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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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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竇方走到樓下時手機震了,她似乎有心靈感應,忙翻出來看,果然是張弛的未接來電,還有一條信息。他問:你能接電話嗎?

竇方腳步慢下來,她一轉身坐在樓梯的臺階上,卻不敢輕舉妄動。假如張弛此刻也盯著手機看的話,肯定會察覺她的遲疑,就像那條發送又撤銷的信息一樣,那樣一點也不酷。

竇方在伸手不見五指的樓梯間發了一會呆,她終於等來了那句話。張弛說:“你想分手嗎?”

竇方的嘴唇翕動了一下,她有些莽撞而不計後果地說:“我要分手。”

“我不想分。”

我誣陷了張老師,還害得你只能來這種破地方當個破警察。這話在竇方嘴邊盤桓,可她不敢說。她像個鴕鳥似的埋著腦袋,不知所措。來電的鈴聲驟然在寂靜的樓道裏響了起來,給竇方嚇一跳,她依舊點了拒接。張弛很有耐性,他又發了條信息:你現在在家嗎?

“我不在。”竇方習慣使然,謊話可以隨口就來,“我這兩天住在朱敏的宿舍。”

“你這樣逃避有意義嗎?”

竇方心裏燃起了一點希望,她遲疑著,“吳萍那天說的話,你能假裝沒聽過嗎?”

“我不能。”張弛說,“但我知道那件事不是你的錯。”

終於聽到張弛確定的答案,竇方懸空了幾天的心總算落到了實處,那滋味很不好受,好像一個人自十八層樓墜落,摔得七零八碎。她收拾起自己殘餘的自尊,飛快地打字,“不管是誰的錯,我不喜歡一直生活在愧疚感裏。你和我在一起,肯定也覺得挺別扭的。再說,我不想讓吳萍和孫江滔繼續找你的麻煩。”

“吳萍那邊我會處理。”張弛頓了頓,“不要分手,我們不是說好的嗎?”

沒有等到竇方的回覆,張弛放下手機,過了一會,又有信息,原來是在外地的房東。對方問他,一年租期快到了,你還要續租嗎?張弛說,要續。這個回答顯然令對方有些意外,他試探著問:你不是工作調動了嗎?張弛明白過來,房東也看過了吳萍在網上那篇文章,並且認出了自己。在一個偏僻的小城市裏,這種帶有桃色性質的傳言總是讓人津津樂道。張弛平靜地說:沒有,能續嗎?房東當然沒有異議,說可以,預付一年,還是半年?張弛通過微信,把一年的房租轉給房東。交完房租後,他發現自己的卡裏已經所剩無幾。

張弛一天都沒有吃飯,下樓來到飯館,他看到對面的理發店。有段時間沒有留意,他發現風情的霓虹燈招牌已經被拆掉了,換成了LED旋轉燈,店裏也重新裝修,不再是那種七八十年代迷離暧昧的風格。

店裏還沒打烊,有個陌生的女孩坐在沙發裏低頭看手機。

縣城裏多得是這樣輟學打工的女孩。她們通常在張弛看來都面容模糊且不好招惹。但初遇那天竇方的表情和輪廓始終在他腦海裏異常清晰。

他有點不明白為什麽自己對中學時期的竇方毫無印象,她那時候應該是很精靈古怪的。

張弛其實已經猜到,喬有紅和老李有點說不清的關系,打匿名電話舉報賣淫嫖娼的人是老李老婆,但竇方對此一直守口如瓶,她對喬有紅的兒子也挺溫柔。

他望著理發店出神,那女孩仿佛察覺了他的目光,看過來一眼,又面無表情地低下頭。張弛移開目光,瞟了一眼手機。

不要分手,我們不是說好的嗎?

他和竇方的對話還停留在這一句。問號之後唯有沈默,成了一個無解的謎題。

張弛回到市裏,第二天去找了大舅,談了把項目股份低價轉讓的事情。這事彭瑜是有意願的,但張家的叔伯們都認為彭大舅此舉有欺負孤兒寡母的嫌疑,始終頗有微詞,聽張弛說他沒有意見,旁人也不好再阻撓,反倒是大舅不好意思,推脫說:這個想法本來是彭樂提出來的,細節你們兄弟倆去談吧。

這話純屬客套,其實細節也輪不到張弛來談。他到公司時,合同早已擬好了,張弛拿起來掃了兩眼,問:“只簽字嗎,要不要蓋章?”

相比張弛的果斷,彭樂頗顯局促。他莫名其妙地心虛,想著是不是該解釋幾句,“這種項目,雖然很多人嘴上說大話,可以接過去,但其實……”

張弛說:“我沒有意見。”他簽了字,彭樂接過來瞥了一眼,讓助理送給老彭去簽字、蓋章。兩人坐在辦公室裏,均無話可說。

“你像姑父多點。”彭樂忽然說,開玩笑似的,“我一直覺得,我姑那時候就是看中了姑父長得帥,還有點文藝氣質。”

張弛現在對張民輝的去世已經很平靜了,“我沒他那麽想不開。”

“反正吧,你們都不怎麽在乎錢。”

張弛詫異地看他一眼,“不,我只是覺得人的精力和時間都比錢重要。”

“別,說得好像你得絕癥了似的,一股大徹大悟的味道。”

“我是要錢急用。”張弛說,“一百萬你能直接打給孫江滔嗎?我跟他談好了。”

彭樂很意外,“你和他有聯系?”張弛波瀾不驚地點頭,彭樂覺得不可思議,“那夫妻倆都是瘋子,吳萍前面還搞了那麽一出,你還跟他們談,還給他們錢?這都什麽時候的事?怎麽不跟我說?”

“這事本來就跟你沒關系。”張弛沒解釋太多,“孫江滔腦子沒毛病,他就是想要錢。”

彭樂不滿地叫起來,“所以你就這麽容易答應給他錢了?什麽條件也沒有?其實姑父都已經不在了,他根本誰都威脅不了啊。”

“有條件。孫江滔答應回來一趟,去公證處簽字,和竇方解除收養關系。”

彭樂臉色很覆雜, “竇方知道嗎?”

“等孫江滔到了,再通知她。”

彭樂有一陣不知道該說什麽,隨後他擰起眉毛,質問張弛,“你覺得這樣就解決問題了?拿了錢,他倆翻臉不認賬呢?可能孫江滔是想要錢,但吳萍那個人真的有點瘋,她非要胡說八道,或者繼續騷擾你和竇方,你總不能真把她弄進去吧?再怎麽說也是竇方她姨。”

“孫江滔和吳萍原本目標一致,等孫江滔心滿意足,吳萍還不滿意,那她發瘋的對象應該是孫江滔了。這種人如果不順心,總會遷怒到最親近的人身上,讓他們兩個互相去咬吧。”張馳很漠然,“反正孫江滔能代替吳萍在公證處簽字就行。”

彭樂頗不是滋味地看著張弛,“你就不怨竇方嗎?你別跟我說你沒打s算跟她分。”

張弛看了他一眼,“我沒打算跟她分。”

張弛沒預料到張民輝的遺產處理起來那樣麻煩。之後那段時間他一直在公司、銀行及公證處之間馬不停蹄地奔波,在各種文件上簽字,並且意識到在張民輝離世後,所有的事情在彭瑜手上都變得一塌糊塗。為此他們發生過幾次爭吵。彭瑜年輕時脾氣火爆且得理不饒人,可她在兒子跟前卻很輕易地服軟了,“我能有什麽辦法呢,你又不幫我。”

張弛說:“剩下的事情我去辦吧。”

彭瑜叫張弛先不要走,她有事情同他商量,“你工作怎麽打算的?想換單位的話,我得去找找關系。最好可以去市局,縣級單位沒有前途。”

張弛說不用,實話說,他已經對機關內的工作感到膩煩。

“你大舅提議的,你覺得怎麽樣?”彭瑜聲音低了點,“轉賣項目的錢,他可以留一部分,打到海外的賬戶去。”

張弛搖頭,“我不想去國外。”

“如果不走,那公司的事情還是要處理的。” 彭瑜愁眉不展,“我現在誰也不敢信。媽媽只有你了,可公司的事情全交給你,能行嗎?”

張馳對此並無期待,但也沒有推拒,他點點頭,“我試試吧。”

彭瑜很欣慰,“你有不懂的地方,可以問問樂樂。”

張弛說知道。彭瑜此番效率奇高,雖然她跟公司的人交待,張弛只是去辦公室學習公司業務,但次日張弛去公司裏拿材料時,前臺的人已經很有默契地一起叫他“張總”了。這讓張弛有點不太習慣,他走去電梯時,彭瑜的電話來了,“有空嗎?”

“現在嗎?有點忙。”

彭瑜問了他的行程,“回家裏接我一趟吧,不是順路嗎?我去美容院。”彭瑜這個年紀還頗具風韻,但張民輝離世後她突然對男女之事失去了興趣,只癡迷於美容和逛街。張弛沒有再拒絕,他正想趁這個機會,跟彭瑜提一提竇方的事情。

等彭瑜進了美容院,張弛正要轉去停車場,他看見了胡可雯。

起先張弛疑心是彭瑜故意安排的,但胡可雯臉上同樣是驚訝之色。她那個人性格很直接,不太會裝模作樣,張弛便下了車,跟她打了個招呼。胡可雯穿著職場人的襯衫半裙,頭發梳得一絲不茍,和以前那種自由散漫的風格判若兩人,她背著包,跟張弛說:“上次回來順便面試了一些工作,有個機會還不錯,所以提前畢業回來了。是進大學裏當老師,不過得從助教幹起。”

“我以為你更喜歡國外。”

“經歷了一圈,覺得還是最初的地方和人都好一些。”胡可雯笑笑。

張弛假裝沒有聽出她的言外之意,隨便寒暄了幾句,就分頭而去。和彭瑜上車後,他接到了胡可雯的信息,問他有沒有時間,明天一起吃飯,沒時間的話,喝個咖啡也可以。胡可雯似乎很執著於“分手之後還是朋友”那一套,但張弛對此毫無興趣。他反問:有事嗎?

“沒有什麽要緊事。”顯然,初入職場的胡可雯也變得圓滑了很多,“剛進學校,想拍拍領導的馬屁,不知道送點什麽好,想跟你取取經。”張弛隨口說:“土特產吧。”胡可雯立即問:“有什麽推薦嗎?”在他印象中胡可雯還從來沒有過這樣低聲下氣的時候,張弛覺得有點好笑。他想了想,說:“生鮮怎麽樣?”把利馬竇的網址發給了胡可雯,並且不遺餘力地替竇方吹了一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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