了一眼,不知是誰先叫喚的“讓趙夫人到前面去啊”,人群隨即以徐念念眼前為起點,由近及遠的向兩邊撥處一條通往擂臺的,徐念念紅著臉,想辯稱自己並非趙夫人,可又不知出於一種女兒家隱秘的心思作祟,她這次沒有否認,繡花鞋默默向趙荊移動,直到站在擂臺下,那副模樣,跟小媳婦似的,臉紅又眼巴巴地等著她如天神般的丈夫旗開得勝歸來,趙荊居高臨下,垂眼一睥睨,嗤一聲,嘴角到底是壓不住。

隨後,趙荊斂肅起神色,沈步向武狀元去,兩人面對面,趙荊身量要高一些,肌膚有種不似武將的白,氣勢凜然,武狀元肌肉噴張,並不怵趙荊。兩人東面,陳列有幾排兵器。

習武者往往有自己擅長的兵器,兵器若使的好,則能借勢,猶如乘雲鶴起,飛青雲之上,但論鬥武,摔跤是最能體現一個習武者本尊實力的角逐方式。

武狀元提議:“趙尚書,莫不如咱們比摔跤吧?”

趙荊轉了下脖頸:“正有此意。”

明明是尋常的對話,武狀元於趙荊卻講出了一種王不見王的陣勢。

京郊軍營太熱鬧了,百姓本就夠興奮了,這下跟燒開的水似的,群眾沸騰,徐念念在聽見趙荊應話時,也下意識驚呼出聲,他明明沒有說什麽出格的話,偏偏就會讓滿場的男人和女人覺得這人拽上天了,她臉色羞紅,滿眼期許地盯著擂臺上熱身的男人,莫名想到以前嚴津說,趙荊是打遍軍營無敵手的男人。

昭元帝坐於早已過了會在箭亭與其它公子哥們騎射摔跤的,仿佛回到年少輕狂時的意氣時光,帝王龍心大悅,拍腿道:“這回,誰贏了,朕恩準他一個願望。”

趙荊揚眉,神情勁勁的:“那臣就有了一定要贏的理由。”

他走上前,與武狀元相互作揖。

鬧哄哄的京郊軍營聲音漸小,這場摔跤要開始了。

武狀元初生牛犢不怕虎,一下沖至趙荊跟前,企圖撂倒趙荊,雙方黑靴交纏在一起,趙荊眼眸很深,無言挑釁著武狀元,武狀元黝黑的手一下搭在趙荊肩上,兩人身體晃動,皆試圖摔倒對方,占據先手地位。

雙方沒有糾纏太久,某一瞬,武狀元掌心向下一壓,整個人飛騰起來,靴底在趙荊大腿上踩了一下,躍至最高處後,屈膝猛地砸向趙荊,京郊軍營的人一下鼓起眼睛,屏住呼吸,這少說也有五六百斤的力,要全砸趙荊身上,趙荊再怎麽強壯都該趴在地上起不來了,這武狀元,當真是下了狠手啊!趙荊如今聲望很高,武狀元要真把趙荊打慘了,日後官路不好混啊!

眾人一邊暗暗為武狀元揪心,一邊又理所當然的以為趙荊會閃避,畢竟為了一場摔跤賽受傷抱恙府中,不能上朝,得不償失。

怎料趙荊黑靴撤後半步後,竟然擡手去接武狀元墜下的沖力,人群中有人涼氣倒抽,趙荊這是不要胳膊了?

趙荊穩穩扣住武狀元膝頜骨,這是習武者身體最脆弱的幾個關節之一,兩邊骨頭凹陷處,只要用力一捏,膝蓋以下就會酸麻失去力氣,但說好摔跤,那便只比摔跤,趙荊沒有死撐著接下所有的力量,他上半身徐徐朝後傾嘭得倒在擂臺上,連擂臺上的木板都在晃動,徐念念心隨之揪了一下,不知何時,京郊軍營中已經鴉雀無聲,眾人看得挪不開眼。

武狀元頃身就要橫臂去鎖趙荊命喉,徐念念連忙閉緊了眼皮,還連帶用手按住上半張臉。

下一瞬,耳邊滿是驚呼,還有人忍不住喊了趙荊名諱,徐念念上下兩指各向兩邊靠,就見趙荊猛地勾住武狀元後背,與武狀元絞纏了一圈,反身一起,一壓,雙方身體調換了位置,而武狀元是背對趙荊的,趙荊直接就來了個夾頸背。

眾人後知後覺,趙荊方才這是欲擒故縱啊!

趙荊不出手則已,一出手則不會給對手翻盤機會,之後不論武狀元怎麽使出渾身解數,都沒能破掉趙荊的夾頸背。

兩人分開,武狀元喘著粗氣,單膝跪於擂臺,臉色通紅,趙荊佇立著,胸膛起伏,黑靴定定踩在擂臺長木板上,他背脊朝陽,肌膚上有條不顯眼的嶙峋,那是當年他抱著一個小姑娘跌下山崖留下的疤。

兩人皆酣暢淋漓,趙荊伸手,要拉武狀元起來,武狀元輸的心服口服,夠著趙荊的手要站起來,誰知站起至一半,腳下木板一條細微的裂痕迅速向外延展開來,如同蜘蛛撒網一樣,眾人尚未反應過來,徐念念只聽轟然巨響,大地震顫,整座擂臺瓦解倒塌,塵土飛揚。

人們紛紛往四下退,徐念念反應慢,往後躲的時候已經被撲了一身灰,躲沒多遠,她咬咬牙,又跑進了緩慢落下的土霾裏,著急地呼喚那人名字:“趙荊,趙荊!”

眼前模模糊糊的人影一把攥住徐念念手,拽進胸膛前,徐念念一怔,旋即停住腳,她胸脯起伏,張嘴就吃進一口土,猛地咳嗽起來,趙荊嘆息一口氣,掌心貼著她背脊,輕輕為她捋氣,說:“你細皮嫩肉跑進來幹什麽?這擂臺不過一個你高,即便倒塌,那樣的高度墜下也不會出人命,頂多就是——”

“可是你受傷也足夠令我好難過了。”

周圍的塵埃慢慢落下,趙荊突然就啞了聲,半晌,兩人視線變得清明,趙荊垂眸,徐念念眼紅可憐的望著他,趙荊心中憐惜,也不管四面投來的紛雜目光,直接就說:“那你抱緊我,確定一下我到底有沒有受傷。”

徐念念用力抱住趙荊,臉貼在他胸膛上,小手細細摩挲著他身體各處,片刻後,她才松了口氣,墊腳為他穿好衣裳。

一旁武狀元是後背著地摔下去,他在木條堆裏起身,憨憨的撓了撓頭。

趙荊問:“你沒事吧?”

武狀元:“沒事。”

武狀元理了下束褲,左腳踢開那些礙事的木條,右腳踏過平地,走到趙荊跟前,恭敬地向他作揖。

徐念念目光落於其上,很快便發現異樣,她手扯武狀元胳膊肘,說:“你撒謊噢,你有事,你的腳受傷了。”

武狀元一頓,忙道:“不是什麽大事,可能是今日太累了,一會兒放松下腿腳就好。”

徐念念搖頭,她神情變得嚴肅:“你應當是右腳踝骨脫臼,你還是武將,這不是小事,得趕緊把骨頭正回去。”她沒留商量的餘地,目向趙荊,說:“趙郎,你找人把他帶去營包。”

眾人當即竊竊私語起來,不想徐念念一介女娘還懂得這個,人群中,有去過惠民醫館看診的人認出徐念念,當即道:“徐小娘子懂得可多咧,她在西城司大街經營醫館,是我們那一帶有名的醫生呢,大家有毛病都找她去看的!”

武狀元還欲說什麽,趙荊便道:“聽徐小娘子的,她醫術很好,很多年前也為我正過骨。之後宮裏為武舉中榜者辦宴,你再過來,不會耽誤事,放心。”

武狀元紅臉說:“趙尚書,我一個三大五粗的男人,我怕徐小娘子介懷。”

趙荊一瞥徐念念:“你看她像會介懷的模樣嗎?你不跟她去正骨,她反倒會介懷。”

武狀元還是有顧忌,畢竟徐念念是趙荊堂而皇之護住的女人,講不準日後就是趙夫人,他糾結的問:“那趙尚書可會介懷?”

要徐念念為他正骨,難免要褪去鞋襪,有肢體觸碰。

趙荊失笑:“我只會為她驕傲。”

隨後到營包,武狀元尚在拘謹之中,徐小娘子纖纖素手已經摸到武狀元熊厚的小腿,武狀元心中天人交戰,想先就自己腳生的太醜向徐小娘子道歉,一開口,劇痛襲來,皮肉之下骨骼移位,武狀元忍不住嚎叫,徐念念迅速將踝骨推正,然後得意的一擡眼,說:“好了。”

她蹲在地上,眼下那顆紅痣熠熠生輝,笑燦燦的,她明明沒有容妝打扮,可此刻卻是如此美麗,好似一瀲春光,即便知道徐小娘子是有主的女人,武狀元還是忍不住怦然心動了一下。

武狀元起身,剛要走兩步試試,徐念念又說:“傷經動骨一百日,指的是這樣的傷要好好休養一些時日,以免留下隱患,日後舊疾覆發,若是腳踝脫臼,正骨後不留心再滑脫,以後會慣常脫臼,這對習武者來說,就成了致命的弱點哦。”

徐小娘子當真是溫柔一刀啊,武狀元立馬不敢造次了,連進宮赴宴都要侍衛攙扶著他。

徐念念早前來看武舉殿試,也有許久未見趙荊,想等殿試結束與他一塊回家,並不知道會有殿試宴的風俗。

她雖掛念那人,但也絕不會打攪他在官場上的事,就如他會讓車夫將馬車停在西城司大街邊,等惠民醫館歇業了才見她那般。

徐念念走出營包後,京郊軍營人潮已褪去不少,她亦準備離開,遠遠有個小太監著急忙慌的跑向她:“徐小娘子,好險你還沒走。”

徐念念疑惑地一歪腦袋,小太監停在她跟前,甩甩拂塵,說:“趙尚書邀您一塊進宮參加殿試宴。”

徐念念指指自己,說:“可我沒有參加殿試宴的身份。”

小太監:“您就跟我一塊兒去吧,大家的馬車都已經往宮裏駛了,就只剩趙尚書的馬車還在軍營門口等您了。”

徐念念不明其意,但也快步去了。

上馬車,趙荊坐在裏頭,換一襲幹凈的錦裳,單手支著額側在休憩,他紅唇齒白,鼻挺眉俏,英俊如常,只是眉心淺淺流露些許疲態,馬車向前駛,徐念念知他近來辛勞,她軟乎乎的說:“趙郎,要不要我為你按頭?”

趙荊掀眼皮,理直氣壯的挪了下身子,徐念念順勢跪坐在他身後,由上至下的按到每一個能疏通經淤氣血的穴位。

按頭片刻,趙荊眼目逐漸清明,他偏頭,目光恰好落在她纓紅的唇上:“你有沒有忘了一件事?”

徐念念故作疑惑地啊一聲:“忘了什麽?我不知道。”

趙荊:“裝。”

徐念念手捂住嘴,咯咯的笑,由袖袋裏取出一個紫色荷包,細指搭在他腰封處,系好系帶,紫色荷包熨貼的垂掛在銀黑色錦袍上,她看著好看,手指還勾了下荷包上那只糾翅膀的飛鳥,趙荊覺著她可愛,動手揉揉她腦袋。

徐念念跟貓兒一樣哼了聲,“對了,趙郎,你怎麽要帶我進宮參加殿試宴?”

趙荊斂了斂神,與她對著眼眸,說:“你今日做的很好,很多百姓都看到了,陛下也是實打實見到了,帶你進宮看看有沒有機會實現你心中所願。”

徐念念:“又積一跬步?”

趙荊笑了一下,說:“石太醫走了,太醫院如今空出了一個位子。”

徐念念心一跳,眼眸裏亮起小火苗,她按耐著欣喜,問:“可石太醫當時不是被保下來了嗎?”

趙荊:“對於給人治病的醫生而言,以醫術害人,已是丟失醫德,不僅蕭淑妃不信他,宮裏人都不會再信他,便是連太醫院的同僚也會議論,久而久之,自然就只剩離開這一條路。”

徐念念點點頭,側目看向窗外,馬車穿過一片黃瓦紅墻,麻雀佇在翹沿上吱吱叫喚,她心情平靜下來,輕聲說:“趙郎,我知道即便石太醫走了,空出來的位子也未必是我的,但我如今有所期待,如果期待落空,我可能會失落,你要好好安慰我哦,不能因為今日太累了,就敷衍潦草。”

她說這話時,唇瓣撅撅的,簡直要可愛到趙荊心坎裏去,他揪她臉蛋,說:“好。”

兩人進宮,武舉殿試順利完成,昭元帝心緒本極好,眾人輪流敬帝王酒,輪到趙荊時,昭元帝已飲至微醺,他拍著趙荊肩膀:“朕也要給摔跤得勝者兌現承諾了,說吧,愛卿想要什麽。”

趙荊手中酒杯飲盡,而後平靜一笑:“臣從贏了摔跤比賽後,就一直在想,是要陛下賜婚於我,還是,要陛下給她一個機會。

臣是男人,原本應該更想占有一個女人,但臣好像還是更想實現她所想之事。她的醫館開在西城司大街,從一開始冷冷清清,到如今附近居民有病就認準了她,她也幫內城的好些人家看過病,那些人對她無一不是稱頌。今日陛下也見到了,徐小娘子的確是很好的醫者,她對人有細致入微的觀察,所以全場只有她一人發現武狀元腳踝脫臼了,京郊軍營散場,百姓無不是稱讚她。她很適宜當太醫,臣希望陛下能給她一個機會,為後宮添個新的太醫,讓太醫院有新的活水。”

早前,徐念念就救了十一皇子,本來就有功而無賞,這回徐念念在京郊軍營當眾人面前朝派系之爭蔓延至太醫院,讓後宮一時人心惶惶,皇室開枝散葉終歸是重要,若是今日害了這個小皇子,明日害了那個小皇子,皇室血脈遲早會枯竭,因此趙荊才說要讓太醫院有新的活水,活水不屬於任何派系,徐念念是得宜的人選,她還有民間聲望,當選也不會突兀,如此任用她,反倒是會在坊間留下一個任才任賢的美名。

昭元帝眼眸由趙荊滑向席間的徐念念。

徐念念暗暗握緊了手,掌心裏全是汗,這是她第一次直視帝王,按說此時她應當避諱,但她莫名就覺得她得迎上去,一點怵都不能有,因此她的眼眸一點閃爍都沒有,堅定又坦然。

昭元帝一時竟從這個出身卑微的女人身上看到了胞姐的影子,或許終究還是有愧的吧,帝王動了惻隱之心,本身也有惜才之意,他撂下酒杯,對徐念念道:“你這個小女子倒是好福氣,能得朕最得意的臣子力薦。朕倒要聽聽你的想法。”

殿內一時安靜,徐念念站起來,席間一眾人等目光悉數匯聚於她身上,徐念念垂眸尋到酒杯,學方才桌上的人向帝王舉杯的模樣,仰頭,飲完一杯酒,酒杯放下,手指撚住席桌邊沿,指尖略微白,她不敢有任何的委婉,怕昭元帝聽了會當真,她遵循本心,想竭力去爭一下,於是便道:“若能得陛下信任,民女喜不自勝之餘,會一直恪守醫者本心,珍惜羽毛,不斷精進醫術,認真對待每一個人,讓日後他人提起民女,都會稱讚民女為一個傑出的醫者。”

一番話,由溫柔堅定的徐小娘子口中說出,讓席上不少人暗暗對她刮目相看,所有人都感受到了她對太醫一職的野心,這樣的野心,在一個貌美嬌小的年輕女子身上極為罕見,也十分珍貴,渴望到了極致,老天就會在人間撥一撥手,讓世間一切為她讓上一道。

昭元帝應允:“天子無戲言。”他手按在趙荊容裳上,“既然給徐小娘子攬下了這官職,那可別讓朕失望。”

趙荊唇角露出淺淡笑意,回頭看那抹清麗倩影,說:“還不過來謝謝陛下。”

徐念念緊張的腳都在打抖,連忙跑過去謝恩。

今夜的一切,猶如做夢般,不真切,徐念念回到席間,武狀元率先敬了她一杯酒,祝她仕途亨通。

徐念念剛想迎杯上去,趙荊瞇了瞇眼,察覺出什麽,壓下徐念念舉杯的腕子,自己倒酒碰了下武狀元的杯盞,趙荊強勢不容置喙,徐念念不明其意,武狀元笑笑,沒說什麽,一杯酒仰頭飲落肚,讓酒勁沖散後來者心動的遺憾。

有武狀元帶頭,一群新科武舉及第的朝堂新人們也反應過來,前後端杯祝賀徐念念。

趙荊沒有再直接替徐念念喝酒,而是說:“這麽多的恭喜,不得一滿杯溢出以回敬?”

這話,又在無形中讓徐念念少喝了很多,只一杯就結束了。

兼之趙荊本人就在一旁坐鎮,無人敢起哄造次。

明明沒有飲多,離開紫禁城時卻有種醉意熏熏之感,就好似漂浮在雲間。

趙荊的馬車停在端門,端門算是紫禁城正前門,一墻之隔,徐念念不由自主回首,黑夜裏,紫禁城裏星星點點,好似流淌於銀河之間,泛著深邃朦朧的光影,她隱約能見月光灑在日晷潔白石面上,寂靜無聲,徐念念知道,紫禁城是能吞噬人心的黑洞,卻也是她想要攀爬的通天梯。

她腳步虛浮,一路走的歪歪扭扭,趙荊實在看不下去,一把抱起她,徐念念低呼一聲,雙手忙不疊環過趙荊脖頸,繡花鞋探出森森道袍,隨男人行進步調晃動。

徐念念眼亮若星辰,看著趙荊,撒嬌:“趙郎,我什麽時候能正式領官上朝呀~”

趙荊垂眸瞥她一記,說:“至多也就三五日,屆時我叫嚴津陪你去戶部領官職、官服,等你上朝那日,我用馬車送你去。”

原本乖乖的徐念念在男人懷中手足並用的鬧騰起來:“我不要你送,我要自己過去!”

趙荊:“......真醉了?”

徐念念頭搖的跟撥浪鼓似的:“沒喝醉,我就是想自己上一回朝,之後你再接我吧。”

趙荊拿她沒辦法。

趙荊把她抱進馬車,馬車向城西駛去,兩人身上都有酒味,趙荊單手支起木窗,好叫外頭的風吹進來散酒味,她縮在他懷裏躺著,如羊脂玉地手指不安分地在他錦衣上畫圈圈,趙荊低頭,眼神警告,徐念念俏皮地眨眼,然後視若無睹,非要畫。

趙荊沒阻止她,只是撥了下連接木窗與車壁的架條,木窗失去支撐,徐徐墜下,悄然與車壁上四方窗幾貼合在一塊,馬車內與外的世界隔開,隱秘又蘊藏危險。

車軲轆緩緩停下,西城司大街寂靜無人,嚴津說:“殿下,到了。”

趙荊:“你下去,自己找個地呆一會兒,走遠點。”

嚴津:......

嚴津跑的格外快,一路從西城司大街拐口跑到城東太府衙門,生怕跑得慢了聽到點什麽不該聽的,耳朵要被趙荊削掉。

嚴津在京城空空無人的深夜到處晃蕩時,突然笑了出來,身軀如無骨蠶般扭動,怎麽後知後覺怪讓人酸掉牙的!

徐念念被趙荊按車壁上親了好久,盞燈都燃盡了,分開時嘴都破皮了,她都沒力氣跟趙荊撒嬌了,下巴搭在趙荊肩頭,氣喘籲籲,緩了好一會兒,有點大舌頭的說:“你這次幹嘛那麽兇啊?”

趙荊:“你非要往狼窩裏送,怪的了誰?”

徐念念嫣紅的臉上神色精妙,很快,趙荊一悶聲,掌心撫住方才被打的地方,欠扁的說:“嘶,怎麽沒感覺?”

徐念念推他:“我看你欺負人那股勁兒又起了,我懶得與你多說,讓我下去,我還想早些歇息呢。”

趙荊依然維持著擁吻她時的姿態,徐念念一點都推不動他,他垂眸,看她幾乎快要生氣了,驀地一笑,說:“公主,你還記得肖華嗎?”

徐念念眼睫一頓,在記憶裏一番搜尋,趙荊也不催促她,直到她說:“是當時那個老嫗的兒子,你後來在軍營裏可碰到他了?”

趙荊搖搖頭:“我不僅沒有碰到他,等我到戰場上時,那本士兵名冊裏甚至沒有‘肖華’這個名字。每到一個新駐地,或是打完一場曠日持久的仗,都會重新統計士兵名冊,活下來的人名字才會被記載。肖華大抵是早就戰死了。”

徐念念張了張口,難過的說:“那老嫗肯定很傷心......”

趙荊揉揉她腦袋,說:“所以啊,能從戰場上活著回來,已是十分難得。人生還有許多這樣那樣的時刻,會追悔過去沒有好好對待眼前的人。如果眼前恰好有你想珍惜的人,他又一直很想娶你,又恰好幫你實現了當太醫的心願,你已經得償所願,是不是也該實現這個守護著你的、忠心耿耿的侍衛的心願了?”

徐念念下意識嘀咕:“你還侍衛啊,脾氣比公主都大。”

趙荊:“徐念念,你會不會抓重點?”

徐念念驀然不語,她看著趙荊,兩人額頭幾乎相貼,鼻息淺淺膠著在一塊,方才那話,似是耳鬢廝磨,黑夜掩蓋她紅透的面龐和那顆羞澀到像小櫻桃的紅痣,胸脯下,一顆心劇烈的跳動,但她沒著急回答。

好一會兒,徐念念輕聲請求:“過幾日答你好不好?”

趙荊不幹:“這回你不答應就不給你走了。”

徐念念揪住趙荊容裳一隅,來回搖晃,她示弱道:“哎呀,求求你啦!”

趙荊一頓,眼眸變得有些深黯,最終還是嘖了一聲,側過身,放徐念念如小飛蛾般一溜煙飛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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