暫居宮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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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長安城內有禦馬廄共計十六處：未央宮內有四處，皇城內五處，城郊有七處。
未央宮內的四處馬廄，每廄附巡群馬三十匹，牝馬十群，每群一百匹。
其中南苑馬場是專供帝後禦馬，騎射之地。
蘇緹一身玄色騎裝，腳蹬皮革長靴，一頭青絲結成烏辮光澤瑩亮。
迎著朗朗天光站在南苑馬場的圍欄之外，身後是一排筆直的梧桐，落葉稀疏斑駁冷素。
眼看約定好的時辰已經到了，還不見學生的蹤影。
偶有寒風橫掃，她站久了便覺得有些冷，於是翻身跨上馬背，打馬在場中緩行。
雖然是冬季，但馬場內收拾的極為幹凈，馬蹄踩在場內，發出踢踏踢踏的響聲，清脆好聽。
她輕輕揮鞭身下的馬兒便昂起頭顱加快腳步，周身皮毛在陽光上泛著油亮的光澤，一抹紅色的鬃毛在風中飄揚，顯得威風凜凜。
劉嫣然帶著小公主出現在馬場時，姑侄二人正巧看見場中馳騁的蘇緹。
馬蹄陣陣，英姿颯爽。
“姑姑，那是誰？”
小公主牽著自己的小白駒，好奇的發問。
嫣然聞言笑道：
“那就是你的老師。”
說罷她伸手推了推小公主，催她走近一些。
蘇緹餘光掃到場邊之人，便調轉方向策馬而來。
臨穎公主牽著小馬駒拘謹的站在圍欄外，眼見場中的駿馬朝自己飛馳而來，臨近時，只見馬背上的人突然拉緊韁繩，駿馬前蹄高懸，仰頭發出一陣暢快的嘶鳴聲。
馬背上的姐姐端坐不動，待駿馬四蹄落地，她翻身一躍，好似燕鳥般輕快地落了地。
這人果然如姑姑所說，騎術高超呀。
蘇緹手握韁繩，行至二人面前。
“你就是我的老師嗎？”還未待蘇緹行禮，小公主便著急問道，白嫩可愛的小臉毫不掩飾寫滿了期待。
“是的，我叫蘇緹，是公主騎射老師。”
蘇緹躬身行禮，然後半蹲在公主面前，目光與她平視。
“你好厲害啊。”
小公主的小手握緊了韁繩，滿眼欽佩的望著她。
蘇緹瞧著她這副神情真是好眼熟，果然姑侄一家。
“那你快教教我，我也想學！”
蘇緹與嫣然對望一眼，默契一笑。
“瑩瑩，還不拜見老師？”
嫣然站在身後提醒侄女：“既為學生，禮不可廢。”
見姑姑滿臉嚴肅，小公主趕緊端正身子，雙手疊抱胸前躬身行禮：
“學生瑩瑩，見過老師。”
蘇緹伸手扶起她，正色道：
“臣女既受了公主禮拜，便要行老師之責。”
“公主隨我學習騎射，這第一條規矩，便是守時。”
小公主聞言，心虛地看了一眼身後的皇姑姑，見她神色不動，便趕忙垂首乖巧回答
“學生知道了，日後絕不再犯。”
第一天的授課，蘇緹並未即刻帶小公主上馬，反而教她，如何與馬兒親近。
二人在馬槽中“公主切記，撫摸馬兒時要從正面接近，先擡高手掌與馬臉齊高，掌心相觸，由上而下。”
“馬兒嗅覺甚敏，待它熟悉你後，便可時時尋著你的氣味而來。”
“馬兒喜食酸甜的水果：胡蘿蔔、蘋婆、飴糖···這些小馬都很喜歡。”
蘇緹手把手教小公主如何為馬兒順毛，如何剪鬃。
她的思緒不自覺回到了小時候，父親也是這樣手把手教她，如何愛護馬兒，如何建立感情。
看著小公主小心翼翼的對待自己的坐騎，自己小時候，也是這副模樣吧。
“小公主，可曾為你的小白駒起名？”
聽到老師的問題，臨潁公主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裏閃過一絲驚喜。
“我給它起名嗎？”
“是啊，馬兒不但聽覺敏銳，還十分通曉人性，公主不妨給它取個名字。”
臨穎公主聞言瞬間興高采烈，張口便道：
“那···我便叫它···墩墩吧。”
說罷，她迫不及待的伸手撫了撫小白駒的鬃毛：
“墩墩···以後你就是我的墩墩了。”
語落，馬兒似乎聽懂了她的呢喃，仰起臉溫柔地蹭了蹭她的掌心。
冬日暖陽，透過蕭疏斑駁的桐葉，映照著馬廄中一高一矮兩道身影，妍妍笑語，隱隱綽綽。
臨穎公主十分喜愛今日為她授課的蘇緹老師。
課畢，原本還在苦惱如何開口留老師在宮中多留幾日，未料到皇後娘娘竟遣了貼身女官前來宣旨。
“娘娘請蘇緹老師前往椒房殿說話。”女官態度恭敬和煦。
長公主去曹太後宮內請安了，如今只留她一人面對皇後娘娘，蘇緹心中不免忐忑。
宮娥一路簇擁著師徒兩往椒房殿去，許是看出來老師表情略有些嚴肅，瑩瑩仰著小臉好奇道：
“蘇緹老師，你是害怕我母後嗎？”
帝後威嚴，普天之下自然人人敬畏，蘇緹看著小公主天真可愛的模樣，笑而不語。
女官引著她一路來到椒房殿外，待人通報過後，蘇緹隨小公主一同入內。
殿內熏香清雅，似松柏，又似檀木，初聞便讓人神情疏松。
“冬日天寒，蘇緹老師授課辛苦了。”
見禮後宮人為蘇緹賜座，這是她第三次見到皇後娘娘。
與前兩次宴會上的盛裝打扮不同，今日的王皇後端坐在鳳椅上，一襲明黃色的暗縷緙絲交領深衣，烏發成髻，即便淡妝素飾也難掩馨雅氣韻。
“娘娘寬宥，能為小公主教授騎射，是蘇緹的榮幸。”
她福了福身子謹慎做答。
“母後，兒臣今日給小馬駒起了個好聽的名字，叫墩墩。蘇緹老師說，誰給它起名字，它就終身追隨！”
“你可要虛心向學，莫要偷懶。”
皇後慈愛的望著女兒，父母之愛子，天下皆而往之：
“你父皇可是要時時查問，若是學藝不精，當心責罰。”
瑩瑩原本還想撒撒嬌，哪知母親神色嚴整，言辭告誡，她只好乖巧斂眉：
“兒臣謹遵母後教導。”
“罷了，你隨張嬤嬤去更衣吧。”
皇後言罷，便有宮娥前來簇擁著小公主去更衣換裝。
待小公主一行離開，皇後的目光轉而落在蘇緹身上。
椒房殿外禁軍林立，殿內宮娥簇立，內外皆一派肅靜嚴正。
皇後不語，蘇緹也不敢開口，眼觀鼻，鼻觀心，專註的靜坐。
片刻後，才聽皇後緩緩道：
“蘇緹老師離家千裏遠赴長安，如今既為瑩瑩教習騎射，不如就暫居宮中，省卻了日日進出的繁瑣。”
皇後此言蘇緹頗為意外，擡眸對視，但見皇後神色端然，明眸善睞。
“不知蘇緹老師意下如何？”
“臣女···”她一時語頓，目露茫然之色。
實在不知該如何作答，皇後邀約自然沒有拒絕之理，只是這偌大的宮庭，實在讓人心生懼色，更何況，霍沖如今不在長安，她一時無主。
皇後不是看不出她眼裏的忐忑，但她不露聲色，靜靜望著蘇緹的眼睛，這個番邦公主，生得美艷，氣韻姿態也不落俗，難怪霍將軍請旨賜婚。
躲不過皇後娘娘的目光，蘇緹怔楞片刻，便頷首做答：
“臣女謹遵皇後娘娘旨意。”
椒房殿短暫的會面後，蘇緹老師便留宿在了臨穎公主的寢宮，正式開啟了宮廷教習老師的生涯。
原以為兩次赴宴她已經見識到這巍峨的宮廷面貌了，誰知今日入了後宮，才領悟何為漢家宮闕，瑤臺仙境，亦真亦幻。
赤紅的宮門重重疊疊深如游龍，巍峨殿宇樓臺層巒疊嶂似山似闕。
入夜之後燈火崇崇，金碧輝煌。
這裏的一切都與草原大不相同，她透過窗欞望著半空中高懸的明月，心中感念只有這輪明月與草原無異。
算算時間離開家鄉已經有數月之久，不知雙親如何，哥哥的來信她也好久未收到了，想來路途遙遠，許是耽擱在途。
霍沖去肅州巡防，亦不知他何時歸家？
若是回去見不到自己，會不會尋來？
想到自己此番長安之行，所聽、所見、所遇頗多。
如今居然還住進了漢宮裏。
皆是新奇難料。
思緒展開，宛若流水難以收覆。
初入宮廷的這一晚，蘇緹擁著寢被子輾轉難免。
直到月明千裏，華光如水，她才恍惚入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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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長安城內有禦馬廄共計十六處：未央宮內有四處，皇城內五處，城郊有七處。
未央宮內的四處馬廄，每廄附巡群馬三十匹，牝馬十群，每群一百匹。
其中南苑馬場是專供帝後禦馬，騎射之地。
蘇緹一身玄色騎裝，腳蹬皮革長靴，一頭青絲結成烏辮光澤瑩亮。
迎著朗朗天光站在南苑馬場的圍欄之外，身後是一排筆直的梧桐，落葉稀疏斑駁冷素。
眼看約定好的時辰已經到了，還不見學生的蹤影。
偶有寒風橫掃，她站久了便覺得有些冷，於是翻身跨上馬背，打馬在場中緩行。
雖然是冬季，但馬場內收拾的極為幹凈，馬蹄踩在場內，發出踢踏踢踏的響聲，清脆好聽。
她輕輕揮鞭身下的馬兒便昂起頭顱加快腳步，周身皮毛在陽光上泛著油亮的光澤，一抹紅色的鬃毛在風中飄揚，顯得威風凜凜。
劉嫣然帶著小公主出現在馬場時，姑侄二人正巧看見場中馳騁的蘇緹。
馬蹄陣陣，英姿颯爽。
“姑姑，那是誰？”
小公主牽著自己的小白駒，好奇的發問。
嫣然聞言笑道：
“那就是你的老師。”
說罷她伸手推了推小公主，催她走近一些。
蘇緹餘光掃到場邊之人，便調轉方向策馬而來。
臨穎公主牽著小馬駒拘謹的站在圍欄外，眼見場中的駿馬朝自己飛馳而來，臨近時，只見馬背上的人突然拉緊韁繩，駿馬前蹄高懸，仰頭發出一陣暢快的嘶鳴聲。
馬背上的姐姐端坐不動，待駿馬四蹄落地，她翻身一躍，好似燕鳥般輕快地落了地。
這人果然如姑姑所說，騎術高超呀。
蘇緹手握韁繩，行至二人面前。
“你就是我的老師嗎？”還未待蘇緹行禮，小公主便著急問道，白嫩可愛的小臉毫不掩飾寫滿了期待。
“是的，我叫蘇緹，是公主騎射老師。”
蘇緹躬身行禮，然後半蹲在公主面前，目光與她平視。
“你好厲害啊。”
小公主的小手握緊了韁繩，滿眼欽佩的望著她。
蘇緹瞧著她這副神情真是好眼熟，果然姑侄一家。
“那你快教教我，我也想學！”
蘇緹與嫣然對望一眼，默契一笑。
“瑩瑩，還不拜見老師？”
嫣然站在身後提醒侄女：“既為學生，禮不可廢。”
見姑姑滿臉嚴肅，小公主趕緊端正身子，雙手疊抱胸前躬身行禮：
“學生瑩瑩，見過老師。”
蘇緹伸手扶起她，正色道：
“臣女既受了公主禮拜，便要行老師之責。”
“公主隨我學習騎射，這第一條規矩，便是守時。”
小公主聞言，心虛地看了一眼身後的皇姑姑，見她神色不動，便趕忙垂首乖巧回答
“學生知道了，日後絕不再犯。”
第一天的授課，蘇緹並未即刻帶小公主上馬，反而教她，如何與馬兒親近。
二人在馬槽中“公主切記，撫摸馬兒時要從正面接近，先擡高手掌與馬臉齊高，掌心相觸，由上而下。”
“馬兒嗅覺甚敏，待它熟悉你後，便可時時尋著你的氣味而來。”
“馬兒喜食酸甜的水果：胡蘿蔔、蘋婆、飴糖···這些小馬都很喜歡。”
蘇緹手把手教小公主如何為馬兒順毛，如何剪鬃。
她的思緒不自覺回到了小時候，父親也是這樣手把手教她，如何愛護馬兒，如何建立感情。
看著小公主小心翼翼的對待自己的坐騎，自己小時候，也是這副模樣吧。
“小公主，可曾為你的小白駒起名？”
聽到老師的問題，臨潁公主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裏閃過一絲驚喜。
“我給它起名嗎？”
“是啊，馬兒不但聽覺敏銳，還十分通曉人性，公主不妨給它取個名字。”
臨穎公主聞言瞬間興高采烈，張口便道：
“那···我便叫它···墩墩吧。”
說罷，她迫不及待的伸手撫了撫小白駒的鬃毛：
“墩墩···以後你就是我的墩墩了。”
語落，馬兒似乎聽懂了她的呢喃，仰起臉溫柔地蹭了蹭她的掌心。
冬日暖陽，透過蕭疏斑駁的桐葉，映照著馬廄中一高一矮兩道身影，妍妍笑語，隱隱綽綽。
臨穎公主十分喜愛今日為她授課的蘇緹老師。
課畢，原本還在苦惱如何開口留老師在宮中多留幾日，未料到皇後娘娘竟遣了貼身女官前來宣旨。
“娘娘請蘇緹老師前往椒房殿說話。”女官態度恭敬和煦。
長公主去曹太後宮內請安了，如今只留她一人面對皇後娘娘，蘇緹心中不免忐忑。
宮娥一路簇擁著師徒兩往椒房殿去，許是看出來老師表情略有些嚴肅，瑩瑩仰著小臉好奇道：
“蘇緹老師，你是害怕我母後嗎？”
帝後威嚴，普天之下自然人人敬畏，蘇緹看著小公主天真可愛的模樣，笑而不語。
女官引著她一路來到椒房殿外，待人通報過後，蘇緹隨小公主一同入內。
殿內熏香清雅，似松柏，又似檀木，初聞便讓人神情疏松。
“冬日天寒，蘇緹老師授課辛苦了。”
見禮後宮人為蘇緹賜座，這是她第三次見到皇後娘娘。
與前兩次宴會上的盛裝打扮不同，今日的王皇後端坐在鳳椅上，一襲明黃色的暗縷緙絲交領深衣，烏發成髻，即便淡妝素飾也難掩馨雅氣韻。
“娘娘寬宥，能為小公主教授騎射，是蘇緹的榮幸。”
她福了福身子謹慎做答。
“母後，兒臣今日給小馬駒起了個好聽的名字，叫墩墩。蘇緹老師說，誰給它起名字，它就終身追隨！”
“你可要虛心向學，莫要偷懶。”
皇後慈愛的望著女兒，父母之愛子，天下皆而往之：
“你父皇可是要時時查問，若是學藝不精，當心責罰。”
瑩瑩原本還想撒撒嬌，哪知母親神色嚴整，言辭告誡，她只好乖巧斂眉：
“兒臣謹遵母後教導。”
“罷了，你隨張嬤嬤去更衣吧。”
皇後言罷，便有宮娥前來簇擁著小公主去更衣換裝。
待小公主一行離開，皇後的目光轉而落在蘇緹身上。
椒房殿外禁軍林立，殿內宮娥簇立，內外皆一派肅靜嚴正。
皇後不語，蘇緹也不敢開口，眼觀鼻，鼻觀心，專註的靜坐。
片刻後，才聽皇後緩緩道：
“蘇緹老師離家千裏遠赴長安，如今既為瑩瑩教習騎射，不如就暫居宮中，省卻了日日進出的繁瑣。”
皇後此言蘇緹頗為意外，擡眸對視，但見皇後神色端然，明眸善睞。
“不知蘇緹老師意下如何？”
“臣女···”她一時語頓，目露茫然之色。
實在不知該如何作答，皇後邀約自然沒有拒絕之理，只是這偌大的宮庭，實在讓人心生懼色，更何況，霍沖如今不在長安，她一時無主。
皇後不是看不出她眼裏的忐忑，但她不露聲色，靜靜望著蘇緹的眼睛，這個番邦公主，生得美艷，氣韻姿態也不落俗，難怪霍將軍請旨賜婚。
躲不過皇後娘娘的目光，蘇緹怔楞片刻，便頷首做答：
“臣女謹遵皇後娘娘旨意。”
椒房殿短暫的會面後，蘇緹老師便留宿在了臨穎公主的寢宮，正式開啟了宮廷教習老師的生涯。
原以為兩次赴宴她已經見識到這巍峨的宮廷面貌了，誰知今日入了後宮，才領悟何為漢家宮闕，瑤臺仙境，亦真亦幻。
赤紅的宮門重重疊疊深如游龍，巍峨殿宇樓臺層巒疊嶂似山似闕。
入夜之後燈火崇崇，金碧輝煌。
這裏的一切都與草原大不相同，她透過窗欞望著半空中高懸的明月，心中感念只有這輪明月與草原無異。
算算時間離開家鄉已經有數月之久，不知雙親如何，哥哥的來信她也好久未收到了，想來路途遙遠，許是耽擱在途。
霍沖去肅州巡防，亦不知他何時歸家？
若是回去見不到自己，會不會尋來？
想到自己此番長安之行，所聽、所見、所遇頗多。
如今居然還住進了漢宮裏。
皆是新奇難料。
思緒展開，宛若流水難以收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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