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漣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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漣漪

衛姝瑤在淑芳宮陪了陸青婉一會兒,拉著她說話。她擔心陸青婉尋短見,握著她的手,一直在寬慰她。

臨走時,陸青婉忽然開口,悄聲問了一句話:“瑤妹,你見了蕭五哥,他如何了?”

衛姝瑤楞了楞,猶豫了會兒,只說他跟著寧王走了,一切安然無恙,才見陸青婉苦澀笑了一下。

衛姝瑤皺著眉,低聲問:“你、你還想著他?”

陸青婉擡起眸子,笑得勉強,“自從我第一日答應入宮,我便明白,自己是徹底葬送在這深宮裏了。我也曾想過豁出去……”

“可是啊,有些心緒不是我能遏制的,我雖然不曾兩情相悅,可這麽多年的暗自愛慕,已經熬成了濃稠的湯藥,穿腸入肚,那種感覺……”

陸青婉紅腫的眼眸微動,裏面有柔軟的情愫流淌而過,轉瞬即逝。

“哪裏這般容易忘呢?”

是啊,忘不掉,也得不到。

除了苦澀,她已經嘗不到任何甘甜,卻兀自不肯放下,以至於哪怕瞞天過海犯下欺君之罪,也無法忍受那高高在上掌握她生死之人的半點兒親近。

她覺得惡心。

殿內的氣氛凝重下去。

衛姝瑤輕輕握住了她的手,抿了抿唇,才小聲說:“青婉,你太累了,別想這些了。”

陸青婉望著比自己還小上半歲的衛姝瑤,想著她才是幾個玩伴裏年紀最小身子最弱的,可衛家覆滅後衛姝瑤經歷種種,比她更為艱難,現下卻是她在夾縫之中還不忘來救自己,陸青婉眼睛倏地又紅了。

“你今後如何打算?”她知道衛姝瑤不得已才藏在東宮,但是日前衛濛被寧王劫走的事早已鬧得沸沸揚揚,若有機會,衛姝瑤早該離開東宮。

衛姝瑤沈默了片刻,低聲道:“我也不知,一切等我找回兄長和父親再做打算。”

她確實茫然。

她不想父親跟隨寧王謀反叛亂,卻也不想一直躲躲藏藏,如今留在東宮只是權宜之計,總不能長久的。

“青婉,我雖不知前途如何,但我知道,天無絕人之路。”她頓了頓,又說:“只要還好好活著,總能有救的。”

時候到了,衛姝瑤沒來得及再多說幾句。

陸青婉怔怔望著她離開,直至她的身影消失在雨幕之中,還在回想她說的話。她心裏生出個主意,胡亂擦了眼睛,回到桌前,提筆寫家書。

“切記,務必要交給我父親。”她寫好家書走到後門,找到那個放衛姝瑤進來的侍衛,“我的性命懸於你手之中了。”

那侍衛早年間曾受過陸家恩惠,遲了一瞬接過了。

陸青婉想起早年間一樁宮中秘聞,她一人之力自然不能脫離苦海,可總有辦法借力的。

衛姝瑤回了藏書閣,見謝明翊尚未回來,獨自坐在榻上,慢慢思考近來種種事宜。

今後如何打算呢?

最近一連串的事情太多太雜,攪亂得她腦中盡是混沌。她一會兒想著,不想輕易叫徐家那般輕松離京,一會兒又想著,該怎麽勸說兄長和父親離開寧王這潭渾水,一會兒還想著,要怎麽去找兄長,怎麽救青婉。

紛亂的思緒想著想著,又莫名地飄向了陸青婉說的那句話——“只要想想和嫌惡的人親熱,恨不得去死。”

衛姝瑤一時僵硬,神色徹底凝固了,久久未回過神來。

她雖不曾愛慕過旁人,卻知道陸青婉喜歡蕭知言的模樣。

那時候,陸青婉暗暗愛慕蕭知言,她一直旁觀,見蕭知言對陸青婉一直以禮相待從未僭越。常年笑顏盛綻的陸青婉只有在她面前,才會偶爾流露失落,小聲抱怨他不解風情。

衛姝瑤也曾詫異,問她蕭知言究竟哪裏好,是不是她覺得蕭知言模樣好看武藝高。

陸青婉卻只是說:“我不喜歡那人的話,他生得再好,本事再高,他靠近我,我也覺得惡心。”

彼時衛姝瑤不能理解,但她覺得陸青婉能有主見,知道自己心悅愛慕誰,知道自己要什麽,敢愛敢闖,還是忍不住佩服她。

她就從未想過這個問題,即便父親當初說要給她和陸青澤定親,她也只是按部就班地敷衍,想著既然大家認為都是一樁好親事,那大約是好的吧。

換做現在,若是再給她定一門親事呢?

衛姝瑤突然發現,自己好像無法接受了。原因麽……

衛姝瑤有些恍惚,整個人如墜冰窖,久久未回過神來。

寶枝端著晚膳進來時,就見衛姝瑤縮在榻上,蜷縮成一團,眼神盯著灰暗的角落,神情楞楞的,很是麻木。

“姑娘,用膳的時候到了。”寶枝放下食盒,朝她低喚。

衛姝瑤慢慢擡起眼來,伸手去拿案幾上的茶碗,許是恍惚得很了,一下沒拿穩打翻了茶碗。

聽得一聲“咣啷”脆響,寶枝急忙回過身來。

“姑娘是怎麽了?”她正要俯身下去拾起茶碗,突然聽得身前傳來了低低的嗚咽聲。

衛姝瑤雙手摟著小腿,將腦袋埋進膝蓋裏,小聲說:“寶枝,我該怎麽辦啊?”

“我真的……好茫然啊……”她聲音悶悶的,越來越低,“我什麽也做不了,什麽也做不好,為什麽會有這麽多事情……”

寶枝一楞,撿起茶碗碎片的手慢慢放了下來。

“寶枝,我什麽都改變不了,一直好被動,我不想這樣……”榻上的嬌小身影陷落在陰影裏,肩膀顫動,隨著低低的哭泣抖得越來越厲害。

“蕭哥哥與我陌路了,青婉又出了事,我好怕,怕他們都離我而去……”

“我一直在想,那天出現的人到底是不是阿哥,我怕他們故意騙我,我甚至不敢回想那兩日發生的事……”

“我還怕,我怕父親當真勾結寧王,以後,以後若是他要殺父親和阿哥怎麽辦……”

衛姝瑤的哽咽聲漸漸收不住,變成了壓抑的低泣。

“我真的好怕,我不知怎麽面對這一切,我以為我努力活下來,可以改變點什麽。”

“可我真沒用,父兄未找,大仇未報,我以為我能做點什麽,可根本不是,我還……”

她還,對那個人起了漣漪。

她只是未嘗情/事,不是傻子。

那一直縈繞心頭的朦朧霧氣,今日被陸青婉一語道破,竟消散得如此徹底,逼著她看清那緩緩蕩漾開來的漣漪。

一圈一圈地從心尖震蕩開來,震得她渾身都酸麻起來。

什麽時候的事呢?

是他猶如天神下凡,連夜策馬來救她?

是他生辰落魄,她追了他好幾條街?

還是他低聲喚她嬋嬋,給她上藥,眼神晦暗地盯著她,她看清那雙漆色眼眸裏微漾的笑意時?

不不不,又或許,是更早的時候。

是他在鹿谷山護住她的時候,是他認真坐在她桌前給她講數理的時候,是他牽著她的時候……

大概,早在她頑皮地朝他心裏投下一顆小石子開始,那漣漪就已經順著他的手他的眼,波及到自己這邊了。

可是,她不能啊。

在這樣一個春雨連綿,平靜得不能再平靜的黯淡夜色中,衛姝瑤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心底最為靜謐的森林裏發生了不可思議的變化。

就像那張糊在她的荷花燈上的薄紙,裏頭燃著的火苗倏地燒破了紙面,燎得燈籠發顫,一點一點蠶食掉了她的理智。

衛姝瑤心裏堵得發慌,胸腔裏沈悶得厲害,壓抑著自己小聲地哭泣。

那些不曾思索不曾深想過的往事細節,宛如一波又一波浪潮,猝不及防地從心底翻騰而起,猛烈撞擊著她的神思,讓她腦子開始發暈。

她要怎麽辦呀……

一陣下墜般的暈眩中,有人握住了衛姝瑤的手,慢慢拍著她的手背,給她唱起了歌謠。

“小蟲兒,飛呀飛,尋阿娘,四下望……阿娘在何方……只見明月光……”

柔軟的嗓音伴著方言,響起溫柔的曲調。

衛姝瑤終於擡起了眼,睜著模糊的淚眼,看見寶枝坐在榻邊,朝她投來暖融融的笑眼。

“姑娘方才還同婉貴人說,只要好好活著,總能有救的。”寶枝輕聲道。

衛姝瑤揪著眉心,喉嚨滾動了兩下,仍有些止不住抽泣。

“姑娘今日行事倉促,奴婢知道勸不住您。沒攔您,是想著太子殿下會照拂姑娘,可今後姑娘總得自己學著掂量掂量,斷不能再如此莽撞了。”

寶枝柔聲道,“姑娘大約忘了,小時候我還在國公府時,有一回您曾對我說過,那麽苦的湯藥都喝了,還怕什麽苦事呢?藥只能治三分,剩下七分靠自己的營衛。”

“姑娘小時候那幾次都從鬼門關走回來了,也定能一件一件梳好頭緒的。”

衛姝瑤終於止住了淚,眨了眨眼,慢慢頷首。

寶枝輕拍著衛姝瑤的背,又低聲扯了許多年幼的事,哄著衛姝瑤漸漸恢覆了喘息。

衛姝瑤極力將那些雜念暫且拋到一旁,她心緒稍寧,岔開話題問寶枝:“你方才唱的是什麽歌?”

寶枝笑起來,說:“是河州那邊的童謠。”

衛姝瑤哭得乏了,連晚膳也沒用,和衣沈沈睡去。

寶枝收拾了碗筷,怔楞著又看了她一眼,低聲嘆了一口氣。

那首歌謠,是一位女帥曾唱給她聽的。彼時她一直哭泣,眾人皆是安撫不住,女帥走到她身邊,拉著她的小手,學著別扭的河洲話,一聲一聲給她唱著。再後來,寶枝進了宮,才知道那位女帥是長公主。

寶枝本是河州人,和寶月是同一年入的國公府。因著她年紀稍小,管家怕她照料不好衛姝瑤,便遣她去了前院做些輕松的活兒。

再後來,皇後入宮急需貼身服侍的人,衛濛一眼看中她機靈活潑,送進了宮裏。在宮裏這些年,也曾吃過不少苦,尤其是姚皇後去世後,日子更為艱難。

但寶枝從不怨天尤人。畢竟,和進國公府前相比,現在還能好好活著。

她已經忘了很多小時候的事,自記事起,她最熟悉的是餓肚子的感覺,那種刻在骨子裏的饑餓感伴隨著她直到五歲。

那年北狄大舉進犯河州,所過之處屍橫遍野,餓殍遍地。村裏的人都死了,只剩下她和隔壁的阿姐。兩個小丫頭抱在一起,躲在地窖裏瑟縮成一團。可阿姐也受了傷,開始昏迷,她不敢哭泣,只能緊握住她滾燙的手。天曉得,當時她有多恐懼絕望。

直到有人撬開了地窖的門,一道英氣颯爽的身影把兩個小丫頭親自抱了出來。身披鎧甲的女帥把她和阿姐轉手遞給了身後的副帥,寶枝被副帥抱起來前,清楚地聽見遠走的女帥嘆氣,她說“我的孩兒也是這般大。”

直到進了英國公府,她才知道,那位救她的女帥是長公主,帶她回府的副帥是英國公衛濛。那年她五歲,阿姐七歲。

她對回府的記憶已經模糊,沒想過只記得那是第一次見到衛姝瑤,她跟在衛鳴後面,露出小小的腦袋,裹得嚴嚴實實的,一邊咳嗽一邊朝她露出甜甜的笑容。

她路過衛姝瑤的時候,那個比她還小不少的小團子從衛鳴身後鉆出來,邁著細碎的步子,追上了她。

許是看她年紀最小,又見她哭泣得眼眸發腫,那奶聲奶氣的小姑娘摸出一塊糖來,小心拉過她的手。

“給你,吃糖。”

那個曾經給她伸手遞糖的嬌貴小姐,如今卻哭得像個淚人兒,也不知是什麽事惹得她如此傷心。

衛姝瑤等到謝明翊回來的時候,已經是深夜。

她倉促爬起來,一眼就看見他坐在藏書閣案桌前,正慢吞吞剝著葡萄在吃。

衛姝瑤咬了下唇,又打量了他一眼,忽然覺得詫異。

自她認識謝明翊以來,便知道他不愛吃甜口,喜歡偏酸的口味。

她走到謝明翊身前,問:“殿下這是改了性子,轉而偏好甜味了?”

謝明翊瞥她一眼,朝口中又扔進枚葡萄,“是啊,幼時沒嘗過這個,突然想起來了。”

衛姝瑤更為奇怪了。

若說他七歲後流落在外食不果腹尚且情有可原,七歲前他也應是王爺之子,怎會葡萄都不曾嘗過?

她沒有問為什麽,也沒好奇地再去看他。

她只是默默走到黑玉案前,從盤子裏取了一顆葡萄,小心地剝開,再把葡萄肉放在盤中另一邊。

謝明翊嘗著清甜的葡萄肉,掀起眼簾,望了她一眼。

“其實也不是沒嘗過。”他突然說。

衛姝瑤把手裏又剝好了的一枚葡萄擱進盤子裏,擡起眸子。

“混了泥土,味道很是古怪。”謝明翊慢條斯理地說。

他面容神色莫測,像是在回憶什麽,又像什麽也沒想。

他本來想說,母親也曾給他親手剝了一盤葡萄,被他生氣地摔翻了。

可是他看著母親怔楞的神色, 看著她從不彎折的腰就那樣俯身下去,將泥裏的葡萄一粒一粒撿起來,他又蹬蹬蹬地跑過去,氣呼呼地從她手裏搶走全部吞了。

嘖,說出來怪沒面子的。

於是謝明翊閉了嘴,轉而問衛姝瑤:“要嘗嘗嗎?”

衛姝瑤搖搖頭,她輕聲問:“殿下深夜過來,是有事嗎?”

謝明翊指腹撚著葡萄轉了圈兒,問:“你今日去見婉貴人了?”

衛姝瑤自知不可能瞞過他,便輕輕地點頭,然後又轉過頭去,似是不知如何面對他。

“孤已經送陸太傅回去,恰如你所說,他對此事確實感激,更答應了出任宰輔。”

衛姝瑤垂著眼,小聲道:“恭賀殿下。”

見她仍是心不在焉恍惚的樣子,謝明翊吞了最後一顆葡萄,忽然慢悠悠道:“孤細細思忖,不能帶你南下。”

衛姝瑤怔楞住,張了張嘴,不知如何開口,卻又因心裏那破土而出的小苗攪動得思緒混亂,不願再多求他兩句。甚至,連先前想了很多的“籌碼”也不願開口了。

她好像……一時不知該如何相處。

謝明翊見她不吭聲,一改往日常態,便站起來,說:“孤有一樣東西交於你,跟我過去拿罷。”

衛姝瑤遲疑了許久,才挪動了步子。

她跟在謝明翊身後,不急不慢地走著,直到走到寢殿門前。

謝明翊忽地停了腳步,轉身朝她望過來。

衛姝瑤莫名感到那高聳的殿門如幕布般向她垂過來,她一時僵在那裏。

直到謝明翊朝她勾了勾手指,“楞著作甚?”

衛姝瑤才茫然地站起身,邁著僵硬的步子向他走去。

分明是短短幾步路,她卻覺得回到了幼年蹣跚學步的時候,充滿著茫然無助,頓生一種渴望,渴望有人拉住她的手,不讓她朝前走。

但她還是走了過去。

謝明翊在她耳邊說了些什麽話,衛姝瑤恍然未知。她只是覺得頭暈目眩。

衛姝瑤擡眼看去,謝明翊站在門前,他高大的身影在雕花厚重的大門前顯得如此奪目。

雨後微涼的空氣襲來,夜色已臨。東宮四處廊下都燃著柔和的燈籠,將一切映照得清晰可見。

衛姝瑤就這樣邁著步子,朝著謝明翊走去。

恍惚中,她覺得自己不再是自己,不知從哪裏來,不知要去哪裏。

她擡眼看了看謝明翊。

他立在她三步之遙,如一尊雕塑,在風雨中靜靜矗立等候了她許久一般。他面上帶著淺淺的笑意,與他以前看她的淺淡笑容並無甚區別。

雨夜朦朧,頎長的男人負手立在蒼穹之下,朝她微笑,使得他的身影看起來如夢似幻,令她頓生虛妄之感。

那種虛妄像一枚射入心臟的刺錐,從他身後毫無預兆地竄出來。

她的心臟像被人狠狠攥緊了。

緊接著,劇痛從手肘和膝蓋傳來,她伏面倒地時,手指猶自緊緊摟著謝明翊的肩膀,腦袋傳來與地面撞擊的一陣疼痛。她像是被人用錘子猛地擊打了一下,幾乎快要失去知覺。

她聽見暗衛急促的腳步聲,迅速趕來,將謝明翊和自己團團圍住。

四周仿若一堵密不透風的墻,她瞇著眼睛,只能望見黢黑夜空裏的點點星光,漸漸彌散開來,暈染成光斑。

衛姝瑤的意識開始渙散,她眼前是迷離破碎的光暈,在意識即將消散前,她感覺謝明翊俯身下來用力抱起了她。

她也聽見了他的聲音,顫得厲害:

“嬋嬋,撐住!”

衛姝瑤用僅剩的丁點兒力氣,輕輕點頭。

她的知覺徹底消失前,知道自己是替謝明翊擋了一刀。

那刀剛好從背後刺進了她的心窩裏。

衛姝瑤再醒來時,那種迷離破碎的光暈沒有了,取而代之的是花紋繁覆華麗的帳頂。

但那種巨大的疼痛仍牢牢吸附在身上,疼得她五臟六腑都被人擰成一團似的,她感覺仍是頭暈目眩,胃海一陣翻騰,掙紮著翻身。

有人扶著她,有人給她拍著背。

她吐盡了胃裏的東西,才覺得胸口舒暢了些許。

她閉著眼躺下來,又感覺有人來給她換藥,小心地給她包紮傷口,最後才給她蓋上了被褥。

“還好傷勢擦著心口而過,暫且沒有性命之憂,只是出血嚴重,需得好生休養……”她聽見賀祈年的聲音,心裏稍稍安心了下來。

這期間,她也曾努力試著勉強擡起眼,只能看到搖曳不定的燭光,和一張張似曾相識又陌生的臉孔。

直到最後,所有人終於都走了。

室內歸於一片靜謐。

衛姝瑤很快睡著了。

夢中,那道虛妄的影子一次又一次從謝明翊身後竄出來,她不知疼痛似地一次又一次撲上去,任憑刺錐貫穿了自己。

衛姝瑤不知道為什麽會那樣做,抑或她只是不想知道。

她甚至開始覺得朝著謝明翊撲過去的那道人影不是自己,她拼命吶喊想拉住她,可徒勞無用。

再後來,她終於累了,拖著疲乏的身軀和沙啞的嗓子,慢慢走在河邊,順著星光灑滿的水波一路往前走,走到了那間她曾敲門打開過的偏僻小木屋。

少年修長的手指擦拭著長劍,看見她的到來,起身,從屋裏走出來。

他那雙清冷的黑眸凝視著她,不帶絲毫情緒。

衛姝瑤怔怔看他,眼底莫名泛起熱意,不知不覺竟落下淚來。

她啞著嗓子,小聲嘟噥:“你不會殺我父兄的,對不對?”

少年沈默不語,只是黢黑的眼眸裏微微露出了一抹不解。

衛姝瑤小心去拉他的手,哽咽著問:“沈奕,我好怕……”

整夜閉著眼夢魘的衛姝瑤不知,她夢裏喊著名字時,一直守在榻前的謝明翊睜著微紅的眼眸,將十指扣進她的指縫裏。

他緊握了她的手,啞聲應道:“沈奕,在。”

一聲,又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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