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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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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唯和譚思回來的時候,任明卿剛睡完午覺,在底下碼字。任明卿一開始為了和譚思拼字,一直在樓下工作,後來習慣了就再也沒有挪過窩。莊墨照舊坐在他身後的沙發上審稿子。任明卿越寫到後期越有勁兒,文裏出現的其他角色,他全都認識,全都做過單獨的人物小傳,這些人物放到一起互動,給他產生源源不斷的靈感。

許唯迎上去跟莊墨握了握手,寒暄了起來。

莊墨向來看不起許唯,覺得他要性很重,手段下作,徒有其表,敗絮其中。他從觀文離開的時候,許唯雀占鳩巢,還小人得志地把他的文件全扔了。許唯也對莊墨高高在上的姿態厭惡已久,覺得他就是個銜著金湯匙出生的混賬王八蛋。

不過兩人相見竟然也都客客氣氣的,仿佛老友久別,誰也不把對對方的反感寫在臉上,一口一個“沈總”、“許總”,親昵地握手、拍背。大家都是生意人,看不慣可以背後捅刀子,沒必要傷了表面和氣。

譚思想跟莊墨說說雙署名的事兒,可他倆寒暄起來了,他插不上嘴,又沒有手機,只好等許唯走了再說。

在譚思的思維觀念裏,請槍手,是借別人的手來實現自己的意志,圈子裏都在這麽幹嘛,問題不大;可是直接在小度同志的文上掛自己的名兒,那就是兩碼事了,過分了啊!

小度同志有才華,又努力,最後竹籃打水一場空,還要付出慘重的代價,甚至影響了整個人生……人家小兄弟容易嗎?!

譚思還是希望莊墨能管管許唯,讓L4方面把比稿時間延長一些,大家堂堂正正比稿。他相信有莊墨在,這還是一個比較現實的結果。

不過這又把問題繞回了原點——他做世界觀,做不過小度,全局規劃是他的短板,他必須盡快把這個短板補起來。

譚思是不服輸的人,他不相信他做了五年的榜首作家,會在寫作上有什麽不可克服的困難。他必須要在項目重新啟動之前,達到和度他山、李讓同等甚至更強的故事架構能力。

他想起了度他山厚厚的寫作筆記本,那裏也許藏著他們那個流派的秘密……

譚思鬼使神差地向下探了一眼。

許唯坐在能夠觀察到臥室的沙發上,莊墨在他對面落座。兩人從中美關系聊到資本寒冬,又從IP業務聊到短視頻風口,互通有無,分享了一波資本圈的八卦。什麽影視公司倒閉了多少家啊,xx影視收本子轉出本子啊,今年賺了多少錢、發了多少稿費啊,某董事收了第幾房姨太太被揍了呀,相談甚歡。

任明卿在一旁充耳不聞敲字如飛:鹿狂把迅捷打死了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譚思心想:老沈這個老陰逼不讓小度同志教我,我自己去偷師去!

他趁人不註意,偷摸溜到了三樓,握住了門把手,迅雷不及掩耳地把自己塞進門裏,掩上了門。

許唯:“……”

莊墨:“怎麽了?”

許唯笑道:“沒事,你繼續說。”

許唯能夠看到臥室,自然發覺譚思溜進了度他山的臥室。

譚思為什麽要做賊?

許唯是個聰明人,他突然眼睛一亮——L4那邊會選擇度他山,有一個很大的原因是,他交的大綱缺線索。

在這個行業中,創作者永遠處於劣勢,所以創作者會想方設法保護自己的作品。有些功底強悍的編劇可以在自己的劇本中抽掉一兩條核心暗線,這個暗線只有他自己知道,沒有他,這整個故事是串不起來的,只有甲方把錢付清,他才把暗線給你補上。

如果拿到完整版大綱,誰不能寫?度他山會完全失去利用價值。沈從心就是為了防止L4騙稿,故意留了一手。

所以……如果譚思直接拿到了那兩條暗線,他們就可以徹底把度他山踢出局!

妙啊!

許唯眼裏精光湛然。

他毫不懷疑譚思是去偷稿了。

譚思竟然可以為了這個項目,做到這種程度,真是超出他的意料之外啊……

許唯很欣賞他這種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態度!

——

譚思溜進了任明卿的房間。

任明卿的房間陳設跟他一模一樣,只是比他要整潔很多。他是個懶人,李讓是個工作狂,他們兩人的臥室亂得跟狗窩一樣,臭衣服臭襪子滿天飛。任明卿和莊墨的就不一樣了,衣櫃一邊掛著熨好了的襯衫,另一邊掛著西裝外套,皮鞋、運動鞋各占半邊天下,在地燈的照耀下簡直像商場的櫥窗。

譚思撿起了任明卿的NB:“這雙配色好看!”回去買一雙。

底下莊墨和許唯笑起來。譚思驚醒了,放下了任明卿的鞋,繞到了書桌前面。電腦開著,屏幕上是任明卿早上新寫的稿子,大概是中午他睡覺的時候莊墨在看。譚思就看過任明卿那篇全文刪除的文章,其他的全都沒看過,避嫌,譚思對他的商稿水平還蠻好奇的,坐下來翻看。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底部字數統計:1.1萬字。

譚思“誒”了一聲,年輕人的創作激情真可怕啊。

他從頭到尾瀏覽了一遍,面目扭曲。

他不信這個邪,又打開了註明是昨天的稿子,匆匆看了一遍,面目繼續扭曲。

拋開手速不講,度他山現在的稿件質量,對比他自己的稿件質量,只有五個字可以形容:爸爸打兒子。

如果說第一個人物小傳的時候,他還揣測度他山太匠氣,缺乏靈氣,那麽寫到現在,度他山已經完全進入故事當中了。他的文章結構還是精心設計過的,但是他可以做到渾然天成。譚思意識到他所鄙夷的匠氣竟然能夠帶來源源不斷的靈感的,因為世界觀越寫越大,故事越寫越厚實,靈感也就越來越多。

度他山本身也意識到了這個問題,他把前期的稿件,重寫了。隨著對人物的了解加深,他的覆盤使得原本優秀的故事上升到了神作。

原來繆斯很難在一片空白上給你一個絢爛的點子,有也只是一個點子。但如果能有堅實可靠的故事打底,繆斯會慷慨地給你遍地開花。

譚思“操”了一聲。他此時此刻才意識到,也許沈從心的耳提面命是對的,也許度他山的全局規劃是對的,也許李讓日以繼夜的練習、累積和操大綱是對的。創作就像是駕駛著一節火車在一片碩大荒蕪的原野上馳過,靈感就像花兒一樣,很少,曇花一現,但因為他們一直在往前走,所以他們源源不斷地遇見了那些花兒。

而他停在原地,他被繆斯砸中的幾率即使因為天賦問題比別人多一些,也比不上這些一直在飛馳的列車,得見更多的風景。

可是……

他實在是個直覺流作家,他們這種大綱到底是怎麽做的呀?

桌子上沒有任何稿紙,他打開抽屜,兩個牛皮筆記本印入了眼簾。

——

莊墨坐在沙發上,含笑聽著許唯在對面滔滔不絕,不停地點頭,但已經不再開口。他們談了十五分鐘了,許唯即使唱獨角戲,卻還沒有停下來的意思,他是不是以為這是觀文的年度總結會議?

他已經好幾次看向一旁的任明卿,希望許唯可以不要再說了,這裏有個作者在碼字,許唯好像根本沒有體會到他的良苦用心,繼續高談闊論。莊墨起了疑。許唯是個很會察言觀色的人,他不會連這麽明顯的暗示都看不出來,他是故意的?

因為譚思的槍手團隊禁入處罰,譚思寫不完了,所以許唯親自上場對任明卿進行嘴炮攻擊?

任明卿哭起來了。他一張一張抽著紙巾抹眼淚,對著屏黯然神傷。

莊墨放下心來,任明卿沒有被許唯影響到。他肯定寫到誰死了,或者什麽熱血的橋段,沈浸其中難以自拔。他在做全局規劃的時候理智到可怕,莊墨試過,他最多可以同時處理12條線索,但是一旦開始書寫工作,他又非常感性,經常寫著寫著就哭得停不下來。理智與感性,這兩種素質都是一個作家必須具備的。

不過他不知道再任由許唯這樣滔滔不絕下去,任明卿還是否能保持他的入戲狀態。

他掃向許唯的眼神變得淩厲了,無論如何,都要結束這無意義的談話。

“你晚上幾點的飛機?”莊墨突然出言打斷了許唯的話。

“六點。”

“時間不早了,早點過去吧。”時間當然還早,但他足夠厚顏無恥,他相信同樣厚顏無恥的許唯能夠聽明白他在趕客。

許唯捏著自己的皮手套。他的眼神沒有看上方,絲毫沒有,但是他知道譚思沒有從任明卿房裏出來,他一直在監視三樓的動靜。他現在不敢走,因為他不確定譚思拿到那兩條暗線沒有。可是沈從心已經起疑了。沈從心向來不喜歡自己,不信任自己,也了解自己,只要自己稍微露出一點破綻,他就有可能猜到。

莊墨從他一瞬間緊張的表情中感覺到了端倪,冷下了眉目:“你……”在打什麽鬼主意?

許唯猶豫地看了他兩眼:“我其實是來跟你談談小慕的事。”

沈從心楞住了,坐回到了沙發上。許唯心底裏暗笑,他永遠知道沈從心的死穴是什麽。

“她怎麽了?”沈從心緊張道。他最近兩個禮拜沒回家。

“就是……情緒不太穩定。”小慕是個病人,一個自閉、抑郁還有瘋癲的病人,她當然情緒不穩定。其實她的情況跟之前的一整年沒什麽兩樣,但許唯聰明地把她拿出來擋刀,沈從心也果然自亂陣腳。

“……不過沒有什麽大礙,只是有一次發作打碎了屋子裏的東西而已。”這倒不是說謊,小區裏駛過重型車,小慕在房間裏發了狂。

“什麽事情刺激了她?”莊墨對妹妹的病情了如指掌。

“車。”

莊墨打開了手機備忘錄,把車輸入其中。小慕極度自閉,平時很安靜,能夠刺激她發狂的一定和那個晚上有關。

許唯在對面點起了煙:“雖然不是什麽大事情,但她不能老是這個樣子。一開始是摔東西,然後就是點火,殺人……我從穆醫生那裏聽說了很多案例。”

莊墨毫不猶豫地把他的煙搶過來掐滅了。

許唯有點懵,不過他很快恢覆了得體的笑容:“怎麽說呢,沈先生不希望這件事傳出去,可是這種事情是藏不住的。我有個辦法。”

莊墨直勾勾望著他:“你說。”

“我可以跟她結婚。”許唯淡然道,“我跟她結了婚,她變成我的人,我可以送她去國外治療。”

莊墨往後一仰:“你打的這主意。”他不禁冷笑,“你想都別想。”

許唯看沈從心臉上毫不掩飾的鄙視,帶著一絲嘲諷道:“小慕已經不是天之驕女了,她受過強暴,發了瘋,你這個做哥哥的還將她待價而沽,是不是太高看你們沈家人了?”

“沒錯,我沈從心的妹妹,受了強暴,發了瘋,她依舊是我的掌上明珠。”莊墨硬氣道,“倒是你,你這麽看輕她,貶低她,還玩命地要娶她,到底是誰在高看我們沈家?你以為我跟老頭子鬧翻,出來單幹,你娶了小慕,成了姑爺,沈家就是你的了嗎?癡心妄想。”

許唯面對如此的羞辱,依舊能保持微笑:“老頭子的生意,我在替他照顧;小慕也是我在照顧,她已經很習慣我了。你還要因為你對我的偏見,一意孤行,葬送她一生的幸福?”

莊墨冷冷地審視著他,直起腰,手肘撐在膝蓋上:“太奇怪了,你為什麽突然說這些?”他掃了一眼任明卿打字的背影,壓低聲音道,“小暮最近因為車輛駛過發了一次瘋,你是來告訴我這個的。然後你趁機做了什麽?求婚?我當然不會答應你,你也知道我不會答應你,我絕對不會把我妹妹嫁給你,我們彼此都心知肚明。而且老頭子還健在,老頭子喜歡你,你要娶她的女兒,你應該跟他去商量。向我這個游離在外的敵人暴露你的目的有什麽好處?示威?有什麽實際意義?除了讓我阻止你以外。”

許唯有點笑不出來了:“……我只是,隨便說說。”

“你不可能隨便說說。你跟我一樣,目標明確,手段直接。”莊墨突然意識到這一幕很熟悉,從位置上站了起來,直視著許唯的臉,“你想擾亂我,拖住我,這是調虎離山,上次這麽做的人是譚思。”

他的眼神從許唯臉上轉到二樓,走上了樓梯。

許唯跟了上去:“你不會覺得你太多疑了嗎?”

“你不覺得你太緊張了嗎?”莊墨反問。許唯分明是此地無銀三百兩。

譚思正在翻看任明卿的筆記本,此時聽到樓下的動靜,連忙藏在皮夾克內袋裏,貼到了門邊。

莊墨走到譚思的房門外,伸手探向門把手,許唯擋在了他面前:“你怎麽能隨意出入他的房間?你是度他山的經紀人,度他山和譚思在比稿。”譚思不在裏面,他急於掩飾這一點。

莊墨恍然大悟,拔腿跑向三樓。許唯不提醒他的話他還沒想到。

許唯在他身後大聲說:“你跑什麽?”希望譚思已經聽到了他們的動靜。他不介意被當場揭穿偷雞摸狗的行徑,只要譚思拿到暗線,這場比稿他們就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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