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證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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證據

伴著清脆聲響,望遠鏡砸向地面。裏琉俯身拾起,指尖拂過微微變形的邊緣。

粗糙的水泥路面磕掉了銅色的邊緣,一粒一粒凹陷下去的痕跡哪怕只是看著都讓裏琉覺得心裏難受。

沒有望遠鏡,只憑肉眼裏琉也能看清教堂外的一切動靜。不過能有用以依賴的器具,讓自己輕松一點也不錯。但現在它都已經變成了這幅難看的折舊模樣,即便鏡片依舊完好無損,裏琉也不想再用它了。

在她的心裏,這架望遠鏡已經失去了價值。

把無用之物隨意丟到一邊,鏡片與她的話語一同墜向地面。

“五條悟,你是在嚇唬我嗎?”她淡淡說著,“要是口頭指控都能當真的話,法律和法庭就不會存在了。”

“可我不只是說說而已呀。”

五條悟邁出輕快的步伐,走近近旁的另一處水塔,學著她的模樣,倚靠在略有幾分生銹的鐵壁上。

堅硬冰冷的觸感他大概還不習慣,只靠了幾秒鐘,五條悟覆又重新站直身,左右晃動了下腦袋。

風自兩座水塔之間穿梭而過,似是卷走了鐵壁的低溫,冷冽地呼嘯而過,卷起了裏琉的長發。她很費勁地才終於捋順了幾近打結的發梢,也聽到了五條悟說,暴露她的縱火“罪行”的是她的殘穢。

“你布下了「帳」,而且還放了兩次。雖然不怎麽願意去想你的第一次帳是用來做什麽的,但第二個帳應該是用來掩蓋火情的吧?我看到時間調查報告裏有寫到,實際起火的時間要遠遠早於消防隊抵達的時間,所以我推測,你用帳掩飾了這場火,等到燒得差不多了才解除了帳。我猜得應該不賴吧?”

聽他說話總是很沒意思,裏琉的思緒快要飄出去了。頭發似乎又打結了,她只能放任視線在這團糾纏在一起的黑色物體上。

其餘的,她不想看,也不願留意。

但五條悟依舊說著。

“警察那邊也焦頭爛額著呢。他們想不通為什麽周圍的居民看到起火的時間和預測的截然不同,就算是這裏再怎麽偏僻,也不該發生如此大的偏差。挖出來的兩具屍體查不到太多有用的線索,整個都碳化了,真慘哦。”

他輕嘆著氣,不知在哀戚著什麽,但裏琉想絕對不會是因為碳化的死者,因為她也不會對死去的人懷有這種情緒。

她用雙手攏起長發,壓在外套衣領下。如此一來,頭發就不會再飽受天臺的風的蹂.躪了。

“都已經知道了這麽多,看來你和警官們的關系挺好的嘛。”她用雙手攏起長發,壓在外套衣領下,“五條先生,莫非是已經正式成為這起案件的調查委員會中的一員了嗎?”

“倒也沒有啦。”

“那麽,你就是在要挾我了,是這樣沒錯吧?”

即使是在說出這句話時,她的語調依舊是出乎意料的平靜。她也不知道自己的心中是否燃起了怒火,或許是有的,但她也不想承認。

她只想冷笑,予以最漫不經心的回應。似乎這樣就能掩飾心中真正的想法了。可緊接著說出口的話語,卻還是好像充滿在意。

“然後呢?接下去你是不是準備向家主大人呈上我作惡的證據,告訴他們,逃離了家的五條憐已經長成了一個徹頭徹尾的殺人狂魔,再不采取措施就會釀成大禍。”

她怎麽能不在意呢?她太在意了,在意到就連理性都開始沸騰,說出的話語也像是下意識的純粹發洩而已。

“再然後,聯合其他有同樣想法的咒術師,和他們一起來討伐我,把我逼到死角,給我施下最惡劣最可怕的詛咒,只求讓我永世不得超生,再也不會作惡。這是你預料之中的計劃走向嗎?讓你失望了,我還不是一個殺人犯——這不是我的自我辯護,我只是希望你可以清楚這一點。”

“嗯——”

對於她一連串的話語,五條悟似乎陷入了沈思,摸著下巴嘟噥了好久,依舊是困惑的表情,不知是否真的摸清了她的意思。

大概是沒有吧,他很快就放棄了思考,嘆著氣聳了聳肩,有些無奈似的。

“要我說實話嗎?”

面對兜兜轉轉的他,似乎什麽回答都不重要了。裏琉也並不在意他的真誠亦或是謊言。

“你想騙我也沒關系,反正我並不打算留給你太多的信任。”

“別這麽說嘛,我可不舍得騙你。但我必須得說,你的幻想也太……偏執了。這種事才不會發生。”他豎起食指,在裏琉的眼前晃了晃,“首先,我已經是五條家的家主了,你忘記了嗎?我向自己告狀,這算是個什麽古怪的情況嘛!”

其實裏琉並未忘記……好吧,也許有那麽幾秒鐘,她的記憶依舊停留在過去,五條悟在她的眼中也只是五條家的六眼天才兒子,家主的形象依舊被那個不茍言笑的、不會正眼看她的男人所覆蓋。

這種丟人的想法,無論如何裏琉都不會承認的。

“說不定你只是個傀儡而已,真正的家主還是那家夥呢?你肯定會把我的不好的事情和他講的。”她嘴硬著,哪怕說出的話也在刺痛自己,“又或者你已經徹底患上了雙重人格。在你的心裏,一面是輕浮的五條悟,另一面又是冷酷無情的家主——這種可能性也是有概率存在的。”

“哎呀,雙重人格什麽的,別這麽誇我嘛。我會不好意思的。”

五條悟把雙手藏到了背後,微微歪過腦袋,抿起的嘴角當真像是個扭捏的害羞少女呢。

有那麽短暫的幾個瞬間,看著這樣的五條悟,裏琉竟也不禁產生了些許的懷疑。

難道現在“多重人格”也是一種誇獎人的話了嗎——那種最近開始流行起來的網絡用語?

反覆在心裏琢磨了好幾個來回,裏琉才總算是確信,無論是從言語還是語調,她都是在揶揄五條悟沒錯。而他非要把她的話曲解成截然相反的意思,純粹只是他個人的惡趣味罷了。

正如在任何時候、任何事上,只要對上五條悟,裏琉總是無力的。就算是懷有滿腔的憤怒,但凡擊中他,也全都會化作無能狂怒。

太可氣了。

裏琉不願再說什麽了,只想轉身離開。

即便是身處在這處開闊的頂樓天臺,她依然覺得難以喘息——和五條悟在一起時就會這樣,她永遠無法習慣。

“我走了。”出於最後的仁義,裏琉還是向他揮了揮手,“你想做什麽就去做吧,打算揪住我的尾巴向我找茬也無所謂,總之別騷擾我了。這樣很煩人。”

“我從沒打算抓住你的尾巴——像你燒毀教堂一樣,我也已經把你的尾巴燒掉了。放心,其他人不會找到蹤跡的。”

“……在說什麽東西?”

真是莫名其妙的話語,也不知是在賣什麽關子。裏琉討厭不說人話的五條悟。

同樣,她也討厭著已然下定決心不再回頭理會他,卻還是停住腳步,望向了五條悟的自己。

從六眼的通透眼眸中能望到自己的倒影。裏琉瞇起眼角,雙唇抿起的弧度透出極致的不友善,她盡力地倒映出的自己看上去嫌棄至極。

“‘我處理掉了你留下的殘穢,這起案件和你沒有任何的瓜葛了’。”壓低聲線,裏琉學著他的語調和聲音,“我猜你想表達的是這個意思?”。

“沒錯!”

五條悟心滿意得地點了點頭,微微揚起的下巴仿佛在等待著誇獎。當然裏琉是說不出這種讚賞的話的。

她既不懂得稱讚的藝術,也完全不想對五條悟獻上任何的溢美之詞。

“為什麽我會感覺你沒安好心?”

這句反問,就是她全部的想法了。

就算是被質疑到了這種程度,五條悟依然不會懷疑是否自己在裏琉心裏的信用度太低了,反而有些洋洋得意的,也不知此番自信究竟源於何處。

他揚起嘴角,神秘兮兮地笑了一下,說出口的話語竟沒有讓裏琉感到過分的意外。

“一定是因為哥哥我的愛太熾熱了,你還不習慣嘛。”他大度地擺了擺手,“沒事沒事,再來幾次你就能適應了。下次你要是還打算幹這種‘大事’,別忘了提前知會我一下,我好及時幫你收拾殘局嘛。”

“幫一個專門收拾殘局的人收拾殘局,你不覺得這很奇怪嗎?”

“奇怪嗎?還好啊。反正你只要知道我會幫你就可以了。”

在這個場合下,無論是道謝還是依舊冷言相對,裏琉都說不出口。她只好嘀咕了一句“行吧”,似乎這無奈的妥協就足以說明她的一切心緒了。

“想要幫我的話,直接告訴我很難嗎?”她還是忍不住嘴硬了一下,“非要先嚇唬我不可嗎?”

五條悟無奈地聳了聳肩:“本來是想在電話裏和你說的,誰叫你沒耐心聽我的嘛。”

無法反駁,這倒是真的。但裏琉怎麽會甘心承認。

“怪你廢話太多了。”她開始挑起刺來,“誰會有精力聽你嘰嘰歪歪那麽多。”

“好嘛好嘛,之後我會更直接一點的。所以——正如我剛才說的——在你下次做出驚天地的大事之前,拜托先告訴我,我一定會幫你。”

他眨了眨眼。很難得的,裏琉在他的眼中看到了一點點的真誠。

說不定是有很多真誠的,但被纏在心中的其他無關的念頭扭曲之後,至少她能看到的真的只有一點點而已了。

即便是少得可憐的一點,她還是看見了。

“這樣一來,小琉是不是可以少恨我一點了?”

他仍是笑瞇瞇的,如同再會後的每一次。

以前的他是這麽笑的嗎?想不起來了。

過去的記憶早已隨她的面包丟到了不知何處,她也不願再去回憶了。

但是,她依然想說。

“……我不恨你。”

“這是真心話嗎?”

五條悟歪著身子,湊近到她的身邊,猝不及防地打破了僵持在他們之間的社交安全距離。裏琉依舊兀自靠著水塔,似乎並未察覺到他的靠近,只是微不可查地垂低了腦袋而已。

“如果非要我騙你才覺得開心的話。”她喃喃道,像是自言自語,“那我也可以滿足你的。”

五條悟笑了。

“不管是謊言還是實話,我都無所謂。”

“但我做事是不會提前告訴你的。”裏琉不忘添上這句,“我也不希望你來幫我。”

“誒——?”

才欣喜了不到五秒鐘而已,五條悟的嘴角又耷拉下來了,失望到墨鏡都快從鼻梁上滑落了。

“真不要我幫忙呀?”

他用手臂碰了碰裏琉,卻被她躲開了。

“不要,你這麽好心很不正常。如果你的助人之心實在是無處發洩的話,那……”

裏琉再度邁出步伐。這次她不會再回頭了。

“那麽就,祝我好運吧。我需要好運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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