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坦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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坦白

病房內一時間寂靜無聲,劉璃轉眸看向眼前將責任都攬到自己身上的劉旦,眉梢微微皺起。

眼前的少年眉目俊秀,但過於瘦弱的身姿讓他看上去顯得格外孱弱,面色也是病泱泱的,看著叫人怪心疼的。

劉徹揉著眉心道:“這件事情和你沒關系,是他自己愚笨。”

這話讓劉胥聽在耳朵裏,他有些不高興的撇了撇唇,嘀咕道:“母後,兒臣只是一時大意才被那黑熊傷到。”

劉徹轉頭看向他,瞇了瞇眼道:“怎麽,你是不是還覺得自己很勇猛?那些百姓會感激你?”

劉胥心裏確實是這樣想的,但是面對此時的“母後”他不敢開口了,因為他總覺得如果自己再說下去,“母後”就要跳起來揍自己一樣。

劉胥是在幾天之後才知道自己的右腿再也好不了,就算傷口愈合以後他也會是個走路一瘸一拐的瘸子。知道這個消息的他整個人陰沈得可怕,伺候他吃藥的宮人,被他潑了一臉的藥汁。

因為還躺在病床上,他也只能躺著無能狂怒,宮人們不敢再靠近他,

劉璃來看他的時候,就看見滿屋子的狼藉。

“劉胥。”她站在床邊盯著床上將自己蒙在被子裏逃避現實的劉胥,聲音不由得沈了沈:“你打算一輩子爛在被子裏嗎?”

劉璃轉頭示意宮人再端一碗藥來,她伸手將劉胥的被子扯開,看著蜷縮成一團的他。她在床邊坐下,擡手輕輕的幫他理了理粘在臉側的頭發:“你應該慶幸至少你還活著。”

他別扭的躲開劉璃的手,將頭埋得更深。

這時候宮人將新的藥給送了過來,劉璃接過藥碗,示意眾人都出去。她看著自己手裏黑乎乎的藥,低聲道:“你現在不喝藥,只怕這腿更加好不了,你是想一輩子躺在床上?”

劉胥心中憋屈,猛地轉過頭瞪大雙眼看著劉璃,那模樣好不可憐。

劉璃瞧他著模樣只覺得好笑,她問:“後悔嗎?”

他啞著聲音問:“阿姐,我以後真的會變成瘸子嗎?”

劉璃掃了一眼他的腿,回想起醫官說的話:“太子殿下的右腿被外力所擊,腿骨斷裂。雖性命無虞,但日後可能不宜再走動。”

其實說白了,劉胥的腿是被熊掌給拍骨折了,根據醫官的描述應該還是粉碎性骨折。這個要是放在現代,積極的配合醫生的治療以及正確的康覆訓練,一般不會有什麽後遺癥。

可關鍵是,這是在古代。

劉璃敲了敲劉胥已經用木板固定住的右腿,低聲道:“你好好聽阿姐的話,乖乖吃藥。以後阿姐教你做康覆訓練,就不會變瘸。”

劉胥聽著眼前一亮:“真的嗎?”他是完全信任劉璃的,像是想到什麽,他有些激動的說道:“我知道了,阿姐可以請天上的神仙幫我恢覆正常是不是?”

劉璃:“……”是個屁,要是真有神仙就好了。

可看著劉胥如此期盼的模樣,她只好道:“你先乖乖吃藥,配合太醫的治療。”

“恩恩。”劉胥用力點頭,眼巴巴的看著劉璃手中的藥:“阿姐你餵我吧。”

正所謂傷筋動骨一百天,劉胥這腿沒有三四個月估計是好不了。偏偏現在系統還不能用,劉璃只能兌換止疼藥和消炎藥出來給劉胥吃。

至於那些跟著劉胥一起逃學的十幾個武將後代,因為有劉璃的求情,只是被小懲大誡了一番。只不過太子殿下日後可能要變瘸腿的事情也隱瞞不住了。

這件事自然引起了不小的議論,倘若太子日後真的有了殘缺,那他還配當儲君,成為日後的天子嗎?

最先向天子提出這個問題的是宗室,畢竟如果以後太子真的瘸了,這是直接影響到皇家臉面,有損國體的。

阿嬌只能先將這件事給壓下,回頭將問題拋給了劉徹。

劉徹頭疼的也是這件事情,在他看來不管以後劉胥會不會真變成瘸腿,他都已經不再符合他心中的儲君人選。可如果廢了劉胥的太子之位,那麽儲君之位該給誰?

嫡長子不行,那麽自然就輪到次子了。

劉徹心中是滿意劉旦的,他能言善辯且有謀略,頗有他年少時的風範。奈何這些年劉旦的身體越來越差,天氣稍微惡劣一點他就只能躺在病榻之上以藥續命。

有時候劉徹甚至懷疑劉旦可能都沒有自己的壽命長,他有點後悔沒有多生幾個兒子,現在想生都不行了。

而這時齊王劉閎上書天子,聽聞太子受傷,想回長安探望,以表兄弟之情。

阿嬌覽信之後,和劉璃說了這件事。劉璃笑道:“這麽多年,他竟然還沒死心呀,讓他來吧。”

遂,齊王劉閎於十一月中旬的時候,帶著他四歲的兒子來到了長安。

劉閎牽著兒子劉淮的小手走踏上宣室殿的臺階,小劉淮仰頭看著自己的父親,稚言稚語道:“父王,淮兒累了。”

劉閎笑著鼓勵道:“淮兒不可如此嬌氣,你是男孩子。”

劉淮撇了撇唇,乖巧的點頭:“諾。”

“等會見到祖父時,還記得要說什麽嗎?”劉閎開口問。

劉淮點點頭:“孩兒都記在心裏呢。”

父子兩人站在宣室殿門口,等待帝王傳召。劉閎仰頭看著這座巍峨的大殿,目光也逐漸變得幽深了起來。自從六年前他去封地就國後,就一直等著這一天,沒想到還真的讓他給等到了。

雖然他不知道劉胥到底是怎麽受傷的,但他可以肯定這其中少不了有劉旦的手段。如今劉胥的腿廢了,便也是自己的機會來了。

蘇文走出來看了看劉閎又看了看站在劉閎身旁的小皇孫,笑著說道:“齊王殿下,陛下傳召。”

劉閎微微頷首,而後牽著兒子邁入大殿。看見“皇後”也在大殿內,劉閎微微一楞,而後擡手作揖行禮:“兒臣拜見父皇、母後。”

他身邊的小劉淮也擡手作揖:“孫兒拜、拜見祖父,祖母。”

這裏劉徹第一次見到自己孫子輩,也是第一次見到小劉淮。當年小劉淮出生的時候,劉閎曾上書天子,請天子賜名。

劉徹便賜了一個淮字。

沒想到這次劉閎竟然將兒子一起帶來了長安。

劉閎低聲道:“淮兒自出生便沒有來過長安,也沒見過父皇,所以兒臣趁這次朝見的機會,帶淮兒來給父皇見見,以表孝心。”

雖然劉徹對劉閎沒什麽父子感情,但對目前僅有的孫子還是挺喜歡的,這大概就是所謂的隔代親吧。他向劉淮招手:“淮兒,來祖……祖母這兒。”

小劉淮轉頭看了看自己的父王,然後邁開小腿爬上臺階來到了劉徹身邊。劉徹摸摸他的小腦袋,心中甚是喜歡,便問道:“淮兒念書了嗎?”

劉淮點點頭,開口回答:“父王帶孫兒讀完了《尚書》。”

《尚書》是儒家五經之一,又稱《書經》,亦是歷代儒家研習的基本。

“哦?”劉徹聽罷,滿意的點了點頭:“不錯不錯,淮兒可有明白書中內容為何意?”

劉淮搖頭晃腦道:“父王教導孫兒要君聖臣賢,還要克己慎行……”他用稚嫩的話語,將《尚書》中的大道理說了出來,似乎害怕自己說錯了一樣,中間都沒停頓過。

一番長篇大論說下來,劉淮眼巴巴的看著劉徹。

一開始劉徹還蠻高興的,但聽劉淮說完之後,劉徹的神情倒是漸漸的冷淡了下來。等劉淮說完,他只微微頷首:“淮兒的悟性不錯,倒是個聰慧的孩子。”

劉閎心中一緊,悄悄的擡眼打量著眼前的“父皇”,卻見他面帶淡淡的笑容,看不出其他的情緒來。

劉閎壓下心中的情緒,連忙道:“兒臣也只是將自己悟出的想法說給淮兒聽罷了。”

“你倒是有心了。”劉徹擡眸看向他眼眸幽深,許久他擺了擺手道:“罷了,你從齊國來應該也累了,先去驛館休息吧。”

劉閎不敢再停留,連忙道:“諾。”

等劉閎帶著劉淮離開後,阿嬌轉頭看向劉徹:“你怎麽了?剛才不是還挺高興的?小家夥如此有悟性。”

劉徹答非所問:“太子受傷,宗室提議廢太子,他這個時候帶著孩子過來,意圖已經很明顯了。”

阿嬌點點頭,笑著說道:“胥兒廢了,旦兒身體不好,都不再符合儲君人選。如此看來劉閎各方面都挺好的,就連小皇孫都如此聰慧,倒是適合當太子。”

劉徹看向阿嬌,深意未達眼底:“你真的這麽想?”

阿嬌亦看向劉徹:“我的想法重要嗎?儲君之位還不是以你的想法為準?當初你想立胥兒為太子,便生生讓旦兒從嫡長子變成了嫡次子。如今胥兒身體有恙不適合再當太子,你便想立劉閎了?”

“我何時說要立劉閎為太子了?”劉徹擰眉。

“你雖然沒說,但你並未阻止他來長安,就證明了你有過這樣的想法。”多年夫妻,阿嬌對劉徹的了解只怕要勝過自己了。“你若沒有這個想法,我和你說齊王請求來長安的時候,你就應該不準他來。”

劉徹:“……”

他哼了一聲道:“好吧,一開始我確實有過這個想法,不過……劉閎的目的性太明顯了,我不喜歡。”

他可以給,但劉閎不能這麽明目張膽的向他要,他討厭這樣隱性的脅迫。

阿嬌聽劉徹這麽說,反而問他:“可如今除了劉閎,你還有其他的選擇嗎?”

她說著神情中也顯露出一絲頹意:“醫官說旦兒的身子,只怕活不過二十歲。胥兒又出了這樣的事情……”

劉徹瞇了瞇眼,也不知在想什麽。

阿嬌緩緩開口道:“阿璃。”

劉徹眉梢微微一揚,還是沒有開口。

“劉徹,既然兒子都不符合了,就讓阿璃來吧。”阿嬌直面劉徹看向自己的目光:“她比任何人都合適。”

劉徹緩緩坐直了身子,慢慢湊近了阿嬌,目光沒有錯過她臉上的任何表情:“是阿璃讓你這麽說的嗎?”

阿嬌搖頭:“沒有,是我這樣想的。”

“自古還沒有女子為帝的先例。”劉徹淡淡的開口。

“劉徹,你別用這樣的借口糊弄我。”阿嬌直白道:“自古還沒有女子被冊封為諸侯王呢,你不一樣冊封阿璃為東海王,甚至給她管理東海國的權利麽?”

劉徹:“……”

“承認吧劉徹,她可以讓大漢變得更強盛。”阿嬌如是說道。

劉閎去看望過劉胥之後,還特意帶著劉淮去拜訪了劉璃。等劉閎離開之後,劉璃盯著他坐過的位置若有所思。

桑遷擡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想什麽呢?”

劉璃回神,對上他的眼眸:“我在想,如果當年我沒有受傷,我們的孩子是不是也有這麽大了?”

他怔了怔,而後笑著伸手攬住她的肩,挑眉道:“其實我不太喜歡小孩子,我們沒孩子正好。”

她歪頭靠在他的懷裏,“也是,若是真有了孩子,我還不知道要怎麽辦呢。”

“對了,關於太子受傷的事情……”桑遷低聲道:“你有沒有想過,是劉旦故意讓太子去的?”

劉璃眉宇一怔,而後深吸一口氣道:“那天劉旦主動向父皇認錯的時候,我也懷疑過。”這個舉動,實在太像當年的劉閎了。

劉璃還記得當年的劉閎也曾做過類似的事情,雖然當年的事情確實和劉閎無關,但如果他不主動承擔責任的話,免不了會被遷怒。

主動認錯承擔責任,實際上是將自己置身事外。

“可……”劉璃本想說,劉旦和劉胥是一母同胞的親兄弟,但又想到這是涉及到皇權爭帝,她的心一點一點的涼了。

見劉璃的表情不對,桑遷連忙道:“我也是猜測,你別多想,也許旦皇子確實是無辜的。”

劉璃卻緩緩搖頭:“不,劉旦比任何人都聰明,也許真的是他……”

劉璃覺得自己有必要找劉旦好好聊一聊了,她想知道他究竟是怎麽想的。

她讓府裏準備了一些膳食,然後安排人去接劉旦來了府裏。見劉旦緩緩的從門外進來,劉璃揮手讓伺候的侍女都離開。

劉旦咳嗽了幾聲,向劉璃作揖:“阿姐。”

劉璃指了指手邊的位置,笑道:“過來坐吧。”

劉旦依言,乖乖走過來坐在劉璃身邊。劉璃拿起茶壺給他倒了一杯茶:“這是我特意讓人泡的潤喉清肺的茶,你嘗嘗。”

他垂下眼簾看著茶杯中慢慢形成的漩渦,開口道:“謝謝阿姐。”

劉璃手執茶杯喝了一口茶,看著他有些發白的唇,關心道:“最近天氣漸冷,你要註意保暖才是,莫要著涼染了風寒。”

他點了點頭,而後緩緩擡眸,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眸直直的看著她,唇角帶著一抹無辜的笑意:“阿姐,你特意請我來,是不是有事情要問我?”

他的眼神格外通透,仿佛已經猜到了劉璃會問他什麽。劉璃斂眉,微微頷首,便也不再繞彎子,直白的問道:“劉胥去獵熊一事,你在其中究竟做了什麽?”

他無辜的看著她:“太子想為百姓做點事情,正好長安城郊有黑熊出沒傷人,我只是隨後一提。腿長在他身上,我沒有逼著他去。”

“劉旦。”劉璃低呵一聲,驚詫的對上他沒有絲毫情感波動的眼眸:“他是你的親兄弟。”

劉旦點了點頭:“我知道,阿姐。”他一本正經的說道:“若他不是我一母同胞,他早就死了。”

劉璃:“是……是因為太子之位?”

劉旦歪頭想了想,點了點頭,而後又搖了搖頭:“也不全是。”

劉璃看著他不說話。

“我討厭他。”這是劉旦第一次主動向除了自己之外的人袒露自己的心聲,他的眼眸裏寫滿了委屈:“是他害我的身體如此不健康,害我不能像正常人一樣活動。他搶走了我的健康,還搶走了我的身份。阿姐,你知道每次別人誇讚我,卻又總是用遺憾的目光看著我的時候,我有多難受嗎?”

師長如此,父皇如此,伺候他的那些宮人亦如此。

劉胥為什麽如此強壯,從小到大他幾乎沒有生過什麽病,反觀自己,幾乎成了藥罐子。不就是因為自己和劉胥一母同胞,在母親肚子裏的時候,劉胥搶走了本該屬於他的健康嗎?

“阿姐,醫官說我可能活不到二十歲了。”劉旦說著又重重的咳了兩聲,許是氣息不穩,他慌忙從袖中拿出哮喘吸霧吸了兩口,才漸漸平穩了氣息。

“怎麽會?”劉璃錯愕。

劉旦把玩著手裏的吸霧,低聲道:“如果沒有阿姐給我的這個東西,我恐怕早就沒了。所以阿姐,我謝謝你。”

劉璃緊緊的抿唇,一時間不知道要說點什麽。

他看向劉璃:“阿姐,我得不到的,我也不想讓劉胥得到。我承認是我故意提醒他去獵熊的,我怕他無功而返,還提醒他蜂蜜可以吸引到黑熊。你一定很想知道他為什麽這麽聽我的吧……因為小時候我就經常給他出主意,阿姐還記得他第一次想要去騎馬的時候嗎?”他的語速不快,可每一個字都讓劉璃感覺到難受。

劉璃皺眉,哪裏還記得這些。

“那時候年紀小,找父皇母後肯定不會答應他去騎馬。所以我就告訴他,找父皇母後,不如去求阿姐。只要阿姐答應了,父皇母後自然不會反對。”他說著輕輕一笑,再次用很無辜的表情看著劉璃:“你看,他是不是很聽我的話?”

劉璃:“……”

正文要完結啦,大家想看什麽番外,可以說一說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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