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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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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顏渺徹底僵住了。

見懷中人失神的模樣, 沈妄頓時了然。

他的神色暗淡下一些,睫羽隨著目光下落微微斂起。

他修長的指在顏渺的頰側劃過,指腹在她柔軟的唇瓣上打著轉的摩挲。

她的唇上還沾染著屬於他的血。

可將那些過往放在心上的, 似乎只他一人。

從前在宗門時, 他的師姐便總是十分惹人註目。

她劍術出眾,性子又隨和, 每每奉千瑜所托,亦或是代千長寧到宗門指導小弟子練劍, 任是同誰都能打成一片。

小弟子們都十分喜歡她, 宗門之內, 傾慕她的弟子更不在少數, 更甚有大膽者,幹脆在路上攔了她, 眼含希冀的贈她劍穗,發帶,亦或是什麽別的小玩意兒。

沈妄前往雲浮宗時, 曾見過許多次那樣的場景。

顏渺總是坦然收下, 笑道饋贈難受,既收了禮, 若閑暇時想尋她切磋一二,她自當奉陪。

那些弟子便也當真尋她, 不過往往切磋之後, 曾想借機言說心意的弟子便再少有出現在她眼前的。

沈妄曾在顏渺的居所看過那些贈禮, 那些贈禮統統被她收在小木匣裏,沒多久滿了, 木匣又一只疊上一只。

她有她愛重的師尊,親近的師姐, 親密的好友,有許許多多圍在她身邊,仰慕她的師弟師妹。

她曾是許多人的師姐,在雲浮宗時,那些小弟子總喜歡圍在她身畔,親昵的喚她,同她學習劍招。

而他與顏渺,除卻他們在南嶺墟的同窗之誼,他往往只有隨父親前往雲浮宗時才能得見她一眼。

沈妄起初以為,自己不願喚她師姐,只是因他那時討厭這樣相近的稱呼,不喜同旁人打交道,但後來竟變成了——他不想用這個泯然於眾的稱呼,不想被她當做許多晚輩中的一個。

那些隱秘難宣的情感不知何時在他的心裏生根,撓得他心尖細密的發癢,再後來,他們在契骨之地共同尋到骨劍,那藤蔓呼嘯著抽條,將他的胸腔攪得一團糟亂。

那樣振聾發聵的,令他感到心臟都在震痛的念想,每每見到顏渺同旁人親近時,近乎讓他感到恐懼的妒意,令他自己都開始害怕。

他曾在他執迷的戀念裏落荒而逃,卻又一次次的,因她朝他望來的眼神搖擺不定,踟躕難行。

直到在瑤山,她吻他,也說她喜歡他。

於是最後一道天雷落在他的身上,自肩背擊穿他肺腑的時候,他知道,他早該認命。

見顏渺保持著被他囚困在懷中的姿勢——她本也是在他的掣肘下動彈不得的,沈妄的目光經過她微顫的睫羽,鮮紅的唇,與他蹭過的,那一小塊血已幹涸的臉頰。

他如夢初醒一般的,輕聲問她:“所以師姐其實,是不記得的,對嗎?”

顏渺定定的望他。

那些關於過往記憶的零散片段不斷在腦中回溯。雷光休止,瓢潑的雨最終熄下,轉成細細綿綿一片,灑在他們早已濕透的發上,順著發梢落下。

衣衫相接處染上被雨水稀釋開的紅,又因他們親密的姿勢交融在一起。

殺意在山林間湧動,一直撐在顏渺身側的手臂放下了,而她看見沈妄轉過身,忽而心悸。

於是她勾住他的指尖,順著衣襟才相融又分開的那處紅攀上去。

輕盈又柔軟的雨珠落在唇上。

雨珠是腥鹹的,夾雜著些許銹水一樣的味道,口中銜住的柔軟未如雨珠一樣化開,反而輕輕顫動。

耳畔是穿林打葉的雨聲,與少年雜亂無章的呼吸交織錯落。

顏渺睜開眼,看著少年浸泡在雨水中的睫羽。

她說:“你幫幫我吧,沈妄。”

“我還不能死。”

而他又問了她些什麽,在那一片潮濕的天地間,最終都隨著雨水澆落,散在了水煙相接的那一層薄薄煙霧裏。

她擡眼:“沈妄,所以你只是因為在瑤山時的那些,陰差陽錯,才願意追隨我至此嗎?”

“陰差陽錯……”

沈妄楞了楞,本覆在她頰側的手垂下了,目光仍不甘心一般,盯著她瞧:“原來師姐是這樣想的。”

房外不適時的響起叩門聲。

“顏渺。”

周禮的聲音隔著一道門傳來,像是雨水消彌後的清風,“雨時讓我來喚你們,說是該走了。”

沈妄瞧一眼房門,不等顏渺說些什麽,退後些道:“是該走了,師姐。”

雨消雲散,天光大亮,幾人從藥谷的小徑穿過,朝水畔行。

一路上,顏渺與沈妄未再像常時候那樣走在一處,中間隔開老遠,幾乎能再放下兩個淩雨時。

淩雨時看出氣氛古怪,自知不好往那二人中間湊,於是緩了腳步,湊到元織身邊:“晚清,你瞧他們兩個發什麽神經?”

元織搖頭,亦是一臉不解:“看起來……很像是吵架了。”

淩雨時眉頭皺著:“昨晚不是還這樣那樣,還好好的呢?話說我們昨晚沒看錯吧?”

元織繼續搖頭:“沒看錯。不過回去的水路上你們還需同走一段路,若有什麽消息,記得隨時同我傳信。”

“行,我隨時留意那二人,而後告訴你就是。”

淩雨時扯著她的衣袖:“那劍的事,還問嗎?”

提及昨晚未能問完的骨劍一事,元織側首看向淩雨時,顯然一臉感興趣的模樣。

淩雨時繼續扯她衣袖:“你想知道,你去。”

元織:“……”

許久,終是拗不過淩雨時,元織硬著頭皮湊到顏渺身旁:“渺渺,你們兩個昨天不是還好好的,怎麽今日忽然?”

顏渺輕咳了一聲:“是說了些話……等等,你怎麽知道昨夜?”

她做賊心虛,話一出口反應過來,元織並未提及昨夜,反倒是她下意識的驚慌出口。

然而心虛的不止她一人,元織聞言,顯然比她還要慌張些,頓時口不擇言:“……雨時拽著我們去的!”

淩雨時怒道:“元晚清!你出賣我是吧?!顏渺,周既明也看到了!”

周禮本在旁不緊不慢的走著,冷不防被點了名姓,緩緩擡手觸碰眼上的黑練:“……”

水畔早有淩雨時備好的齋舲等候。

藥谷重新加固過結界,周禮幾人都在藥谷的消息又傳的很快,一夕之間,藥谷周側的魔修未敢作亂,甚至連夜散了幹凈。

臨水一畔,元織停下腳步。

她望著幾人,作了個揖禮,鄭重道:“若諸位有需藥谷相助之事,還請傳信與我。”

淩雨時笑笑,不知從哪兒變出一壺酒來扔給她,道:“晚清,等處理過宗門事務,我們再來找你喝酒。”

周禮彎身還以一揖,也道:“晚清,後會有期,萬要保重身體。”

元織點一點頭。

聽三人言語,顏渺與沈妄卻只是立在一旁,沒有說話。

將分別了。

臨乘齋舲,顏渺終還是開了口;“元織,若藥谷有什麽需我們相助的,也請你隨時傳信於我們。”

元織輕笑了一聲,目光在她與沈妄之間轉了個回環:“你們才是要……好好活著啊。”

齋舲與來時是同一艘,再次見到這艘齋舲,顏渺依舊感嘆其中的富麗堂皇。

周禮撫上欄桿,道:“我們只幾人,這齋舲實在空曠。”

淩雨時瞧他一眼:“當然空曠,還當是你們南嶺墟那小破船呢?”

周禮:“……”

顏渺沒管那二人你言我語,輕車熟路尋了最旁的房間鉆進去,徑直往床上一倒。

雖如今有周禮禦符,齋舲也還是要走上一天一夜,之後她還要前往黎荒,路途不近,能多歇一會兒是一會兒。

顏渺躺在床上,望著隨水波晃動的床幃發呆。

水波的聲音讓她再次想起昨夜的那場雨,腦中止不住的回閃過昨夜裏的場景。

門扉忽而被叩響了。

顏渺猛然回過頭。

雖不知該如何同沈妄再開口,她猶豫一瞬,還是道:“進吧。”

房門打開,卻是淩雨時前來。

顏渺扒著床沿坐起來瞧她:“你怎麽來了?”

淩雨時毫不見外,坐在她床畔:“不然?你想是誰呀?”

顏渺:“……你來找我,是有什麽話想同我說?”

淩雨時搖搖頭:“沒有話說就不能來找你了?”

顏渺笑道:“能,當然能。只是我想,淩小少主現在來找我,該是想同我說楚挽朝的事?”

淩雨時沈默一瞬,輕笑著點頭:“瞞不過你。”

顏渺:“楚挽朝的靈識被你收起了,你要帶他回淩泉宗嗎?”

淩雨時驚於她竟能察覺此事,錯愕一瞬。

“是,在藥谷,我只是殺死了他的肉身。”

她點頭,言語間染上些許冷意,“我原不知,他同沈驚謫竟這樣早就開始參與融靈引一事……如今既知,我不會讓他得償所願,這樣輕松的死去。”

顏渺只是輕柔應她:“好啊。”

聽顏渺應聲,淩雨時蹬掉鞋履,爬上她的床。

她倚在她身側,輕聲道:“渺渺,我舍不得你。”

顏渺眨眨眼,故作未聞:“什麽?你聲音好小哦,我沒聽清。”

淩雨時戳她腦殼:“小王八蛋,少得寸進尺。”

顏渺不甘示弱,上手揉一把淩雨時的腦袋:“怎麽啦,我又不是要長居黎荒。”

淩雨時搖搖頭,發絲輕癢癢的蹭在顏渺的頰側:“我只是有些怕。”

“渺渺,你為什麽總是不相信我們……”

顏渺楞了一瞬:“我哪有不相信你們?”

“你有的。”

淩雨時小聲反駁,“五年前,你決意將蘇南齊引到青瑯宗之前,從未同我們提及此事。還有你當年身無劍骨才會修魔道,我亦是前些時日才知道的。”

“你總是這樣什麽都不願說,都想自己去做,可我們明明是朋友啊,你就這樣不信任我們嗎?”

“我……對不起,淩寒。”

顏渺眼睫微垂,“我不知道你會這樣想,不,我不知道我曾經做的會讓你覺得我是不信任你們的,對不起。”

淩雨時輕嘆:“你沒有錯,只是渺渺,我想你至少告訴我們。如今我們在宗門早已不如當年那般只能盡綿薄之力,你想做什麽,我們或許可以幫到你的。”

顏渺輕“嗯”了一聲:“我會的,淩寒,謝謝你。”

聽她應聲,淩雨時的語氣輕快許多,繼續問道:“那你和沈妄的劍,究竟是怎麽一回事啊?”

顏渺:“……其實你最想問這個吧。”

淩雨時嘿嘿一笑。

顏渺:“你不是已經猜到了,就是如周禮所說的那樣。”

淩雨時不解:“可骨劍結契,你們……”

“師姐。”

叩門聲再次響起。

淩雨時猛然翻身,一腳踩過地上的鞋履,步履生風:“我先走了,等你們聊完再告訴我也不遲。”

顏渺:“……”

房門打開又合上,沈妄手中端著一碗才煮好的藥走來。

是元織臨行前囑咐過的。

進到屋內,沈妄卻不瞧她,只是將藥放在床側的小桌上,轉身離開。

“沈……”

然而顏渺的口中才發出一個短促的音節,才行至門前的沈妄倏然回身。

顏渺看著他下意識的動作,壓了壓笑意,擡起手中的空碗:“藥,喝完了。”

沈妄這才意識到,她只是喝完了藥。

他一言未發,前去接過空碗,再次轉回身。

“沈妄。”

可身後傳來的一聲喚再次絆住了他的腳步。

沈妄回過頭。

顏渺正坐在床畔,面含笑意的望著他:“就這麽不想理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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