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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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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6 章

當時,段熠還只是星辰,他沒有想要報覆的惡念,也沒有要稱帝的野心,他只想簡簡單單待在自家小姐身邊,守護好她。

可是,端戍父女來找他了。

端氏以前權勢滔天,自打母族衰弱,就一直被壓制著。他們不甘一輩子茍且偷生,一直把希望寄托在端後所出的皇家血脈身上。

聽聞皇四子段熠被派遣賑災,卻在途中遇難,明顯是皇帝刻意為之。

他們煽風點火,說起段熠這些年在宮裏過得都是什麽豬狗不如的日子。好不容易長大了,練就一身武藝,以為能得到父皇重用了,卻沒料到一切都是陷阱!

最後賑災的功勞也由太子領了。對下落不明的皇四子,皇帝卻只字不提,也沒有派人去救援,只留一句輕飄飄的遺憾。

這一些話,在段熠的心裏埋下邪惡的種子,即使一開始沒有相信,也不免隨著時日逐漸動搖。

端戍來得很勤,幾乎是如影隨形的跟著段熠,就連段熠對孟雲皎的不可告人心思,也被端戍察覺出來了。

端戍在這事上找到一個切入點:“殿下不是心悅孟姑娘嗎?孟姑娘與太子的婚約在即,難道殿下要眼睜睜看著她嫁為人妻?”

他深知打蛇打七寸,段熠看似無懈可擊,卻偏偏有個致命的弱點。

“只有奪得帝位,成為人上之人,才能逆轉這一切,把心愛之人留在身邊。沒人會再質疑你,沒人會在說你是不祥之人,到時候你就能光明正大迎娶原本屬於你的女子為妻,為一國之後!”

這話激起段熠心中的一片漣漪。

對啊,他本是名正言順的嫡子,他本該與孟雲皎一同共享著天下,站在她身邊的人理應是他。

現在他卻因為這些莫須有的汙名,連真實身份也不敢相告,只能以護衛的身份待在她身邊。甚至……

以後她嫁給段辭,入住東宮以後,所有人都會認出他,他連護衛這個身份都保不住。

他會永遠都沒法靠近她身邊一步。

欲.望是惡魔,侵蝕著他的本心。

想到孟雲皎倩麗的笑顏,段熠的面上閃過幾捋覆雜的神色,才沈吟道:“幾成把握?”

端戍信心滿滿:“端氏潛藏在民間的黨羽也是一股巨大力量,屆時,殿下只要拿到京城駐守的孟家軍軍印,便是十拿九穩!”

但畢竟是弒父囚兄的惡事,段熠良心未泯,遲遲拿不定主意。

即使端戍一而再再而三的告訴他城外已經駐紮好軍馬,只待他一聲令下。段熠卻依然只讓他們按兵不動,逃避似的過著自己的生活。

他想著,跟小姐就這樣平平淡淡的過。

久點……再久點。

直到那日早晨,孟雲皎收到軍營來的書信,得知阿勇離世、軍營的兄弟陸續染上怪病的事,段熠心頭微顫,腦海裏有什麽猜想一閃而過。

他不想孟雲皎卷入旋渦,便把她支開,請令前往軍營查探,孟雲皎信他,自然聽從了他的安排。

軍營裏的兄弟識得段熠,又聽聞是那天仙般的小姐派段熠前來關心他們的,高興的不得了,忙把段熠放了進來,由他隨意查看。

“咱也不知道是什麽怪病,將軍這些日子也沒待在軍營,咱有事也只能自己扛唄。”

段熠問了一圈,得到的也只是模棱兩可的答案。原本以為一無所獲,卻偶然得到孟將軍不在營帳的消息。

內心邪惡的想法又開始蠢蠢欲動,他知道這是最好的時機,錯過了,可能又要等到猴年馬月了。

可……婚期在即,孟雲皎不能等了。

段熠很順利的潛入孟將軍的營帳,偷得了軍印,他大步往來的方向折返時,卻看到不遠處的山洞,有人擡著屍體出來,而依他們的穿著來看,正是孟家的兵士!

他藏著將印,本不該再多管閑事,但想到孟雲皎曾浸泡過得那些奇怪的湯浴,還有軍營兄弟接二連三出事的現象,加上現在孟將軍不知所蹤……

他深刻認為,真相可能就在這山洞裏面。

探知欲還是驅使段熠躡著腳步前去查探。

僅有的幾位侍從出去埋葬屍體了,山洞外正好空蕩蕩的,無人守衛,給了段熠潛入的時機。

他躲在巖石後面小心探看,裏頭有兩人正在談事,一個面對著他的正是他見過的孟將軍,而另一個,背對著他,段熠看不見他的樣子,僅看到他一身黑衣的裝束,明顯不是善類。

而黑衣人在擡手時露出來的手肘,上面竟然有著一個紅色的蠍子刺青!

段熠一刻也不會忘,這便是當初刺殺他的那人,身上獨有的印記。沒想到無心插柳柳成蔭,他不去找他報覆,卻在這裏無意間看見了想取他性命之人……

那黑衣人聲線低沈:“最近的進展如何?”

兩人還未發現段熠的存在,依然很暢快的談著大計。

“應該快了,再不行,就在雲兒身上多下兩劑猛藥。”

“哈哈,還是孟兄你狠啊,自己的女兒都下得了手。”

他們說得越多,段熠的腦袋就越是嗡嗡作響,繁亂的思緒近乎要將他的腦袋擠爆,他一時之間理不清楚。

為什麽刺殺他的人會跟孟將軍會面,難道是孟將軍指使的嗎?

那麽孟將軍一開始是否就已經認出了他,繼續把他留在孟雲皎身邊,是在按兵不動,在找準機會刺殺他嗎?

不對,孟將軍是天子的人,一直出了名的忠誠,難道他所做的一切,當真如端戍所說,是父皇指使的嗎?

‘哢嚓’一聲,段熠踩到了一小塊石子,驚擾了裏面的人。

“誰?!”

眼看他們就快追來,段熠顧不上其他,施展輕功飛快離去。

怒火焚燒了段熠的全部理智。

侵占他腦海的,全是黑衣人的刺青,還有端戍說過的那番話。

“匹夫無罪懷璧其罪!你父親非但不願意接納你這個兒子,還想除掉你,就是為了給太子段辭鋪平道路!”

他攥在身側的拳頭越來越緊,指關節發白,像是想硬生生的把某的人的脖頸擰斷。

“他沒在乎過跟你的血緣親情,是他逼死了你的母後,是他逼你到這個境地,你還要任人魚肉不還手嗎?是不是要等一切都沒法回頭了,你再來後悔?”

端戍說得對,是父皇逼他的……

‘噗嗤’的一下,利劍精準的刺進那鬢發泛白的老人身上,鮮血噴灑而出,溫熱的觸感澆灌在他的手上,流淌至他的四肢百骸。

段熠卻沒有絲毫的恐懼,只紅著眼問那人:“父皇,您為何要逼我?”

平時高高在上的帝王變成手無縛雞之力的老人,他顫顫巍巍的抖著手指著他,蒼白的唇吐出兩個字:“孤沒……”

可他沒說完,段熠也沒耐心聽完,就轉身離開了大殿。

段熠來到東宮,讓太子段辭投降,準他一條活路。

沒有太大的懸念,段辭同意了。

段辭一直都是良善的,小時候在最艱難的時候,也是這個六弟護著的他,他才能茍活至今。要不是他們生在帝皇家,生來就是對立面,要不是段辭搶了他的儲君之位,他們估計能成為一對很好的手足。

段辭說他殺錯人了,說父皇不是刺殺他的真兇。

那一刻,轟隆一聲——

段熠的信念驟然倒塌,原本理不清的思緒也變得活絡起來。

那些畫面走馬燈般閃過,那些在山洞裏聽不清的話也逐漸清晰。

孟將軍好像說要給孟雲皎下多兩劑猛藥……

他可能在利用孟雲皎,研制著什麽不可告人的藥物。

那麽那位有著刺青的黑衣人,很可能不僅僅是聘來的殺手,而是孟將軍的合作夥伴!

縱使軍印丟失,但皇宮變天,孟將軍卻始終不現身的表現,實在太不尋常了。

很可能!素來忠心的孟將軍早已變節,他們在坐山觀虎鬥,實則也在密謀著謀反的大事!

段熠瘋了,他策馬就往軍營的方向飛馳而去。

等待他的,自然是以先帝之死為名,其實趁機坐收漁翁之利的孟將軍。

孟年義憤填膺:“大膽逆賊,偷軍印、弒天子,今天本將軍就要為天子討回公道!眾將士聽令,隨我擒拿反賊段熠!”

昔日的兄弟,包括薛崢也團團把他圍住,對段熠刀劍相向。

“星辰,想不到你竟是皇四子,你隱藏身份潛伏在我們身邊,為的就是今日嗎?”

孟將軍呵斥一聲:“別跟他廢話,把他拿下!”

段熠只身入軍營,並沒有帶侍衛,縱使他有滔天的本事,在幾萬精兵面前也討不了好處。

明明是生死存亡之際,他卻坐在馬上面不改色:“孤看誰敢!”

段熠展開禦筆詔書,氣勢驚人:“傳位詔書在此,孤已經是名正言順的新帝,爾等誰敢造次?”

那明黃的帛書在陽光底下亮得刺眼,那是權威的象征,是將士們的信仰,是刻在骨子的敬意。

眼看兵士要面面相覷,早已沒了原先的士氣,孟將軍開始急了起來:“那是反賊,你們在猶豫什麽?!”

段熠處驚不變道:“怎麽,食著國家的糧草,領著國家的俸祿,你們忠的是國家,還是單一的一個將軍?”

士兵們如夢初醒,紛紛繳械跪拜。

“參見陛下!”

剎那間風向大變,他們全都成了段熠的刀劍,而孟將軍,孤立無援的矗立著,顯得格格不入。

他三翻四次忤逆新帝,且密謀著不韙之大事,早已沒想茍活的信念。現如今,他只想與段熠來個魚死網破。

“好!好!”孟將軍放聲大笑,“本將軍死不足惜,但不為先帝報仇,卻是枉費了畢生所學。”

“敢問,新帝可敢與本將來一場生死決鬥?”

這也算是一個武癡最後的執著了,他自問與段熠的武藝不相伯仲,最後的結局不是死就是殘,要是運氣好些,能夠除掉段熠,也算是為他身後之人去掉了一個最大阻礙。

按理段熠根本不需要跟他廢話,他現在已是一國之君,要治孟將軍的罪,也只是一句話的事。

但眼前這個人,是孟雲皎的父親,段熠想再給他一次機會。

即使是孟年派人暗殺他,即使孟年在跟不知是什麽身份的人逆謀,段熠還是想給他一個機會。

他捋起袖子,上前一步。

“孤應下了。”

兩人簽了生死狀,煙硝一觸即發。

可孟將軍想錯了。

段熠的武功遠在他之上,當時在將軍府段熠也是為了掩飾身份,只出了三分的實力,才會讓孟將軍有了一個能與段熠決一死戰的錯覺。

段熠甚至能在他艱難應對,氣喘籲籲之時,還有精力分神問他關於孟雲皎的事。

“你為什麽派人刺殺我,有著蠍子刺青的人是誰,還有你們說……要對皎皎做什麽?”

段熠雖然連問三個問題,但在關於孟雲皎的問題上,他語氣是格外急促的,這讓孟將軍靈光一閃,想到擾亂段熠劍法的妙計。

他笑得奸險:“雲兒啊?你是心悅我們家雲兒吧?”

兩人纏鬥間俯首帖耳,在場外觀戰的人並無從聽見。

他話音落下,段熠見心底的秘密被揭穿,果然自亂了陣腳,他氣急攻心,劍法變得繁亂,開始漏洞百出。

孟將軍乘勝追擊,企圖攻破段熠的底線:“你當真是癡情啊,為她做到了這一步。可我告訴你,你們沒有結局的,她……活不長了。”

段熠果然怒紅了眼,他步步緊逼招招致命,卻疏於防守,身上添了幾許新傷,看起來比孟將軍還狼狽。

“為什麽!”

段熠霎時心如刀割。

身上的道道外傷,全都比不過在他得知孟雲皎活不了多久時,那一瞬間的無助悲憤。

他猜測的果然沒錯,那些給孟雲皎浸泡的湯浴,果然不是好東西,孟將軍在一步步改變孟雲皎的體質,企圖利用她的血作藥引,制作出一種秘密的禁藥。

段熠沒想到,孟將軍為了跟他背後之人達成合作,可以那麽喪心病狂,連自己親生女兒都不放過。

“為什麽!她是你的親生骨肉啊!”

幾招致命的傷害被孟將軍險險躲開,孟將軍知道自己只能速戰速決了。

“為什麽?那我再告訴你一個秘密吧……”

孟將軍如願刺入段熠的肩胛骨,看著他血流如柱,他開始得意忘形,企圖在段熠死前讓他瞑目。

可當孟將軍那句話說完之後,段熠瞳孔驀然睜大,而後他的理智分崩離析,氣得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雙手,勁直把劍捅進孟將軍的左胸。

孟將軍亦是沒料到眼看著勝利的曙光在眼前,卻百密一疏,他瞪圓了雙眼,重重倒在了血泊上。

而這個時候,不遠處孟雲皎一聲呼喚把所有人都驚醒了。

“父親!”

“皎皎!”

萇華宮內,段熠從塌上驚醒,他維持著趴姿,後背赤.裸,上面布滿密密麻麻細長的銀針。

“陛下做噩夢了?”

魏太醫繼續著手上的醫治,格外專業,不管病患是什麽身份,都一視同仁。

段熠也沒料到自己這段時日徹夜難眠,結果竟然在針灸的時候睡了過去,還做了那麽長的一段夢。

他捏了捏太陽穴:“夢到了跟皎皎的一些往事。”

那是他藏在心底最深處的秘密,他一個人艱難的守著,太苦,太累。以至於它們時不時就喜歡跑出來,折騰他。

還有那位容嬤嬤,實在是不知好歹。

他把容嬤嬤抓進地牢,想逼迫她告知孟雲皎藥浴的配方以及其解藥,她卻死活不肯松口,非要跟她的主子沆瀣一氣。

他不得不施以酷刑,沒想到無意中把她整死了。

孟雲皎還在為容嬤嬤的死怨恨他,殊不知,那些人表面和藹,實則就沒有一個真心待她的。

他們全是枉顧她性命之人,死不足惜。

皎皎仁慈,那就由他,把那些想傷害她的人,一一鏟去。

診治結束,段熠掩上衣襟,下定決心般說道:“我要出宮一趟。”

魏太醫自然知道他此話的意思,她動作微微一頓,不得不開口相勸:“陛下體內一直有毒素殘留,這段日子全靠臣的診治壓制,一旦斷了診治,後果將會不堪設想。”

“依陛下的情況,根本不宜離宮太久。”

段熠當時的七七四十九日戒葷儀式並沒能成功戒滿,而後又為了追孟雲皎被刺了一刀,雖是走運從死神手中搶救回來,但體內的毒素卻成了頑毒,根本無從根治,比孟雲皎體內的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

他為了怕孟雲皎擔心,一直沒流露過自己的虛弱,只在她不知道的情況下,偷偷找魏太醫診治。

是以,段熠說要離宮,魏太醫才會如此擔憂。

“孤不能離開皇宮太久,難道皎皎就能嗎?!”

一提到孟雲皎的事,段熠就會失了控,他不自覺的擡高了聲量:“她已經許久沒服藥也沒針灸了,多在外面一天就是多一天的危險。”

段熠每天都在擔心孟雲皎的情況,外面傳來的消息,又屢屢讓他失望。眼看著時間一天天過去,卻還是一無所獲。

現如今讓他什麽都不做,就這樣坐以待斃,簡直比殺了他還難受。

“孤不會拿自己的生命開玩笑。”段熠抿了抿唇,“但是皎皎現在不知落到哪個歹人手上,我們也不知道對方是不是對她有什麽企圖。”

“孤一定要親自去一趟。”

魏太醫知他心意已決,只能嘆息:“但是陛下也不能帶兵進入藩地,天子單槍匹馬,等於羊入虎口,其他人又怎會錯過這大好機會?”

段熠也明白此事棘手。

不然早在孟雲皎失蹤的第一天,他就采取行動了,遠不可能等到這一刻。

但他還是故作從容的:“放心吧,孤有計策。不出半月,孤會和皎皎一起平安歸來!”

“秦大哥。”

南樾王府書房內,孟雲皎款款而入。

她端著一盤糕點,面露愧色:“想著這段日子得大哥照顧,就試著做點好吃的饋勞一下你,怎知廚藝不精,只做出了這些。”

秦赟沒有嘲笑她,反而很順從的吃了一口,接著更是讚賞連連。

“這糕點甜而不膩,入口即化,實乃上品啊!”

他和善的笑容更讓孟雲皎自慚形穢,她嬌嗔道:“快別笑話我了。”

不得不說,孟雲皎在王府的日子,過得比之前愜意,連笑容也多了不少。

在這裏,她不用整日提心吊膽的,擔心段熠的逼迫,她在這裏自由自在的行事,還有丫鬟小廝供她驅使,只是……

“秦大哥,我想清楚的,我也該自力更生,搬出王府,找一門生計。這裏雖好,卻始終不是長久之計,我跟秦大哥非親非故的,實在不好再拿大哥的好處了。”

孟雲皎料著自己已經逃離了段熠的掌控,那往後的日子在艱苦也不會差,她離開行宮前帶上了自己的積蓄,就算在外找一門營生,找一處宅子安頓下來,估摸也不是什麽難事。

但秦赟卻不那麽想。

孟雲皎還有利用價值,這段時日,他並不想讓她離他的視野太遠。

“你非要這麽說麽?”秦赟假意愁苦道,“你是孟兄的親人,就是我的親人,照顧你本就是我心甘情願的事。”

害怕孟雲皎起疑,他把話留了點餘地:“這樣吧,這段日子我來給你找一處好宅子,這事不可太匆忙決定,應該謹慎選擇才是。”

在這片土地孟雲皎人生地不熟,而秦赟則人脈廣,這事交給秦赟,她自是放心的,也就沒有異議,答應留在這多些時日了。

當她走出書房後,原本溫和敦厚的王爺卻變了一副面孔。

屏風後面有下屬走了出來。

在這個據說人人都已經自殘了雙腿的王府,這人竟然行動自如。

非但如此,就連秦赟本人,也站了起來,行動上根本沒有任何遲緩。他的雙腳,也並沒有因為長期不使用,而變得萎縮,依然是那麽的強而有力。

秦赟端著盤子走到窗外,很嫌棄的把吃剩的糕點全數倒掉。而後,才端坐在太師椅上,做出一派俯瞰眾生的姿態。

“有什麽最新消息?”

根本沒什麽閑雲野鶴的王爺,在這書房,關上房門,他就不再掩飾自己的野心。

為了振興南樾,他們做了好長的一出戲。

從秦赟出生開始,他的父王就向外宣告,秦赟天生殘疾,難成大事,以此打消了大縉皇帝對他們的忌憚。

這段日子,他們一直韜光養晦,漸漸籠絡朝中大臣,包括孟年。它們養精蓄銳,只待一朝藥成,便能殺進京城,掌控天下。

眼看事情將成之時,卻殺出個程咬金——廢後之子段熠,他竟弒父稱帝,斬滅孟年,打亂了他們多年的部署。

秦赟也意識到這並非池中物,此人心狠手辣一點也不輸它們。

能從一個默默無名的皇四子,到成為一個人人信服的帝王,絕對不是碌碌之輩,恐怕會對他們構成極大的威脅。

好在,這段時日也逐漸讓他們找到了破綻,那就是新帝段熠,有個致命的軟肋。

“段熠終於坐不住,他秘密出宮,已經前往北旻,估摸是打算一個藩地一個藩地的去尋找,他家寶貝娘娘的下落吧。”

見一切如預料之中,秦赟好心情的朗笑起來:“哈哈哈,真是個癡情種啊,他現在就像是無頭蒼蠅一樣亂竄,也根本不可能把視線投向最為‘無用’的我身上。”

這段日子的臥薪嘗膽不是假的,他們南樾已經被釘上了無能的標簽,任憑誰撓破腦子也想不到,他們有這個膽量把皇後娘娘劫出來。

秦赟轉動著手上的玉扳指,緩緩道:“先別說他只身行事能不能有收獲了,單單他這樣肆無忌憚的審查,估計也能引起三王的不滿,到時候,可能都不用我動手,就有其他人把他除去了。”

下屬也咧開嘴笑:“王爺英明,恐怕段熠到死也不明白,我們南樾是怎麽坐收漁翁之利的。”

對,秦赟就是這麽想的,就算讓段熠好運躲開了其他三王的追責,等他查到來南樾的時候,他早已筋疲力盡,到時候段熠自身來到虎穴,他就能讓段熠有去無回!

段熠除掉了孟年這個得力幫手,這筆賬,是時候跟他清算了!

秦赟沈思片刻,又問:“那藥煉制得怎樣了?”

下屬嚴陣以待起來:“還不行,藥師那裏說還要些時日,多試幾種劑量。”

秦赟點了點頭,‘嗯’了一聲:“無妨,要是血不夠,隨時給我說聲。”

“反正那丫頭現在信我,只要找個郎中,像上次那樣隨便給她拿點血,也不是什麽難事。”

孟雲皎估摸是被孟年調.教久了,天真得可怕,只是拿出她父親的信物,她就對他信了個八成。

而後,再以刺客為由,挑起她的愧疚之情,外加找一波假的刺客,神不知鬼不覺的拿到他需要的藥引,簡直就是一箭雙雕。

下屬的眼裏寫滿了敬佩:“王爺此計甚妙,不僅能讓孟姑娘心甘情願給我們做血庫,還能把她留在身邊做餌,請君入甕。有她在,那情種段熠還不是任你拿捏嗎?”

秦赟的唇角勾出一抹弧度,全然是一副信心滿滿的姿態。

可沒想到,段熠確實不好對付,在秦赟有十足把握的時候,他派了段辭進南樾。

明面上是讓段辭作為使節,給南樾王送禮,實則可能是派人來打探孟雲皎有沒有在南樾的可能。

他身在北旻,心還在惦記著他家皇後,每個有可能的地方都不願遺漏。

可一個是親自前往,一個是派半點武藝都沒有的段辭前來,可見他懷疑南樾的程度還是略低的。

不得不說此計棋高一著啊,段辭身為使節,若秦赟害怕孟雲皎藏身的事暴露而把段辭殺了,就是給了段熠一個名正言順出兵的機會。

可段熠百密一疏,算漏了人性。

那就是即使秦赟肯放他們離開,他們也不願離開啊。

孟雲皎再見到段辭的時候確實驚了一驚,她擔心段辭是段熠派來抓她的。

段辭解釋:“我母妃在他手上,我不得不聽從安排,先進來探查,如果一月內不放出消息,他就會強攻這裏。”

這麽看來,她沒有第二個選擇,只能隨段辭乖乖的走出南樾了……

卻在這時,段辭苦笑道:“辭哥哥幫不了你什麽,但最後這段安逸的日子,辭哥哥還是能給你的。”

這個意思是,他們要待在這過完最後一段快樂時光了。

多麽無奈……

孟雲皎瞬間熱淚盈眶,但也明白段辭沒有更好的方法了,人人都是段熠手上的傀儡,段辭是,她也是。

沒人能逃出他的手掌心,要不是礙於藩地不能擅入的規矩,他恐怕連一月時間都不肯給,直接來要人了。

“好,這一個月,是屬於我們的。”

那段時間,他們確實過得很快活,好像逃出了囚籠的小鳥一般,自由自在。

段辭不再是被禁錮在一隅之地的太子,她也不是任人予取予求的皇後,他們一起逛遍大街小巷,一起上酒肆下館子,一起體會那繁華的民間。

雖然他們現在是名義上的叔嫂,但他們的感情卻恰如摯友。

而在他們不知道的角落,陰謀也正在如火如荼的進行中。

秦赟得知段辭和段熠那點恩怨,段辭不願拱手把人相讓也是情理之中,而段辭執意拖延的舉動簡直正中他下懷。

“這段時間正好,足夠我把藥做出來了。到時候別說是那點莫須有的規矩了,我什麽也不怕了。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到時候他段熠來多少兵馬,我都能讓他們埋葬在這片土地!”

可沒料到,什麽一月之期,也只不過是段熠掩人耳目的其中一環。

才不到一周,他突然兵臨城外,氣勢浩大,手握兵馬數十萬,簡直殺了秦赟一個措手不及。

“怎麽那麽快?!”

秦赟思緒萬千,徒然靈光一閃,他拍案而起:“是騙局!段熠假意前往北旻,放段辭進來說什麽一月之期,根本就是降低我們防備心的騙局!他的目標,早就是南樾了!”

如果按照行程,段熠去北旻,再去西粟,少說也已經超了一個多月。更別說他是以興師問罪的態度去的,又怎麽可能借到兵。

如今兵臨城外的正是最靠近南樾的,西粟兵馬,段熠為了不打草驚蛇,自身從京城出來,前往西粟,根本不是為了查詢孟雲皎的下落,而是借兵過來讓他沒有反應的時間!

好一個段熠,是他低估了他的實力。

秦赟終日波瀾不驚的臉上終於有了一絲裂痕,他著急道:“快!去看看孟雲皎還在不在房裏,把她給我抓起來!”

秦赟的下屬趕到時,自是已經人去鏤空。

孟雲皎和段辭早一步逃了出來。

在路上,段辭跟她說明了了來龍去脈。孟雲皎臉上的表情出現千百種變化。

從難以相信,到憤憤不平。她終於接受了自己遇人不淑的事實。

孟雲皎眉宇間的郁結難消:“沒料到,秦赟竟然在利用我。”

她自以為逃離了段熠她就不再是什麽皇後,只是一介普普通通的平凡人。沒料到,別人卻不這麽想。

不管她願不願意,在她成為大縉皇後的那天起,她就被訂上了標記,所有人虎視眈眈,都想利用她來制肘縉帝。

秦赟他偽裝的實在太好,多年來淡泊名利的聲譽,自帶的殘缺屬性,都讓人不由自主的放下心防。

這些天,他也沒對她做出任何無禮的舉動,要不是那數量龐大的追兵實在無法忽略,孟雲皎也不會第一時間就決心和段辭一起逃離。

段辭輕嘆一聲:“其實,我也沒料到。所以當見到你的第一面,得知你聯合秦赟逃離皇宮的意圖後,我還是相信秦赟真的只是為了助你獲得自由,並沒有其他企圖。我開始質疑皇兄的判斷,沒有按照皇兄的旨意去做。”

他想起當日。

松榭宮來了段熠這個不速之客,段辭也在宮變後,第一次迎來與他平心靜氣的對談。

“孤想了很久,除了你,孤想不到更好的人選。”

段熠的語氣還是一如既往的冷硬,並沒有求人該有的低聲下氣。

如果可以,段熠其實並不想給段辭踏出皇宮的機會,但沒辦法,段辭是孟雲皎最信任的人,要是派他前去相勸,孟雲皎願意離開的幾率會比較大。

段辭給他斟了一杯茶,耐著性子問:“皇兄是有頭緒了嗎?”

其實來松榭宮那會,段熠是沒有任何思緒的,可不知是這地兒太養人,還是茶水太清香,反正那一刻,段熠頓時茅塞頓開,有什麽霎時間被想通了。

段熠挑起眉頭,神色難掩欣喜:“這茶……”

段辭沒想明白,還解釋道:“這茶是上次雲妹贈予臣弟的,據說好像是她父親帶回來的。”

沒錯,這茶段熠在將軍府時也品嘗過,當時孟雲皎是告訴他,父親的家鄉是南樾旁邊的一座小鎮,每回返鄉探親,他都會順便進入南樾,帶回這一品種的好茶。

而這茶香味,段熠在琴師身上也偶然嗅到過。

照理這茶極其昂貴,不是像孟將軍這樣的達官顯貴都未必喝得起,區區一個琴師,是多常喝這種茶,才會染上這味?

在回溯想想,孟雲皎在被刺客挾持前,就曾與琴師朝夕相對,若說這只是巧合,恐怕也說不過去。

這琴師,可能不似表面所見的那麽簡單。

孟雲皎也並非冒失之人,她如果是自願離開的,那必然有一些理由,才會使得她對對方產生信任。

若是與她父親有關,那一切都說得清了。

當時段熠就一直想不明白,孟雲皎是怎麽做到憑空消失的。若不是會飛天遁地,而是藏在會行走又不會被發現的某處呢?

“輪椅……”段熠喃喃道,“孟年,南樾,同鄉,黑衣人,紋身,殘疾……”

“對!”段熠眼睛一亮,剎那間思緒清明。

“孤知道怎麽做了,你且隨孤的計劃行事,把皎皎帶出來。”

如果事情真與他猜測得相符,那孟雲皎此刻應該還被蒙在鼓裏,她的情況可以說是危險,也可以說暫時無恙。

若能避開南樾王的耳目,悄悄把孟雲皎帶出城,當然是最好了。若是不能,再采取強硬措施,也未嘗不可。

而這個任務,交給還有把柄在他手上的段辭,最合適不過。

緊接著,段熠就實施他一連串天衣無縫的計劃。

假意前往北旻,令秦赟以為還有時間,那孟雲皎也就不會被盯上了。

可惜的是,他算無遺策,卻獨獨算漏了段辭的私心。段辭婦人之仁,竟因為舍不得孟雲皎難過,沒有第一時間把人帶出來。

段熠才不得已從另一個補救方案,采取強攻了。

此刻,段辭眼看災禍四起,周遭又是南樾王的追兵,深深覺得愧疚,他認為是自己一時判斷失誤,才會害孟雲皎陷入如此艱難的境地的。

“要是我願意聽皇兄的話,堅決一點帶你離開,或許事情就簡單多了。”

他本以為只要他在,就能在秦赟的身邊護好孟雲皎,他以為假意投誠,就能打消秦赟的顧慮,甚至天真的以為,秦赟不會真的傷害孟雲皎。

可兵臨城下時,秦赟這艱險小人,第一時間想的卻是把一個婦孺老弱鉗制在手中,做籌碼!

“辭哥哥不要自責,辭哥哥也是因為看不得我在段熠那裏受苦,才會一時猶豫的。”

他們還沒來得及互訴衷腸,遠處就傳來一陣喧囂:“在那裏!王爺有令,活捉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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