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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黑的棋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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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黑的棋局

“你是說……”千島鶴低聲呢喃,“那個和你一樣也變成小學生的……雪莉酒,宮野志保?”

事情在所有人猝不及防的時候便已經發展成了這樣,此刻再進行隱瞞也沒有什麽意義了。何況千島鶴本身已經了解到了這一步,哪怕她真的是敵人,此刻否認也不會起任何作用。

神色凝重,黑發的少年偵探重重地點了點頭。

千島鶴同樣點頭表示會意,眉頭是皺得更深了:“她是從什麽時候不見的?”

“我不知道。”江戶川柯南的聲音很輕,輕到幾乎可以讓他聽清自己的呼吸聲。小偵探一向自信張揚,此刻卻仿佛有著層層疊疊恐怖的陰雲籠罩在他的身旁。

腦海中不斷閃過灰原哀之前跟他說過的有關組織的事情,他緊握著的拳頭顫抖著:“不過在我的記憶裏,我四五天之前應該就沒有再見過她了。”

他伸出一只手來,扶住自己的前額,絞盡腦汁地想回憶起一些相關的線索:“阿笠博士也是剛剛才發現的。她的離開沒有引起我們任何人的警覺……她當時只跟我們說,她要跟同學去旅行幾天。我們都不知道……”

他開始顫抖起來。他的瞳孔之中充滿了戰粟,而他在這一瞬間仿佛如墜冰窟,連血液都變得冰涼。

“等等!”千島鶴立即喝止道。

敏銳的她迅速抓住了小偵探剛才的不正常。她的眉頭深深皺起,語氣也變得更加可怕了起來:“你是說……‘她的離開’?”

扶著柯南的肩膀,她低下頭,直視著小偵探藍色的眼睛。

然而小偵探卻在沈默。

千島鶴很少見到小偵探這樣的沈默。

這愈發讓千島鶴不安起來。

灰原哀實在太重要了——或者說,宮野志保實在太重要了。作為因為姐姐之死而叛逃組織的代號成員,她知道太多組織的秘密,那些秘密,甚至與組織的boss和最終計劃有關。

哪怕拋開這點不談,APTX-4869作為當年和鴉群計劃並項的銀色子彈的“二代”藥物,身為相關項目主任研究員的宮野志保,本身就是一個舉足輕重的符號。

組織可以擁有很多研究員。

但他們只能擁有宮野志保。

“告訴我!”

直視著柯南,千島鶴突然低聲喊道。

胸腔當中的心跳聲逐漸加大,密集的鼓點敲開了另一個秘密。

“她是自己離開的。”柯南最終仰起頭,平靜的語氣當中卻有些絕望。

“她沒有叛逃。從一開始就沒有。”

“她從未背叛過組織。”

“她是組織的雪莉。”

“——她是組織的宮野志保。”

“她設置了定時發送的消息,解釋了一切。”

“而我們做的一切……”

“全都,”黑發的小偵探一字一頓地說著,“——毫無意義。”

……

從工藤新一在游樂場被餵下APTX-4869開始,那個貫穿了50年的計劃就已經啟動了。

只有極少數人才知道,APTX-4869根本不是失敗品。

作為APTX-4869的前身,初代的銀色子彈可以通過將細胞的新陳代謝控制在一定的範圍內、盡量降低人的衰老速率,同時兼以一定量的高強度細胞分裂,讓新生細胞的數目宏觀上遠多於衰老細胞,從而促使傷口快速愈合、甚至挽救短時間內非因神經系統受損而死亡的人。

從長谷川和輝到千陽雪奈,他們都曾因接受了鴉群計劃的相關實驗而身體衰竭,又都被這初代的銀色子彈挽救了生命。

在那之後,在組織的操控下,接受銀色子彈的實驗體也越來越多:比如用槍支試圖自殺的蘭利,比如當時被赤井秀一一槍擊中心臟的千島鶴,又比如被“慕蘭譚”親手擊穿心臟的蘇格蘭威士忌……

他們憑借著銀色子彈而“覆活”於人間。

但組織掌握的手段卻遠不止於此。他們不僅讓死人覆生,更要逆轉時間的洪流,讓人的年齡僅僅成為一串最虛偽的數字。

APTX-4869應運而生。

那就像是來自魔鬼的藥物——

它真的能讓人逆轉時間的洪流。

在組織眼中,沒有哪款藥物比APTX-4869更加成功了。

這樣一款可以“返老還童”的藥物,足以令任何一個人瘋狂,那些社會名流、高官政要、頂級富豪就更是如此。

極高的社會地位、巨額的社會財富,讓他們無論如何都不想放手。時間當然匆匆而逝,他們能抓住的,只有那像流沙一般的壽命。

讓自己的軀體重返年輕——這就是琴酒迫使那些站在世界金字塔頂端的人留戀真實世界最有力的手段。

自從boss出事,朗姆的野心就越來越大了。組織研究組的工作重心原先的“雙線並行、相輔相成”已經被更改成了一切以“鴉群計劃”為中心。

這無疑是一個危險的信號。

琴酒必須要想一個辦法,用最便捷、最有說服力、又最不容易引起朗姆警覺的方式,讓APTX-4869盡快在所有的“上層人士”面前露面,盡可能斷絕朗姆的生路。

琴酒需要一個站在聚光燈下的“試藥者”。

——他選擇了工藤新一。

日本警方的救世主,平成年代的福爾摩斯,年少成名的高中生偵探,大明星和偵探作家唯一的兒子。

沒有誰比他更適合站在聚光燈下了。

琴酒總樂意跟這位小偵探玩一些躲貓貓,哪怕是有一次發現了躲藏在櫃子當中的小偵探,也沒有趕盡殺絕。

琴酒甚至願意送一些無足輕重的叛徒,去為這場好戲添些看頭——

比如龍舌蘭,那個試圖聯絡日本公安的蠢貨;又比如皮斯科,那個野心隨著年齡逐日遞增的白眼狼。

感謝巴塞洛——那個朗姆陣營的叛徒終於意識到了真實世界的可貴,幫助他制訂了那些針對小偵探的劇本。

他們要確保“柯南”活在聚光燈下。

他們要確保“柯南”活在所有上層人士的視線之中。

他們引導著犯罪,又引導著柯南去破案,最初的幾個月過去以後,他們甚至要求自己手下掌控的每一家報社都將柯南破案的照片放在頭版。

他們時不時地放出一些有關組織的線索,但目的並不是讓柯南真的深入組織,而是要借此遞給那些已經對柯南產生好奇、並開始進行調查的金字塔尖的人們,一張來自組織的名片——

返老還童、永葆青春,僅此一家。

他們需要看到柯南年輕、活潑、好動、精力充沛;他們需要讓所有站在金字塔尖的人都看到柯南聰明、理智、頭腦靈活、朝氣蓬勃。

身為APTX-4869的主任研究員,雪莉擔起了此重任。

作為保護自己親生姐姐的安全的代價,宮野志保吞下了自己親手研發的APTX-4869,變成了一名七歲的女孩。

在那個雨夜中,她假裝從組織叛逃,來到了江戶川柯南的身邊。

灰原哀每天配合著其他組織成員相關的行動,剩下時間則繼續完善APTX-4869的研發——江戶川柯南就在她的身邊,就算不對自己下手,灰原哀也永遠不會缺實驗材料。

但現在……

時間也差不多了。

用APTX-4869來誘惑那些所謂“上層人士”的計劃徹底失敗。

因為站在那個金字塔頂端的人,都有一種野心。

他們要重新制定世界的規則。

APTX-4869只能在一段時間內盡可能地保存他們的財富,朗姆所主持的鴉群計劃卻能讓他們獲得永生。

那甚至足以顛覆世界。

灰原哀深思熟慮了很久,最終還是決定不要再浪費時間。在這個時候離開,就是最好的選項。

她回歸了組織——或者說得更準確一點,她回歸了琴酒的陣營。

沒有灰原哀,只有宮野志保,只有雪莉。

“原來是這樣……”千島鶴幾乎有些失神地喃喃道,“如果是這樣的話,那麽安室失蹤——”

“我懷疑應該跟灰原有關。”柯南藍色的眼中盡是憂慮,嘴唇緊緊抿成一條直線,“也許是直覺作祟,盡管我和阿笠博士以前一直下意識地剔除懷疑她的選項,但真正涉密的東西,我其實很少告訴她。”

“她不知道安室先生的身份。”

柯南神情嚴肅,臉色卻並不太好看,甚至連他的唇色都顯得有些蒼白:“安室先生曾對我說過,他來到這裏就是為了組織的一個任務:尋找雪莉。”

“他當然一直‘沒有找到’——原本這並不是什麽大事。但如果灰原哀真的從未叛逃,組織從一開始就知道灰原的真實身份,安室先生此舉,無疑就可疑到了極點。”

“而按照灰原的話來說,”小偵探此刻的臉色非常難看,“組織有的是辦法讓一個人完全忠誠。”

沒有擡起頭來看向千島鶴,柯南低著頭,仿佛要將自己整個人都埋進陰影裏。

突然,他好像想起了些什麽,有些失神地大喊道:“基爾!”

基爾?

心中好像被一柄錘子擊中了,千島鶴眉頭緊鎖,看向江戶川柯南。

柯南也終於擡起了頭,神色顯得有些焦急:“基爾,水無憐奈!她是CIA的臥底,灰原有可能猜到了她的身份!”

……基爾。

幾乎是聽到這個代號的那一瞬間,千島鶴便已經想起小偵探指的到底是誰了。

事情已經過去了幾年,她卻依然記得當時的情景。

廢棄的工廠裏,一個看起來是一名大約四五十歲的外國男性,手腕處鮮血如註,目測應該已經被咬斷了,那可怖的鮮血汩汩流出,匯成了一條紅色的河。

當時還沒有獲得代號的水無憐奈跪坐在一旁,眼神卻很像是突逢巨變而被大腦強制進行自我保護的空白。

根據後來的水無憐奈的報告,那個男人是CIA的臥底,而她發現了男人的身份,將其處決……

但如今看來,事實應該遠不是這樣的吧。

水無憐奈和那個男人,或許有著更深層的關系。

千島鶴不由得嘆了一口氣。

像是這樣背負著同伴、戰友甚至親人的生命前行的人,或許才是最決絕的人,也是最適合臥底工作的人。

“不用擔心。”千島鶴垂下眼簾,對小偵探安撫道,“我會想辦法把這個消息告訴基爾的。撤出來,或者做好掩飾工作、繼續留在組織裏,她自己會做好選擇。”



送走了江戶川柯南,千島鶴把手機放在耳邊,做出一副在打電話的樣子:“弘樹,可以在不被組織發現的前提下,將消息匿名秘密發送給水無憐奈嗎?”

“當然可以。”少年聲音冷靜,直接答應了下來,“不要小看一個人工智能的實力啊。”

一分鐘後,日賣電視臺的一個後臺化妝間內。

手機屏幕突然閃了一下,水無憐奈皺了一下眉,經過驗證打開手機後,發現有一個神秘郵箱給她發來了一大串情報。

其中最令她心頭一緊的,還是最前面的那一句話。

“灰原哀是組織的雪莉,已回歸組織,可能會向琴酒揭發臥底。”

懷著一些不可置信的心情,水無憐奈還想將那條消息再看一遍,進行確認。

她才剛把頁面往上拖了一點,手機卻突然卡了一下。然後整條消息突然徹底消失,無影無蹤,仿佛從來都沒有出現過。

“……”

沈默許久,水無憐奈還是長嘆了一口氣。她垂下眼簾,聲音極輕:“謝謝。”

她擡起頭來,從天花板上投射下來的燈光讓她的眼睛泌出了一些生理性的鹽水。



如果說灰原哀的突然離開,是讓整個局勢都陷入了不可預知的沼澤,那麽突然接到風見裕也的電話,就是真正出人意料的猝不及防。

風見裕也給千島鶴帶來一條雖然荒誕卻至關重要的情報——

“伏特加現在在警察廳。”

……伏特加?琴酒的那個傻大個司機???

“你們在搞什麽?”千島鶴皺著眉頭,“就算你們掌握的情報已經足夠抓捕伏特加了,他也只不過是琴酒的一個司機,涉及不了多少機密的內容,如今打草驚蛇逮捕他,根本就是弊大於利!”

風見裕也有些無奈:“不是我們去抓他……而是他自己送上了門來。”

風見裕也覺得,往後這幾年,自己都不用妄圖去忘掉當他見到伏特加被轉送到警察廳時,聲稱自己是FBI的情形了。

伏特加最先去到的,其實並不是警察廳,而是警視廳。

根據當時在警視廳的目暮警官所說,那個兇神惡煞的墨鏡壯漢氣勢洶洶地走到他們的面前,一拍桌面,便低聲道:“我是一名犯罪組織的代號成員,我需要見你們的上級。”

在場的那些警察全都如臨大敵,伏特加很快便如願見到了警視廳的高層。只是警察廳的公安又過來插了一腳,要求警視廳把這個案子挪給警察廳。

伏特加就這樣被轉送到了警察廳。

對於警察廳的橫插一腳,來自警視廳的警察當然不樂意。在他們的強烈要求下,警察廳只能允許警視廳方面派出部分已經知情的警員進行協助。

雖然應該還是無法深入到真正的機密當中,但這已經是警視廳和警察廳多次拉扯後的結果了。

而伏特加坐在警察廳的審問室中,直接語出驚人。

“你們好,日本公安。我是伏特加,你們正在追查的黑色組織的代號成員,琴酒的心腹。”

“同時,我也是來自美國的FBI臥底搜查官,如今正在潛入那個黑色組織執行臥底任務。很不幸,我的聯絡人在幾天前壯烈犧牲。現在日本境內很少有我能聯絡得到的FBI,我必須尋求你們的幫助,進行合作。”

正說著,伏特加從自己的口袋中拿出了一張FBI身份證明。

……

“你們相信他?”聽到這裏的千島鶴不置可否,“你們就不怕伏特加是在詐你們?”

那可是伏特加啊,雖然她總在心中吐槽他像個草包,但這並不代表她能完全看輕伏特加。作為琴酒多年以來的搭檔,伏特加的綜合能力其實並不差。射擊、格鬥、冷兵器,甚至黑客技術……他都有所涉獵。

退一萬步來說,琴酒可是組織當中有名的疑心病,天天沈迷“抓老鼠”,如果伏特加真的是FBI的臥底搜查官,這麽多年了,琴酒當真一點都沒發現嗎?

這實在是太荒謬了。

“但他確實給出了一些比較有力的證據。”風見裕也苦笑道,“比如,他曾經救下過宮野明美——那個FBI王牌的女友,在赤井秀一暴露以後,她曾經起過帶妹妹脫離組織的念頭。如果不是伏特加在琴酒對她進行槍擊以後,及時讓人把她送去了醫院,她不可能活到現在。”

琴酒當時擊中的是宮野明美的腹部,像是這樣並不直接致命的傷口,人能否活下來,就是取決於就醫是否及時。

“就算經過查證,這部分內容屬實,”千島鶴對這個答案依舊不滿意,“公安沒有想些辦法去驗證伏特加的真實身份嗎?你們去聯絡過FBI的總部了嗎?”

“這就是問題所在了。”風見裕也聲音嚴肅,但依舊能聽出他的難以置信,“我們聯絡了FBI,但那邊只告訴我們伏特加在FBI真的有檔案。我們嘗試從他的人際關系上入手,但他的身份是孤兒,因為很早就去執行了臥底任務,根本沒有幾個人認識他。”

理論上,按這樣講,伏特加是FBI臥底搜查官的這件事,應該已經毫無疑義、板上釘釘了了。

但千島鶴還是覺得這件事情有一種說不出來的荒謬感。

在今天之前,如果有誰跟她說伏特加是FBI的臥底,千島鶴一定會覺得這個人瘋了;而在今天之後……

她依舊這麽覺得。

偶爾,只是偶爾,臥底工作也是要看一些直覺的。

千島鶴只是單純地覺得,伏特加看起來並不像是一個臥底。

他更像是一個陰謀。

“就像是滲透公安和日本警察系統一樣,組織應該完全有能力派人潛入FBI的總部吧。”千島鶴還是搖頭,把不信任發揮到了極致,“在這樣的前提下,把一個人的檔案加進去,根本不是什麽難事。”

“不過——”

稍微沈思了一會,千島鶴突然又笑了:“既然已經落到了我們手上,無論他是真是假,我們都可立於不敗之地。這麽好的機會,你們如果不利用上,就實在是太可惜了。”

“風見,”她嚴肅說道,就仿佛她還是當年的那個在警察系統中存有檔案的公安警察,還是風見裕也的上司。

“伏特加不是想要合作嗎,那就合作。合作起來——”

“抓捕琴酒。”

伏特加可是深受琴酒的信任。

他最大的價值也就在於此了,不是嗎。



風見裕也的行動力還是很高的,他很快便提交了相關方案,並進行了落實。

公安接下來與伏特加的交涉,順利得簡直令人難以想象。伏特加很快以個人的名義同意了這樣的合作。

據伏特加所說,琴酒的手上掌握著一名議員偷稅逃稅的證據,他接下來的一個大任務,就是與那名議員進行交易。

根據公安的要求,伏特加提供了琴酒有關那個任務的行程路線,幫助日本公安對琴酒進行埋伏。

很早以前就已經加入了組織的伏特加很清楚,只有這樣做,他在組織當中那麽多年的努力才不會前功盡棄。

狙擊手就位。

高聳的電視塔上,已經擺好狙擊槍架的公安們將槍口對準了遠處商業街盡頭的一個拐角處。

另一邊,琴酒剛剛掛斷了來自基爾的電話。

他給自己點了一根煙,卻沒有迅速叼到嘴上,而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麽可笑的事情,冰冷地卻又興奮地笑了起來。

“哈、哈、哈……”他就像是一頭嗜血的銀狼,此刻的局勢愈發滿足了他對鮮血的渴求,“伏、特、加!”

逆著人流,他走進了那條商業街盡頭的拐角處。

黑暗緊緊將他籠罩住,讓那匹銀色的孤狼如魚得水。

很快,一個帶著鴨舌帽、戴著口罩、穿著有些臃腫的男人出現了。男人費盡心思將自己身上大部分特征點全都掩蓋住了,生怕別人發現他的身份。

但是琴酒知道他是誰。

——那個偷稅逃稅的議員。

琴酒勾起嘴角,眼中閃過一種嗜血而詭譎的光芒:“真是勞駕議員先生來到這裏了。坐到您這個位置上的官員,偷稅逃稅的應該不少吧?您被我抓住了把柄,不知會感到委屈嗎?”

不願露出自己真面目的男人冷哼了一聲,他當然聽出了琴酒話中威脅的意味,但他始終對自己懷有自信——

組織是不會殺他的。

他還擁有著太高的價值。

“琴酒先生可別忘了,你們當初弄回那架魚鷹戰鬥機,還是我牽頭幫忙的呢。”哪怕一直帶著面具,自視甚高的議員先生對琴酒這類“只會打打殺殺”的行動組人員依舊不會發自內心地去尊重,“朗姆先生已經多次邀請了我,但我可一直是站在琴酒先生你這邊的。說實話,我不明白琴酒你為什麽要拿我的把柄來威脅我。”

“你要知道,你們有我的把柄,我的手上也有你們犯罪的證據。”或許是覺得勝券在握,議員先生似乎有些得意忘形,“只要我還活著一天,我們之間的合作就應該再這樣繼續一天!”

與組織有關的上層人士或許很多,但絕大多數都被朗姆一手包攬。隨著朗姆的野心越來越大,已經嚴重威脅到了琴酒,他相信琴酒是不會舍得放棄他的價值的。

而他要死死捏住琴酒的這個死穴。

“是嗎?”

出乎議員先生的意料,琴酒冷笑了一聲。那種陰沈的、冰冷而殘酷的笑聲,簡直令人頭皮發麻。

“那就,”琴酒突然掏出槍來,對準了某位穿著臃腫的議員先生,“請你不要活過這一天好了。”

黑黢黢的槍口就這樣直接地對準了議員先生的額頭。

看著面前銀發殺手猙獰的笑意,議員先生一時被嚇破了膽,才剛後退了幾步,就自己跌坐到了地上。

那槍口也跟隨著他跌落在地的角度,逐漸往下壓。

他眼見著琴酒的手指即將扣下扳機——

“砰!!!”

在琴酒槍中子彈射出之前,一聲槍響,在更遠處的地方響起了。

剛從發熱的槍管之中飛速沖出的子彈徑直朝著琴酒所站的位置呼嘯而來。幾乎只差毫厘,那顆子彈就能正中琴酒的胸口。

然而多年以來已經養成應對危險的本能令琴酒在子彈到來的前一瞬間,便側開了身體。子彈與琴酒擦肩而過,落到了他身側的石板上,濺起一大片塵土。

琴酒原本要射出的那一枚子彈也因此失去了射向議員腦袋的機會。原本摔倒在地的議員先生趁此趕緊爬了起來,連滾帶跑地離開了這個拐角。

銀發殺手的眼中卻閃過一道冰冷的宛若刀鋒一般的銳芒,他四周環視著,要以最快速度找到剛才狙擊他的人現在所處的位置。

藝高人膽大,琴酒此刻依舊站在狙擊視野當中。

埋伏在電視塔上的公安狙擊手深吸了一口氣。他又調整了一下自己狙擊的參數,更加認真地瞄準了起來。

這樣一位兇名遠揚的頂級殺手即將在他的狙擊槍下黯然退場,這令他有一種正在做夢的感覺。

必須成功。

他對自己說著。

三。

二。

一。

“——砰!”

還沒等公安的狙擊手在心中默數到零,遠處便已經傳來了一聲槍響。幾顆子彈呼嘯而至,幾乎劃破了空氣,裹挾著風聲,直往公安的方向穿刺而去!

“有埋伏!”

那名公安突然驚叫道。他側身往旁邊一滾,險之又險地躲開了一顆子彈。

竟然有人在狙擊這邊!

琴酒從一開始就知道他們在這裏設好了局,等他“自投羅網”——不,如今看來,應該是琴酒將計就計,黃雀在後,等著公安來“自投羅網”!

這個狙擊點已經不安全了,必須盡快離開!

抱著這樣的想法,公安狙擊手站了起來,又躬下身子,打算迅速離開這裏。

就在這一剎那——

又一顆子彈呼嘯著刺破了空氣。

只是這一次,公安沒能躲開。

那顆子彈,徑直穿過了他的心臟。

大面積的血色鋪蓋開來,在半空中噴灑、揮舞著,就像是血紅色的蝶,圍繞著那血紅色的泉眼,不斷翻飛。

“有……埋……伏……”

被擊中的公安狙擊手踉踉蹌蹌地倒到了地上。

他能感覺到自己的生命力就像一個破了洞的水壺裏裝的水,如同自己此刻身上的血液一般,飛快地流逝著。

他感到有些虛弱,眼中卻閃過了一絲清明。

對面的一座大樓上。

臉上印著蝴蝶紋身的紅發女人有些誇張地笑了起來。

“真他.媽爽啊!”她舔了一下自己的嘴唇,“一槍子就崩了那些婊.子養的廢物!”

一旁的男狙擊手倒是更為冷靜,甚至還勸誡紅發女人說:“基安蒂,保持理智,別爽瘋了,耽誤琴酒的計劃。”

“科恩,你說伏特加什麽時候出來?”對科恩的勸誡沒有半點聽入耳,基安蒂只神情迷醉地撫摸著自己的狙擊槍,“我要一槍崩了那個叛徒!”

她轉過頭來,望向那個在不遠處架槍的男人。科恩在這一次沒有回應她,但她猜想,那大概是因為有新的目標進入到狙擊視野裏了。

“崩了他,科恩!”基安蒂也不管這樣會不會影響到搭檔的狙擊狀態,她直接無比興奮地喊了起來,“那邊的人是伏特加嗎?”

“不是。”科恩有些無奈,“但那邊也能狙擊到琴酒。盡管現在還沒有人,當如果有人來了,我得負責清場。”

“嘁。”

基安蒂撇了撇嘴,轉過頭去,又擺弄起自己的狙擊槍,對準另一個公安。

埋伏在遠處準備進行狙擊的公安一個接著一個被基安蒂和科恩狙殺。

血花一片接著一片在半空中飛揚而起。

商業街的喧鬧終於掩蓋不住此刻危險氛圍的擴散,人們逐漸發現了這邊慘禍的發生。恐慌的情緒不斷擴張,騷動的人群中混亂起來。

眼見著這一切,琴酒有些涼薄地勾起了自己的嘴角。

也不知道伏特加那個蠢貨現在演得究竟怎麽樣,可別被一些不明不白的人坑死了……

銀發殺手的眼中閃過一道銳利的光芒。他是前不久才知道boss出事的消息的,那時的他才後知後覺地發現朗姆突然一家獨大的原因。

而從他知情的那一刻開始,他與朗姆之間的矛盾就徹底無法挽回了。

倘若朗姆的野心只是試圖掌控組織,琴酒雖然不爽,但他完全可以單幹。反正行動組在他的手上,真要武力對抗起來,還說不清誰勝誰負。

然而事實卻並不是這樣。

朗姆的野心,是將整個世界都拖入那個烏托邦。

——他要顛覆世界。

去民族化、去歷史化,他可以完美繞過所有主權國家的控制。

他要重新制定世界的規則。

不少曾經站在琴酒派的上流人士就是因此而倒向朗姆的那邊。

琴酒必須給他們一個警告。

伏特加就是最好的契機。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日本公安試圖抓捕琴酒已經許久了。根據琴酒收到的消息,朗姆前不久才跟他安排在政界的人聯系過。

在這個時間點上,琴酒想都不用想也知道,朗姆是在通過政界的人向公安施壓,借公安以削弱他的勢力。

事已至此,琴酒總不可能坐以待斃。恰巧他在FBI有安插過關系,便幹脆讓自己的心腹伏特加偽裝成FBI臥底搜查官,獲取日本公安的信任。

或者說,信任與否其實並不重要。日本公安也許根本就不在乎伏特加究竟來自哪方的勢力,他們只不過是想要利用伏特加抓捕琴酒。

那麽就暫時順著他們的意好了。

他們自以為通過伏特加了解到了琴酒的情報,為琴酒設下埋伏;卻不知道他們通過伏特加制訂的任務計劃,本身就是琴酒計劃好的產物。

從人員布控到線路計劃,公安的一切安排都可以被琴酒預測。

一切也都將按照琴酒的安排照常進行。

刻意放跑那位議員,琴酒在得到恐嚇效果的同時,又不會損失一名組織安排在政界高層的釘子。通過那名議員,琴酒這邊只要稍加渲染,還可以達到殺雞儆猴的效果。

刻意選擇了鬧市區的商業街,則更加讓琴酒立於不敗之地。受限制於普通民眾的生命安全,日本公安絕對會束手束腳,一旦局勢失控,他們將不得不以民眾安全為先。

琴酒這邊只要在商業街上鬧得夠大,引起全社會的恐慌,再讓手下的媒體控制輿論方向,民情激憤,只要為那些原本就不信任政府的民眾立起一個靶子,政壇上必定會出現一定的動蕩。

這就完美地為琴酒的重新洗牌提供了機會:他可以趁機讓自己的人借用組織曾經的勢力進入政界,甚至爬得更高。在不久的將來,那些人甚至能找到更加強大的支點,與朗姆分庭抗禮。

同時,這樣一起恐怖襲擊的事件,必將引起部分高層的註意。組織最近幾乎被朗姆一手獨斷,那些政府高層就算動了真格,找到機會剪斷了組織的枝葉,也只會傷及朗姆的心腹。從某種意義上來說,琴酒可以完美地隔岸觀火,坐守漁翁之利。

但日本公安的勢力其實也不容小覷。身為主權國家的官方機構,日本公安一直都為組織的發展帶來了不少阻力。

也正是因此,琴酒需要這樣一個機會——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的機會。

一舉挫傷日本公安追查組織的有生力量的機會!

他精心安排了這樣一個計劃,就是為了讓那些公安如臨大敵,為了抓捕他而集結起來。

而他將為他們設下天羅地網。

科恩和基安蒂自不必說,其他可信的底層成員也都在附近蓄勢待發。

哪怕走到了最糟糕的一步,日本公安能夠僥幸絕地翻盤,這裏地處市中心,哪怕是為了公眾的安全,他們也只能眼睜睜看著組織成員逃之夭夭。

冷哼一聲,銀發殺手自信地笑了起來。他有些挑釁地往一處公安聚集點望去,一名接著一名的公安身上染上了血色,然後破敗地倒下。

大量的鮮血在空中噴灑開來,那一側的樓頂邊緣簡直被一層淡紅色覆蓋了。

可是突然,琴酒臉色一變,將耳麥的通信頻道換到了科恩那邊。

“你們為什麽一直在狙擊那些公安的軀幹?!”

說這句話的時候,琴酒的聲音已經冷得跌至冰點。

早已對殺氣免疫的科恩倒不至於因為琴酒此刻的低氣壓而瑟瑟發抖,他只是有些困惑於銀發殺手為何會提出這樣一個近乎愚蠢的問題:“那些公安不知道為什麽,一直沒有靠近我們。距離太遠了,打頭命中率太低,當然只能打軀幹。”

按理來說,當然是如此。

不是所有的狙擊手都能在極遠的距離中一舉擊中目標的眉心的,更多人會選擇胸口、腹部等更易狙中的大面積目標。

但這樣尋常的一點放在今天,卻太不正常了。

銀發殺手的臉色變得越來越陰沈。

想要埋伏他的日本公安怎麽會不靠近他這邊?怎麽會將距離拉大得如此明顯?!

又怎麽會……每個人被狙殺時噴灑出來的血液血量完全一樣?!

人被射中心臟和被射中腹部的噴血量應該是截然不同的,——怎麽可能完全一樣?!

“撤退!”琴酒按住了自己的耳麥喊道,“我們中計了!”

他回過頭來,打算以當地普通民眾的生命安全作為籌碼,在日本公安的手下逃出生天。

然而事與願違。

原本出現在他視野當中的那些正在逛商業街的“普通民眾”,此刻全都掏出了槍,對準了銀發綠眸的組織殺手。

原本已經被“狙殺”了的日本公安也全都重新站了起來,扶起他們原本歪掉的狙擊槍,打開槍上用於警告犯人的鐳射光線。

幾乎就在那一瞬間,銀發殺手的身上瞬間布滿了密密麻麻的紅色光點!

而他原本安排好的大批底層成員,在此刻也全都被捕。

只在一個呼吸之間,局勢瞬間逆轉!



琴酒最終被捕,連帶著科恩、基安蒂和組織的一大片底層成員。

身為黑色組織的top killer,琴酒很快便被特殊對待,被被警察廳和警視廳聯合秘密關押了起來。只有警察廳和警視廳那部分參與保衛工作的警察才知道他被暫時關押的地點。

能夠接近那個關押地點的人其實很少,風見裕也就是其中一位。

一天後。

勞累了許久的風見裕也匆匆走出警察廳,準備再找時間打個電話給千島鶴,報告一下自己完成任務的情況。

然而就在他的衣領之下,貼著一片泛著些金屬光澤的小薄片。

那片小薄片忠實記錄了下來他這一整天的行蹤——

包括那個關押著琴酒的地點。



依舊是日賣電視臺的後臺化妝間。

水無憐奈的手機屏幕依舊亮著,顯示著短訊的頁面。

而她發短訊的對象——

是貝爾摩德。

將一個地址發送過去後,水無憐奈有些疲憊地靠在了椅背上。她閉了閉眼睛,恍神之間,又回憶起父親死前的場景。

“對不起,”她突然低聲說著,“我的代號和生命都不只屬於我自己。”

為了不要前功盡棄……

她可以不擇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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