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穎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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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穎公主
隆冬已過，大大小小的祭祀節慶也都接近了尾聲。
內庭典儀卻不敢有絲毫松懈，因為今日是帝後嫡女劉瑩的生辰。
按照舊歷，漢室公主一般到了婚配年齡，才會授予封號。
當年長公主劉嫣然就是指婚南陽王後才封得采邑，授璽印。
今日乃小公主的八歲生辰，陛下卻早早下旨，封其為臨穎公主。
賜鹽泉為公主采邑，授紫金印璽，所生之子襲母封為列侯，皆傳國於後。
偌大的椒房殿內，堆滿了陛下的賞賜之物。
王皇後被一眾宮娥擁在中央，韓內侍親手將陛下的聖旨捧上來。
不消一刻，曹太後的貼身宮娥便帶著禮物前來恭賀。
後宮妃嬪、王公侯爵的賀禮也接二連三送入椒房殿。
“母後，這些禮物都是給兒臣的麽？”小公主看著成堆的禮物，白嫩的小臉上卻不見笑容。
“瑩瑩不喜歡？”
“不喜歡。”
她是帝後嫡女，生在這巍峨宮廷中，什麽寶物沒見過？
紫金璽印也好、金銀寶器也好、珠玉瑪瑙也好，於她而言只不過是些彩色石頭。
拿在手裏拋著玩，她還嫌重呢。
王皇後看著女兒稚嫩的臉龐，斂眸輕笑：“瑩瑩，這是你父皇的賞賜，要心懷感恩。”
小公主努了努嘴，扭過身便跑去園中踏雪，對她而言冰冰涼冰的雪球可比這些彩色石頭有趣多了。
王皇後看著女兒雀躍的身影，心下不禁感慨。
天之驕女，榮寵備至，其實也不一定就是好事，她只願意女兒平安順遂，溫飽有依，良人相伴，這便是上上呈的人生了。
如她一般，背負家族榮光，一入宮墻，宛若囚籠。
縱然母儀天下，當中的困苦孤獨，又有誰懂？
沈思間，貼身宮娥喜氣洋洋地來報：
“啟稟皇後娘娘，世子來了。”
小公主受封對於瑯琊王氏而言更是一樁喜事，鹽池采邑，歷來多少公主都不曾有如此待遇。
王屹作為舅舅，自然要代表王家前來祝賀。
“臣弟王屹，參見皇後娘娘，參見臨穎公主。”
自從上次鹿林圍獵之後，皇後再未見過弟弟，他如今入了驃騎將軍麾下，日日與軍中操練，她在深宮中，姐弟二人想要見一面更是難上加難。
小公主見到母家舅舅，眉開眼笑的跑來。
“小舅舅，可曾給我帶什麽新鮮玩意？”
她圍著舅舅直轉圈，急切的想看看他衣袖裏藏著什麽寶貝？
兩人老鷹捉小雞一般，嬉笑一團。
“瑩瑩可別找了，舅舅今日，給你帶了一件大禮。”
“是何物？快快讓我瞧瞧！”
王屹故作神秘地指了指遠處。
只聽“噠噠噠”的聲響由遠及近。
小公主循聲看去，只見一匹系著銀鈴的小馬，毛色雪白，墨漆的大眼，朱紅的馬鞍。正被宮人牽進院中。
王皇後看著也覺得小馬十分新奇可愛。
“瑩瑩如今已經到了學騎射了年紀。”王屹一邊說著，一邊抱起公主坐上馬背。
瑩瑩還不曾見過如此可愛的小馬，坐在馬背上欣喜不已。
讓舅舅牽著馬帶她繞著庭院中走了幾圈，遲遲不肯下來。
直到王屹說馬兒餓了，她才意猶未盡的下來。
“難為你，從哪裏尋來如此名貴的馬兒。”
時下良駒寶貴多是軍馬，專供騎兵作戰。
王公貴胄想要血統純正的名馬，須花重金尋西域商賈購買，今日弟弟帶來的這匹幼年良駒，更是萬裏挑一。
王屹看看姐姐，坦言道：“其實這馬兒是霍將軍幫臣弟尋來的。”
王皇後聞言一楞，心下了然霍將軍還真是心思縝密。
“你如今在軍營任職，可還習慣？”她轉而關心弟弟。
“習慣，軍營日日操練，騎馬射箭，排兵布陣，都是我心頭所愛。”王屹如實相告。
他進了霍沖的兵營，原本還擔心他會給自己安排個參事之類的閑職。
但是霍將軍並未如此，反而安排他進了長水校尉營，掌管匈奴降漢騎兵。
這在軍營裏其實是個苦差事，但若能勝任此職，必定大有所獲。
他求之不得。
皇後瞧著他一臉欣喜，想來真是如他所願了。
“ 霍將軍治軍嚴謹，你要虛心向學。”
“臣弟明白。”
姐弟兩難得坐在一處聊幾句。
小公主親自餵馬兒吃了蘋婆果子，小馬瞬間對她親昵起來。
雪白的臉頰不停地蹭她的小手，惹得公主笑聲連連。
王皇後看著女兒天真的笑臉，也不自覺展露笑顏。
約莫半個時辰後，王屹便起身告辭。
短暫的相聚，王皇後已經心滿意足，她站在廊檐下，目送弟弟遠去的背影。
印象裏，弟弟還是個頑皮兒郎，如今再看他，玄甲明光，英姿勃發。
眉目之間的少年稚氣淡去，朗朗眸光，沈穩堅毅。
她的眼眶不免一熱，王家的脊梁，長大了。
傍晚，雪落中庭，順帝才得空擺駕椒房殿，一同而來的還有多日不見的長公主劉嫣然。
一行人才進門，就瞧見臨穎公主正在院裏餵馬。
“瑩瑩！”
多日未見父皇，小公主一見面就撲進父親的懷裏，摟住脖子不撒手。
“瑩瑩，不可無禮。”
王皇後站在陛下身後，語氣略有些嚴肅，責備的目光落在女兒身上。
小公主見母後面色不虞，自知失禮，乖巧從父皇懷抱退出來。
畢恭畢敬地行禮：“兒臣見過父皇；侄女見過姑姑”
“無妨，女兒家，就要活潑些。”順帝一臉寵溺，招手又將女兒攬入懷中。
“讓為父瞧瞧，可是又長高了？”
劉嫣然看著院裏多出來的馬兒不禁好奇：
“哪裏來的小白駒？如此漂亮。”
“姑姑這是舅舅送我的生辰禮。”
小公主滿臉興奮地介紹起來。
“它可乖巧了，還會蹭我手掌心呢！”
說著便拉住姑姑起身去看小馬，姑侄二人踏著雪一同逗著馬兒。
順帝端坐在殿內，聽著院裏的動靜，臉上笑意不減。
“瑩瑩到了學騎射的年紀，王屹這禮物送的倒是很合時宜。”
他今日身著茶青色雲錦常服，金冠束發，天子威嚴一覽無餘但也難掩一臉疲態。
“是啊，瑩瑩對騎馬似乎很有興致，臣妾方才還在想，為她尋一位騎射老師。”
皇後溫聲回覆，雙手奉上熱茶。
一進來便見他眉頭微蹙，想來前朝事多，與諸位大臣議事頗為費神。
順帝接過茶盞，沒有太多表情，皇後宮裏素來不用名貴的茶葉，溫熱的茶湯散發著淡淡茉莉香氣，入口甘甜，仍有回味。
一盞盡，他竟不自覺的眉頭放松起來。
殿內香氣裊裊，沁人心脾。
順帝悠悠放松，語速也緩下來：
“既然要學，務必尋一位名師。”
他聽著院子裏妹妹和女兒的笑聲，緊接著又叮囑一句。
“可別像嫣然一樣。”
他側身主動與皇後拉進了一些距離低語道：
“嫣然小時候學騎射，不知道師承何處，學的不像樣。如今糾正起來，可不容易。”
“皇後務必為咱們瑩瑩尋個好老師。”
順帝尚武，事關愛女的騎射技藝，務必要悉心培養。
語落，長公主劉嫣然正好進來聽見陛下後半句。
“要尋老師？”
她心中靈光一閃，急忙坐下對帝後推薦起自己的老師。
“我正好知曉一位，不但通曉騎射技藝，還心思細膩，耐心十足，教小公主再合適不過。”
見帝後同時望著自己，劉嫣然故作神秘：
“前些日子，我也是得這位老師指點，如今騎術頗有長進呢。”
順帝見妹妹故弄玄虛的樣子，不自覺嗔笑一聲。
“哦？那鹿林圍獵，你怎麽沒有拔得頭籌呀？”
“我雖未拔得頭籌，但也獲獵不少呀！當日皇兄不是也親眼所見麽？麋鹿，野兔，山雞···”
她細數自己的戰績，惹得帝後連連發笑。
“皇兄放心，我舉薦的這位老師，準沒錯！”
長公主言之鑿鑿，陛下也不好拂了她的面子。
寬袖一揮：“好吧，明日你就把人帶來，若是瑩瑩學有所成，朕定有重賞。”
長公主一向雷厲風行，得了陛下授意，出了椒房殿便直奔霍將軍府邸。
行至半道，她又差人去請雲妙儀。
二人匯合後直奔將軍府。
蘇緹正在書房裏謄寫書卷，忽聞二位好友到訪，急忙起身相迎。
嫣然和妙儀被請入正廳內，邊喝茶邊打量著府內的陳設。
“到底是初立的府邸呀，瞧這簇新樣，實在令人賞心悅目。”
“是啊，陛下賞給霍將軍這五進的大院子，真是寬敞。”
雲妙儀的夫家也是一座五進的大院子，但是裏裏外外沾親帶故住了數十口人，如今看著同樣規制的將軍府，卻只住了蘇緹與將軍二人，不禁感慨，真是敞闊呀。
長公主了然地沖她一笑，轉而看著正廳內，她的眼光犀利：
“朝堂中素有傳聞，霍將軍不喜豪奢，不結私交，為人謹慎、行事低調。今日一見，果然不虛。”
“我倆突然來訪，嚇你一跳吧？”
說話間，蘇緹親自端著漆盤從門外進來，恭敬的置上案幾。
妙儀見內裏層層疊疊的乳白色方塊，好似小小雪山，不禁好奇：“這是何物？”
“這是我從草原來帶來的羊乳酪。”
說話間蘇緹將漆盤捧起來：“還請二位品嘗。”
劉嫣然可是個口尖舌利的老饕，此刻正好腹中空空，便毫不客氣的吃了一塊。
此物雖是羊乳所致，但毫無腥膻氣味，入口綿軟順滑，沾舌即化。
“嗯···美哉！”
一塊下肚，她仍然覺得不夠，又拿起一塊放入口中。
雲妙儀也趕緊嘗了一塊。
“果然美味啊。”
蘇緹輕笑一聲，見長公主還要吃第三塊，連忙出聲阻止：
“別急，還有醍醐呢！”
二人聞聲，皆一臉好奇的望著她。
蘇緹笑著解釋道：
“乳成酪，酪成酥，酥成醍醐。”
醍醐是酥油的精華，色澤鮮黃、油質細膩、味道甘美，實乃乳品中的佼佼者。
語落，阿烈與一眾女仆端著食盒魚貫而入。
棗紅色的案幾上擺滿了草原珍饈。
“二位姐姐，嘗嘗這個。”
蘇緹熱情地從大磁甕中舀出乳黃色的膏體，空氣中瞬間彌散出濃濃的奶香氣。
妙儀迫不及待的嘗了一口，不禁感嘆道：“真的是入口即化吶。”
如今冬日雖然接近尾聲，但夜裏依舊寒冷。
阿烈端來一個燃燒正旺的紅泥小火爐，爐上架起一口小小的赤紅銅鍋。
“這是做甚？”
嫣然見蘇緹蹲在小火爐前，似是要親手制作。
“難得二位姐姐今日到訪，我要給你們熬一鍋奶茶喝。”
這些都是她從家裏帶來的器皿，每次嘴饞或思念家鄉時，她都會和阿烈一起制作乳品。
赤紅的小銅鍋內註入鮮白的牛乳，半晌後，牛乳四周不斷翻騰起白色的泡沫。
蘇緹端起陶碗，碗底略灑點鹽，舀上一大勺熱牛乳，再註入赤紅滾燙的茶湯，沖撞之間，奶與茶的靈魂彼此喚醒、交融。
混合著焦糖香的鹹奶茶，為游牧民族提供馳騁草原的能量，也讓游人一口入魂，忘掉相思之愁。
“姐姐快嘗嘗。”
質樸的陶碗內註滿醇香的液體，溫熱馨香。
妙儀一口乳酪一口奶茶，吃得正歡：
“蘇緹妹妹不禁人美，手還巧，霍將軍真是好福氣。”
聽她又開始打趣，蘇緹才不接話，專心致志的盯著眼前的銅鍋。
“霍將軍可曾嘗過妹妹的手藝？”
“他才沒這個口福呢。”
溫泉行宮見了一面之後，霍沖就去了肅州郡巡防。
其實巡防之事原本是大將軍大司馬之責，但因其始終告病，只好由霍沖代行。
“哈哈哈，霍將軍不在。”妙儀環顧四周：“這偌大的府邸，就你一個人住，悶不悶？”
蘇緹聞言莞爾：“姐姐是擔心我，那就常來與我做伴呀。”
“她才舍不得呢。”
嫣然瞥了一眼雲妙儀。
“別看你雲姐姐表面溫柔嫻靜，實際上是個粘人精，將夫君管的死死的。”
“公主休要胡說。我何時敢管教夫君。”妙儀急忙放下手中的陶碗，急切的自證。
三人閑話家長，好不快活。
食足飯飽，劉嫣然才想起今日所來的目的：“我今日倒有一事。”
她轉而面向蘇緹：“今日陛下交了一件差事與我。”
她說完嫣然一笑：“命我為十公主尋一位騎射老師。”
“騎射老師？”妙儀率先開口，目光連連看向蘇提。
“遠在天邊近在眼前嘛。”
蘇緹有些意外的問道：“我？”
“沒錯，我已經向陛下保舉了蘇緹妹妹。”
“可是···”
見她心有顧慮，長公主拍著胸脯安慰道：
“莫要可是，你就放心隨我入宮，小公主聰明好學，定會學有所成。”
“再說了。”她忽而低聲道：“陛下金口玉言，若是小公主學有所成，必有重賞。”
“你不妨試一試，權當為了自己和霍將軍的姻緣，掙搏一二呀。”
語落，但見蘇緹垂眸不語。
長公主早知陛下為霍沖擇妻，按昭皇兄行事風格，必定要選王公貴女亦或世家女眷。
如此一來，他二人雖心意相通，但少不了幾番磋磨。
如今蘇緹若是能借此機會，得到陛下賞識，也算是好事一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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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年長公主劉嫣然就是指婚南陽王後才封得采邑，授璽印。
今日乃小公主的八歲生辰，陛下卻早早下旨，封其為臨穎公主。
賜鹽泉為公主采邑，授紫金印璽，所生之子襲母封為列侯，皆傳國於後。
偌大的椒房殿內，堆滿了陛下的賞賜之物。
王皇後被一眾宮娥擁在中央，韓內侍親手將陛下的聖旨捧上來。
不消一刻，曹太後的貼身宮娥便帶著禮物前來恭賀。
後宮妃嬪、王公侯爵的賀禮也接二連三送入椒房殿。
“母後，這些禮物都是給兒臣的麽？”小公主看著成堆的禮物，白嫩的小臉上卻不見笑容。
“瑩瑩不喜歡？”
“不喜歡。”
她是帝後嫡女，生在這巍峨宮廷中，什麽寶物沒見過？
紫金璽印也好、金銀寶器也好、珠玉瑪瑙也好，於她而言只不過是些彩色石頭。
拿在手裏拋著玩，她還嫌重呢。
王皇後看著女兒稚嫩的臉龐，斂眸輕笑：“瑩瑩，這是你父皇的賞賜，要心懷感恩。”
小公主努了努嘴，扭過身便跑去園中踏雪，對她而言冰冰涼冰的雪球可比這些彩色石頭有趣多了。
王皇後看著女兒雀躍的身影，心下不禁感慨。
天之驕女，榮寵備至，其實也不一定就是好事，她只願意女兒平安順遂，溫飽有依，良人相伴，這便是上上呈的人生了。
如她一般，背負家族榮光，一入宮墻，宛若囚籠。
縱然母儀天下，當中的困苦孤獨，又有誰懂？
沈思間，貼身宮娥喜氣洋洋地來報：
“啟稟皇後娘娘，世子來了。”
小公主受封對於瑯琊王氏而言更是一樁喜事，鹽池采邑，歷來多少公主都不曾有如此待遇。
王屹作為舅舅，自然要代表王家前來祝賀。
“臣弟王屹，參見皇後娘娘，參見臨穎公主。”
自從上次鹿林圍獵之後，皇後再未見過弟弟，他如今入了驃騎將軍麾下，日日與軍中操練，她在深宮中，姐弟二人想要見一面更是難上加難。
小公主見到母家舅舅，眉開眼笑的跑來。
“小舅舅，可曾給我帶什麽新鮮玩意？”
她圍著舅舅直轉圈，急切的想看看他衣袖裏藏著什麽寶貝？
兩人老鷹捉小雞一般，嬉笑一團。
“瑩瑩可別找了，舅舅今日，給你帶了一件大禮。”
“是何物？快快讓我瞧瞧！”
王屹故作神秘地指了指遠處。
只聽“噠噠噠”的聲響由遠及近。
小公主循聲看去，只見一匹系著銀鈴的小馬，毛色雪白，墨漆的大眼，朱紅的馬鞍。正被宮人牽進院中。
王皇後看著也覺得小馬十分新奇可愛。
“瑩瑩如今已經到了學騎射了年紀。”王屹一邊說著，一邊抱起公主坐上馬背。
瑩瑩還不曾見過如此可愛的小馬，坐在馬背上欣喜不已。
讓舅舅牽著馬帶她繞著庭院中走了幾圈，遲遲不肯下來。
直到王屹說馬兒餓了，她才意猶未盡的下來。
“難為你，從哪裏尋來如此名貴的馬兒。”
時下良駒寶貴多是軍馬，專供騎兵作戰。
王公貴胄想要血統純正的名馬，須花重金尋西域商賈購買，今日弟弟帶來的這匹幼年良駒，更是萬裏挑一。
王屹看看姐姐，坦言道：“其實這馬兒是霍將軍幫臣弟尋來的。”
王皇後聞言一楞，心下了然霍將軍還真是心思縝密。
“你如今在軍營任職，可還習慣？”她轉而關心弟弟。
“習慣，軍營日日操練，騎馬射箭，排兵布陣，都是我心頭所愛。”王屹如實相告。
他進了霍沖的兵營，原本還擔心他會給自己安排個參事之類的閑職。
但是霍將軍並未如此，反而安排他進了長水校尉營，掌管匈奴降漢騎兵。
這在軍營裏其實是個苦差事，但若能勝任此職，必定大有所獲。
他求之不得。
皇後瞧著他一臉欣喜，想來真是如他所願了。
“ 霍將軍治軍嚴謹，你要虛心向學。”
“臣弟明白。”
姐弟兩難得坐在一處聊幾句。
小公主親自餵馬兒吃了蘋婆果子，小馬瞬間對她親昵起來。
雪白的臉頰不停地蹭她的小手，惹得公主笑聲連連。
王皇後看著女兒天真的笑臉，也不自覺展露笑顏。
約莫半個時辰後，王屹便起身告辭。
短暫的相聚，王皇後已經心滿意足，她站在廊檐下，目送弟弟遠去的背影。
印象裏，弟弟還是個頑皮兒郎，如今再看他，玄甲明光，英姿勃發。
眉目之間的少年稚氣淡去，朗朗眸光，沈穩堅毅。
她的眼眶不免一熱，王家的脊梁，長大了。
傍晚，雪落中庭，順帝才得空擺駕椒房殿，一同而來的還有多日不見的長公主劉嫣然。
一行人才進門，就瞧見臨穎公主正在院裏餵馬。
“瑩瑩！”
多日未見父皇，小公主一見面就撲進父親的懷裏，摟住脖子不撒手。
“瑩瑩，不可無禮。”
王皇後站在陛下身後，語氣略有些嚴肅，責備的目光落在女兒身上。
小公主見母後面色不虞，自知失禮，乖巧從父皇懷抱退出來。
畢恭畢敬地行禮：“兒臣見過父皇；侄女見過姑姑”
“無妨，女兒家，就要活潑些。”順帝一臉寵溺，招手又將女兒攬入懷中。
“讓為父瞧瞧，可是又長高了？”
劉嫣然看著院裏多出來的馬兒不禁好奇：
“哪裏來的小白駒？如此漂亮。”
“姑姑這是舅舅送我的生辰禮。”
小公主滿臉興奮地介紹起來。
“它可乖巧了，還會蹭我手掌心呢！”
說著便拉住姑姑起身去看小馬，姑侄二人踏著雪一同逗著馬兒。
順帝端坐在殿內，聽著院裏的動靜，臉上笑意不減。
“瑩瑩到了學騎射的年紀，王屹這禮物送的倒是很合時宜。”
他今日身著茶青色雲錦常服，金冠束發，天子威嚴一覽無餘但也難掩一臉疲態。
“是啊，瑩瑩對騎馬似乎很有興致，臣妾方才還在想，為她尋一位騎射老師。”
皇後溫聲回覆，雙手奉上熱茶。
一進來便見他眉頭微蹙，想來前朝事多，與諸位大臣議事頗為費神。
順帝接過茶盞，沒有太多表情，皇後宮裏素來不用名貴的茶葉，溫熱的茶湯散發著淡淡茉莉香氣，入口甘甜，仍有回味。
一盞盡，他竟不自覺的眉頭放松起來。
殿內香氣裊裊，沁人心脾。
順帝悠悠放松，語速也緩下來：
“既然要學，務必尋一位名師。”
他聽著院子裏妹妹和女兒的笑聲，緊接著又叮囑一句。
“可別像嫣然一樣。”
他側身主動與皇後拉進了一些距離低語道：
“嫣然小時候學騎射，不知道師承何處，學的不像樣。如今糾正起來，可不容易。”
“皇後務必為咱們瑩瑩尋個好老師。”
順帝尚武，事關愛女的騎射技藝，務必要悉心培養。
語落，長公主劉嫣然正好進來聽見陛下後半句。
“要尋老師？”
她心中靈光一閃，急忙坐下對帝後推薦起自己的老師。
“我正好知曉一位，不但通曉騎射技藝，還心思細膩，耐心十足，教小公主再合適不過。”
見帝後同時望著自己，劉嫣然故作神秘：
“前些日子，我也是得這位老師指點，如今騎術頗有長進呢。”
順帝見妹妹故弄玄虛的樣子，不自覺嗔笑一聲。
“哦？那鹿林圍獵，你怎麽沒有拔得頭籌呀？”
“我雖未拔得頭籌，但也獲獵不少呀！當日皇兄不是也親眼所見麽？麋鹿，野兔，山雞···”
她細數自己的戰績，惹得帝後連連發笑。
“皇兄放心，我舉薦的這位老師，準沒錯！”
長公主言之鑿鑿，陛下也不好拂了她的面子。
寬袖一揮：“好吧，明日你就把人帶來，若是瑩瑩學有所成，朕定有重賞。”
長公主一向雷厲風行，得了陛下授意，出了椒房殿便直奔霍將軍府邸。
行至半道，她又差人去請雲妙儀。
二人匯合後直奔將軍府。
蘇緹正在書房裏謄寫書卷，忽聞二位好友到訪，急忙起身相迎。
嫣然和妙儀被請入正廳內，邊喝茶邊打量著府內的陳設。
“到底是初立的府邸呀，瞧這簇新樣，實在令人賞心悅目。”
“是啊，陛下賞給霍將軍這五進的大院子，真是寬敞。”
雲妙儀的夫家也是一座五進的大院子，但是裏裏外外沾親帶故住了數十口人，如今看著同樣規制的將軍府，卻只住了蘇緹與將軍二人，不禁感慨，真是敞闊呀。
長公主了然地沖她一笑，轉而看著正廳內，她的眼光犀利：
“朝堂中素有傳聞，霍將軍不喜豪奢，不結私交，為人謹慎、行事低調。今日一見，果然不虛。”
“我倆突然來訪，嚇你一跳吧？”
說話間，蘇緹親自端著漆盤從門外進來，恭敬的置上案幾。
妙儀見內裏層層疊疊的乳白色方塊，好似小小雪山，不禁好奇：“這是何物？”
“這是我從草原來帶來的羊乳酪。”
說話間蘇緹將漆盤捧起來：“還請二位品嘗。”
劉嫣然可是個口尖舌利的老饕，此刻正好腹中空空，便毫不客氣的吃了一塊。
此物雖是羊乳所致，但毫無腥膻氣味，入口綿軟順滑，沾舌即化。
“嗯···美哉！”
一塊下肚，她仍然覺得不夠，又拿起一塊放入口中。
雲妙儀也趕緊嘗了一塊。
“果然美味啊。”
蘇緹輕笑一聲，見長公主還要吃第三塊，連忙出聲阻止：
“別急，還有醍醐呢！”
二人聞聲，皆一臉好奇的望著她。
蘇緹笑著解釋道：
“乳成酪，酪成酥，酥成醍醐。”
醍醐是酥油的精華，色澤鮮黃、油質細膩、味道甘美，實乃乳品中的佼佼者。
語落，阿烈與一眾女仆端著食盒魚貫而入。
棗紅色的案幾上擺滿了草原珍饈。
“二位姐姐，嘗嘗這個。”
蘇緹熱情地從大磁甕中舀出乳黃色的膏體，空氣中瞬間彌散出濃濃的奶香氣。
妙儀迫不及待的嘗了一口，不禁感嘆道：“真的是入口即化吶。”
如今冬日雖然接近尾聲，但夜裏依舊寒冷。
阿烈端來一個燃燒正旺的紅泥小火爐，爐上架起一口小小的赤紅銅鍋。
“這是做甚？”
嫣然見蘇緹蹲在小火爐前，似是要親手制作。
“難得二位姐姐今日到訪，我要給你們熬一鍋奶茶喝。”
這些都是她從家裏帶來的器皿，每次嘴饞或思念家鄉時，她都會和阿烈一起制作乳品。
赤紅的小銅鍋內註入鮮白的牛乳，半晌後，牛乳四周不斷翻騰起白色的泡沫。
蘇緹端起陶碗，碗底略灑點鹽，舀上一大勺熱牛乳，再註入赤紅滾燙的茶湯，沖撞之間，奶與茶的靈魂彼此喚醒、交融。
混合著焦糖香的鹹奶茶，為游牧民族提供馳騁草原的能量，也讓游人一口入魂，忘掉相思之愁。
“姐姐快嘗嘗。”
質樸的陶碗內註滿醇香的液體，溫熱馨香。
妙儀一口乳酪一口奶茶，吃得正歡：
“蘇緹妹妹不禁人美，手還巧，霍將軍真是好福氣。”
聽她又開始打趣，蘇緹才不接話，專心致志的盯著眼前的銅鍋。
“霍將軍可曾嘗過妹妹的手藝？”
“他才沒這個口福呢。”
溫泉行宮見了一面之後，霍沖就去了肅州郡巡防。
其實巡防之事原本是大將軍大司馬之責，但因其始終告病，只好由霍沖代行。
“哈哈哈，霍將軍不在。”妙儀環顧四周：“這偌大的府邸，就你一個人住，悶不悶？”
蘇緹聞言莞爾：“姐姐是擔心我，那就常來與我做伴呀。”
“她才舍不得呢。”
嫣然瞥了一眼雲妙儀。
“別看你雲姐姐表面溫柔嫻靜，實際上是個粘人精，將夫君管的死死的。”
“公主休要胡說。我何時敢管教夫君。”妙儀急忙放下手中的陶碗，急切的自證。
三人閑話家長，好不快活。
食足飯飽，劉嫣然才想起今日所來的目的：“我今日倒有一事。”
她轉而面向蘇緹：“今日陛下交了一件差事與我。”
她說完嫣然一笑：“命我為十公主尋一位騎射老師。”
“騎射老師？”妙儀率先開口，目光連連看向蘇提。
“遠在天邊近在眼前嘛。”
蘇緹有些意外的問道：“我？”
“沒錯，我已經向陛下保舉了蘇緹妹妹。”
“可是···”
見她心有顧慮，長公主拍著胸脯安慰道：
“莫要可是，你就放心隨我入宮，小公主聰明好學，定會學有所成。”
“再說了。”她忽而低聲道：“陛下金口玉言，若是小公主學有所成，必有重賞。”
“你不妨試一試，權當為了自己和霍將軍的姻緣，掙搏一二呀。”
語落，但見蘇緹垂眸不語。
長公主早知陛下為霍沖擇妻，按昭皇兄行事風格，必定要選王公貴女亦或世家女眷。
如此一來，他二人雖心意相通，但少不了幾番磋磨。
如今蘇緹若是能借此機會，得到陛下賞識，也算是好事一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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