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諾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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諾言

“接下來的新聞。關於發生在○○市一教堂起火事件,目前警方公布的情報是——”

“餵,換臺。”

路過電視機旁的裏琉咬牙切齒對手持遙控機大權的甚爾先生下達了這番命令,他當然是滿心不情願。

一直以來,他都對這則新聞挺感興趣的——雖然事件的關註度逐漸降低,只剩下這麽個小小的地方電視臺還會再提及相關的報道了。而之前的幾次報道也都是一些囫圇的敷衍,根本沒給出任何有用的信息,甚爾很難不懷疑今天的這篇新聞也會同樣把整個事件搪塞過去。

他心裏是這麽想的,但“新聞報道找不到價值”和“強硬地不讓他看相關新聞”,這可就有著本質上的不同了。

斟酌小半刻,甚爾不情不願地拿起遙控機,裝作很聽話似的,按下了換臺鍵,不到半秒鐘又迅速按住相反的按鍵。電視屏幕閃爍了一下,停滯在新聞主播穩健的聲線裏的卡頓短暫得毫無存在感。

“哎呀——”刻意拖長聲,皺起眉頭的甚爾先生好像當真很困擾,可憐兮兮地仰頭看著站在身後的甚爾,“電視壞掉了。”

“……哦。”

他不會真的以為能用如此拙劣的謊言把人唬過去吧?

裏琉懶得去揣測笨蛋的想法,也沒興趣同笨蛋多費心思。她從甚爾的手中奪走了遙控器,隨便摁下兩個數字。流過液晶屏幕的信號被打亂著重新排序,拼成料理節目的圖像,恰是蔬菜滑入鍋中的那個剎那,音響隨之傳出刺啦的聲響,真實得仿佛他們兩人就坐在油鍋旁似的。

“呶。我修好了。”

裏琉把遙控機丟了回去,恰好砸中甚爾的肚子,也不知是刻意瞄準的結果,還是純粹的“好運氣”在作祟。

不管是前者還是後者都無所謂,總之甚爾先生還是想辦法擠出了此生最悲慘的嚎叫,仿佛砸中了自己的是尖銳又沈重的語氣,而不是一個幾十克重毫無殺傷力的電子產品。

“就是個遙控機而已。”裏琉的嘴角擰成了詭異的曲線,藏著什麽心情不言而喻,“別表現得好像我狠狠折磨你了一樣。”

“要知道,被遙控機殺死的概率很小,但不會是零。”

“怎麽還演上癮了?倒是看看你的腹肌再決定自己要演的戲碼吧,弱不禁風的垃圾男人像是適合你的戲碼嗎?啊,垃圾是挺適合你的。”

裏琉好不溫柔地錘打他的側腰,堅硬的肌肉反倒讓她手疼,只好用拳頭頂著,推著他往沙發的角落挪去。

“進去點進去點,我也要坐。”

想要推動體格比自己大了一整倍的家夥,實在不是什麽輕松的工作。尤其是在對方梗著脖子壓根不情願配合的情況下,就更顯得艱難了。

僅僅只是讓不動如山的甚爾挪動了兩厘米,裏琉就用盡了幾乎所有的力氣。而甚爾依舊是懶懶散散地躺在沙發上,對於周遭發生的一切渾然不感興趣,實在可氣。

在這種家夥身上浪費時間,著實不是明智的決定。裏琉也不樂意和他繼續胡攪蠻纏下去了,說到底她也沒必要非得坐到這條長沙發上不可——明明旁邊就有兩個小沙發座的嘛。

蜷縮起身子,窩進小沙發裏。一直都中意的羊皮材質依舊如此柔軟細膩,她真該早點坐下來的,而不是費勁和甚爾爭奪大沙發的領地。

“目前,關於教堂事件的嫌疑人,警方尚且……”

依舊是女主播的聲音。不知不覺間,甚爾又調回到了新聞臺。

大概是沒有辦法消磨他對“時事”的鐘情了,但裏琉實在是不想聽這篇無聊的報道。她抓起靠枕蓋在腦袋上,整個人幾乎快要鉆進沙發方形的一角之中了。

“幹嘛,你不喜歡看新聞嗎?”

甚爾忽然問,恰到好處的疑惑語調,好像他當真不知道裏琉的心思一般。

“這個新聞都播了一個月了。”裏琉胡亂說“我已經聽厭了。

“是嗎?看來你對當下的社會熱點缺乏最基本的關心。”

“關心了也沒什麽用吧?新聞裏會提到的那些事情,和我沒有關系。”她的聲音透過柔軟的棉絮與堅韌皮革,聽起來悶悶的,“同樣,和你也不會有關聯。以後你不需要那麽在乎新聞。”

“行啊。”

甚爾按下換臺鍵,嘰嘰咕咕的話語像是抱怨。

“這種事,你可以早點講的,沒必要非得兇巴巴地讓我做事情——你最近真是每天都一副不好招惹的樣子。”

“受不了我了嗎?”

“……那倒也沒有。”

其實確實是覺得她這樣挺煩的,但甚爾絕對不可能承認。

不管怎麽說,他們的婚姻關系依舊維持著呢。哪怕是面上功夫,也得想辦法做全了才是。

“就算你受不了我,也得繼續忍著。”

裏琉從沙發的角落間探出頭來,抱枕被她抱在懷中。許是蜷縮了太久,她迫不及待地舒展開了四肢,轉為仰躺的姿態。

小小的沙發容不下太過放肆的姿勢,自在的平躺當然也是做不到的。裏琉枕著沙發的扶手,把腿搭在了另一側扶手上,無聊地晃蕩著,感受微涼的風從腳踝掠過。她仰頭看向甚爾,才發現原來他也在望著自己。

她回以一笑。

“我們一定不會離婚,對吧?”

她輕快地說,心臟竟伴隨這些話語一起雀躍地鼓動著。

“因為我想要一直一直註視著甚爾先生。”

盡管好像難以置信,這確實是她的真心話——比任何什麽都要真實。

她的真心總是很難摸清的。甚爾從未能夠、也並不打算嘗試去這麽做。但他也笑了。

“沒錯。我也很需要你。”

“那我們要百年好合哦?”

“放心啦。”

在區役所簽下結婚申請表時,在初春的人行道第一次提及“結婚”這個詞時,他們誰也不曾想到還要說出誓言。

至少,現在他們擁有了“誓言”。倘若沒有被開門聲打破,那她們的誓言將被一堆漫長單調的沈默或是親吻和愛撫填滿。

抓著沙發靠背,裏琉艱難地坐了起來,把靠枕也放回到了遠處。她可不好意思被伏黑家的小朋友們看到自己那副邋遢的模樣。

在她順勢站起身前,甚爾先她一步走到了玄關處,難得的居然變成了會在門口迎接孩子的家長。

他的自覺已經徹底超過了裏琉一大截,她根本就沒想到這一茬——很顯然津美紀和惠也沒有想到會見到心情很好的黑爸爸笑瞇瞇地對他們說“回來啦?”的這樣一幕。

純粹是出於本能,他們遲疑了,停在原地呆滯了兩秒,這才點點頭,磨蹭著腳步從甚爾的身旁繞開了一大圈走過。

“裏琉小姐,您看,我們種的牽牛開花了!”

徑直走到裏琉面前,他們捧起了抱了一路的花盆,特意將唯獨一朵藍色的花轉動到了她可以看到的角度。

一路走來,被夕陽照著,花瓣已微微收起了,但依然能看到淺黃的嫩蕊。花瓣邊緣是不均勻的漂亮深藍,濃郁得近乎有些偏紫了,微微折起的褶皺看著也是柔軟的,裏琉莫名覺得它像是剪裁良好的長裙。

原來牽牛的花長成這樣子的。她曾賦予的期許沒有落空,這已然超過她想象了。她下意識地想要摸一摸,卻實在羞於碰觸如此精致的造物,只好悄悄把手藏進了口袋裏。

“這盆牽牛原本不是擺在學校中庭裏的嗎?”她可沒有忘記,“老師允許你們帶回家養了?”

“原本老師說,暑假的時候可以把自己種的植物帶回家,但今天它就開花了。”

牽牛被悄悄舉高,彎彎繞繞的藤蔓間漏出津美紀和惠微紅的臉頰。

“雖然這個學期馬上就要結束了,但我們擔心花會不會雕謝,就拜托老師讓我們今天先帶它回家一天……”

幾乎整個人都要被難以言喻的害羞撐起來了,不過惠還是順利說出了後半句話。

“……這樣,裏琉小姐就能看到牽牛花了。”

一時啞口無言,裏琉不知應當說些什麽了,但並非是因為心中空空蕩蕩,而是她的心被太多思緒填滿了。浸泡在繁覆卻明亮的情緒之中,她完全手足無措了,不知該怎麽做怎麽說,倒是在慌亂之中,無意間接過了津美紀手中的花盆。

有些沈,陶土制的花盆底摸著略有幾分粗糙,從排水孔漏下的砂土把裏琉的掌心染成了和面前的兩雙小手一樣的棕黑色。

怎麽感覺有點慘兮兮的呢?裏琉笑出了聲。

“第一次見到的牽牛花,我會好好記住它的模樣的。”她認真地說,“等到了暑假,一定會開出更多更多花,到時候我也會記住每一朵的。不要擺出這種懷疑的表情。”

裏琉用手背輕碰了碰他們的後背。

“悄悄告訴你們,我的眼力可是很好的喲,所以肯定記得住。快點快點,先去洗手吧。”

“好!”

噠噠的腳步聲奔向衛生間,裏琉嘴角的笑意卻怎麽也不會消失。而早已知曉了牽牛是怎般模樣的甚爾,也忍不住湊熱鬧地靠近到了裏琉身旁,漫不經心似的問:“花花草草就這麽讓你高興嗎?”

“嗯!”裏琉依舊笑瞇瞇,但笑容好像有點變質了,“又嫉妒啦?”

“首先沒有‘又’,其次我不嫉妒。”

甚爾迫不及待地為自己正名,一時也分不清這究竟是合情合理的說辭,還是自我掩飾的借口了。不過這不重要。

“我只是驚訝於你對植物的熱愛罷了。就這樣。”

這才是重要的——因為這才是他希望裏琉知道的他走近身旁說出上述這些話語的誘因。

“不過說到這個,那玩意兒還沒……”他小聲嘀咕著,似是想起了什麽,“等等,我去找個東西。”

甚爾快步走開,身影消失在臥室的角落裏,直到裏琉好不容易在陽臺上找到了一個合適的安置盆栽的角落時,他才再度出現。

噔噔——甚爾舉起手中的兩張小紙片。

“就是這個了,和歌山旅游招待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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