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第152章

關燈
第152章

疇昔, 溫廷安問過阿繭,問他是否打撈過郝容的隨身物品,阿繭矢口否認, 說郝容隨身之物, 要麽被卷上了岸, 教拾荒匠揀走,要麽便是沈江而去。

假令阿繭所言為真,那麽,溫廷猷說他給小貍貓贈與了一只酒瓢, 又是何意?剛巧不巧,居然還是在郝容墜橋溺斃的第二日。

此前,溫廷安一直僅將阿繭與三人沈珠江一案聯系起來, 不曾將他與郝容之死想到一起。

畢竟, 郝容的死,委實是太懸乎了。假令賀先的供詞乃屬真實, 郝容的死就分有意外和他殺,郝容到底是墜橋而亡, 還是說,他攀上了水磨青泥板橋以後,又因為某種原因,再度墜橋而去?

生發在暴雨之夜的案子, 一切物證都被雨水濯洗而去, 案發現場也難以尋覓有效的人證,物證、人證雙重缺失,導致第一樁案子格外棘手, 難以教人從有效的線索落手。並且,打從抓著賀先以後, 知府與楊書記覺得是破案了,郝容顯然就是被賀先所殺,毋需再繼續追查下去了。

因為大理寺目下一直忙著縷清賀先、郝家母子沈珠江案子的疑緒,倒是先擱淺了郝容的案子,目下的光景之中,溫廷安在腦海之中覆盤,這兩樁案子之間,會不會有緊密的關聯?

第二樁案子的真兇,會不會與第一樁案子有千絲萬縷的糾葛?郝容之死,與第二樁案子的真兇有關聯嗎?

還有,阿繭到底隱瞞了大理寺多少事?

在第一樁案子當中,他在口頭上,聲稱什麽都沒撈到,但為何要私自揀走郝容的這只酒瓢?

有什麽深刻的用意麽?

還是說,這一只酒瓢意味著物證,所以他必須私自藏起來?

阿繭與真兇之間,又是一種什麽樣的關系?

聽企堂尼和溫廷猷說,這個少年,常去夕食庵喝早茶,是夕食庵的常客,貌似與望鶴師傅交情不淺。

提及夕食庵,不知為何,溫廷安竟是想起了它所出品的黃埔米。

豐忠全提過周家磅,在府衙銅匭前投遞過一份千字愆書,說黃埔米有問題,據說是被下過蠱毒,能惑人心神。

說來也巧,在唐氏與郝崢的覆驗驗狀之中,仵作便是勘驗出,二人的腹腸內,存在黃埔米的米糜。

母子遇到偽裝成賀先的兇犯,毫不掙紮,縱然是沈珠江而去,身上也沒有搏鬥的痕跡,這等異樣,會不會與他們所食過的黃埔米有所關聯嗎?

以及,夕食庵真的給黃埔米投下了蠱毒麽?

大量的疑緒,儼若纏絲一般,在溫廷安的腦海之中細細翻攪於一處,她先率著周廉他們趕去菩提庵,勢必弄清楚,這畫中的酒瓢,到底是不是郝容本人的。

若是能取證,案情很可能會迎來一絲轉機。

臨走前,溫廷安捧著這一幅《貍貓戲酒瓢圖》,對溫廷猷道:“四弟,這幅畫先借我一用,長兄要跟大理寺辦一趟外差,一時半會兒回不來了,多謝你提供線索,也代我們感謝望鶴師傅。”

聽到能提供線索,溫廷猷雖然還弄不清楚自己具體幫上了什麽忙,但聽聞這幅畫對破案有所裨益,他委實替為溫廷安感到高興:“長兄盡管拿去用好了!”

夜色無瑕,月明星稀,烏鵲南飛,四人離開廣州府衙,徑直趕往菩提庵,府外人籟無聲,穹頂之上一掬晦暝而幽黯的光,穿過銅匭的罅隙處,影影綽綽地罩覆於一道修長的人影上。

溫廷安行路之時,驀覺被一道陰郁而詭譎的視線,在背後無聲地註視,不知為何,她竟是感受到一陣戰栗,這道視線的主人,儼似一頭蟄伏於暗處的鷹隼,這眼神裏有沈鷙的內容,似乎是一種凜惕,不,更精確而言,更像是錨定獵物一般的殺意,正在盯緊她,隨時準備撲前吞噬。

溫廷安眉心微鎖,下意識撫緊藏於袖內的軟劍,頓步,旋身望去。

寂夜之中,蒔植於街衢夾側的木棉,樹影婆娑,身後只有吆喝喊賣的販夫走卒,皎月湛亮,在一片清輝之中,她什麽都沒看到,那一道古怪的視線,隨著結在空氣之中的裊裊水汽,而兀自蒸騰了去。

其餘三人發現溫廷安驟然歇步,以為是發現了什麽,陸續回首矚望,倒是沒見什麽,楊淳問:“少卿怎的停下了?”

溫廷安在想,這會不會是自己的錯覺,可是方才那一道視線,予以她的感受,委實是太過鮮明徹骨,她絕對不可能會感受錯。

『確乎有人在跟蹤他們。』

但她不欲讓周廉、呂祖遷和周廉引起恐慌的思緒,這並不利於勘案。

於是乎,溫廷安徐緩撫平心緒,對他們搖了搖首,莞爾道:“沒事,繼續走。”

溫廷猷拾掇好漆木食盒,甫一行出廣州府衙,迎著浩渺如罄的月色,便是見著了銅匭之下靜立的人影,他很驚訝,似乎全然沒料到這般場面:“您怎麽來了?”

這廂,溫廷安一行四人趕至菩提庵。

這是溫廷安頭一回去菩提庵,比起夕食庵的古雅肅謹,妙尼的美、素筵的雅,諸般都是含蓄的,菩提庵就像生野了許多,胭脂氣與酒氣俱是很濃。尋覓到庵主的時候,問她是否識得畫中酒瓢,溫廷安的視線不知該往何處放,因為庵主的衣裝過於坦露,她有些無法裝作若無其事。

“檀越是在說這只酒瓢嗎,”庵主眉眼俱是風情韻致,仔細掃視一眼,話鋒一轉,“只消檀越陪貧尼喝下一尊果脯酒,貧尼便將實話細細言說,如何?”

說著,庵主且拂袖伸出一截白皙皓腕,以輕攏慢撚之勢,徐緩地勾勒上溫廷安的胳膊。

但被溫廷安不動聲色捏住骨腕。

擱放於前世,這分明就是變相騙酒的意思了,是一種宰客的推銷手段,溫廷安又怎會不知內情?

她唇角寥然地牽起一絲淡笑,說:“庵主既是不欲在庵內敘話,那恕我們只能延請你去廣州府衙走一趟了。”

言訖,吩咐呂祖遷與楊淳上前押人。

庵主是個吃軟不吃硬的,見著此狀,難掩惶色,忙不疊告饒,顫聲稱道:“貧尼方才所言,只是玩笑孟浪之詞,當下官爺但凡所問,貧尼必定會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周廉對呂祖遷和楊淳使了一個眼色,二人適才停頓住押人的動作。

溫廷安指著畫幅之中的酒瓢,凝聲問道:“可認得這個酒瓢?”

庵主道:“舉庵上下,唯有郝檀越才用得,他的酒瓢,貧尼又怎麽會不認得,這畫幅之上的酒瓢,紋理、形態、陳舊程度、磨損痕跡,皆是同貧尼記憶之中的,可謂是一模一樣,這酒瓢,定是郝檀越無疑的了。”

溫廷安心中一直懸著的石頭,此刻此際,悄然落了地。

這一個酒瓢,果真是郝容的。

溫廷猷所言,果真不虛,這顯然就證明了一樁事體,阿繭此前確乎是在扯謊,他分明撈到了郝容的酒瓢,但故意掩藏了起來,瞞著大理寺,將酒瓢竊送至夕食庵。

這下子,疑點出來了,他為何要將酒瓢送至夕食庵呢?

這就得問一問他本人了。

不過,光憑一幅素絹畫,物證還是很單薄的,顯然還不能說明些什麽,他們有必要去夕食庵一趟,將那枚酒瓢尋覓回來。有了強而有力的物證,才好利於抓捕,否則,楊書記獲悉此情,很可能又為擔保阿繭,開始陰陽怪氣他們了。

“但是的話,我們這般直接去夕食找酒瓢,很明顯會打草驚蛇。”周廉道。

楊淳道:“更何況,望鶴師傅待我們特別友善,今夜還特地讓少卿的三弟呈送晚茶來公廨,假令我們冒然去夕食庵,就說明懷疑夕食庵與這兩樁命案存在關聯,這會不會有些背信棄義?”

呂祖遷搖了搖首:“但是夕食庵居然藏有郝容生前遺失的酒瓢,嫌犯阿繭還是那裏的常客,我們就不能懷疑夕食庵本身也有問題麽?”

周廉凝眉:“我的意思是,我們需要有正當的理由,否則,直接搜查夕食庵,太不禮貌了。”

“是啊,廣府與望鶴師傅情誼深惇,要是讓豐忠全曉得我們去夕食庵找證據,他可能今後都不會再配合大理寺查案。”

溫廷安深忖了一番,凝聲道:“你們說的都在理,說到底,此處是豐忠全的地盤,我們雖然是大理寺的官員,但南下來廣州府,到底還是會處處受到掣肘,當地官府勢力盤根錯節,我們不論做什麽,都要有很多顧慮。”

她頓了一頓,說:“不過,在白晝的時候,豐忠全給過我們一折千字愆書,此書乃是周家磅差人投遞,說夕食庵出品的黃埔米,能惑人心神,蠱人神智,要讓官府徹查。”

三人俱是震訝,楊淳納罕地道:“可是這份愆書,很可能是周家磅為了打壓夕食庵,所作出的謗議,少卿真的相信,望鶴師傅會在黃埔米之中下蠱蟲麽?”

溫廷安凝聲道:“莫要忘了,郝容生前寄送過了一份折子,說我們不能向嶺南借米,郝容為了此事好與豐忠全起過不小的爭執,為此不惜擲下烏紗帽。如果說周家磅寫愆書的目的,是為了打壓同行,那麽,郝容的反應如此劇烈,又是因為什麽呢?”

周廉道:“按少卿的意思,郝容是去夕食庵密查過,這黃埔米真的有問題?”

“假令郝容還活著,我們自然能問他了,但阮寺卿派去暗樁抵達以前,他便是沈了珠江,我們尋到嫌犯賀先,結果,賀先也沈了珠江,”溫廷安黯沈著眸心,看向三人,“冥冥之中,好像一直有股難能言喻的阻力,在阻止我們查到不能在嶺南借米的真實緣由,我們此前要去密查阿繭,但被官府截了和。如此一來,夕食庵,很可能會成為案情新的突破口。”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