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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日蛋糕與面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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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日蛋糕與面包

對於腦子不算多麽靈光(本人可不會輕易承認這一點)的裏琉小姐來說,能夠精準記住小朋友付黑惠的生日,當然不全是因為把這件事多麽放在了心上。非要考究一下的話,那麽她大概會為自己辯白說,只是恰巧他的生日與節氣掛鉤了而已。

在她不算驚嘆的驚嘆之下,甚爾的記憶也終於後知後覺地開始覆蘇。他煞有介事般“哦——”了一聲,然後……

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要是在這時候再說出“生日快樂”,反而讓人顯得尷尬。他那平淡到比面對著豚骨拉面時還要更加寡淡的表情,不知道是羞於表達情感,還是窮於有所表示。

但單是這樣平平無奇的反應,也足夠讓人覺得失望了。不知道身為生日主角的惠會是怎樣的反應,反正裏琉的嘴角已經快到耷拉到地上了。

在一種莫名不甘心的沖動感的驅使之下,她努力地揚起了一抹貼心的笑意,狹長的眼眸也微微瞇起,營造著和善大人的形象,笑瞇瞇地低頭望向走在身旁的小海膽。

“惠惠。”她甚至不自覺地用起了這個相當黏糊的稱呼,“你有什麽想要的禮物嗎?”

“喲——”

惠還在琢磨這回答,還來不及說什麽,倒是配角先吱聲了。

甚爾擺出了一如既往看好戲般的表情,嘴角翹起的弧度都帶著些微的不懷好意,惡作劇似的用手臂碰了碰她,一時沒有控制好力度,險些把她推出人行道。

“有錢人又開始發揮罪惡的超能力了?”酸唧唧的語氣也是如此熟悉。

“窮男人請不要插嘴,謝謝。”

裏琉豎起手掌,果斷用冷漠的話語堵住了討厭家夥的嘴,下一秒便換回了先前所飾演的這幅友好大人的形象。

不知是偽裝得太過投入還是怎麽的,她居然也浮起了一點點雀躍的心情。

“我不知道你會喜歡什麽。”她輕快地說著,“所以,告訴我你喜歡的東西吧。生日可是很難得的一天。”

“唔……”

海膽腦袋的角度似乎偏移了幾厘,惠的目光稍顯躲閃,估計是有些不好意思,一向圓乎乎的臉頰也被橘色街燈鍍上了一層淺淺的緋紅光澤。嘟噥著,他搖了搖頭。

“我沒有什麽特別想要的。”不知道是不是為了維護成年人的自尊心,他匆忙又補了一句,“很感謝您,裏琉小姐。”

他總是客氣又禮貌。

對於小學生來說,有禮絕不是什麽壞事,但要是太過客氣,就難免讓人覺得難過了。

裏琉感到自己漂浮的心情大約下落了三厘米的高度,幸好這並不打緊。她不覺得多麽失望,倒不如說被“客氣”了才是正常情形。

步伐愈發切實地落在了人行道上,正如她言之鑿鑿的話語。

“那就去買個生日蛋糕吧。生日這天沒有蛋糕可不行!”

這句話有些像是從她的唇齒之間逃出去的,帶著一種不真切般的飄忽感,在空中盤旋了一圈之後,才遲遲地落入耳中,聽起來實在不像是自己所說的話語了。

倒像是,早已失去了存在意義的五條憐在對她說話。

生日必須要有蛋糕,這絕對是消費主義為普羅百姓畫下的美妙陷阱,仿佛這個精致的蛋奶面粉混合物當真就是凝聚了愛與祝福的產物。裏琉懷疑自己大概是深陷其中了,盡管她從未咬到過擺放陷阱裏的誘餌。

不會有人為了她的誕生而祝賀,愛與祝福自也不存在,生日當天的蛋糕從不會送到她的面前。即便是在離開了五條家、成為了孤身一人之後,她也不曾想過要為自己的生日奉上美麗的奶油制品。

久而久之,周年紀念日般的這一天,對她來說也就失去了全部的意義。

但也許——她是說也許,她還能向他人的誕生送上自己不曾有過的祝福,就在今日。

難得的幸運一定是在裏琉誕生這番念頭的瞬間一並出現的。

恰在拐過街角的當下,小麥烘烤的香氣擠走了付黑惠猶猶豫豫來不及說出口的拒絕。趕在“正常情形”再度上演之前,裏琉匆匆踏上了店門前的臺階,挺得板正的脊背透出一種莫名的固執感,朝著走在路邊的他們招了招手,雖然什麽也沒說,但心思全都袒露在眉間的細小皺紋裏了。

“好啦好啦。”已一種無可奈何般的語氣,甚爾卻是笑著硬推著惠往那扇自動玻璃門走,“蛋糕總得買一個的。”

惠的臉好像鼓得更加圓潤了:“……可你以前也沒買。”

“所以從今年開始嘛。”

以一種輕飄飄的自在語氣,甚爾就這麽輕巧地把小海膽的抱怨搪塞了過去。津美紀笑瞇瞇地跟著他們的腳步一同踏上矮矮的臺階,忍不住捂嘴了好幾次,絲毫沒有意識到自己的笑意早就從瞇起的雙眸中溜出來了。

店裏充盈著溫暖的橘色燈光,似乎現在面包店都愛換上這種暖光燈,力圖營造出一種家的氛圍。不算寬敞的店鋪裏擺了數個玻璃櫥櫃,面包躺在裏頭,泛著膨脹般誘人的油潤光澤。蛋糕則是放在了靠近收銀臺旁帶冷氣的玻璃櫃裏,分外精致。裏琉踟躕在面包櫃臺旁,讓惠和津美紀自己去挑想要的蛋糕。

“要是買到了你不喜歡的蛋糕,我也會不高興的。”

以此作為理由,裏琉完美地置身事外。

為了彰顯出自己給予了他們最大化的選擇自由,她的目光甚至都沒有在那個冷冰冰的櫥櫃玻璃上停留半秒鐘,只無聊地盯著眼前的面包,仿佛這些圓滾滾的小東西更當真這麽具有吸引力似的。

也許是她用於偽裝的期待確實成真了。在擺得整整齊齊的誘人面包之中,她找到了最矚目的那一個。

說是“矚目”並不貼切,這個方形的小東西只不過是勾起了她的註意力而已。

融化得恰到好處的黃油在面包表層鍍上了一層漂亮的金黃色,中間裂開一道淺淺的縫隙,露出蓬松的面包胚與一點點的碎胡椒,還撒上了大概是蒜葉或是迷疊香之類的香料,她認不出來,但也不得不承認,用這細碎的綠色作為點綴,確實相當好看,讓黃油與蒜香的味道也顯得更柔和了一些。

裏琉不想在在這時候回想起過去,可這熟悉的味道確實在某個短暫的剎那將她帶回到了聖誕節的夜晚。

她曾經被饑餓感驅使著,偷走了剛出爐的面包,恰好是同面前差不多的黃油蒜香的口味。

現在再回想起來,說不定那時候不僅僅只是饑餓在作祟而已,藏在內心一角的那一點點惡意,大抵也跟隨著饑餓感一同鉆了出來吧,讓她徹底忘記了道德的意義。由自己伸出的盜竊之手,徹底拽著她遠離了正道。

還能記得面包貼在胸口時燒灼般的痛感,與面包店的店員追逐在身後的那種恐懼。她記得自己慌不擇路地闖進了一條小巷,然後……

“唔。”

她眨了眨眼,總算是想起了什麽,下意識地轉頭看向身旁的甚爾。只瞄了一眼,她又不吱聲了。即便是聽到他反問了一句“什麽?”,她也還是沒有接著說下去,明明此刻的她滿眼都寫著“好想告訴你”。

“別老是發出這種恍然大悟的怪聲音。”沒能等到答覆的甚爾如此念叨著,倒像是對她的抱怨。

裏琉斜眼睨著他,撇了撇嘴,總算是找好措辭了:“我只是想起了一點事情而已……我以前見過你,在聖誕節的時候。”

“聖誕節?”

“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那時候,我的面包掉在你的腳邊了。”

“哦……”

雖然給出了勉強能夠算作是肯定的答覆,不過甚爾還是支吾了一會兒。約摸半分鐘後,他才終於發出了確信般長長的“啊——”一聲。

“那個聖誕節啊——”

他不自覺地點著頭,過長的發梢摩挲著衣領的邊緣,磨蹭出唦啦唦啦的響聲,像是他腦袋裏的那點回憶全部被倒出來了似的。

“想起來了。還以為那是聖誕老人送的禮物呢,有夠寒磣!”

甚爾漫不經心地這麽說著。他當然不打算告訴裏琉,聖誕老人的描述只是他這會兒才想到的形容詞而已。

那時的他,可沒有閑心把平平無奇的一個面包與胖乎乎的紅色老頭聯系在一起,自也不會覺得軲轆軲轆滾到腳邊的面包當做神的恩賜,只覺得有點奇怪罷了。

而伴隨著面包一起闖進視野裏的小孩,才剛看清模樣,就被自己嚇得跑走了,如同受驚的小動物一般。這就是甚爾對那個聖誕前夜的所有印象了。

“面包還是挺好吃的。”他砸吧了一下嘴,“你從哪裏買來的?”

“……哈?”

難以置信地,裏琉望向仍帶著懷念般神情的甚爾,實在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什麽。

莫非是記憶出錯了嗎,她怎麽記得那個不小心從自己的懷中摔出去的面包,在積滿雨水的小巷裏滾了好幾圈,才因撞到甚爾的腳尖而倏地停下。就算外面確實裹了一個塑料袋沒錯,但經歷了這樣一番環境惡劣的長途跋涉,當真存在著能夠安然享用的餘地嗎?

“幹嘛擺出這幅面孔,你不會到了現在還覺得舍不得吧?”他成功地曲解了裏琉扭曲表情中的真正意思,只自顧自繼續揣測著,“難道是用你僅剩不多的零花錢買的嗎?要是這樣的話,那我倒還能勉強理解一下你的不甘心。”

“呃……”

裏琉不自在地摸了摸額角,視線鉆到了面包胚的空洞裏,已經開始緊張起來了。

“怎麽說呢,其實我也……沒那麽不甘心?”話音飄飄忽忽仿佛將要熄滅,心虛感讓她和盤托出了,“畢竟面包是我偷來的來著……”

“……就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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