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互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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互咬

外面暮色已沈。

春風稍涼,迎面吹拂,撩動起了車簾。

絢爛的晚霞從飄忽的簾動間湧進來,投映在衛姝瑤瀲灩的眉目之中。

謝明翊望著她,看她那欲言又止忐忑不安的糾結神態,忽然很想捏捏她的臉。

然後他便這麽做了。

他也沒用多大的力,只稍稍捏了捏,饒有趣味看那張粉面嬌顏倏地紅透了臉。

“當年我從涪州歸來,曾送你的東西,你可還留著?”謝明翊突然問。

衛姝瑤還在糾結要不要哄哄他,或是繞個彎子敷衍過去,冷不丁聽見他這樣反問,整個人都有些茫然。

送的什麽?什麽東西?

完了,她真不記得。

她努力思索,將所有和涪州相關的記憶翻了個底朝天,終於隱約想起點什麽。

“難不成,拿到手第二日就扔了?”謝明翊慢吞吞地說,“嘖,那螺鈿盒子,孤可是尋了很久。”

衛姝瑤呆楞楞地反應了一會兒,才小心地去碰了碰他的手,“沒,怎會扔呢,那可是……”

那可是他第一次主動送她東西。

她記起來,那是個不大的螺鈿盒子,嵌滿繁覆精致的螺片,甚是精巧,對著光一照就能泛出流光溢彩的迷離光暈。她打開時,見裏面還裝了幾枚海螺,以為謝明翊特意買了個盒子裝海螺,還奇怪了好幾日。

可彼時她見慣了各式華美的妝奩,所以並沒打算拿來用,只當禮物小心存起來了。

謝明翊坐在陰影裏,指腹慢慢摩挲著她的手背,說:“也是,昔年是孤沒有自知之明,這等不入流的小玩意兒怎能入得了國公千金的高眼?”

霞光漸消,車廂裏也黯淡下來,他眼眸裏隱隱流淌的失落,被殘餘的光芒襯得更為紮眼了。

衛姝瑤急忙擡眼,一下扣住了他的手腕,“我有收著的,只是怕弄壞了,就裝進錦袋,放箱子裏了。”

謝明翊果然短暫閉了嘴。

可不等衛姝瑤再開口解釋,他又慢悠悠說:“哦,扔去庫房了啊……倒也是,眼不見心不煩。”

“才不是!”衛姝瑤百口莫辯,又窘又氣,甩了他的手,再不理他了。

她擡手掀開車簾,想讓涼風吹散點自己臉上的熱意,又伸手去案幾上拿了茶杯,抿了一大口涼茶。

冷茶入喉,澆滅了紛亂的思緒,平覆了因愧疚帶來的拘謹不安。

衛姝瑤放下茶碗,再擡起眼,望著謝明翊,認真道:“……我以前沒見過海螺,所以得知你是從涪州帶回來時,甚為新奇,連著對這地名都印象深刻了幾分。”

謝明翊掀起眼,見她板著臉,一本正經地又補了一句。

“我從未輕視你的贈予之禮。”她小聲道,軟糯的嗓音聽著有點委屈。

話落,衛姝瑤收回視線,低下頭去,生怕謝明翊再追問。

她總不能告訴他,因著那是她第一次收到這人的禮物,她怕弄丟了,特意把小箱子放在自己的寢居裏。

只是後來抄家,東西自然也下落不明了……

怎麽,那螺鈿盒子有什麽講究嗎?

以至於,他到了涪州見景思物,居然想起這個東西來了?

半晌,衛姝瑤都沒聽見謝明翊的回應。她悄悄擡眼去打量他。

卻見謝明翊低垂眼眸,順手捏了茶杯,面不改色抿了一口濃茶。

衛姝瑤徹底懵了。

那是她剛剛喝過的茶杯……

直至謝明翊下車前,衛姝瑤都是懵的,連他叮囑了幾句也恍若未察,只聽清了他說今夜到了涪州地界,要先在涪水縣的小鎮上留宿一夜,明日再去州府所在。

等馬車再度啟程,衛姝瑤也沒弄明白車隊為何會突然停下來。

但她卻知道,一路上謝明翊甚少叫停車隊,只怕是前路出了大事。他應當是……特意來確認她的安危。

前路的確出了大事。

謝明翊站在原地,看了眼林間已經開始腐爛的屍首,若有所思。

梁錦蹲在地上辨認了好一會兒,才走到他面前,單膝跪地,報說死者致命傷刺入極深,傷口卻甚小,應死於幹脆利落的劍法,對方是個用劍的高手。

據抓獲的村民供述,死者乃是涪州知府的幹兒子,率人前來征丁,卻命喪路過的一位壯士之手。當時村民們嚇壞了,事後才想起來把屍首搬離村子。

這村民就是搬運人之一,因他回去後連夜噩夢,怕鬼魂索命,今日特意偷偷過來想燒點紙錢,孰料就被梁錦捉住了。

“冤有頭債有主,這人死了不能怪我啊!”那村民抱頭蹲在地上,還在嘀咕。

梁錦報完,看著謝明翊,見他神色平淡,似是並未多想。

夜色漸臨,謝明翊仰起頭,面上落了一片林木陰影。他微微挑眉,遙望蒼翠山巒下的涪州城,也不知在想什麽。

“聽村民說,那高手搶了馬,就朝涪州城去了。”梁錦低聲道。

謝明翊雖未發聲,卻擺了擺手,意思是讓他自行處理後事。

梁錦得令,退下去了。

他也知道謝明翊在思索什麽,故而沒有追問。

若是尋常人犯事殺了官府兵將,只怕亡命天涯還來不及,那位壯士卻反其道而行之,自投羅網去涪州城。如若不是那人自負武藝高強藏匿了得,那便只有一個可能——

這人,和涪州知府有仇。

趕到涪水縣下的小鎮時,已過了戌時。

一行人扮作商戶,尋了個客棧暫且落腳。

到了客房,謝明翊一眼看見床榻上的包袱,眉心輕擰。

身後的門咯吱一聲又開了。

衛姝瑤踏進屋裏,亦是吃了一驚,手裏的梅子餞都驚得掉落在地。

她只是讓長順幫忙把東西先帶上來,怎麽帶到了謝明翊的屋裏?

“長順他弄錯了……”她結結巴巴,上來就想搶包袱。

這次南下,寶枝沒有同行,只餘了長順一人跟著。她雖用不著長順伺候,可也因連日的車馬勞累有點疲乏,圖個省事才順口和長順說了一句。

她下了馬車,長順只說在二樓最東邊的屋子裏,卻沒有告訴她這是謝明翊的屋啊?

衛姝瑤窘迫上前,趕忙快步拿了包袱,與謝明翊錯身而過。

謝明翊坐在窗前,一腿搭在另一腿膝蓋上,單手撐著額頭,慢悠悠望著衛姝瑤,看她神色慌張地往外走。

他另一手搭在腿上,指尖輕點了點椅子扶手,忽然涼涼開了口。

“今日在路上,梁錦發現了一具無名屍首。”

衛姝瑤腳步一滯,回過頭來,張了張嘴,想問什麽又連忙閉上了嘴。

謝明翊瞧著她,又說:“爛得不成樣子了,面目猙獰,蛆蟲遍地,就在那腐肉上鉆來鉆去……”

一只柔軟的小手猛地捂住了他的嘴。

“你、你別說了。”衛姝瑤忍著惡心,咬碎了唇齒間的梅子餞,盡力讓自己不要順著他的話去想。

謝明翊略略擡眼,看見衛姝瑤摟著包袱的另一只手壓得又緊了幾分。

他慢條斯理地動了動唇瓣,聲音含糊道:“這涪州城外,似乎不怎麽太平啊。”

謝明翊看她強作鎮定地癟著嘴,摟著包袱的手越收越緊,緞面料子上都勒出痕跡來。

她的手掌和他不同,又小又軟,覆在他唇上時,莫名叫他覺得心尖癢癢的。唇瓣擦著她柔嫩的手心,讓那種癢撓得他更難以遏制了。

想咬她。

謝明翊放下了腿,伸手拉過她。

衛姝瑤身形不穩,一下跌在他腿上,整個人被謝明翊橫抱在懷裏。

“剛才手裏拿的什麽?”他低聲問。

衛姝瑤楞楞望著他,結巴回道:“梅、梅子餞。”

謝明翊垂下眼,看著她茫然又不安的小臉,從她濃密輕顫的眼睫,到她小巧圓潤的鼻頭,再落到她柔軟粉嫩的雙唇,被她輕咬出了一道淺淺的印子。

“味道如何?”他嗓音暗啞。

衛姝瑤沒反應過來,這梅子餞還是他讓長順送過來的,怕她路途顛簸心口悶得慌,他自己不知道麽?

下一瞬她就明白了。

謝明翊俯身下來,湊上來吻她。

他細細地嘗著她唇上的柔軟清甜,舌尖卷著殘餘的梅子酸甜,喉結滾動。

半晌,他才放開她,悠悠道:“不夠酸。”

衛姝瑤從頭暈目眩中回過神來,略顯氣惱地推他。

“誰像你偏好酸口。”她小聲嘟噥。

她極力撇過頭去,知道他不松手自己是掙不脫的,索性放棄了頑抗,將目光挪向角落輕晃的燭光。

雖親了好幾回了,可謝明翊瞧著她羞赧別扭的神色,仍是覺得有趣,偏愛看她那張嬌俏面容微紅含淚的樣子。

他剛想出聲再逗弄下她,突然聽得衛姝瑤輕輕哼了一聲。

“有點疼。”

她真擔心又像上回夜裏那樣被他咬破,下意識摸了摸唇,被他咬的淺痛還未徹底消散,微微刺麻。

她只當他血氣方剛,總想逮著她折騰。

可轉念一想,他會不會也和旁人……

衛姝瑤心臟驟然一沈,悶得慌。

謝明翊皺了眉,正要掐掐她的小臉,看她又開始掙紮,便伸手去攬她的後背,不慎碰到了她剛愈合不久的傷勢,疼得她低呼了一聲。

謝明翊擡起的手掌貼上她後背時,便只是虛虛靠著,不敢用力。

他正要開口,又聽衛姝瑤小聲嘟噥:“殿下已過弱冠之年,確實該聽從聖上安排,早日擇妃,等這回事了,殿下應該納些侍妾……”

謝明翊起先還覺得有點疑惑,聞言後細細體會,頗覺得好笑。

“咬疼了,就撓人?”他低笑了一下,掐著衛姝瑤的下巴,“不如,讓你咬回來?”

“你——”衛姝瑤驚異於他的厚顏無恥,撞上他戲謔的眸色,氣得瞪著他半晌沒吭聲。

她以前怎麽不知這人是如此沒臉沒皮的!

恬不知恥!

哼!

她氣呼呼地瞪著謝明翊含笑的模樣,心裏有點沮喪——

算了。

反正也拿他無法。

她暫時也不厭惡。

好像……自己還有點歡喜。

衛姝瑤聞著他身上的雪松香氣,忽地懊惱起來。

時隔多日,她心中對他起的那點兒漣漪非但沒有被壓下去,反而隨著一路同行,在那片原本平如鏡面的湖水中擴散得更遠了。她驚覺自己不止是不反感他的親熱,甚至有一種想沈溺其中的放縱。

可像她現在的處境,她和他能有什麽?

……什麽也不會有。

衛姝瑤沈默下去,眼裏神采漸漸黯淡。她那雙清亮的眸子盯著昏黃燭光發楞,惹得謝明翊忍不住將她扶起來,仔細打量著她的神色。

他擡腕,指腹刮了刮她滑膩的臉頰。

“想什麽?”

見衛姝瑤仍是呆楞楞的,他也不再追問,而是貼上她的脖頸,忽然在她雪白脖頸上輕咬了一口。

“沈奕!”衛姝瑤終於聚攏了眸光,又驚又無奈地看他。

謝明翊用指腹摩挲著她的脖頸,垂眸看著那被他咬過的痕跡微微發紅。然後,他把自己的另一只手遞上去,送到衛姝瑤唇邊,修長手指碰了碰她的唇。

“許你咬回來。”他聳了聳肩。

衛姝瑤收了思緒,只猶豫了片刻,真的低頭下去,含住他的兩根手指,用力咬了一口。

這可是他自己要求的。

她極快地松了口,趁著謝明翊渾身微僵,騰地站起身來,拾起掉落在地的包袱,逃也似地跑了。

謝明翊坐在椅子上,看著衛姝瑤推開門出去,陷入靜默。

方才,他只覺得她舌尖的濡濕微熱裹上手指的一瞬間,全身都凝固了,以至於她貝齒咬得痛覺都顯得微不足道。

他一遍又一遍回憶著那柔軟的觸覺,以及她咬下來時指尖酥麻的刺痛。

謝明翊閉上眼,極力平覆著從小腹處彌漫開的燥熱。

身體起的變化讓他的心潮湧動得更為劇烈。

甚至,想將她藏起來,不許任何人見到她那般含羞帶怯又惱怒的模樣。

他好像……變得越來越貪心了。

第二日,車隊分散開來,謝明翊只帶了一半的人馬入了涪州城。

還未入城,衛姝瑤便已經看見有人領著兵馬夾道而立,等著謝明翊下車,約莫是早就得了消息過來恭候太子的官員。

她從車簾望過去,打了個哈欠,琢磨著自己等會兒定是要扮作小內宦跟上,卻遲疑著長順怎麽還沒來給她送衣裳。

昨夜她睡得不好,一會兒擔心會不會再遇刺客,一會兒又懊惱謝明翊對她的的態度,一會兒又焦躁自己心裏的異樣。

輾轉反側多時,她實在困得很了,才勉強睡去,故而今日一起來,不必問旁人也知道自己眼下定是一片烏青。

衛姝瑤又打了個哈欠,就見車簾被掀開了。

果然是長順過來招呼她。

長順看她哈欠連天,先問了她的狀況,才笑道:“一路奔波,到了涪州姑娘可好生歇息會兒了。殿下要在涪州巡視幾日治水,過了這裏再往南去便是曲州,得改走水路了,上了船便會松快些。”

衛姝瑤點點頭,想起什麽,又問:“這還沒到盛夏,涪州早早便開始預備治水防治了?”

長順道:“姑娘有所不知,涪州雖是臨海,卻因地勢之故,西邊涪水所過之處每逢雨季,容易河水倒灌,引起內澇。所以,涪州每年都要花費大功夫防治水災。”

衛姝瑤若有所思,想起正事,問他:“衣裳呢?”

長順神色疑惑了一瞬,反應過來,笑道:“正是要同您說這事,殿下吩咐了,姑娘不與殿下同住,且先安置去城南的小院,等會兒有人來接應您。”

衛姝瑤“哦”了一聲,她不跟著謝明翊,就不用擔心自己暴露身份,反而落得自在。

自打上回出事,謝明翊又親自點了幾個暗衛跟著她,不必擔心安危問題。

於是,等謝明翊乘坐的馬車遠去了,衛姝瑤在城外又等了小半個時辰,才聽見明快的馬蹄聲噠噠而至。

長順還在車裏陪著衛姝瑤一齊等著,聞聲下去,擡眼就見一匹雪白的馬駒在馬車前止了步,高坐馬背的年輕姑娘跳下來,沖長順微微一笑。

“崔公公,三年未見了!”

衛姝瑤撩起車簾,悄悄擡眼看去,就見一位身著赤色騎裝的少女站在車前,一手拽著韁繩,一手撫摸馬頭,和長順正在說什麽。

這人是誰?

謝明翊為何會放心讓自己跟著她?

衛姝瑤心底自然生出好奇。

她印象裏,打從她七歲認識謝明翊開始,他便幾乎不與女子親近,遑論信任一位年輕的小姑娘。

不多時,長順進了馬車,請衛姝瑤下來。

“姑娘,這位是涪州團練使溫昭的小女兒,由她送您去安置的小院。”

車外倏地探進來一個腦袋,沖衛姝瑤笑得燦爛。

“喚我寧寧便好。”

那姑娘和她年紀相仿,雖生得不是傾城絕色,卻叫人一眼便能記住,可愛中帶著幾分俏皮,尤其是一雙圓滾滾的大眼,宛若兩丸墨黑的玉石落在清泉裏,又亮又清。

衛姝瑤禮貌頷首,剛想開口說自己是太子侍婢。

就見溫寧寧露出雪齒,燦笑問道:“你便是太子殿下的心上人?”

衛姝瑤如遭雷擊,神色驚愕,下意識去看長順,正想要慌亂辯白。

卻聽得長順一本正經道:“對,這位便是殿下的意中人賀姑娘。溫姑娘可千萬不要走漏了消息,此事只有你與你父親知曉。”

衛姝瑤唇色發白,還沒來得及思索,又聽長順道:“溫姑娘,殿下把賀姑娘托付給你了,煩請你帶她過去安置。”

衛姝瑤渾身僵硬,看到長順悄悄給她遞了個眼色,又聽見長順給自己按的假名字,便知道是做場戲。

可她仍是心臟砰砰亂跳,一時懵了。

這是賣的什麽關子?

謝明翊要作甚?

後來得知真相的瑤妹:原來我只是工具人?

一本正經的謝狗:其實我全程說的都是真話

晚上12點後還有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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