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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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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十二

須著人間比夢間

我神情一凜,忍不住撇了裳露,自個兒先緩緩站了起來,挺直身軀,直視著那人。

那人不言不語,看了我許久,忽而微微一笑,說道:“蓮花小仙,本領當真了得!一把三昧真火,就教我座下把守至陽陣的神守送了命;又有法子破去九尾狐神像法力和妖媚迷魂之術,看來英雄出少年,蓮花小仙也是巾幗不讓須眉啊!”

我心中微微升起一絲寒意,卻不願表面上言語落了下風,遂朗聲道:“嗤,什麽‘神守’?不過是一只鱉罷了!昔時不過列名《陶朱公養魚經》,陶朱公看它可憐,給它個好聽些的名字,它倒愈發得意起來,還當自己真是什麽守得了邪陣的‘神’了?此等妖物,我也不過是順手收了它,蒙應山君謬讚,升蓮愧不敢當,若應山君有這等閑情逸致,還是先去給它收了屍再來罷!”

那人神情微有寒意,袍袖一揮,四周塵霧立時皆息,只是天空依然陰霾無光。

我想,難怪他只派了鱉精來把守至陽陣。因為他無需派更高強的妖怪,有他親自駐守,至陽陣在他眼裏,應該已是如銅墻鐵壁一般牢不可破了罷?其餘妖物,集合眾力,都去守至陰陣,人數極多,就是南極仙翁,一時三刻之間,也不能立時破陣罷?這應天非,實力深不可測,卻教我碰了個正著,我該如何應對?看著他肩膀上斜背的那卷縛仙索,我皺起了眉。

我想起那已無辜被害、魂飛魄散的熒山君;想起昔日蓮花池畔笑語盈盈的那只黃鸝鳥兒;想起握著我的手,笑問著我“怎麽了?升蓮?不可以麽?難道沒有理由,我就不可以對你這麽好麽?”的杜曜;也想起已被縛仙索所困,仍然目光清直凜然地註視著我,念起“六壬未發,推背將出;九霄龍吟,雲住何住?遁!”的法訣,奮力將我送出陣去的袁昂……

此刻,造成這一切的罪魁禍首和那根縛仙索就在我面前!我難掩心中憤恨,示意裳露退後,以免被縛仙索所困;然後凜然無畏地直視著應天非,還有他手中那根縛仙索。

我情知今日之前,人人以為我亦是修煉得道的蓮花小仙,而我今日出手之後,若我未曾受到縛仙索神力制約,會有多少人對我的身份起疑?我不敢想。然而一想到袁昂、杜曜他們尚為應天非捉去,聽說此刻關在山上極寒極苦之地,不知受了多少酷刑;如今,只有我心裏明白,唯有我以妖身,可以避開縛仙索的力量。那麽,我又何忍坐視不管,見死不救?

我從腰側劍鞘中慢慢抽出那柄冷光凜然的“九霄龍吟”劍。先前我並未察覺此劍至陽至剛之威,但此刻真正拔劍出鞘,持劍在手,方覺此劍威力,不由得自己手腕也微微一抖。我深吸一口氣,穩住自己的手腕,持劍在手,捏了個劍訣,將劍尖緩緩指向應天非胸口,作了個起劍式。

應天非見我神情鄭重,忽而仰天長笑。笑聲方歇,他面容一正,語意嘲諷地對我說道:“你一介蓮花小仙,修為尚淺,就敢挺身而出,來試我這縛仙索的厲害麽?你可知此寶物乃當年哪咤自龍王三太子身上抽出的龍筋制成,三太子枉死,眼見哪咤得以蓮藕之身轉生,心中深為不忿!又兼自己龍筋被奪,無法轉生,仙界眾神仙無一能救;經年累月,怨憤迫人,凝結於他這一根龍筋之上,只怕你如此能力低微的小仙,遭此索一捆,當即千年修為化為烏有!你若聰明,還是快快退下,免受此苦罷!”

我冷笑一聲,肅聲道:“未曾試過,你怎知此索當真如此能耐?我雖修煉時間尚短,但當年機緣巧合,曾習得奇術一套,專可抵抗仙法於一時。只要我能抵得你一時半刻,我身後眾仙,便可從容攻上山去,救出袁昂、杜曜,拔除你的老巢!廢話少說,接招罷!”

應天非朗笑,“蓮花小仙,我從未見過你這等不自量力之人!怪道還把一番送死的話,說得如此大義凜然!我憐你無知,就再對你細細解說一番:此索既是由龍王三太子龍筋制成,那三太子深恨哪咤,而哪咤得以轉生,又賴你這般蓮身藕臂托體,故此對於你,此索只怕力道更勝三分!你若是不想壞了一世修為,還是趁早離去罷!”

我並不答話,劍尖一抖,直接斬向他肩頭背著的、卷了幾圈的縛仙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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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天非看得清楚,發出磔磔一陣怪笑,不避不躲,竟是猱身而上,從肩頭卸下那股縛仙索,沖我兜頭揚來!

我看得真切,一咬牙,手上刻意做個奇特的結印,指向那股縛仙索。長發無風自揚,自根部驀地揚起漫天蓮花幻影,逐漸合為一體,形成極大一朵蓮花寶相幻形,如一道屏障,擋於我身前。其實此索一旦從中斬斷,便力量全失;但縱使懂得禦劍飛行之術的仙人,往往一招之間已為此索所縛,仙術自然無從施展,也無法禦劍飛向此索,將之斬斷。

應天非見那股縛仙索似為我身前那朵蓮花結印所阻,不由得面上微帶訝然。

我暗自冷笑。其實那朵蓮花結印,不過為了掩人耳目。我暗念袁昂曾教過我的“馭劍訣”,催動內勁,劍刃陡然爆出一簇寒光!

應天非先前太過大意,以為縛仙索一出,必將我立擒到手;故此刻猝不及防,我一招劍式已襲至他面門。他往後急躲,縛仙索順勢在空中舞成一個巨大的環狀,索上發出耀目的金光。

我暗忖,那金光大約也可以懾人心神,若我身為仙體,怕是早著了他的道兒。可惜我修煉凡歷一千二百年,卻不知為何只得一個妖精軀殼,尚未成仙,這金光自是不能懾服我。

思想間,那縛仙索舞成的金環已向我頭頂旋轉而來,那金環愈是接近我,就愈是光芒大盛,最後竟然燦亮不可逼視,向我當頭罩落!

我一招還未使老,那金環已到了我頭頂。眼看那金光燦燦,已將我全身籠罩,而我還未顯示出任何異狀。我心下大為著急,已來不及將身前擋的那朵蓮花結印轉而幻至空中,我心念微微一動,竟然不避不藏,身軀半轉,挺劍一式“直沖霄漢”,劍尖直指向天,身軀早已躍起半空,竟生生自那縛仙索舞成的金環中央穿過,落在旁邊一棵大樹上,身軀隨著自己立足的那根樹枝微微晃動。

未曾入陣、只在遠處觀戰,隨時候命接應的眾仙此刻皆喝一聲采,大叫“好!”。而應天非甚是驚訝,右臂一收,縛仙索應聲纏回他手臂上。他擡頭盯著樹梢當風而立的我,眼神中多了一抹玩味之意。

“蓮花小仙身手甚是了得,倒是我先前輕敵了。”他不忙於捉我,反而開始稱讚起我來,俊美面容上多了一抹似笑非笑,憑空添了三分邪佞之色。

我喘息稍歇,收起蓮花結印,冷笑道:“何必客套?今日不是你死,便是我亡,這些漂亮話,還是少說幾句,省省氣力好以命相搏罷!”

應天非聞言,稀奇地挑眉,重覆道:“以命相搏?呵呵……”他放聲大笑,“蓮花小仙是否對自己的修為太過自信?即使你暫且躲得過我一招半式,難道最後還能將我置於死地麽?更不要提縛仙索這寶物之功力,即使你能憑借些須奇門法術暫避一時,畢竟女子氣力稍弱,若萬一不□□刻必當在縛仙索面前束手就擒!”

我怒道:“大話誰不會說?只看今日你我,誰能笑到最後罷了!”說著一抖手中九霄龍吟劍,直指他臂上纏繞的縛仙索,冷冷說:“此物既落入你手,便成了助紂為虐的工具,我今日定要將它毀去,免你妄想憑借它的力量做些下作之事!”

應天非並不生氣,只是誇張地嘆了一聲,低頭俯視著腕上纏繞的縛仙索,搖了搖頭。“嘖嘖嘖,看來此寶當真了得,竟能引得素以溫柔優雅出名的蓮花小仙口出惡言呢。也罷,為證明你並非浪得虛名,就教你與蓮花小仙鏖戰一番,免她掛念,如何?”

我心下暗驚,原來我與真正的蓮花仙子之間畢竟有著氣度修為上的差異,因而我有時氣急之下會忘記控制自己體內妖性,向人口出惡言;但真正的蓮花仙子大度溫婉,卻是決然不會。我生怕再說下去會暴露更多破綻,不欲與他多費口舌,自樹梢躍下,一招“九重煙蘿”直斬向他右臂。應天非身軀微側,避過這一擊;他右臂一振,那股縛仙索仿似天生有靈性一般,自他手臂上飛脫,重又圍成繩環,一端卻被應天非執於手中,索上金光更盛,向我激射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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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正欲回劍抵擋,忽而記起自己躍下樹時,只顧使出劍招,卻忘了結出那朵唬人的蓮花幻影。我暗罵自己大意,究竟以前沒有正式上過戰場與人相鬥過,粗心大意,幾乎暴露了自己原形!我劍招已使到一半,慌忙變招,持劍的右手橫劍到身前來擋,左手重新結成蓮花結印,食中二指並攏,沿著劍身自柄至尖虛虛劃過,猛然向劍尖所指正前方一指,喝道“去!”,自我指尖忽然幻化出一朵金色蓮花,其形愈變愈大,疾飛向那股縛仙索!

應天非見狀也吃了一驚,或許他對我的真實能力不甚了解,以為我果真有些奇術本領可破他縛仙索之力,故此下意識將縛仙索往回一撤,意欲暫避我那朵金蓮結印之鋒芒。

我見那縛仙索回勢綿軟無力,不由心中大喜:等的正是這一刻!於是我縱身而上,嬌叱一聲,右手“九霄龍吟”劍直遞向前,到得那長索中段,回手疾揮,只聽“唰”地一聲,那股三太子龍筋所制的縛仙索應聲當中而斷,一截還握在應天非手中,另一截卻已掉落塵埃!

遠處眾仙群情振奮,沒口子地大聲叫好。我趁應天非震詫未及反應之際,跨前一大步,右腳踩住那斷落的一截縛仙索,以九霄龍吟劍一陣戳刺,截作十幾段,深恐應天非還有什麽法術可以使縛仙索重新連結起來。

應天非卻遲遲沒有動作。他的手中猶然握著那一截斷掉的縛仙索,但那只手慢慢握緊,緊得指節泛白,手背上繃起了青筋。他忽然將那一截已無用的縛仙索狠狠往地上一擲,仰天長笑道:“哈哈哈哈哈哈……想我一世梟雄,除去成仙多年未曾受封之外,從不曾吃過誰的虧!卻不意今日陰溝翻船,栽在你這個道行甚淺的小妖手裏!”

我聞言大駭,暗忖他難道如此神通廣大?居然窺知了我只修成妖身的秘密?但這個秘密我卻無論如何也不能承認,遂壯起膽子大聲吼道:“兀那叛賊!你的妖物法器為我所破,你還有什麽話說?你好歹成仙比我早數千年,本來也算前輩高人;如今不肯承認失敗也還罷了,卻還在這裏無中生有,造謠生事,血口噴人!想我歷經一千二百年修行,方證仙果,也才有這樣機緣討伐你這叛逆!現下想必其它仙人已將你先前所拘去之人全數放出,你已是大敗虧輸,還不快快認罪投降?或者有一線生路也說不定呢!”

應天非被我這一通大罵叫陣,卻並不當真動怒,只是冷笑數聲,道:“蓮花小仙的反應好生奇怪!只不過信口指你為妖,你卻跳腳成這個樣子?嘖嘖,畢竟真是道行淺薄呵!瞧瞧,你方才罵了應某多少次?一口一個‘叛賊’,應某雖反出仙界,但看來修為氣度,還是比你高得多了。”他看了一眼我腳下踩著的那十幾段縛仙索,濃眉微微一挑,眼中有一絲銳光忽而閃過。

“應某好歹也在仙界呆了數千年,見識過的仙人也不少;可是,竟從來沒有見過像蓮花小仙這般,動輒惡言相向,淺薄易怒之人哩!”

我微微一凜,暗忖雖然自己心中有鬼,卻決不能讓其它人看出我的色厲內荏。我勉強壓下自己心頭洶湧的怒意與心虛,忽而展顏向他一笑。

“哦?是麽?升蓮雖年輕識淺,卻也從來沒有見過像你這般,放著好好的仙人不做,非要落草為寇,出來攔路剪徑當土匪山賊之人哩!”

應天非縱使有再深的城府或再好的涵養,畢竟也是有身份地位之人,大約平素也不會有像我這樣的道行淺薄、地位低微的小小仙跑到他面前出言不遜,百般譏諷;此刻他終於動怒,瞪著我冷聲說道:“太不知天高地厚!看來應某尚存的一線惻隱之心,竟是多此一舉哩。很好,蓮花小仙,言語相爭有何樂趣?不如真正一分高下,何如?”

我不甘示弱,剛要說好,忽然眼前一花,驀然出現一張巨大蛛網,向我當頭罩落!我大驚,此時已來不及閃避,只得硬著頭皮,舉起手中九霄龍吟劍,意欲故技重施,以那招“直沖霄漢”劈開蛛網,得以脫身。

但這招才使了一半,我眼前忽而天旋地轉、狂風大作,飛沙走石,不辨天日。我哪裏還記得下半招怎麽比劃,仗劍一陣亂劈亂揮,在蛛網上破開一個大口子,也顧不得什麽身法招式,一縱身跳了出去,只覺得腳下的大地都在左右搖晃,晃得我站立不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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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勉力睜大雙眼,卻看見蜘蛛精形容狼狽地跪在應天非腳下,語調倉惶地叫道:“主上!不好了!屬下無能,至陰陣已被那南極老頭兒攻破!”

我心中狂喜,應天非卻是面上一愕,但他很快就恢覆先前那種冷酷鎮定,問:“把守至陰陣的,還剩下多少?”

蜘蛛精此時早沒了從前的囂張跋扈,低頭垂泣道:“除屬下之外,大半都陷死於陣中了……屬下拼死,帶出了三分之一人馬,但終究有負主上的重托……”

應天非“哦”了一聲,淡淡說道:“說這些有什麽用?難道你該死,我便真要此刻教你立即了斷不成?那樣只怕我們面前的這位蓮花小仙,心裏會開心得緊那!”

聽他突然提到我,我這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我們的架還沒打完;慌忙握緊九霄龍吟劍,防備地瞪著他,一面口中還不忘與蜘蛛精鬥嘴叫陣。“沒錯!長腳老妖婆,你難道還要茍且偷生不成?忒也沒一點骨氣!眼下至陰陣已破,我也已經搗毀至陽陣中九尾妖狐像,只怕你們也玩不出多少花樣來啦!快快束手就縛,也許天庭仙界,會念及此,多給你們一些憐憫寬大,也未可知!”

蜘蛛精氣得臉色都變了,陡然立起身來,神情極之猙獰。應天非卻似是渾不在意我言語上的挑釁,仰天大笑道:“哈哈哈……好有趣的蓮花小仙!修了一千二百年,還是這麽天真幼稚麽?你道我果真以‘至陰陣’為此陣重心?殊不知此陣陣眼卻在‘至陽陣’這裏呢!想我一世修為高絕,怎會擺那人人皆可破去之陣?想那南極老頭兒何等見多識廣,仍料不到我已將此陣陣法更動!否則,我何必親自來守這‘至陽陣’?現如今,正好教你看看我的厲害。喜姿,你可將剩餘人馬,已按事前演練好的陣形布置停當了?”

蜘蛛精慌忙下拜,答道:“一切已按主上之言,布置妥當!”

應天非笑聲方歇,忽然冷聲道:“那麽,變陣!”

我大駭,還未反應過來,眼前一花,天旋地轉,昏霧四塞,日月無光,應天非和蜘蛛精已倏然自我面前消失無蹤!我這才省悟過來,應天非暗藏後招,發動陣法,已將殘餘的“至陽陣”變為另一個我所不熟悉的陣形!

我倒退了數步,環視四周,哪還有先前“美人陣”未破之時,那一片茂盛的桃花林的影子?此時方知那整片桃花林,都不過是應天非陣法催動之下所幻化出來的虛影!而眼下這幻變出來的新陣形,卻四面都是灰蒙蒙陰沈沈,仿佛在一層很濃重的霧霭之後藏著很多東西,又仿佛放眼望去,什麽東西都沒有,陣中的整個世界,有如天地初開時的混沌未明,空茫一片。

我想起方才激鬥之前撇在一旁的裳露,不知她眼下如何,是否也與我一樣被陷在陣中;遂試著喚了她一聲,但四周一片死寂,沒有任何回音。只有淒淒的風在永恒的寂靜中飄蕩,如細絲一般劃過我的臉,在我的肌膚表面激起了一陣不由自主的寒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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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陣法太可怕。我想。四周只有死一般的寂靜,無論往哪一個方向走,都是望不到邊的茫茫濃霧;可以消磨掉人的所有意志和理智,因為我感覺就要控制不住自己胸中漲滿的恐懼,想要放聲大叫出來。

為了抵抗那種頹喪消沈的情緒,我決定大聲來唱歌。如果可能的話,我還想在這陣中先變幻出一個蓮池來;然而這陣法當真奇詭,我試了幾次,都沒能成功,感覺好像那些仙術真氣等等仍舊在我自己身上,可一旦使出來,就猶如使出全身氣力、卻打上了棉花,那些仙術和真氣無聲無息地就被這陣形吸收殆盡了。

我一陣惶恐,之前與應天非對峙叫陣的意氣風發早就被我拋到九霄雲外去了。可是我不肯教那個也許此刻正躲在陣中一隅、等著看我笑話的應天非或者蜘蛛精得了便宜,於是抖擻精神,想都沒想就放聲唱道:“近日門前溪水漲,郎船幾度偷相訪。船小難開紅鬥帳。無計向,合歡影裏空惆悵。願妾身為紅菡萏,年年生在秋江上。重願郎為花底浪,無隔障,隨風逐雨長來往。”

唱著唱著,我渾然忘了自己眼下的處境。眼前仿佛浮現當年那個在蓮池碧水之上撐著小舟、曼聲而歌的天真爛漫的小姑娘,我循著記憶裏的辭句,繼續唱了下去:“為愛蓮房都一柄,雙苞雙蕊雙紅影。雨勢斷來風色定。秋水靜,仙郎彩女臨鸞鏡。妾有容華君不省,花無恩愛猶相並。花卻有情人薄幸。心耿耿,因花又染相思病——”

我這樣唱著,視線居然模糊了。無數前塵往事,一時間洶湧地充塞在心頭,我仿佛又看見了昔日那個半倚在水畔樹上,神情裏帶著一絲尷尬、一絲別扭,又忍不住要去聽我唱歌的俊朗少年。記憶裏的他,忽而又變成被縛仙索牢牢捆縛,冷冷地盯著我,一字一句地念出遁法口訣,將我送出陣外——

鸝歌曾教過我的詞忽然出現在記憶中,此時看來,卻奇異地無比適合這一刻的情形。我垂下了臉,輕聲吟唱道:“妾解清歌並巧笑,郎多才俊兼年少。何事拋兒行遠道?無音耗,江頭又綠王孫草。昔日采花呈窈窕,玉容長笑花枝老。今日采花添懊惱。傷懷抱,玉容不及花枝好……”

忽然有個熟悉的聲音,在我身後說道:“你就不能唱一支好聽些的?”

這對話何其熟悉,我直跳了起來,一回頭,居然是袁昂氣咻咻地站在那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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