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矛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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矛盾

但離故鄉千萬裏,此刻紅山大隊才是家。

畢竟知青們連戶口都遷走,以後再回去只能管自己叫探親。

當然,回去也不是那麽容易的事,因為人口流動管得嚴。

許淑寧反正是做好幾年之內不動的心理準備,想把宿舍當做長居之所來布置。

因此男女生一分開住,她就張羅著弄張床。

知青宿舍原來有一間半的屋子,出於勤儉節約,大家在半的基礎上建起小房間和廚房。

地方不大,自然是人數更少的女同志來住。

齊晴雨和許淑寧的東西和雙人床搬進去後,就只剩下兩邊的過道。

這種情況下,還要再放張床,齊晴雨是不大樂意的,她道:“咱倆睡也不擠啊,還不如放張桌子。”

不管幹什麽都方便。

但許淑寧更願意自己睡。

她夜裏只要想到旁邊有人就繃著,躺得跟木頭差不多,夜裏連身都不翻,白天的精神一直跟不上。

昏昏欲睡,這活怎麽幹,反正她是快受不了,已經苦之久矣,但聽得出什麽意思,想想還是說:“兩張床都挨著墻放,中間應該可以放小桌。”

放是沒問題,但肯定特別窄,齊晴雨撇撇嘴說:“隨你。”

反正誰出的主意誰買。

許淑寧本來就打算自己出錢,但用的最節約的辦法,在圓木上頭釘著塊木板,人能躺上去就行。

她做得還特別小,靠著墻放可憐巴巴的樣子。

齊晴雨看看自己的,心想好端端的怎麽變成占便宜了。

她不太喜歡這個樣子,床擺進去以後就沈默。

許淑寧鋪著床,把自己的行李全踢到床底,心裏覺得很挺好,這樣萬一木板塌了還有東西墊著。

齊晴雨也在整理床。

之前地方不夠,兩個人睡覺的時候都是底下壓著棉被,把自己裹起來。

現在寬敞起來,天氣也漸熱,夜裏雖然還是風大,厚被子卻已經用不上。

她收拾著東西,進出的時候踹了腳搪瓷盆。

咚的一聲,在安靜的房間裏有些刺耳。

許淑寧手上一頓,還是在床邊拉上簾子。

她靠的是裏墻,這樣就有一米寬兩米多長的小空間,床尾還有個小架子。

說是架子,也是簡單的清水板而已,碰上去一手刺。

紮手沒關系,用一段時間就會磨平,反正許淑寧暫時是實用為主。

她數著最後的十三塊六毛二,慶幸暫時沒什麽大花銷,把錢分好幾份藏在行李裏,抱著搪瓷盆要去洗漱。

蹲在下水口的還有梁孟津,他滿嘴泡沫吐掉說:“弄好了沒?”

許淑寧點點頭,也問他說:“你們呢?”

男生宿舍也添了張床,變成三張並排放著,四個男生睡大通鋪。

這樣一來,他們的房間還是大,另一部分還是用作餐廳,吃飯用的桌子仍舊擺著。

沒辦法,地方太窄,廚房裏竈臺一搭,另一邊放上柴火水缸已經很滿。

不過大家都無所謂,反而有種總算收拾好的感覺。

知青宿舍現在是大變樣,有門有窗的,漏水的縫隙也被重新填補過,空缺的院墻紮著籬笆,角落處的棚子裏,豬在柵欄中哼哼唧唧,雞鴨們伸長脖子想去啄剛長出來的青菜們。

許淑寧揮揮手把它們趕回籠子裏,期待著有蛋吃的那天。

她想起來就餓了,趕在肚子叫起來之前趕快回房間。

屋裏已經一片黑,她摸索著鎖好門長舒口氣。

窸窸窣窣鉆進被窩裏,很快眼睛一閉睡過去。

這一覺睡得好,起得也早,因為第二天輪到她做飯。

知青宿舍現在排了班,哪天誰幹什麽活都有數。

她先燒水,這才開始給地瓜削皮,切成塊和小麥粉一起放進鍋裏煮。

這個烹飪方法是本地人教的,不過他們一直沒有刀,甚至連小麥粉都沒有,還是最近才能吃上。

如此一來,再炒大鍋的菜就行。

不過菜裏只有幾滴油,為了不糊鍋還得加多多的水,吃起來跟菜湯其實沒兩樣。

味道嘛就那樣,淡得人疑心是水,但勉強能讓人填到八分飽。

許淑寧上工之前再吃塊餅幹,多喝水就差不多。

她回味著香甜,還算有活力地去田裏。

四月裏,是紅山大隊種早稻的日子。

許淑寧穿著橡膠鞋往水裏一踩,還是感覺到冰涼。

她忍不住打個噴嚏,笨拙地彎著腰前進,心裏覺得一早上的時間都快過去,擡頭看太陽才升起。

勞動讓人覺得每一天都漫長,有時候她都以為自己下鄉已經好幾年,莫名地嘆口氣,站起來捶著腰。

她記得以前奶奶都說小孩子沒有腰,老太太要是知道她都開始腰疼,估摸著嘀嘀咕咕又是一堆偏方。

哪像現在,一點不舒服都只能扛著。

大隊長狠抓生產,尤其是農忙的點,輕易不許誰偷懶,連陳傳文都不敢省力氣,畢竟他下個月的糧還沒到手。

雖然那是補貼,到底握在大隊長的手裏,他的權利還不少,只說開介紹信就是大事。

這年頭,隊員們去公社買東西也得出示,更別提他們還希望著可以回家看看。

大家再辛苦,也得按照隊裏的安排來,只是抱怨總是免不了。

還有半小時才下工,許淑寧回宿舍先做午飯。

她才把鍋端到桌上,一大幫子人就進來。

也不知道短短的時間裏發生什麽,齊晴雨眼眶紅紅的。

許淑寧不免問道:“怎麽了?”

齊晴雨抽抽噎噎的,還是她哥代答道:“螞蝗咬了。”

許淑寧想起那種柔軟的觸感就抖起來,感同身受道:“防不勝防。”

因為知青們的裝備已經算很好,起碼不用赤足踩在稻田裏,現在才被咬其實都算是幸運。

但這種話,是不能當著齊晴雨的面說的。

齊陽明都不敢在妹妹的心窩上戳,吃完飯把她今天要做的餵家畜的活都攬過來。

雞和鴨都好辦,一把麩皮和切碎的爛菜葉子就行。

但豬就金貴了,還額外給它弄了個地瓜,只盼著快點能出欄。

和剛抱回來的時候相比,豬仔明顯長開了。

許淑寧空下來還特意去看,叮囑它說:“記得多長點油。”

豬哪裏聽得懂,有得選的話它估計不想任人宰割,自顧自埋著頭哼哧哼哧的。

可這樣的生活,又有點讓人羨慕的悠閑。

許淑寧甩甩手看一眼太陽又去上工,心想什麽時候能休息。

然而插秧以後還要種地瓜,這才是隊員們一年最重要的口糧,因此大家能喘口氣的功夫,被放在五月裏。

已經進入夏天,山裏的早晚還算涼快。

許淑寧起床後到院子裏,忍不住摸摸手臂。

她趕快進廚房,把菜剁碎後和面粉揉成團,分成小塊後上鍋蒸,又另外弄了個雞蛋羹。

正忙碌著,梁孟津進來道:“要幫忙嗎?”

許淑寧好笑道:“一個雞蛋羹而已,不麻煩的。”

她自己也要吃,不過是順手而已。

開小竈這種事,梁孟津在家裏常常做,但到知青點總有些不好意思。

他道:“那我去餵雞。”

許淑寧點點頭,支著耳朵聽院子裏忙碌的聲音。

今天是不上工的日子,大家反而比平常精神,吃著早飯的時候也亢奮。

尤其是郭永年大聲道:“肯定能弄點東西回來。”

幾個男知青打算往山裏走深一點找吃的,這在大隊也是被默許的行為,大家都知道最豐盛不過是鳥蛋而已。

鳥蛋,也比什麽都沒有的好。

許淑寧的期待感被調動,只是在他們要出門之前小聲道:“梁孟津,別逞強。。”

梁孟津是比大家都弱,又不愛承認。

但他對女生很有風度,嗯一聲點點頭。

許淑寧看著他的別扭勁就想起家裏的弟弟許自言,好笑地搖搖頭。

等幾個人一走,她把碗筷收拾好放進盆裏洗。

齊晴雨幹完自己的活,拍拍身上的灰道:“我再睡一會。”

許淑寧點點頭,過會才想起來自己要洗被子。

她躡手躡腳進屋後,卻忘記床上有東西,被單一扯咕嚕咕嚕滾下來。

齊晴雨的好睡眠被打攪,不滿地翻個身。

許淑寧趕緊抱著東西出去,沿著路到井邊,一桶一桶地打水。

瘦瘦巴巴的,還這麽費勁,一位大嫂路過說:“你去河邊快。”

河水是方便,架不住人多。

許淑寧還聽不懂方言,分辨其中的意思和回答都讓她很辛苦。

她笑笑說:“沒事,我就幾件。”

東西少,擰起來還是累,她連後腦勺都在用力,回宿舍後掛在繩子上接著擠水。

淅淅瀝瀝的,都快趕上下雨。

齊晴雨本來就被吵醒後翻來覆去睡不著,這會一點動靜都煩躁。

她深吸口氣不說話,猛地掀開被子起床。

走來走去的,門都摔得震天響。

許淑寧看她一眼,坐在陽光下納鞋底,心想這時候不出聲是最明智的。

齊晴雨看著更不高興,好像自己在對著空氣,兩個人的小矛盾湧上心頭。

同住一屋雜七雜八的事情多,有時候點不點蠟燭都意見紛紛。

許淑寧不愛跟她爭,總是道個歉就過去,心裏其實也不樂意。

但集體生活,忍一忍都能過去的。

她是微微嘆口氣,再次告誡自己,忍一時風平浪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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